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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脑热,不是称赞人的话,笨鸿儿。”元润玉睨他,心里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有办法让她想他其实是个聪明人时,忽然又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跟一个笨蛋说话。
“哈哈”虽被说笨,问惊鸿却是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娘希望我们成亲,是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娘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能够控制自己的步伐的力量,走到了就要不能挽回的悬崖边,她唯一笃定的人,就只有你,敢伸手拉我回头,因为你可以不计自己的得失,不怕惹怒我,敢于对我说实话,就像当年将我从发了疯的马蹄之下,从鬼门关前给抢救回来一样,她希望你能够在临危时,能再救我一次玉儿,有些事,不必娘说,我自己心里也有数,往后,在我身边,能够真心待我的人,只会越来越少,而衡量我能给他们多少好处的人,只会更多,这些人,就会说好话,他们不会希望我清醒,因为,唯有我越胡涂,他们就能从我这里得到越多利益。”
看着问惊鸿笑着说出这些话,元润玉心里不住的心疼,最后只是握住他一只修长手掌,很肯定地说道:“鸿儿,我在。”
问惊鸿敛眸笑视她握住自己的柔荑,明明是一只小到只能握住他半只大掌的手,却总是能教他莫名地感到安心,小时候,他没少欺负过这个姐姐,只是,她却从来也没大呼小叫,有时候明明知道被骗了,也会默默地为他收拾善后,只有那一次,被他差点骗去卖给牙人,她气哭了,一句话没说,却是手脚不停地打他踢他。
最后,她蹲在地上,蜷成一团大哭起来,那个时候,他全身上下没一处没被她揍过踢过,全身都痛,却还是忍不住走到她的身边,蹲下来,小心地伸手碰她的背,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害怕到极点时,竟然可以抖得那么厉害,触手冰凉凉的,就像是浸在冷水里一样。
那一刻,他想对她说,他没认真想过要把她卖掉,他与那个牙人说好,付了那人一点银子,说好一切只是演戏,就只是想要吓吓她而已。
人家常说天性冷情,说的或许就是像他这种人。
从小,他对人性就看得透澈,再加上聪明敏学,所以凡人凡事,他总是带着三分佣懒在应付,从来也没挂在心上,但是那一刻,他终于知道对一个人舍不得的时候,心口会疼痛。
从此,他再也没舍得欺负过元润玉,也甚少再欺负身边的人,渐渐的,他惹祸的次数也就少了许多。
那时候,他也才认知到,他与他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因为,后来他才知道,他娘明明早就从一些蛛丝马迹,猜到他要对元润玉做出恶劣的戏弄,平日里,口口声声说心疼这丫头,却忍心没有阻止,就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得到教训,这份狠心,教他望尘莫及。
但在他长大之后,心性越明,就越能领悟他娘的苦心,他娘就是因为太清楚他们母子是同一个德性,才更要忍心让他学到教训,但也因为对元润玉心怀一份愧对,所以更是疼惜得宛如亲生母女。
问惊鸿看着她抬头仰望月亮,也跟着起抬头看着天边的那一弯弦月,半晌,听她略带着些迟疑的语气开口道:“鸿儿,有些事,在我们小时候,我说过等我们长大了,我会找机会告诉你,或许,这一次正是好时机,那个地方,就在金陵,我想带你去看看,然后,把当年没对你说的实话,统统告诉你,等这次浣丝阁的事办完之后,我们就去吧!”
“不止一个儿子?”
对于这个结果发展,藏澈的语气里掩不住讶异。
饶是藏澈对浣丝阁一物二卖的事情做过诸多揣测,也料想不到事情的结果竟是如此戏剧性转折。
他让人去调查何家一门,以及与他们做生意的相与往来状况,就在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不寻常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当年何夫人的男胎,并非只有一个何世宗,而是双生子。
自古以来,双生子被人视为不祥,是因为条件相同的两个儿子,及长之后,无论哪一个人继承家业,就很容易引起另一个人心生不满,进而产生纷争,再加上双生兄弟面目相仿,所以哪怕是将正主杀掉,取而代之,只怕手下的奴才都不会发现主子已经换了人当。
所以,在皇室之中,若是诞下双生子,通常都是两个皇子在生下的那一刻,就被皇帝颁诏示下,同时失去继承大统之位的权力,如果必定要择其一继位,另一个就必须杀之灭口,以杜绝后患。
而在普通富户人家,双生子的忌讳虽然不若皇家严格残忍,但是,有些人家会将另一个儿子送走,对外宣称只生下一个儿子,而何家正是这种情况。
藏澈看着前来回报的探子,虽然起初有一丝讶异,但很快就恢复沈静,坐在书案前,轻抿微笑,听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当年,何夫人在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好不容易才怀上男胎,何家自然是欢欣异常,不过,听说在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大夫就把出了双脉,何家两老知道之后,到处求神拜佛,就只求媳妇儿肚里的孩子是一对龙凤胎,因为两代之前,何家就曾经闹过孪生兄弟争夺家业,差点家破人亡的坏事,不过,虽然一心祈求是龙凤胎,两老也开始安排后续的事,以防媳妇要是真的生下一对儿子,事到临头不好处理,后来,何夫人果然生下一对双生子,当晚,较晚出生的儿子就被人给抱走,知情的外人只有当初接生的产婆,把出双脉的大夫,还有收养了小儿子的那户人家”
探子只字不遗地说起一切经过,原来小儿子透过产婆的安排,送给了她远在南方海上以船为家,专门捕鱼为生的蛋户远亲。
蛋户在户籍上属于贱民,大多生活飘泊,也备受轻视,不同于良民,就连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都没有,这件事情是何家默许的,就是希望抚养小儿子的人家目不识丁,无法让他受良好教育,让他长大以后就算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分,也没有能力回来争家产。
只是何家没料到,这个小儿子从小就活泼聪明,又伶俐讨人喜欢,让收养他的蜑户人家把他疼进心坎儿里,拚死拚活,也要挣钱让他去学堂读书识字,想日后或许可以想到办法,给他买个良民身分,让他去参加科举考试,后来确实也如愿为他买到了身分,只是一连考了几次,都是名落孙山。
接连的考场失利,小儿子灰心丧志,让他的养父母再不忍心瞒他,终于对他说出当年收养他的事实,鼓励他回去认祖归宗,有了何家少爷的身分,即便不能继承家业,好歹出身良好,日后不愁没有出路。
在探子说完之后,书房里,有片刻的寂静,藏澈与坐在对面官椅上的桑梓相视了一眼,对于自己亲耳所闻,心里都有慨叹。
“若不是我亲耳所闻”桑梓摇头苦笑,道:“我真的很难相信,何家竟然可以狠心至此,同样都是亲生骨肉,一个让他当养尊处优的少爷,一个却送去当贱民之子,就是为了完全杜绝他的出头之日,只能说,浣丝阁会有今天,还真的不能说没有一点报应。”
藏澈也是笑,却是带了一点讽刺与淡漠“何家的处置确实狠心,不过,那对蜑户夫妻也太过爱子心切,思虑欠周,他们以为自个儿的养子回到金陵,能讨得了半分好处吗?他们也不想想,当初何家能忍心让亲生骨肉成为贱民,是何等冷酷心思,教他知道真相,让他心存妄想,只是害了他而已。”
“瑶官,你现在心里所想,不会正好与我一样吧?”
“我想是八九不会离十,何家与我们以及云扬号的交易,其中有一笔,应该就是这个小儿子所为,现在,只要厘清哪一笔交易是冒牌货押的手印,事情也就真相大白了!”
“现在既然知道有两个何世宗搞的鬼,我们不必再找经手这件事情的掌柜过来问清楚当天的状况吗?”
藏澈摇头,缓声慢道:“不必,我见过何家押给云扬号的书契与存留的左券,上头除了商号大印之外,也押了手印,现在,只要找到真假何少爷不,应该说,找到两位何少爷,进行比对之后,很快就能够弄清楚浣丝阁最后要落在谁的手里。”
说完,藏澈伸手合起案上摊开的卷宗,一直以来,只要他离开京城,都是让桑梓替他的位置,只是这一次桑梓被他带过来,负责文书传递的屠封云从来就不是个细心的人,让人整理送过来的卷宗内容也是差强人意,现下无心,他也不想再看下去。
“瑶官,要派人去探探云扬号那边的口风吗?”桑梓问道。
“让人留意些就好,也不必太费事了,我想他们现在就算还不知道,依云扬号的人脉,以及那个问惊鸿警敏的心思,不会不派人去调查其中的矛盾,迟早还是会知道真相的。阿梓,我要你日后对问家少爷多留些心,因为,一个弄不好,以后,我们两家的牵扯只怕会是没完没了。”
桑梓颔首,却只是笑而不问,他从来心细如发,没忽略掉藏澈说到最后,没忍住的一声轻叹,而从来,能够让这位大总管露出如此无奈表情的人,就只有雷舒眉那个疯丫头
桑梓回想起自己略微翻过她所写的几本侠女小说,对书里的小痞子可是印象深刻,此时,再想起问惊鸿的模样与谈吐,暗暗希望事情的发展,不会如他此刻所想的那般糟糕。
要是以后两家真的没完没了,那还真是一个“弄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