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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光头青跟我洗漱完毕躺下后,躺在我下首的山东佬也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上铺叫了一声:“睡!”山东佬的头刚一挨枕头,盘在通铺上的十几个人‘嗖’的一声全部躺下,这天气还热,用不着盖被子,大家睡觉的速度可跟当兵的有一比,十几秒就交错着躺下去,一溜儿排开,像猪圈里的猪一样挤着睡,只有我跟光头青睡得宽畅,山东佬跟四川佬到瘦猴子也睡得比较宽畅,再下去就是一个个跟一个身子挤着,闷热不用了,一个个脱得赤条条的躺在通铺上,那份苦楚想来令人心惊不已。
“浙江佬,你他妈的愣着干什么,快去把灯关了。”光头青笑嘻嘻地。
我闻言偏头去看小伙子,只见他站起来到处寻开关。他在号子里转了几个圈之后,没有找到关灯的开关,山东佬跟四川佬他们都在偷笑,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这时我见小伙子无助的向陪他写材料的广东佬看去。广东佬却不看小伙子,他低下头去,看得出这广东佬心底善良,但是他害怕这里面的暴力,因此选择沉默或被逼做魔鬼的帮凶。
我这时也好奇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泡线路找了下去,发现这灯泡在号子里根本没有开关,不用这灯的开关是前面值班室统一控制的,我再看看光头青,他在那里坏笑,拍一下我:“兄弟,睡。”
我在看守所的漫长之夜,就这样开始了,那是我一生中最难熬的夜,整个号子里臭气熏天,闷热不已,还有犯人从梦中发出的尖叫声和哭泣声是那么令我烦躁不安。光头青还算不错,那些睡着打呼噜的犯人他没有整他们。有些号子头,犯人一睡下打呼噜,他们就会把打呼噜的犯人狠狠地修理一顿,然后逼那些打呼噜的犯人坐到天亮不许睡。
看守所是什么,就是一个折磨人的地狱,人在这里没半点个人生活的空间,一切都是相互赤裸裸的监视和倾扎。达哥的表现让我惊讶,他居然那么老实地躺在最下铺。我估计他今晚一定恨死我了,我并不想得罪他,可是我一进了这看守所的大门,一切都由不得我做主,包括我抢占达哥的位置。现在没有人再叫他达哥,都叫他广西佬。这号子就是人生的一个简缩版悲剧,每个人都无法避免上演这样的人生悲剧。
我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走出看守所?不知道王所长跟郑朴文会怎么害我?不知道钟先生跟田勇会不会想办法把我捞出去?不知道何经理会被警方怎么处理?不知道岁宝超市的工程会不会乱套?不知凯门公寓会不会被贾总收回另交给包工头去做?不——对,不知道沈青会不相信我是清白的,如果沈青因此误解我,那我该怎么办?这些问题像乱麻一样缠绕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令我头痛不已
“痴线(白痴),那么简单的问题也回答不出来。还害得我也跟你晚上蹲夜。我好心告诉你是为了救你一命,你就不能脑子灵光一点迟一点回答,假装再好好想一想。”
过了好一会儿,我躺在铺上听到脑后还没有睡的广东佬跟小伙子像老鼠一样悄声话。
“对不起,我当时被他们打傻了,我好怕,什么都不知道去想,你在拖我的时候告诉我那个答案,我就晕晕乎乎了。谢谢你啊!”我听到这里止不住好奇地转身偏头去看他们俩。只见他们俩坐那头写什么东西,广东佬看到我吓傻了一样怔住了,小伙子还要什么,广东佬慌忙捂住他的嘴,小伙子回头看过来,他们俩都跟我对视了一眼,我朝他们笑了笑就躺好。
“别总是翻身,吵得我都睡不着。”光头青没好气地对我:“既来之则安之,想开点就睡着了。兄弟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完在我应了一声后就转身又睡去了。
但是我在铺上怎么都睡不着,隐隐约约又听到广东佬在跟小伙子:“你以前别对我谢谢,在这里面,我们所有人只能谢看守,谢光哥,现在还有那个新来的强哥。你谢我,是等于害我,知道不。我看你是头一次进来,我也是头一次进来的,我刚进来跟你一样吃了好多亏,被打伤痛了半个月才好。你以后机灵一点,在这里面决定你过什么日子的人是看守、光哥还有那个强哥。”
“知道了广东哥”
“嘘嘘叫我广东佬。”
“这个交待材料是什么东西啊,我不知道写啊?”
“就是把你所有的事情,比如叫什么,你住哪里,今年多大,都干过什么,为什么进来的,和谁犯的案,都要写清楚。我事先警告你啊,你千万别乱写,你犯的什么案由一定要写清写仔细,不然光哥万一发现你骗他,你就死定了。”
我竖起耳朵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悄声交谈着,心里很庆幸自己被江西佬认出来,让我躲过了这一劫,不然那个小伙子的遭遇就是我的遭遇。我这么一想,就在心里准备明天改善一下江西佬的待遇
“左强!”突然老徐打开铁门喊道:“钟太太来接你了。”
钟太太来接我?!这么晚了钟太太居然来接我?!我兴奋地跳下通铺,天啦,我终于走出铁门了。钟太太在值班室里等着我,我一进入值班室就看见钟太太。钟太太一见到我不顾值班室里的警察在场,就喜极而泣地扑到我怀里。
我慌忙:“别这样。”
钟太太:“怕什么,我爱你。”
警察们一阵哄笑,一个个都变成了魔鬼。我大吃一惊,慌忙对钟太太:“你快带我出去!我要离开这个地狱!”
钟太太笑着亲吻我,:“左强我就是来带你出去的,你不要怕,我带你回去。”完就拉着我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此时的看守所外面夜很深尤其很昏暗,我可以看到一些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却看不清,我于是不得不总是想极力睁开眼睛看清那些东西。
“左强你在看什么?”钟太太抱紧我。
我慌忙地:“这外面怎么这么黑暗,我的眼睛为什么睁不开,我要睁开眼睛。”
“左强!”突然背后响起钟先生的怒喝声“你敢勾引我老婆,把他抓起来!”钟先生一声令下,众多警察朝我跟钟太太扑来。我跟钟太太大吃一惊,落荒而逃,眼前一片昏暗,路不知道在何方,一片深山里的大河挡住了我跟钟太太的去路。我惊恐万状想要投降,但是紧追不舍的钟先生跟警察却变成了魔鬼,他们都张着血盆大口朝我跟钟太太扑过来。
“左强快跑!”钟太太大叫一声扯着我就往河里跳。
我大声尖叫起来,但是很奇怪我跟钟太太居然在河面飞了起来,河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一条深山里的湖,到处阴森森恐怖,山上有高大的佛像,这成了我全部的世界,我跟钟太太在洪水滔滔又幽冥般不见底的独木桥上狂奔。钟先生跟警察这时消失了,我的心松了下来。眼前居然变成了一条崎岖的山路,这是哪儿?我听到钟太太这是西藏。我从来没有去过西藏,我做梦都想过去一次,没想到我这次梦想成真了。哎呀,好高大的树林,好高大的寺庙。
“姚慧人呢?”突然我找不到钟太太了“姚慧——”我大声呼喊起来钟太太的名字。
“左强你怎么了。”突然我醒来,发现自己正赤条条地躺在钟太太的怀里,我们在长安的偷情屋里,她穿了一身黑丝袜风骚地挑逗我,她把屁股坐在我的老二上磨蹭,渐渐我兴奋起来,就在我抱着钟太太进入主题时,突然背后响起沈青的凄厉喊声:“左强我恨你!”
我大吃一惊,只见沈青朝山野飞奔而去,她居然可以飞起来,我急忙也用力跳一下飞了起来。我拼命去飞追沈青,但是仿佛有鬼拉脚一样拉住我的腿飞不高飞快
“沈青你不要跑,我没有嫖娼,你相信我”我拼命地喊叫起来,但是眼前的世界我看不清,我满心恐惧地想睁开眼睛看清这世界,看清沈青一只巨大的黑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我的双脚往黑暗拉去,我拼命地大喊:“救命啊!”猛然,我脸上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光头在朝我坏笑,我大吃一惊坐起正要反击时光头青笑道:“我操,你大喊大叫的,吓了老子一跳!”
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可怕的春梦,尴尬地:“对不起,刚才做了一个恶梦。”
光头青又重新躺下,:“习惯了就没事了,继续睡吧。”
我已经没有了睡意,发现小伙子跟广东佬也睡了,大家此起彼伏的鼾声像我小时候在家里看猪圈里的猪睡觉一样。我不断地在心里安抚自己,宽慰自己,但是心中的难受和恐惧虽然渐渐消失一样,但是却潜伏在心底使我的心神更加无法安静下来,我隐隐约约发觉自己生活在一个可怕的春梦社会里。那晚,我就那样窒息般躺在通铺上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天麻麻亮的时候看守所里开始喧闹起来。
山东佬第一个坐起来喊了一声:“起床!”大通铺上的犯人顿时一个个翻身全都坐了起来严阵以待,起床慢的被瘦猴子跟四川跑过去狠狠踢起来。小伙子被四川佬踢了好几脚起不来,四川佬忙喊:“光哥,强哥浙江佬好像不行了。”
我跟光头青跑过去,发现小伙子在发烧,烧得很厉害,我撩起他身上的衣服大吃一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他伤得很重。”
光头青摇头叹道:“这是条子打的,昨晚他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四川别动他,让他休息一下,等一下去叫徐所带他去医务室。”完对大家:“好了,不要看了,都他妈的坐好。”冲达哥:“广西佬你他妈的瞪我干什么,从今天起卫生全包给你跟贵州佬。”
等我们大家收拾好床铺,像当兵一样整齐划一地坐在通铺上,只有我跟光头青舒舒服服地躺着等放茅。我透过人群去看小伙子,他像死人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要是他父母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伤心欲绝,但愿上帝保佑他不要就这样死去。
过了没几分钟院子里的大铁门开了,老徐的大嗓门在铁门外面响起来:“放茅了,放茅了”随后就是哐啷哐啷的开号子门声。在出门的时候,先让达哥跟贵州佬抬着马桶先出去。我跟光头青一起出了院子,江西佬挤上来喊道:“大侠,我太崇拜你了。”这时不是聊天的时候,因为大家都放出牛栏的牛一样沿着墙根向后面的厕所冲去,我见大家都这样跑我也这样跑,一边对跟着我跑的江西佬笑了笑。
“跑什么,”光头青拉一下我笑道:“上厕所,我们有专号,不急。抽一烟再去。”完给我派一根香烟。
我跟光头青于是坐在墙脚边抽着烟,这时我扫视这看守所的格局,后来我听光头青中国的看守所格局都一样,都是黑暗的铁屋子。
“不错啊。”老徐走过来阴阳怪气地笑道:“你们两老乡混一块了。”
光头青急忙起身恭敬地向老徐敬烟,老徐摆了摆手:“你那烟自己抽都不够,留着吧,别给我惹事。那个新兵昨晚差点被你整死了,以后注意一点,不然你们跟我都吃不完兜着走。”
我忙问:“那人没事吧?”
老徐:“算他命大,被你们这帮王八羔子打出内出血,再重点他的命都没了。”完老徐就走了。
老徐一走,光头青就骂道:“我操,他们条子把人打成重伤还赖在我们头上,走,我们放茅去。”
我跟光头青走进厕所里差点就要吐了,里面挤满了人不,还臭气熏天。到处是屎尿,这群犯人跟猪没有区别,白色的蛆虫到处欢快地蠕动着肥胖的身躯,我顿时胃里一股酸水涌上来,哇地吐了出来。
光头青拍一下我的肩膀,指着他旁边一个干净的空位对我:“兄弟,这个蹲位今后是你的专号。”突然他对旁边一个蹲位里的犯人一脚下去“我操你妈的,老子的专号你也敢用。”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新兵是我跟同一天进去,他是上午进去的,也不懂规矩。
只见那个新兵被光头青踹翻在地,硬生生被光头青逼着把自己拉的屎用手掏出,那个新兵跪地求饶不迭,几个犯人围过去喝叫他吃屎并拳脚相加。
“怎么回事?”老徐从外面跑进来。
我顿时有一些紧张起来,光头青却笑嘻嘻地:“徐所没什么事,他摔倒了,我们拉他一把。”
老徐瞪一眼光头青冲大家骂道:“你们这些臭虫,少他妈的给老子惹事。”冲那个满身是屎的新兵喝道:“,是不是他们欺负你?”
“报告徐所,没有,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新兵居然还挤出笑容出来看着老徐,仿佛他是真的摔倒的。
老徐瞪一眼新兵又冲大家:“狗杂种,都给老子老实点,谁他妈的再给老子惹事,老子帮他松松骨头。”老徐骂完悻悻地走了。犯人就一阵欢呼:
“谢谢徐所。”
“徐所英明。”
老徐关了大院的铁门后,光头青对新兵:“算你他妈的识相,下次注意一点。猴子带他去洗干净回号子,他妈的害得老子一早屎都拉的不舒坦。”
放完茅,大家洗漱完就是点名,点完名开始吃早餐。大家按照号子里形成的地位高低在号子里排队到铁门的窗口取一个铝盆,铝盆很大但是里面的白米粥却少的可怜,当然还有一点点榨菜。我本来也想去排队,但是光头青叫我跟他坐在通铺上不要动。刚才我叫老徐用我的钱去买了一条芙蓉烟,这种普通芙蓉烟在外面一条19块,在里面是190元。光头青跟我在里面只要有钱什么东西都可以买,还可以玩女人。那些贪官污吏被抓进来,都花成千上万的钱去坐老板仓,整天好吃好喝的,一日消费高达上千上万。
“光哥,强哥。”四川佬跟猴子给我们每人端了一盆满满的粥过来,我知道这满满的粥是怎么来的,刚才我就看到见四川佬跟猴子端着我跟光头青的铝盆站在那里,那些犯人就一个个把自己仅有一点的粥往里面倒出一半。我感觉自己是一个罪人,怎么都喝不下去。
我对猴子:“把粥分回去。”
“你干什么?”光头青忙:“喝。”
我自己端起铝盆一一去把粥倒回那些犯人铝盆里,在那一刻,我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感激,他们并不是魔鬼还只是在成魔的路上。我走到达哥跟前,把最后一点粥倒进他的铝盆里,他看我一眼,眼圈都红似的低下头不吭声。
我把铝盆递给猴子,:“去帮我喊徐所,咱们加餐。来二十包方便面。”猴子睁大眼睛看着我,仿佛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你疯了。”光头青在我坐回他身边时怒道。
我笑道:“兄弟,大家在这里面都是苦命人,何苦这样为难他们呢。”
“我操。”光头青愤怒地手一挥,:“你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算了,你有钱你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完把还剩下半盆的粥重重地顿在通铺上对山东佬他们:“去,你们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