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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过程似乎有些漫长,尽管在很久以前就把刀客的这一组诗歌打印下来。但是,拿到原创力量第二期,重新阅读刀客的策杖山岗,内心的冲突不可避免。最近一段时间,关于诗歌的两个词语一直困扰着我:边缘、堕落。此刻,犹如在炎热的夏天,吃到一块冰冻的西瓜,使我依然有理由相信:诗歌是文学的最高形式,否则,一个三十几岁的人怎么可能还偷偷地练习诗歌“被闪烁的词语和抒情的方式/日复一日地圈禁在山间的屋檐下面,回忆。”
在我看来,一首优秀的诗歌作品,不仅诗歌里包含的情感能引起阅读者的共鸣,更重要的一点,使阅读者由此时刻反省在现实生活的自己。我想,这也是文学的作用:一是发现人类的缺陷和不完美;二是这种缺陷和不完美所带来的苦难是人类所无法承受的。因而,阅读刀客的这组诗歌,产生了相当复杂的感受。这一点,不同于刀客早期的作品如西行漫记里的激情,不同于小说其血玄黄里的热血沸腾,里面更多的是表达了诗人淡泊、从容和安静的情绪。
没有冲突就没有文学。一切伟大的写作行为,其实都是一种冲突的形成与缓解,是作家与现实、与灵魂内部事物之间的一种内在斗争。换言之,丧失了对现实的愤怒,没有了疼痛感,诗歌也就失去了灵魂。所以,是否时间什么都不说,是否“我已经放弃了一切的浮华与虚荣”就可以生活得快乐与幸福?事实上,现实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因此,在刀客一双锐利的眼睛的洞察下,诗歌的叙述充满了裂缝,完全不是诗人希望的那样“因为诗歌,什么事情都不能发生。”
每一幢摩天大厦水晶般的门洞里
无数衣冠楚楚的男女走进去,走出来
除了精致的服饰,暗淡的脸庞
和跛脚的那个清洁工,别无二致。
少女,你们曾经是山岗上最明亮的露珠
不需要映衬,自然光洁
直到乳房破碎,一寸寸光滑蜷曲的胴体
拱成一个疲惫的问号,你的眼睛
从手中抖动的破碎镜面上
都不敢看到你自己
清早就躬着身,一路朝北
走进螺纹钢闪亮的厂房,在一群寡言冷漠的人中间
接受零件分配,接受机房炎热
像一粒种子准确地找到泥土里的位置,他找到
一个固定岗位,时间长度等于太阳升起和落下走过的路程
有时也会延长一些,能看见第二天的日出
这样的日子,一天能喝很多很多的水
再潮湿绷紧的皮肤,真令人厌倦
城市。生存。成长。这些我们经常谈论的主题,在诗人时间与空间的转换下,突然如一列火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艾青在诗论中说:“诗人一面形象地理解着世界,一面又借助于形象向人解说世界;诗人理解的深度,就表面在他所创造的形象的明确度上。”很显然,刀客做到了这一点。他的叙述并不是激情的,不是对现实直接批判或赞美,而是追求生活融解在心灵中的秘密。而诗歌的语言包含的思想与情感,诗歌里具有暗示和启示性的语言,使我们在阅读的过程中强烈感受到了诗人眼中的美与丑,善与恶,欢乐与痛苦很显然,这样的写作是有意义的,诗歌中个人的痛苦和快乐,融合了时代的痛苦和快乐,表达出一个时代的感情与愿望。这就是一首优秀的作品应该表达出来的:人类怎么样从生活中挣扎出来,解放自己。
这使我想起了谢有顺的话。“作家的根本使命是对人类存在境遇的深刻洞察,一旦存在问题被悬搁,写作很可能就成了一种可疑的自恋。”当然,这种可疑的自恋,并不是赤裸裸的,它们在所谓个性解放的旗帜下,没有赞美,没有向往,没有痛苦与悲伤,他们的心灵在作品中仿佛是一张白纸,或者充满了虚假。在谢有顺看来“虚假不仅仅指娇情,煽情,做作,小题大作,或故作高深不知所云,更是指作家没有现实之间建立起正确的关系,或者无法使自己对现实的体验深入下去。”
因而,深刻体验生活,重建对生活的信心以及对人性的呼唤和精神的回归,在诗歌中应该得到表达。因为,随着经济一体化带给我们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再也没有一个确切的价值需要他去相信,我们普遍生活在不安、惶惑和恐惧之中。核心价值的丧失,使我们越来越追求外在的刺激,而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使人类正面临一种难以自拔的尴尬。这一点,在我近来阅读一些关于许多国家疯狂肆虐地屠杀犹太人得出这样的认识:整个社会缺乏批判性思考,集体不抵抗,是支撑极权主义运动的基础。所以,尼采在其著作也提供了一个指控人类的确切证据。“上帝死了!”“我老实告诉你们吧,我们杀了他,我和你,我们都是凶手。”那么,人性的道路被腐蚀以后,人何以可能进入天堂?
有人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刻意绕开步伐
我闭上左眼,看见一张冷漠的侧脸
闭上右眼的时候,我看见了
生活背后的一切底色。
生活的底色究竟是什么?诗人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们,刀客只是在广场闲坐,喝酒,留下空间给我们思考。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诗人成熟的标志。一首优秀的作品,并不是仅仅告诉诗人深刻体验到的世界,更在于使每一个阅读者从中提取不同的元素,在思想的碰撞中不断沉淀、升华,使自己在现实生活中走得更远。
需要指出的是,现实是坚硬而无法逃避的。因而,在尝尽了人间的种种困惑与沉浮,不管是自愿或者客观因素,刀客终于回到了熟悉的云南山岗,而且已经长达八年了。“我的返回/让一棵树在柔软的黄昏里摇曳出春天般清晰的笑声。”这个时候,重新翻开刀客的文集,也就不难发现刀客为什么对苏轼的这首词情有独钟。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于是,诗歌,在这里,成了山岗最明亮的露珠。通过诗歌,刀客找到了保持世界平衡的支撑点,最大限度的释放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悲喜况味。
学习做一个简单快乐的人:
穿着布衣,赤足劳作,与人长时间的闲聊
在晚风的窗户下写诗,然后
朗诵给自己听
随意推开一扇门,迎面
看到一个善意的微笑,和我一起坐在门槛上
看着地上的一只蚂蚁缓慢爬行
谈论着土地、生活、收成、女人和孩子
直到黄昏,树影渐渐模糊
一碗酒才喝到一半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刀客“仿佛是一粒走失的沙子,再次干干净净的重返大地。”同时“与自然契约:我们获得了共同的宁静/明净的空气和清澈的性格”也就没有了诗歌前半部分的无奈以及子虚乌有式的追问“人类灵魂将永远都无法得到安慰和治愈。”
男人坐在门槛上喝茶,看着
丰收过后的田野,牛羊各成一片
彼此疏远
女人怀里的婴儿含糊不清地笑着,探出手
尽力捕捉逐渐清晰的黎明
干净的笑声飘过池塘,飘过菜园
直到这里,我们有理由相信舒婷在二十几年前说的一句话。“人和人是能够互相理解的,通往心灵的道路总可以找到。”我深刻地意识到:今天,人类迫切需要尊重,信任和温暖。诗中高贵和纯洁的灵魂,在这里已经毫无保留,使我们在一组好诗里看到“高尚的意志与纯洁的灵魂,常常比美的形式与雕琢的诗句,更深刻而长久地令人感动。”(艾青)看到中国文人那种深沉而旷达、风流而挚诚、淡泊而坚韧、肖遥而卓绝的风骨,从而也让我们“学会在深夜里谦虚谨慎,祈祷和祝福每一个活着的人”“等待那一缕永恒燃烧的、不被命运摆布的阳光。”
坦诚地讲,刀客的这组长诗如果从诗歌技术的角度来说,还存在着结构、语言等需要处理的不足。但是,正如剑啸兄说的那样:“这是一位优秀的诗人,在我熟悉网络诗人中,刀客有点像雷平阳,一直躲在云南的山间。这给他的诗歌带来一种清澈和难得的高贵。很显然,这是很多生活在都市的诗人不具备的,他们仅仅是一种纸上的诗歌。在我看来,刀客的诗是紧贴大地的,他的诗歌语言和叙述方式中有很粗砺的东西,未必是优美的,但这种粗砺的力量正是当下诗歌所缺乏的气质——粗鲁的气质,有力量的气质。这种粗鲁和力量不是来自于观念,而是来自于他对大地的观察和想象。”因此,当我把眼光投向塞尚,重温他充满温暖的一句话时,内心已经被刀客的诗歌感动。“艺术必须与真实的人生现实相连,美更在于‘完整’而不在‘漂亮’。”同时,耳边响起刀客锥在囊中中一句话。
“做什么,都是做人,别忘了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