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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谁?我们是一班同学,我们是怀溪中学八九届毕业生,当然,我们也可以说是一群打工仔,不过这样的称呼不够全面,我们现在这伙三十人,又并不全是打工仔,忠厚和水淼就并不打工,他们还是在家里呆着,吃爸爸穿妈妈;也不好称我们为生意人,更不好说是商人,虽然我们好多同学都在做生意,但更多的是替别人看店或替爹妈看店。
我们这会儿正在一家叫康乐火锅的店里呆着,一共是六个人。还有一些“我们”分散在我们这小小的村子里,有的窝在家里,有的打牌,有在要理发店想吃姑娘们的豆腐过年了,在外打了一年工,大家都想着回家过个团圆年。就算是年底赶不回来,正月也多半要回来,何况,今年正月十一我们这里还有三年一次的“放花”(放焰火)。我们这儿这三年一次的“放花”虽然比不得庆香港回归那样的焰火,但也有我们这儿的风情与特色。何况,不少同学自己家里就有一株花树。
“哥们,点菜,今晚吃我的,只管点,大家不是说要杀我一刀吗?过了今晚可就没有明天了。”“雷公”给大伙分了一圈烟,就往火锅桌边一坐。烟还不错,软壳的“中华”
大家也真想宰他一刀,不是他这小子多发了,而是这小子那张嘴,还是牛逼哄哄的。但是大家心里清楚,雷公这小子是千年老乌龟了,刀枪不入呢,十有入九是他做东,别人请客。所谓响雷不下雨。何况,今晚还有“不响雷”怀其在呢。我们这儿有句话说是:“不响狗咬死人”我们原先给怀其的绰号是“不响狗”但他这个人真是太好了,大家就不约而同地把他叫成“不响雷”他和大伙在一起,很少说话,但眼观八路,总是又快又仔细地把什么事都做了。就像大家一起搓一顿,他从不说他请客,但几乎每一次都是他看看大家差不多了,借口上厕所,偷偷地把钱给付了。大家也没说什么,下次还是叫上他。不过,现在同学们聚在一起,还是要说到他的好。
“雷公,这回可不能再光打雷不下雨了,我们大家说好了,今晚一定雷公请客,不是我周军付不起,而是我们实在想吃你雷公一顿,都说谁吃了雷公的,比吃了干爹的还要利市——”筒一俟雷公说完,就大声声明,然后特意对不响雷强调“不响雷,你今晚给我规矩点,别再偷偷地把钱给付了,你把钱付了,就是对不起我们的雷公大人,就是对不起我们一班老同学,也就对不起我周军。”大家都知道,这说话直来直去的筒,对不响雷是最好的,他最痛恨像雷公这样把不响雷当钱包使的角儿。
“说什么呢,我不是说今晚我请客了吗?大家点菜,只管点菜。”雷公被筒这筒倒豆子一倒,明显地有点不高兴。看来,这一两年生意场混下来,雷公还是有了些变化,没准还常下点毛毛雨什么的。要是在以前,他可是听不出筒这席话的弦外之音。当然,也可能是装作听不出来。
“菜多菜少,菜好菜坏,无所谓。老同学嘛,聚一聚是最开心的事。说来也真快,我们好像还在一起读书,不知不觉大家分手已三四年了。在外面混了几年,就觉得还是同学好,有话说,吵架也痛快。”不用猜,一听你就知道这准是我们班的老太婆。老太婆我们通常也叫他“姆”做人倒不怎么娘娘腔,只是容易感情用事,容易道理用事;有点煽情,有点马列主义,却不作秀。但像这样的同学聚会,还真的不能没有他。没有他,就不太像那同学聚会,就纯粹变成了“搓”;没有他,就像坐在酒吧里,却拿着大海碗,亮着个一百支,而没有烛光,没有轻音乐。记得那一次毕业晚会,就是老太婆声泪俱下的讲话把晚会推向高潮,把晚会推入不朽。多少年过去了,大家在一起还是很容易讲到老太婆那次声泪俱下的讲话,然后很容易说到那次毕业晚会,说到同学和老师。
“我今天看到老包了——”雷公抽出嘴里的烟,大声地对大家说,然后,习惯性地卖了个关子“只是,他骑着那只‘老虎’,忽地一下就从我身边开过去了,我拼命叫他都没听到。看来,老包还是那么近视。”
老包是我们的老师。他常常会骑着他那辆“春兰虎”在怀溪这个他曾经教过书的地方一闪而过。
“等一下再说老包,先喝酒。没有三杯酒下肚,怎么好去说老包?”饭袋开始倒酒,劝酒,行酒令。饭袋会吃会喝,所以大家就叫他“酒囊饭袋”简称饭袋。他应该说是另一种意义的美食家,他并太在意菜的味道怎么样,更不大讲那个什么色香味俱全,只要能吃的他就“美”只要是没吃过的东西,他就“美”他的妈妈常常气得说他“有毛的,除了毛衣不吃;四条腿的,除了凳子不吃;会飞的,除了飞机不吃;硬的,除了石头不吃,其它什么都吃”有时候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如果你不是他的朋友,你真想像不出一个人可这么爱吃这么会吃,什么东西都能吃得这么津津有味。他真是很不幸地应了那句话:“有的人活着就是为了吃”但是,他又是活得那么快乐,他几乎每天都在快乐。因为,他只要一张嘴就有快乐。他活着就是为了吃。所以,他是我们这班人里面快乐最多的人。他欢迎每一个人都到他家里去吃,也欢迎每一个人有吃的时候都能叫上他。事实也是,大家有吃的时候,也真的都叫上他。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其乐无穷,一桌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快乐起,食欲空前旺盛起来。快乐总是可以传染的,欲望总是可以互相激发的。在酒桌上,饭袋无疑是最好的味精。他不仅会吃会喝,而且还会劝,有他在场,总是能来个一醉方休。当然,他自己也多半要“光荣牺牲”所以,我们大家都说,如果他不是经常会“光荣牺牲”他真的可以去当我们乡长县长的“酒代”代他们喝“革命的小酒”免得我们这些父母官被革命的小酒灌得天天醉。不过,他现的生活状态也不错,我们这儿人结婚,新郎官也多半要请他去代酒,也算是名副其实的“酒代”了。
在饭袋的“一杯酒聚一聚,二杯酒表表意,三杯酒热热身,四杯酒感情深,五杯酒感情好”的盛情强劝下,大家连喝了五杯,无一幸免。不胜酒量的不响雷的脸已经变成猪肝色。筒一个劲地对大家声明:不响雷不会喝,酒量有高低,就让他少喝一点。大家没说什么,只有雷公说,早着呢,不响雷这是真人不露相,不响狗咬死人呢,难得老同学聚会,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会喝的,我会再喝一点。”不响雷不等雷公说,就赶紧说。这话差点没把筒给气死,筒在心里暗骂不响雷“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嘴里就说:
“不响雷,你这个人真是没骨气,你听雷公的鬼话,我看你今晚就得爬着回去了。”
“爬回去就爬回去算了,老同学聚会嘛,醉了也高兴。包老师不是说喝酒就是和同学喝醉了最有意思,也最值得?”不响雷知道筒对他的关照,但却很少领筒的情。看起来他更乐意听雷公的摆布。好在,筒对他的关照一如既往。
“好,不响雷说的好,为我们老同学再次相聚,干杯!”饭袋兴奋地提议。
“平”六只杯子碰在了一起,组成一个优美的图案,像花样游泳里的“鲜花怒放”
“说实话,大家是不是觉得,老包在我们怀溪教过的那么多学生里,对我们班同学最好,感情最深?”老太婆喝干了酒,一坐到位置上就问大家。
“那当然,这谁看不出来了?他可是我们整整三年的班主任,感情怎么会不深?再说,我们同学对他也不错嘛。”饭袋一边倒酒,一边说。
“说起来也奇怪,教过我们的老师那么多,好象我们谈的最多的总是老包。”筒好象陷入了思考,可惜还没等他仔细去想,雷公就把话题给接过去了:
“我说不奇怪,老包他人好呀!”
“好象还不单单是一个人好,人好我们会记住他,但不会老是去说他去谈他。”老太婆的确是我们班最有思想的人,他常常会说出有点像老包的话。
“我就觉得,老包有点怪,真的有点怪。”酒袋为自己的见解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听说老包还没结婚呢。今年他该三十岁了吧,还没结婚。我们同学大部分都结婚了,他却还没结婚。”说到这儿,雷公忍不住想笑“玉燕、秀美、玲玲、巧丽,还有反正大部分女同学都要当妈妈了,老包却还是一个人,真是——”
“大家猜猜看,老包是找不到呢还是太会找?”饭袋看来今天谈兴不错。
大家莫衷一是。
“老太婆,你是研究老包的专家,也是他的得意门生,你来说说看。”雷公就是会玩这样踢皮球的事。
“得意门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只能算是他的失意门生了。不过,我对老包还是比较了解的。到现在,他还常和我通话,有一次他还特意打电话给我呢。要我说嘛,老包这么晚还没结婚不奇怪;以后就不结婚也不奇怪。要说奇怪的,倒是他还要去读什么书,你们听说了吗?”老太婆不愧是“老包专家”说出来和别人就是不一样,还有独家新闻呢。
“我听我大伯说起过。大家知道,就是我在县里教书的那个大伯。前几天他不是回老家看我奶奶吗,带了很多很多东西,听说都是别人送给他的。他说老包正初十就要去北京读书了,还好像是读北京哪个大学?”不响雷赶紧慌慌张张就说。他大伯和老包是同事。
“现在还去读书,三十岁还读书,那要读到什么时候?”很多人都不免这样不解。
“刚才谁说老包初十就走了,那我们的同学会还开不开?我们不是说定在十一放花那天晚上开的吗?”
“雷公,你说吧,这次你是牵头的,你说呢?”
“还是大家商量着说,我也说不好。”雷公还真学了几招领导的艺术。
“要想请老包参加,那有什么难,我们放在初九晚上开就是了吗,你们说呢?”饭袋拿着筷子站起来找可心的菜,心不在焉地说。
“那倒也是。”大家觉得其实也很简单,就像饭袋说的一样。
“那大家说到底要不要请老包来呢?”雷公问。
“开同学会嘛,没有老师,尤其是班主任老师不在,好像总不那么正规,大家说呢?”筒说。
“说起来也是。只是——”雷公说。
“只是,没有老师在自由一些,放松一些。”筒马上接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也觉得,老师在挺不自在的。你看,这个老包,他到现在还没结婚,而我们,我们在座的六个都当爸爸了。”老太婆觉得真巧,真有意思,但他没笑出来。
“我看,我们就仍然放在初十晚上算了,晚上放花,热闹。”雷公说。
“这样也好,我们就说时间早定了,不好改,老包没有来,也就好说了。”老太婆很有胸腑地说。
“好,这样也好。”大家都表示同意。
最后的结果是,决定不请老包了,只请其它几个老师,理由是:老包去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