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年的山盟海誓里与你为邻

白衣悠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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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得承认,我很好色。

    不知道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里头窥墙的邻女是谁,但若放到现在,我铁定就是那里头的参照典型。从五岁开始,我的脑瓜里就形成一座大马厩,里头放养了各式各样的白马黑马卧槽马。从平民棋圣宋雁书到东街口卖竹器的惠生,都曾被我的火眼金睛一网打尽。

    但在我十四岁这年,我的马厩就关门大吉宣布倒闭,原因无它,我看上了一个能让人唾液酶过度分泌的男人。

    那真是个儒雅如玉风神俊朗的人中龙凤,帅到我第一次见他,就像被雷劈中一样,目光呆滞,口若悬川。(注:乃是口水。)当年潘安掷果盈车的盛况咱是无缘得见拉,但是每当他从长安东市的朱雀大街徒步走到大唐官府时,整整三条大街都成了怀春少女们的兵家必争之地。人山人海挥汗如雨不说,稍微一不注意,就被挤到十尺开外,充分证明了‘好色其实并非男人的专利,女人要是疯狂起来,真比芙蓉妹妹还夸张’的伟大真理。

    但我知道我是没啥希望的,别说他不知道我,就算真认识,也不会拿正眼来瞧我。本姑娘的长相虽然不是那种防碍市容的,但也属于一放人海就被淹没的那款。

    但暗恋是不犯法的,花痴也是不侵权的,青春的澎湃激情谁能挡得住?本来我祖籍阳关,家邻方寸山,家里准备把我推销给方寸菩提祖师当关门弟子,但我迷恋沈子豪,顺道连大唐官府也一并爱屋及乌上了。

    对,沈子豪是他的名字,天知道我有多崇拜方寸那些百日眠等等一指定乾坤的飘逸招数,但为了能三顾茅庐见沈郎,只好忍痛割爱。

    不过就算进了大唐官府,我也只是个顶着学艺的幌子干打杂事业的菜鸟,大唐官府里谁都能对我颐气指使。但本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几项指导方针下,规规矩矩行事,老老实实做人,日子倒也太平盛世。

    只除了闲暇无事,跑到临风楼的顶楼去偷窥练武中沈子豪的英姿聊解相思。那时候沈子豪身旁已有佳人在抱,并且那佳人还是咱大唐官府第一号美女柳嫣然,但这些都不能打击俺的积极性,临风楼的顶楼那里视野广阔,对面就是校练场,并且四周广植绿阴,在浓密树叶的遮掩下,场下男色尽受眼底,咱焉能放过这一块风水宝地?

    什么?你听说大唐官府纪律严明?

    是啊是啊,可你也有听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吧?虽然程义程忠是临风楼的两大门神,但在咱以日后包办他们的脏衣服的巨大诱饵下,不怕他们不广开门庭,让咱登堂入室。也不要感叹好兄弟竟然不如几件破衣裳是道德败坏,虽然三国时期的刘备曾以一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而备受古今江湖人士推崇,但铁的事实告诉我们,兄弟其实是蜈蚣身上的多余的手足,而女人才是寒冬里必备的衣服。

    (二)

    这样手里揉搓着麻布衣,脑袋里流着口水花痴沈子豪的小日子其实也挺滋润的,如果师傅没有神经搭错线,以致心血来潮让我完成将师们叛逆逮捕归案这种高难度技术指标的话。

    那天刚接到通知,我就傻了眼:

    麦噶的!有没有搞错?大家知道但凡有人敢在师门里反叛撒野的,一般都有两把刷子——不是武艺高超就是身手敏捷。而咱不过一只修为刚及小虾级别的菜鸟,真要迎战那些疯狂的秃鹫,岂不是肉包子打狗,不对,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但师傅那老顽固如果真能被眼泪鼻涕撼动的话,他也就不姓程了,军令如山,没法子,咱不得不硬着头皮准备前往大唐南。

    我想那天如来佛主一定中了天界体育彩票头奖,所以看谁谁顺眼——师傅在宣布的时候,沈子豪就抱剑在旁,见我如遭死刑苦着一张脸,逐抬眸问道:“有难度?”

    而我当时只顾着哀悼咱的脑袋瓜子,根本没来得及发现跟我说话的对象是谁——

    “是啊,我修为还停留在绣花枕头的阶段,怎么应付得了那些个叛逆啊!?”唉唉唉,事实上等两兵交接后,咱能保留个全尸就已经很不错了。

    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听见他淡淡道:

    “正巧我也有事正要前往大唐南,不如就帮你过这一躺吧。”

    现在换我目瞪口呆——如果真有狗屎运这回事,那一定指的就是现在这时候。

    (三)

    沈子豪在剿灭叛逆的英勇表现俺就不多说了,总之呢,只能用这十个字来形容战况:狂风卷残叶,流水扫落花。咱完全是只能给他拿毛巾擦汗的料不过我觉得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根据那反叛的头头一看到沈子豪就双目发直,艳色浮颊的临场反应来看,完全可以判定他就一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主,沈子豪只消顺应人意,脱个小衫露个香肩什么的,还愁不把那叛贼刺激得头晕眼花鼻血狂流最后缺血而亡?

    当然了,这话我要是真建议出来,估计咱会抢先一步在叛逆之前到地府无常那里报道

    托那铲除叛逆的福,跟沈子豪算是真正意义上地结识了,这个历史性的场面让俺整整激动了三天三夜——想想以前只能偷偷摸摸地偷窥他来一饱眼福,现在却可以大大方方地喊他帮我铲除叛逆,顺道再一块去大唐南的水碓坊吃消夜,这历史性的进步怎不叫我涕泪满衣襟?

    也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害臊什么的,全被咱统统屏蔽掉了——害臊什么?君未娶,卿未嫁,大家都是自由身,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如果你觉得自己喜欢一个人的感情是真挚的,又为什么怕被人知道?

    这么宣布不是想证明我有多自信,事实上我对沈子豪会不会喜欢我的几率完全不抱希望,我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别说其他地方,单说大唐官府好了,对沈子豪有想法的女同胞可以从长安东街口排到西市坊,其中风华绝代花容月貌的更不乏其人,哪怕没有柳嫣然在前面挡着,按照我这五短身材平凡到粗浅的相貌,在这彪悍的大军里面只能是名落孙山,就算是奋发图强,也很难挤入前三甲之内。我也不怕柳嫣然吃醋,她要真吃醋,说明咱的杀伤力还能上档次,对不对?

    但她从来都不吃醋,应该是说,不会吃我的醋,因为我跟她从来都没有可比性。人要是在前方看不到希望,反而会放得开,我想我就是属于这种人。经常被划分到他那组别做任务,锄奸惩恶、进西市采购、有空就跑到大唐南的水碓坊吃那里有名的醋溜狸子肉。今天你请我,明天我回请,礼尚往来的良性循环下,感情迅速升温,咱不跟他称兄道弟都觉得对不起那些被我们吃下肚的醋溜狸子肉。他说跟我在一起,感觉很自在,而跟柳嫣然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琴棋书画花前柳下的一派云烟里,诗情是很诗情,就是不够人间烟火,哪有这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塌实呢?!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是笑笑,不是不酸涩的,也不是不羡慕,我跟他就从来不会有这么诗情画意的一天。于是在月老祠前,我告诉自己:

    靘单飞,你要争气啊,感情来的时候让它顺其自然地来,去了的时候也要让它洒脱自在地去,莫要多留恋呵。

    (四)

    没想到仅仅一年后,柳嫣然就劈腿蹬了他,跟一方寸名侠从一见钟情到共结秦晋之好,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速度快到让人咋舌。整个大唐官府看沈子豪的目光里都怪怪的,有同情,有感叹,还有幸灾乐祸。这样的情景对素来心高气傲的他来说,是怎样的打击,可想而知。

    柳嫣然成亲那日,他没去参加,当我在天禄坊找到他的时候,他早已经抱着珍珠红喝得烂醉如泥。握住我的手,低声地喃喃自语,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他的酒气扑鼻里全是掩盖不住的颓然落魄。

    我知道他很难过,其实我比他更难过,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如果可以,他所有的伤心我都愿意为他背负。可我没料到他会突然紧紧抱住我,俯下头就往我的唇边压过来。我顿时傻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等到回过神了,才知道他是把我当成柳嫣然的替身了。

    虽然知道他是神智不清下的驱使,但我的眼泪还是滚了出来,没有人知道,当你喜欢的那个人喜欢的却是另外一个姑娘时,你应该怎么办。

    自柳嫣然的婚事过后不久,沈子豪虽然貌似与平常无异,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掩耳盗铃:向来不喜奔波的他成了大唐官府里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每次回来,都是满面风尘,虽然无损他俊美清朗,但他黝黑的皮肤和颧骨的下陷还是宣告了他的消瘦。

    我能怎么办呢?只好在他离开的时候往他的包裹里塞打包好的干粮食物,在他回来的时候半强迫半威胁地往他嘴里灌补药醒神汤。因为知道感情的独一无二,所以说不出那些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官方语言,只能在他对月独酌的时候沉默着听他顾左右而言它的絮絮道道。

    我给自己定下了限期,从十四岁算起,对于沈子豪,我只准备喜欢七年。七年后,我也二十一岁了,再顽固的感情都该金盆洗手,然后出阁言嫁,相夫教子,从此相见不如怀念。咱是潇然洒脱敢爱敢恨的大唐女人,最不耐烦的就是愿赌不服输。

    但现在我才十九岁,还有两年时间,乘现在还有时间陪伴,得抓紧时间对他好。不要笑我傻,其实感情这玩意,真的是周瑜与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柳嫣然之于沈子豪,沈子豪之于我,谁都无能为力。

    (五)

    转瞬两年时光一晃而过,沈子豪从当年青涩豪气的护城小兵过度成现在举止沉稳的飞骑御使,而我手里的武器也从普通的水弧刀成功换上吹毛立断的孔雀翎羽刃。两个人都是单身,他身无裙钗,我小姑独处。

    给他提亲的人很多,但全被他客气地婉言拒绝了,表面上是他现在功业未成,无意成家,实际上我想,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他尚有时间消磨,我却大限已到,或许心智尚且愿意,但却没有多余的青春可以奉陪,因此当师母再次提起要给我相一户婆家的时候,我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没有埋怨他的意思,喜欢他七年是我的无悔,而他不回应则是他的自由,我问心无愧的是,我遵守了我的誓言,我不愧对我的爱情。

    只是没想到我这只身无所长,又不长袖善舞的苯鸟居然行情不错?!虽然我觉得我嫁人那是嫁祸于人,但在师母妥善安排下,愿意被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同志居然不在少数?!

    善于烹饪、性情温和、开朗大方、幽默亲切等等五花八门的求亲理由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没想到咱在傻忽忽地单恋沈子豪的同时居然也能无心插柳柳成荫,真是始料未及。

    等沈子豪完成任务从乌斯藏回到大唐官府的时候,我已经与大师兄同进同出,相处甚欢了。

    在后花院里的六角亭里遇到他的时候,大师兄秦歌在喝我煲的煨鲜菱,用鸡汤熬煮刚采摘的新鲜红菱,加上芦荟与燕窝,起锅后红菱、碧绿的芦荟,玉色的燕窝全部浮在汤面上,色香味俱全,秦歌师兄喝得赞不绝口。

    招呼他一并喝汤的时候,沈子豪的面色僵凝。师兄说尝闻单飞师妹厨艺高超,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莫怪大伙都趋之若骛地想把你娶回家了。

    语气里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沈子豪投掷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凝视却得不到回应后,神色越见阴沉,默然不语。

    第十日,我与师兄从花灯会上尽兴而归,复又兴头不减地约下下次游玩的日期,回房的时候,就发现沈子豪焦急不安的在我房门口来回镀步。

    一见到我,他的眉头就皱得死紧,你怎么到这么晚才回来?

    我耸耸肩,为什么我不可以这么晚回来?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都要顾忌自己的声名,如果路上遇到意外怎么办?

    我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忘了我们是什么门派的吗?那路不怕死的登徒子敢在鲁班门前弄大斧?再说了,我要应付不来,还有秦歌师兄呢!

    他一听到师兄的名字,脸更黑了,我闪身进屋,刚想关上门扉,却被他挡住。

    我说沈师兄,别忘了男女有别,现在是夜间时辰,你这样杵在我门口,瓜田李下的,传出去我该怎么嫁人?

    他一掌拍碎红木门,几乎是怒喝出声的,除了我,你还想嫁给谁?!

    不下重药还真不能这把小子给逼出来!我心底暗笑,表面上还得装做不动声色:当然是秦歌师兄了,他长得比你帅,个头比你高,连每个月的俸禄都比你多一百两。再说了,你一没提亲,二未下聘,三无誓约,凭什么我要嫁给你?!

    就凭你喜欢我,就凭我爱你!他脸涨得通红,终于吼出来了:你偷窥了我那么多年,在我面前晃悠了这么多年,敢说你不喜欢我吗?这些年那么多的女人的靠近我都拒绝了,惟独没有回绝你,难道你不明白我这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早说?我这下呆了。

    我担心你介意我曾经跟嫣然好过,而最后拒绝我,所以一直没敢说。他挫败地拍着脑门,嫣然成亲那天你背我回来,我就知道我所想要的女人是谁了,我本来想慢慢来的。可谁知道你居然搞什么相亲?!

    师母说,十分爱情里,须三分真心、三分实意,三分运气之外,还得要一分手段,方能成就一段天赐良缘,果然是颠簸不破的真理。靠在他宽厚温暖的怀里,我幸福地直想叹息,不过如果沈子豪知道他中了我和秦歌师兄密谋下的美男计,会不会气到吐血?!

    修成正果那天,月老祠宾客云集。

    有好事者问沈子豪,听说新娘子姿容风采皆不及当年大唐官府的第一美人柳嫣然,沈少侠可有遗憾?

    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包括我在内,谁知他拉过了我的手,脸上春风拂面,笑意清浅。

    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能够得到一份长达七年的守侯,而往往免费的事物才是最珍贵的,我庆幸,我能够慧眼识宝。

    顿时,底下掌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