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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吃罢年饭看花灯
在云南农村过年,风俗和我们重庆农村不大一样,除了新贴对联、门神、财神和祭祖等繁文缛节不说,差异最大的,可能就是我们的食谱了。在富民官庄,现在还流行一天只吃两餐,上午十点钟至十二点钟吃第一餐,下午五六点钟吃第二餐,即便是过年这样重要的日子,也不例外。过年做菜一般采用柴火,或灶或炉或盆,先用火炉(盆)煮上咸肉、鸡肉和鱼,佐以山药或酸菜,待火候一到,灶上的师傅即炒来一盘牛肉干巴和一两个小菜,斟上酒或饮品,亲朋好友们就可以围着桌子随便坐下,并不分别长幼之序。桌子很矮,约四十公分高,坐的是矮凳子,人工编织的草凳也实用。通常,锅内煮好的鸡或鱼多为白味,须打蘸水蘸着吃。蘸水的做法也有讲究,现时把辣椒、花椒、草果等拿去炭火里一烧,就可以调以姜、葱等料,这种现调出来的蘸水非常香。不单是一家,春节期间,家家户户的菜谱几乎完全一样,我都可以背下来了:蘸水鸡、蘸水鱼、炒咸肉(或火腿)、炒干巴、油炸臭豆腐、炒豌豆,然后从鸡汤锅里盛来山药,再拌一碗酸菜,——每一道菜都能使人食欲大开。
蓝天、白云、红土地,这是典型的云南富民特征,我妻最喜欢的家乡色调。红土地里孕育出来的粮食、蔬果和禽畜,包括用龙潭水养出来的绝不添加任何饲料养的鱼,都胜似绿色食品,味道的确非比一般。而我每每于座中,最喜欢的菜色还是油炸臭豆腐、炒豌豆和山药而已。用臭豆腐做汤,也是美味佳肴。不过,也只有云南的臭豆腐才行,我在成都、万州等地品尝到的臭豆腐,味道要相差十万八千里,肯定不能拿来做汤的。
除夕夜,村子里没有烟花,每户人家仅象征性的买来一点爆竹。因为邻近山林,燃放爆竹也要格外小心翼翼,所以,连小孩子也不敢太过放肆。下午五六点钟之后,如果此时听到哪一户人家有爆竹响,就表示他们家开饭了。
晚饭后,自行娱乐开始,要么聊天,要么看电视。青壮年男子的最大爱好莫过于立刻去“押宝”押宝是一种赌博,赌具只须三颗色子就行了,很受村里人喜爱。一般仅限于春节前后几天,此后,谁也不用再提起,莫论输或赢。他们一年到头的大部份收入有可能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而其中某人可能会成为大赢家,差不多有点“人人助我、我助人人”一般的奉献精神。我一妻兄就是这样,前些年每次都输得身无分文,去年赢得钱来作为结婚用度,开心得很。不过,自从婚后,也还是收敛了很多。
春节期间,富民县城里有舞龙和舞狮的,而官庄邻村仓前那儿还有花灯戏,白天看的人很多。舞龙舞狮自然是湖广和川渝地区的强项,我并不希罕,倒是从没有听说过什么花灯戏。费了脚力去看后才弄清楚,原来,花灯戏是这里的一种民间小戏,源于明清戏曲小调,用本地语言传唱,称为“唱灯”唱灯人也描有淡淡的脸谱,多用七字句或十字句的唱词来演绎改编的传统剧目或民间故事,诸如蟒蛇记、董永卖身、迎春、探干妹等等,诙谐、热闹。与其说听,不如是看,唱的人在舞手蹈足,看的人在龇牙咧嘴,如此而已。
2009年3月20日
2、蜜桶花
正月初一,我们一早上山去扫墓。同行者四人,除我一家三口,还有我的岳母,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她平时常在这座山上打柴,身子骨比我们还要硬朗。山上严禁烟火,我们也就不需要准备香蜡纸烛,只带了一些水和果品,轻装前行。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要经过大龙潭。大龙潭是村子里的生命之源,黄坡和官庄所有的人畜饮用、生活、耕种用水均是从这个龙潭里流出来,若干年来用之不竭,源源不断。所谓龙潭水,就是从地底涌出来的地下水,清澈而甘甜,云南昆明这一带常见。如今,出水口已被封砌好,用管道把饮水接出去,其余的水就流向一条渠。听说大龙潭所在地早些时候曾经有寺庙,如今已不见任何残垣断壁,连痕迹都差不多消失殆尽,唯一还伫守在这里的,是一棵棵虬龙老树,苍劲古雅。老树或名清香树,妻说。它们大多生机盎然,有些则已干枯,只留得身旁一株株子孙。除此大龙潭周围,山上这种树不是很多,大多是松树和杉树。然而,整个山上红彤彤的一片连着一片,却让我吃了一惊。
“哎呀,好多映山红!”我不免惊呼。
“哦,我们这里叫蜜桶花。”母亲回答我说。
蜜桶花,好优美的名字,其实就是映山红,杜鹃花的一种分类。云南的杜鹃花中外闻名,种类繁多,普通的马缨花、映山红、大白花,全省到处都有。这里的蜜桶花,为灌木林,间杂一两株如火如荼的山茶花,高低错落,枝影纷披,蝶蜂争舞,满山遍野都是火红的,粉红的,白中带红的,虽不如花圃里娇生惯养的丹唇皓齿、风姿卓绝,但也以多取胜,仪态万方,芬芳沁人。我们一边上山,一边采摘、嗅玩不已。
穿过一片片蜜桶花林,我们来到了半山腰,这里有妻子大哥的坟地和奶奶的坟地。坟茔矮小而杂乱,也没有墓碑,如果不是母亲指认,我们实难辩识。大哥死于脑肿瘤,正当壮年,在我认识妻之前。妻说,大哥是个老实人,沉默寡言,一辈子只知道做事苦钱,省吃俭用,对人又好,却落得个人亡家散,造这样一份孽。奶奶呢,却是一个传奇,早些年村里人称“女诸葛”一个非常能干的女人,年近古稀而逝。
“女诸葛?”我颇为好奇。
“嗯,”妻说。“奶奶是旧社会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读过很多书的。”原来,奶奶嫁给老爹(即祖父)后没多年,老爹带着很多银元出门做生意,不明不白地客死他乡。奶奶疑心是有人阴谋加害,暗中授人查访,得知仇人一二,设鸿门宴以待,欲请君入瓮。——如果不是有人泄密,家仇早报。新中国诞生之后,奶奶的勤劳和智慧,帮助家里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听完奶奶的故事,我对老人的崇敬之心已油然而生。
我们略微清理一下坟茔周边的杂草,把采来的蜜桶花置放于亲人的坟头,祭奠亡灵。
下山了。在蜜桶花这些春天使者的簇拥中,我还在幻影亲人们的容颜。这时,母亲开始收拾柴禾了,这已经成为她上山来的习惯。母亲那长满厚茧的双手,熟练地将柴禾折断、捆绑。瞬息,我豁然明白,今天我们的母亲,不就是当年的奶奶么?母亲在山中劳作时的身影,和她周围开得比任何地方都要灿烂和绚丽的蜜桶花,将永远铭记在我心中。
2009年3月21日
3、完家村与明熙苑
与妻儿闲逛富民县城,见城里有卖一种葛根,块根之大相当惊人,一般直径十公分左右,大者可达二十五公分多,一米多长。卖者将其洗尽,用一把大菜刀,切成薄片可以生食。我们也买得一些来,吃在口中,并不粗糙,反而脆嫩,甜甜的,也涩涩的,但总的来说还是甜味多一些,至少涩后有回甜,感觉妙极了。我们正在品尝之际,妻如期碰见了她的二姐,二姐力邀我们到她家去做客,我们乐得客随主便。
二姐家住完家村,地处昆明与富民之间的公路边,只稍片刻便到。村前有一条水渠,流水清澈透明,很多人在渠边浣洗衣物或其它什么东西。水渠的渠源,听说也是一个龙潭,龙潭那里新建有一个度假山庄“明熙苑”我们乘隙走了进去。庄内环境非常不错,依山傍水,满目绿茵,有装饰豪华的宾馆、游泳池、网球场等设施,还置有奇葩异石,处处鸟语花香,如“来福泉”、“日月潭”等等,我们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偷着乐。
据路牌说明,庄内还有百年古树可寻,并有后山公园。通往后山的去处,我非常惊异地发现这里有一段保留很好的古驿道,并立有标志牌。据介绍,古驿道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电影山间铃响马帮来的拍摄实景地之一。古驿道也是当年的茶马古道,路面多由石灰石铺就,看似杂乱而有序,路表光滑、细腻,缝隙间的红泥土夯实,鲜有杂草,还有经马蹄常年践踏而凸显出来的皱纹,细闻之,若有马粪的味道。我一时激动万分,莫名不已,仿佛看见了当年一队正缓缓行来的马帮,还有古朴而沧桑的赶路人。我完全被迷住了,舍不得马上离开,又是摸又是闻,一会儿来回狂奔,一会儿坐在梯坎上,仿佛正置身于这队马帮中,手拿一只大烟筒,业已来到这里歇息呢。云南的茶马古道非常有名,分东南西北多个路线,其中五尺道、南夷道、马援道、永昌道、灵关道等名目,保证了西南边陲与中原、南亚各地相通。此地应属北线之一,从昆明过富民、武定、元谋而渡金沙江,接灵关道而去。
而完家村的村名,来头还有故事可以追溯。完家村的“完”并不是汉族姓氏。据传,元末明初,大明军队追杀元朝余党,有一复姓完颜氏的人,从中原逃难至此,避祸于山中,天幸留得活命。从此,他隐姓埋名,单截一个“完”字为姓,就在这里繁衍生息。久而久之,村名即传为完家村。不过,此故事颇令我生疑,完颜氏不是金国女真族人的姓氏么,如何又成了元朝余党的姓氏?然则不知现在村中是否还有完姓人家,这样就可以追根究底。
完家村明熙苑后山还有一个世外桃园,曲径通幽,并有一处一线天,夹谷窄处仅容一人可过,高两三丈,石壁峻峭,上有古藤,与异木相缠绕,颇引人入胜。莫非此处即为当年完颜氏藏匿隐身之所?心中不免妄想。后山遍植果树,品种繁多,有的恰逢开花时节,花香浓淡相宜“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此时,整个完家村一览眼底,美苑、民居、耕地与荒坡相映成趣。
二姐告诉我们,完家村的田地可能要被政府规划,用来修建山居别墅,只不过村中人还在犹豫,毕竟是良田宜土,收获颇丰。正说话呢,我们看见不远处,可巧有一荒地,野葛遍布,其中有被人挖掘过的痕迹,似是刚从里面取出过硕大的块根来。
2009年3月25日
4、苗寨见闻
云南初春的花卉,绚丽多彩,玉兰、杜鹃、海棠、山茶花、迎春花等等,争奇斗艳,而一些农家院里院外,桃李也开得正欢,可惜株数不多,虽不至于孤单,也略显逊色。我曾于一首水龙吟词中写有“一年春又桃花,惜春休把桃花误”的句子,当然得寻觅桃花的去处,且莫误了佳期。妻说,我们官庄就只这么多了,要寻找有很多桃花的地方,须到老花苗那里去看。妻子说的老花苗,就是苗家人,她虽然并无嘲讽之意,也实在大不敬。于是我只好央她带我去小水井村的苗寨探奇。
其实,我们在官庄大道或富民县城里,时时看到过苗家人,这里的苗家人可能与两湖地区的族人不大一样,并不见戴冠披银,也许是我无缘看到她们真正的风采罢。电视里湘西吊角楼和身着青衣彩绣且饰银环佩的苗家人曾留给我很深的印象。
辗转二十几公里,我们来到富民大营镇。大营镇束刻村境内聚居着昆明市最大的苗族村落,即小水井村。原想找一个苗人问问,可妻说老花苗的“倮倮话”我们根本听不懂,问也是白问,我只好踌躇不前。(“倮倮话”并非是说苗语,而是当地汉人对苗族语言的蔑称,意为“叽哩咕噜听不懂的话”于此,我谨向所有苗族同胞们致歉。)
到了苗寨,只见此地林木茂盛,气候宜人,有潺潺清流沿村而过,好个优美的人居环境。可惜,新辟的苗寨与外界相通的土公路却显得不那么和谐,盘桓数里,破坏了几许青翠。然而最为奇怪的是,苗寨村头竟然还矗立着一座历经苍桑风雨侵蚀的教堂,莫非这里还有唱诗班?难道苗家人还接受了西方宗教文化的熏陶?虽然教堂不是那么富丽,今天也不见唱诗班,但是教堂与当地民族风情的结合,也算是别具一格,更由此可见,苗家人接受文明、热爱生活的本质。虽然寨子中时时有人进出,但我们在这里并没有亲戚或熟人,且妻子担心村中的恶犬,于是没有进寨,只在远处观光。苗寨内大部份民居为土墙瓦房,间或有用空心砖和泥巴砌成的墙体,与富民其它简陋的地方别无二致,只是这里更易见到白花花的或黑不溜秋的猪仔在寨子周边四处敞放,将土地、柴禾、饲料拱得乱七八糟,使得整个寨子都有点臭烘烘的。迎面走来四五个背着背篓的苗族妇女,她们兴致勃勃的谈天说地,朴实、真挚,然而走到我们身边却突然不作声,用极不自然的眼光盯着我们。相互没有礼貌的问候,我感到心底生起一丝丝凉意。她们身上大多穿着青衣白裙,裙摆仍饰以青蓝二色,脚底穿一双布鞋,头上挽着平整的发辫,似乎用一颗金属的铁钉别着。妻说“她们一般不和我们说话,以前和我们做买卖都是以物换物,我就和她们换过东西,比如绣包、核桃、蜂蜜等。”
苗家人年复一年地付出辛勤劳动,换得一年温饱与平安,怡然自乐,可我却担心他们的生活方式未免太过原始。他们中的有些人还在过着人畜同居的生活,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现代文明的发展,怎么就和他们无关呢?时时前来猎奇的我们,是否打扰了他们宁静而古朴的生活?我不得而知。
苗寨里养有好多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蜜蜂飞出去的地方,真的有很多桃树,桃花开得非常繁茂,成林成片,正所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然而,我此时无心观赏这些,却莫明其妙地觉得,苗寨里的桃花尚还盛开在千百年前,甚或盛开在秦汉,盛开在陶渊明的晋太原中。
2009年3月26日
5、滇池鸥飞
滇池,人称云南高原上的明珠。我曾在海埂民族村、西山龙门和海口镇等多个位置观赏过滇池,只见烟波浩淼,锦纹浮澹,是湖,却似海,气势磅礴。妻的大姐是昆明人,她曾去海南的三亚看过大海,回来后说不想再看滇池了,我疑心她是不是有喜新厌旧症,被“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教条”给禁锢了。其实,滇池的广袤虽远远不能和大海相比,但对于云南高原,却是绝对的天然绝胜,她不光风姿秀逸,还有西山睡美人和海鸥为伴。
我们一行人前往大观楼游春。春城的春,格外阳光明媚,此时去游览滇池,正是时候。大观楼前,已难见当年滇池全貌,只看得到它西北一角,名叫草海。可惜湖光三百里,一“陂”界中流。昆明大观楼,上有孙髯翁撰一百八十字长联,海内第一。其“苍烟落照”、“断碣残碑”形象地描述了“数千年往事”如今读来,一样令人嘘唏不已。
然而,这却并不是滇池吸引人们眼球的地方,最引人入胜的,是这里千千万万的海欧。这里的海鸥又可以叫做红嘴鸥,它们自年前的十月下旬或十一月上旬飞来,于滇池、翠湖等水畔集居,朝飞暮歇。昆明人非常热情,每每海鸥一来,就象有朋自远方来一样的愉悦和激动,成立爱鸟协会定时定点进行饲养。海鸥成群结队的翩翩起舞,或者栖止于水,自然成了昆明城中最为美丽的风景。而它们知道,这里的人们能够和平相处,所以并不拘谨,还可以肆无忌惮、自由地飞翔或散步,仿佛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也许,最初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海鸥友好,也可能让海鸥对我们产生过距离。因此,是人们的努力改变,才成就今天的和谐。以前新闻报道中曾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孤寡老人不管刮风下雨,每天坚持饲养海鸥,他按时步履艰难地来到水边,从手提包中取出早已捏成碎粒的饼干,极为细心地招呼海鸥过来吃。当他步履艰难的行动,被一个大学生看见了,为他拍了一张照片。老人过世后,人们告诉大学生,这个孤寡老人这些年的唯一事务就是关爱海鸥。大学生们被震撼了,把那帧拍摄的照片放大到与真人一样尺寸,竖立在水边,旁边写下“老人已去,让我们接着来关爱海鸥。”没想到照片刚刚竖起来,无数的海鸥立刻围拢过来,绕着遗像一圈又一圈地盘旋,有两排海鸥整齐地排列在遗像跟前,就象仪仗队。这则新闻感动着一个又一个知道此事的人,其中就有余秋雨先生,他的文字让我们更多人知道了什么是责任和真爱。“海鸥给我们带来了快乐,爱护它们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大姐说。
我们也将食物投喂海鸥,海鸥立刻围拢过来,扑腾扑腾地,把儿子弄得非常狼狈,我用相机抓拍到了这个难得的镜头。在大观楼附近观景并不能使人满足,我们选择坐船游湖,一边乘风破浪,一边领略草海风光。草海附近的海鸥,很多会追逐游船,因为,船上的游客也将食物进行引诱,让它们与游船同行,非常美妙。偶然一瞥,西山龙门奇观,只在前方飘浮,感觉如临仙境。若问在草海上还有何感受,我想,只有与鸥共舞带来的乐趣,无与伦比。这些飞来飞去的海鸥,是上天派来的和谐使者,已然把我带去了,正自由自在地飞翔于滇池的上空
2009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