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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由于去县城,回来的较晚,有些疲惫,就早早休息。
把灯熄灭,才发现外面很好的月色。如水的月光从窗口泻入我绻居的小屋,几盆廉价的花草都舒展着身子在月光中沐浴。于是,我打开电脑点开音乐,绿色音乐就在小屋里轻柔地回旋。凉风习习,月光也随着音乐缓缓流淌,伸手可掬。我难以入眠,体味春天清爽。
忽然,从窗子方向传来蟋蟀欢快的歌声。是的,是蟋蟀的声音!你来的真早,这声音仿佛不是从窗台的兰草间传来,而是来自茫茫天宇,来自于远古的诗词,来自远方的故乡。这蟋蟀,分明携来一阵清新的泥土的芳香。这久违了的芳香,使我的思绪一下子插上了翅膀,飞到了百里之外滹沱河岸边。
家乡的蟋蟀很多,在田间,河畔,花下,屋檐,随处都可以听到它们的浅吟低唱。一般在夜晚,暮色苍茫,万家灯火,蟋蟀就在难以察觉的角落里唱起歌来。童年时,在一盏如豆的油灯下,蟋蟀声伴着一家人吃玉米面榆叶饼子和榆钱饭,伴着姥姥矫健身子摇动缨缨翁翁的纺车,伴着我灯下朗诵小学的篇章。当我们倦意渐浓夜深人静时,蟋蟀的歌声就成了催眠曲,伴我们酣然入梦。
蟋蟀不象其它昆虫那样惹人厌烦地四处乱窜,无孔不入,而是隐在角落里,一年四季五冬六夏都唱着古老的歌谣。尤其到了冬日,那蟋蟀赶集般地聚到锅台灶间,寻到了一丝暖意,便不知疲倦地放开喉咙歌唱。黎明即去,黄昏复归,好象家人一样。姥姥从不许我们伤害它们,说它们是给家里送喜来的。我虽然没见到它们送来什么喜,但从小便对它们有了好感。
夏日里,乡邻们爱在胡同口乘凉。我家住在小村最北端,门前栽棵很粗的大槐树,这里也便成了人们聚会的场所。皎洁的月光下,人们谈天说地,谈古论今,或奇闻怪事,或陈年旧景,或时下年成,无所不谈。玩累了的孩童们也依在大人怀里听故事。此时,只听到几百只甚至上千只蟋蟀在田间树下歌唱,远远近近,高高浅浅。这只唱累了自然会有那只接上。歌声并不聒噪,而且与随风飘来的河边田野里蛙声默契配合,组成乡村特有的田园协奏曲。有时,蟋蟀分明已在你的座下,脚边,忽然间毫不羞涩地唱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青荇与河水的气息,还有醉人的槐花香和庄稼散发出的绿色芬芳。在溶溶的月色中,一切都显得恬静与怡然。故乡的月色也因此而格外明亮,故乡的天空也因此而格外湛蓝,故乡的蟋蟀声也就散发着浓浓的乡情。
今夜,我聆听着蟋蟀的歌声,在无限遐想中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梦里,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园:童年,月下,我在和伙伴们捉迷藏,姥姥唤着我的小名叫我回家吃饭
清晨醒来,那只蟋蟀早已不辞而别。我如同失去老朋友一般惆怅。又想,难道那只蟋蟀竟通尽了人性么?知道我是一个离乡的游子,特意飞入小屋为我消解乡愁么?要知道我住的是简易的小屋啊!我禁不住想起台湾一位著名作家的话:在海外,每次听到蟋蟀的叫声,都以为是在四川乡下见到的那一只。可见天下游子的心情都是一样的。衡水这个城市不属于我的,你看洋房别墅,没一个是我的。灯红酒绿属于那些绅士小姐的,也不是我的。阳光,世纪,唐人府属于那些高官商贾,也不属于我,高档轿车美女更不属于我。只有自己混不下去了,家乡的米粥老屋,接纳我,属于我。伴着那蟋蟀声,声声入耳。
倏而,我疑心那晚的那只蟋蟀是从故乡而来,不禁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