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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农历情人节那天，我蹲在荷花苑小区的花坛边抽烟。刚下过场雨，空气和脸庞都是黏湿的。我昂起头望向顶楼那扇黑黢黢的窗户，猜测里面那对男女此刻正做着什么。
午夜两点，所有的喧嚣都已落幕，除了上床睡觉还能怎样？我需要猜测的大概只是他们的睡姿而已。是朝一个方向如两把汤勺紧密贴合，还是枕着胳膊环着腰，面对面呼吸彼此的气息？当然，我心里希望他们能背对着背做不一样的梦，甚至肮脏地幻想慕白的梦里能有我。
慕白不知道我来这里。5年前林爽把他从我身边抢走，结了婚又有了儿子。于是，我在傍晚5点以后就再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在每一个思念又不能联系的深夜，就坐到他家楼下，看窗帘后面隐约的灯光，飘忽的人影，想我们的以前，以及没有以后的以后。
抢这个词或许用的并不准确。没有人知道我和慕白拍过拖，包括林爽。在她心里，我和慕白不过是表兄妹。尽管我任性脾气很坏，给他们的恋爱设置过障碍，却对他们的婚姻构不成威胁。
是的。慕白是姑妈家的孩子。七岁以前和父母生活在别的城市，后来他父母闹离婚，我的父亲也就是他舅舅便把他接来和我们一起生活。
我和慕白什么话都说没有秘密，受了委屈他帮我出头，闯了祸他替我顶罪。看红楼梦时我常把他想成宝哥哥，而自己就是林妹妹。
我当然知道血亲不能联姻的道理，可心里就是喜欢。有时会幻想，如果我们不是兄妹该有多好，可当真的“心想事成”却懵了。
2
那天我和慕白玩到天黑才回来，远远看见母亲送一个男人出门。
“女儿挺争气的，各方面都不错，你不用担心。”
“那是，我的孩子嘛！谢谢你把她教的这么好。”
“以后别再来了。孩子长得和你越来越像，我怕家里人会看出来。”
我们家是远近闻名的模范家庭，父亲什么都顺着母亲，从来没见他们吵过架。我居然会不是父亲的女儿？转过身看慕白，他和我一样一脸错愕。
我当然不想父母离婚，决定将秘密烂到肚子里。但就像吞了一只苍蝇，堵在胸口异常难受，有种吐不出咽不下的恶心。
我开始讨厌母亲，她管教我的时候我公然顶撞：管好你自己吧！也开始回避父亲，满怀歉疚躲躲闪闪，仿佛做了错事的是我。唯一愿意靠近的人只剩下慕白。
慕白先我一年考上外省的大学。临走前一晚，我扑到他怀里哭了。他紧紧抱住我，手指抚过脸颊，唇沿，我仰起头闭上眼。他的吻飘落下来，轻轻的，青涩颤栗中隐隐听见牙齿撞击的声音。我感觉出了他蓬勃，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心突突的像是着了火又干又渴。慕白的手不安分起来，从腰肢蹭到胸前，挤压、捻转，内衣扣哒的一声松开了，衣服纷纷飞落地上两个笨手笨脚的孩子联手完成一次质量不高的成人礼，他弄疼了我，我在疼痛里飞翔。
第二年我如愿考上慕白所在的大学。在远离亲人的地方，我们两个只管爱，狠狠爱，不必担心被谁识破关系。租了件屋子同居到一起，平日像夫妻般生活，过节结伴回家又装回兄妹一样相处。年少轻狂，根本没有想过爱了之后要如何收场。这样疯狂而快乐的过了两年，一毕业，同居生活也随之结束，一前一后回到老家。
3
我们面上将恋情掩盖得严严实实，私底下依然热火朝天，偶尔粗心露出些亲昵，家人也只以为我们两小无猜，兄妹感情好的缘故。只是我们都不肯找对象，这让他们很头疼。
母亲是看出点端倪的。我和慕白常常躲着亲热，有次她回来敲房门的时候我正软得像根藤缠绕在慕白身上，空气里充斥着欢爱的气息，连发丝都是湿漉漉的。她看到我们一脸潮红从卧室出来，有点惊讶却没说什么。
姑妈发动亲朋好友帮我们介绍对象。我和慕白采取的战术非常一致，拖延和拒绝。他曾经说过，不管怎样都不会离开我，哪怕最终没有办法结合，那就大家都单着。可是，遇见林爽之后他就不再这么说了。
他没有离开我，但是他结婚了。然后，然后我就被小三了。
我们依旧约会游玩，上床做ài，后来生意做大，给我买了套房。
他多数会在下午出现，傍晚离开。偶而留下和我吃顿晚饭，却从来不肯过夜。我那时已经懂些风月，象电影里演的那样穿蕾丝睡衣，做狐媚的表情，在他手下绽放，在他身上浅笑低吟，只为将他留得久些，再久些。
4
想起和慕白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我头疼欲裂。
乔安就是这时出现的。他盯着我的脸左看右看，然后伸出手，掌心向上。
我想我是真的疯了，在这个情人节的夜晚非常渴望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只是拥抱就好其他什么都不要，哪怕是陌生人的也没有关系。我将自己的手覆盖上去，我说我很寂寞，他说我也是。
乔安的床很温暖。白色的被褥，松软的枕头，躺在上面舒服极了。
我缩在他怀里，闭着眼，他抱着我，感觉很踏实。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黑暗中聊天。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两个陌生人相互依偎取暖。
我和乔安成了朋友。他没有结婚，没有恋人，我们都很寂寞。无聊时通通电话，偶尔出来吃顿饭。他很喜欢我，甚至给了我一套家里的备用钥匙。我接受了，不过总是趁他不在时才会去。
他家的阳台正对慕白住的那幢楼，让人惊喜的是角落里有架观星望远镜，调整一下角度能搜索到慕白家的客厅，厨房，卧室，以及墙上挂着他和林爽的结婚照。
我看到他们在玄关亲吻，在厨房做饭，在客厅嬉戏；早上一家三口出门，傍晚挽着手在楼下散步恩爱得让人妒忌。
我的心在他们柔情蜜意间裂成碎片，很多事就是这样，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亲眼所见又是不同滋味。
我开始和慕白争吵，因为他的临时爽约，因为他不能多呆一小时，因为他不肯在我那儿过夜，因为我生病他没来照顾很多原本习以为常的事，都不愿再去包容，就像一只刺猬，一触即发。
5
如果慕白是个没有家庭责任感的男人，我不会爱他。可他有，那么注定我要为爱受罪。如果我们自私也许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但是会伤及无辜。
乔安向我求婚。
我问慕白你愿意让我嫁吗？如果他说不愿意，我想我不会走。可是他没有，只是说祝我幸福。
乔安老家在莆田，我们决定回那里结婚。
我约慕白见面，做了他爱吃的菜，还喝了点酒，大概都明白是最后一次的缘故，气氛有些伤感。
他推过一个黑色密码箱给我，里面整齐排列着半箱百元大钞。“你确定他会对你好？”
我思索片刻，点点头。
“离得那么远，以后照顾不到你了，要保重他的眼眶泛起潮红。
最后一次，他像个迫切想要占领阵地的英勇士兵，横冲直撞袭击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在他身下不断澎湃，潮湿得拧得出水了，幸福到颤栗
后半夜他起身穿衣，我一把抢过衣服抱在怀里死活不松手。他叹了口气，搂着我睡下。那夜，他没有走。
我把慕白给我的房子卖了，那些钱正好填满整个密码箱。舍不得将它们存进银行，总感觉上面有慕白的体温。
我将行李打包好放到乔安那里，说好第二天机场见面。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我能回家陪伴一下父母，短期内不准备回来了心里到底舍不得。
6
就这样我离开了。第二年，父亲打来电话，说母亲快不行了。胃癌，发现已经是晚期。我握着话筒的手不住颤抖，心里仅存的一丝恨意顷刻烟消云散，立刻定了机票赶回来。
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煞白，父亲和慕白还有其他一些亲戚都在身旁。看到我时她很努力地笑了笑，拉着我的手轻声说：“谢谢你，女儿！”除了我和慕白没人能听懂这话的意思。她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母亲走了，带着秘密安静入土。
有人问我乔安怎么没有回来，我说他出国了。没有人知道，其实那天他根本没来机场。荷花苑的房子是他租的，登记的身份证资料是假的，手机关机了，我找不到他。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那只黑色密码箱，里面有我全部家当。
我在机场大厅考虑了很久，两个选择：一是回来象以前那样生活，二是按着迈出的步子继续前行。登机通知响起时，我选择了第二种，也许没有男人我一样可以有新的生活？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葬礼过后，我要走了。林爽帮忙定的机票，我不再对她挑刺使坏，她很高兴，和慕白一起送我到机场。
林爽上洗手间时慕白问我，你幸福吗？我说幸福。他说那就好。我们彼此对视，彼此沉默。
登机前他张开双臂抱了抱我，当着林爽的面很用力的拍拍我的背。
我和他们道了珍重，挥手离开。
我没有骗人，我很幸福，没有慕白，没有乔安，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依然幸福。我有了一个女儿，没有带她回来，因为她长得太象慕白，我怕别人会说闲话。
我竭力爱护她保护她，期望她能单纯快乐的成长。当然这只是愿望，命运的轱辘会驶向何方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