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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对花草的喜爱一直在沉睡着。一直到读高中的时候,大陆正疯狂流行台湾的校园歌曲,我读书的学校,校园上空经常飘荡着“我从校园来,带来兰花草,种在校园中,希望花开早”的歌声。轻柔和畅的旋律,伴着淡淡的青春的感伤,竟使我喜欢上从未见过一面的兰花草了。
也正是那时我开始写日记,写忧郁的青春和青春的忧郁,开始读咿咿呀呀的无病和有病呻吟的文字,于是知道了“空谷幽兰”四个字,对兰的莫名的爱又多了一层。
读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始终觉得那驿外断桥边的梅更应是兰草。因为在我有限的阅历和记忆里,梅花是灿烂地绽放在枝头的,只有兰花才悄悄开在葱茂的女人秀发似的叶子丛里,星星点点的,无声地点缀着柔长葱茂的叶子。梅花开得红霞一片,怒放得如火红招摇的众人眼中的青春;而兰花,无论是形态还是色泽,都是闺阁中孤寂、幽怨的少女或少妇。
有一天,爱人下班回来兴致勃勃地手里捧着一盆兰草。那不事张扬的葱绿的兰,正如我一向想象中和渴望中的模样。从此,容膝轩的小院子里又多了一个生灵。
我们像呵护女儿一样呵护着这盆兰草(那时我们还没有孩子)。水是肯定要天天浇的,而且都小心翼翼地用猫壶洒落。由于院子小,院里的阳光移动得也快,上午八九点钟后才从西墙上下来;下午四五点钟就上东墙了。我就一天几次地挪移兰草,自西向东,确保她有足够的阳光享用。最后一直挪到东厢房西墙的窗台上。
后来,有一次我竟在拿挪的时候失手把花盆打破了。遗恨之余,很快就想到了龚自珍的病梅馆记,便有了足够宽宥自己的堂皇的理由。爱人并无责备我,她很赞同我将这兰草移栽到小院的苗圃里。如放生了一条有灵性的童话中的美人鱼,我们觉得将兰草植于苗圃的地上,是让她“得其所哉”了,心里释然而欣悦。
春去秋来,兰草在我的小苗圃里默默地长着。星星点点的蓝色的小碎花儿开了又谢了。在兰的生命中,似乎从未有过怒放的昂扬和招摇。她永远都那么默默地独守一隅,从来不渴望、不喜欢聚光灯下的风头。甚至对我们给予她的喜爱与呵护也只是默默地承受,并不给我们热烈的回应。
秋天快要过去了。我们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议论过几次该怎样帮助兰过严寒的冬。也许她能像所有的植物一样在冬天凋零枯萎,在来春重新发芽重获葱茂的生命吧。
一天清晨,早起的爱人抱怨而伤感地对我说,昨夜下了严霜,兰草的叶子一夜之间被摧残蹂躏地不成样子。我急忙去看,初冬冷峻的阳光下,遍体鳞伤的她所有的叶子都垂爬在地面上。我内心的怜惜和愧疚无以言表。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很温和。但兰的叶子再也没有回复往日饱满而丰厚的青绿。她一天天枯下去,直到严冬来临的时候全部干枯了。
明年春天,她能重新发芽重获葱茂的生命么?整个冬天,我们都带着这样的疑问。
但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我们的盼望没有变成现实。我垉开那里的地土看,她的根全部坏死了。
她就这样去了,永远离开了我们的小院,我们的生活。她会怨恨我们吗?她会原谅我们吗?若万物真的有灵,她的灵去了哪里呢?她会转世么?她转世还会和我们相遇么?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种花草了。一次和朋友闲聊,我述说了上边的故事,并坦承了自己的愧疚和难以释怀。朋友说:“其实她也算幸运了。别人把花草种在园子里,而你把她种植在心里。”
200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