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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去过大西北的人都知道,平均海拔4000米的高原四季不分明,寒冷干燥的气候占了全年的三分之二,牵连着秋天,覆盖了春季,即便是盛夏,气温也高不了多少,凉爽的气候不失为天然的避暑胜地。也许是“世界屋脊”离太阳近的缘故,那里平均日照时间长,温差大,辐射强,因而使得那里的俊男妙女们各个脸蛋都是红扑扑的,无需任何丹青化妆修饰,便也显现出健康俊美来。
父亲的部队驻扎在玉树草原,是藏民族集聚地,地处青藏高原的腹地,其独特的生态环境造就了世界海拔地区独一无二的大面积湿地生态系统,雪山、冰川、河流、湖泊和沼泽,以及地表以下的水冻层共同孕育了大江大河的生命之源,得天地之精血,聚日月之光华,汇集了众多的溪流渊泉,从这里奔流而下时,已是波涛滚滚的母亲河长江、黄河和东南亚第一巨川湄公河即澜沧江,俗称这里为三江的源头。当然,玉树除了“江河之源”外,还有“名山之宗、牦牛之地、歌舞之乡,”“唐蕃古道”和“中华水塔”乃至“亚洲水塔”之美誉。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和母亲有机会去部队探望父亲。一听说要去草原,天真无邪的我便兴奋的彻夜未眠,努力从幼小记忆中搜寻那课本中学到的、大人们口里听到的美丽的草原:浩浩荡荡的蓝天白云,茫茫苍苍,无边无际的亘古莽原
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天气已渐渐暖和起来,草地上的冰雪早已消融,偶有潺潺溪流边寒夜残留的片片冰凌,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以及天边皑皑的雪山,提醒着人们冬天也才刚刚离去。放眼眺望,草原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平平展展一望无际,远远近近也有许多山包丘陵,一统被绿绿的草覆盖着,没有棱角的优美曲线,绵绵延延与天边的朵朵白云相衔接,立刻,蓝天、白云、雪山、草地共同组成一幅美如仙境的壮丽画卷,那番纯净圣洁着实震撼人心。
部队营房靠山丘而扎,我们住的房子后面就是个大山丘,晚上一觉醒来,便能听到山谷里嗷嗷的狼叫声,似哭泣,委婉凄惨,忽高忽低,此起彼伏很是害怕。问父亲狼会来咬我们吗,父亲和善地安慰我说,不会的,狼害怕火光、灯光,也从来不主动袭击人的,除非人们去伤害它,在草原,狼虽然偷袭牧民的牛羊,但是它也是个有生命的物种,是人类的朋友。尽管如此,听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我还是不希望做它的朋友,赶紧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努力去睡,暗暗企盼着黎明的到来。
天光放亮,便也把晚上的恐惧忘的一干二净,只顾着撂下饭碗赶紧出去和小朋友们玩耍了。出了营区就是草地,满眼的绿,其间夹杂着红的,黄的,紫的,白的各种颜色正迎春绽放的小花,令人耳目清新,漂亮极了。那扑面而来的青草和鲜花的混合悠香更是令人陶醉,无意间刺激了我们兴奋的神经。我们在草地上肆意地蹦蹦跳跳,摔跤打滚,那个随心所欲,那个痛快淋漓,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地上的草被我们踩的爬下了一片,刚绽放的小花也被我们弄折了腰,痛苦地歪在那里不远处,牧民骑着马正赶着一大群的羊往一个山丘上去。山丘坡势不大,羊和马向上走如履平地,不大会儿功夫,就见领头羊跑到了山顶上,四处张望着,好象很负责任的样子,在为众羊寻找更合适的就餐地。后边有条黑色的牧羊犬,也在忙前跑后非常勤恳地驱赶着羊群往前跑,尽职尽责地为主人效忠,保证不让一只羊走散落队。
我们都是一帮来部队探亲的子弟,不需要像大人那样介绍认识,嘻戏玩耍就是我们的共同语言。我们由几个来的早并且年龄大一点的尕娃领着,一会儿在草地上翻滚打闹,一会儿又跑到溪边比划着捉鱼。几个丫头则四处采摘着各种各样的花,有的別在头上,有的做个花环,有的就纂成一把,疯来舞去地炫耀着,一张张红扑扑的小脸挂满了欢快的笑意。玩累了,疯够了,大家便比赛着向一个小山丘跑去,到了山顶就顺势瘫软躺倒在蓬松柔软的草地上,有人不小心躺在了干牛粪上,便引来一番不怀好意的大笑,笑的眼泪都挤了出来。笑罢,大家便四肢舒展,仰面朝天,努力避开刺眼的阳光,看着那令人心旷神怡、纯净湛蓝的天,还有那一朵朵象棉花样镶嵌在空中的白云,各自辨认着云的形状,有的说这朵象个人头面带微笑;有的说那朵象个厉鬼张牙舞爪都在充分地发挥着各自的想象,众说纷纭。那份满足,那份陿意,也许只有大人们才能用语言表达的出。
父亲所在部队是个骑兵团,我们没事也总去营区玩耍,那里的战士都很喜欢我们,给我们吃好多好吃的,什么酥油果,山楂条,果丹皮之类的稀罕物。我们更喜欢去马厩看军马,看一匹匹毛色不一但修剪整洁、健壮膘实的高头大马整齐地排列在马厩吃草。听马吃草时发出的咯哧哧声,还有从鼻孔喷气时发出的扑突突声,感觉很是过瘾。据战士们说,这些马都是些野马,被人驯服了供部队使用,也算是服役的“战士”吧,因此为了辨认,各个屁股上都被烙上了不同的数字编号。看着这些威武健壮的骏马,我们一个个内心都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冲动,真想骑上去到草原溜达一圈,可是战士们只是笑嘻嘻地领我们看看、摸摸,没有丝毫让我们试骑一下的意思,也就只好作罢。
部队的生活很是规律,起床、出操、吃饭等等一切都得听军号安排,就连这些马“战士”它们的行动也不例外,所以我们都很羡慕那个腰别军号的司号员叔叔,整天价地跟在他身后,就是想试试吹响那只很具权威的军号。尽管他并不买我们的账,但是能站在他身边听他吹响那嘹亮的集合号,又看着战士们和军马在军号响过之后很快地集合,整齐地排列在操场的时候,我们也很满足了。那些被驯服的军马,在战士们的指挥下,站列的一溜溜的齐,要后退都齐刷刷地后退,没有一匹马会做错动作,卧倒,起立,翻滚也都是那样的灵性到位。看着战士们娴熟地指挥军马做动作的神情,我们个个佩服的五体投地,心里都在想象着自己要是有这么一天,能骑上高头大马也像他们那样该多幸福啊。
也许是父亲早看出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也许是父亲真想让自己的儿子领略一下当骑兵的威武与自豪。这天下午,父亲决定带我出去转转,可把我高兴坏了,忙乐不癫地跟在父亲左右,生怕父亲把自己给忘了。
父亲忙完,便叫通信员牵来了两匹马,一匹灰白色,一匹枣红色。我和通信员共骑那匹枣红马,于是两匹骏马驮着我们向草原奔去。由于带着我,父亲他们并没有叫马跑得多快,只是缓缓的小跑,就是这样我都很是紧张,死死抓住马鞍前的铁把手,丝毫不敢松懈。随着马跑动时一上一下的颠动,颠得我很是不舒服,但倔强的我依旧是满脸的微笑。跑了一段路,我也就慢慢习惯了。我们过小溪、爬山丘,沿路不时能看到很多的牛啊羊的,三三两两地分布在溪边、在草地、在山坡上悠闲地吃草。也有成群的马被几个青壮的牧民驱赶着,欢快地向一个方向跑去。满耳朵的牛羊叫声、马嘶声,和着牧民的吆喝声,仿佛是一曲美妙的草原牧歌,令人心驰神往,流连忘返
黄昏时分,我们来到了一片开阔的牧场,心情更加激动了,因为我看到了毡房,看到了毡房上的缕缕炊烟,还有那正在附近吃草的“高原之舟”牦牛有几个满脸黑红,身着藏袍的牧民前来迎接我们。“扎西德勒平松措”父亲和藏民们互相口中念念有词地打着招呼,好象都是些吉祥的祝词,我也听不大懂,只顾着跑去看牦牛了。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牦牛,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这就是高原上特有的牛种啊:全身呈黑褐色,长而尖的两个犄角,身型和一般的牛差不了许多,身体两侧和胸、腹、尾部毛长而密,四肢粗短而雄健。都说牦牛的脾性暴躁,可此时对我的到来却是一付漠不关心的样子,只顾自地在那儿吃它的草。
我被人叫进帐篷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除了我们都是藏民,每个人跟前都有一个小藏桌,桌上摆满了许多吃食,大块的牛羊肉,酥油茶,还有青稞酒。满帐篷都飘散着浓浓的肉香和酥油茶的清香。我四下打量着,这就是身处亘古莽原的藏民,各个生性豪放,热情好客,也是长期的佛教思想的影响,使他们养成了仁爱、礼貌、节俭的美德。住的是旧毡房,烧的是干牛粪,吃的是牛羊肉,喝的是令我们垂涎的酥油茶主人的敬酒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父亲接过那碗敬酒,很虔诚地用无名指在碗中沾了少许酒,手指举起,在空中弹洒了三下,表示对天、地、神的敬奉,嘬了三口,当然不能喝完,然后让主人给续满,这才一口将碗中的酒喝干,很豪爽的样子,获得满屋子人的喝彩,赞许。父亲也回敬了每个藏民,于是大家你敬我我敬你地开始喝酒、吃肉,谈论着什么。我也没闲着,手抓一块肥羊肉,也学大人们的样子,品尝着酥油茶,嗯,入口滑润,很诱人的香甜。其实酥油就是从牛奶中提炼的粗制奶油,本来油水难以结合,然而聪明的藏民族人创造性地用反复搅拌的方法,令其二者水乳相融,便成了现在我们碗中香甜可口,回味无穷的酥油茶。
酒喝到兴处,夜色也已降临,大家索性将酒宴搬到了帐篷外,点起了篝火。有人弹起琴,便有人端着青稞酒和着琴声唱起了祝酒歌。父亲和通信员叔叔也深受感染,跟着藏民们围着篝火跳起了舞也许是特殊的高原环境,地域广袤,人迹罕至,加之常年的游牧生活,造就了牧民们孤僻的个性,他们只能用歌舞来遣散寂寞,抒发内心的感情,因而那歌声显得是那样的空旷孤独、低沉委婉、气韵悠长;那舞姿又是那样的随心所欲、婀娜多姿而不张扬,每个人都可以创造性地跳出各种新鲜花样,谁也说不上是根据什么来的,就是那么随意地跳着,蹦着,唱着,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客人的尊崇、表达着所有内心的欢快之情
巍巍唐古拉、茫茫昆仑山孕育了玉树康巴儿女勤劳、豪爽、吃苦耐劳和不屈不挠的品格,也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烙上了难以忘怀的印记:那蓝天白云、皑皑雪山、亘古莽原;那肥沃的草地、潺潺的溪水、成群的牛羊、奔腾的骏马;那歌、那舞、那热情好客的民族,无不令我魂牵梦绕我热恋西北草原,有朝一日定回去,品一碗酥油茶,斟一杯青稞酒,再续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