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的呢喃

尘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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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不安地在清寂的走廊里徘徊,在那个棉纺厂的小医院里,我能听到写着痛苦的呻吟,担心你们母子的安危。这是新年后的一天,外面刮着寒风,枯叶在风中飘来舞去,我竖着衣领,把双手插在衣兜里,在那里焦急地等待。

    我希望这寒冷不要吹到你们,永远不要。

    你在你母亲隆起的肚子里过得很满足,不时快活地舒展几下身子。你迟迟地不肯出来,是怕这天气的寒冷?还是怕人世的痛苦?可是,医生给你母亲注射了催产针,他们说,你得出来了。

    我是带着伤残从工作的遥远地方回到这个城市的,你的母亲在陪护我的旅程中有了你。

    我希望这伤痛不要传播给你,永远不要。

    二

    我希望你是男孩,因为男孩很坚强。

    在这个到处是栅栏和围墙的世界,你会比女孩少些局囿。你还可以灵巧地翻越栅栏围墙。

    我希望你是男孩,因为你会是爸爸得力的肩膀。可是,医生宣布说,是个女孩。

    我的心突然有些落寞,但是我很快就好了,我想我应该去迎接你:你不是上天赐给我的肩膀,你也会是上天赐给我的春天,而你是春天里的花朵,让我走出寒冬。

    你就躺在产房的暖箱,很好,寒冷冷不到你。我隔着玻璃注视你,发现你也在注视我,很平静的表情,大大的眼睛分外有神。在你的注视下,我有些慌乱,因为我第一次面对着新生的生命,一个离我很近的生命,一个属于我的生命,这个生命也是我的生命的延续,我的血流和希望的存在。

    你皮肤红润地侧卧着,身体散发着旭日一样的光辉,你就是我的太阳。你为什么要注视我呢?你不认识我?或者,你早已认识?孩子,我就是将要呵护你的人啊,但我可不可以称职地呵护着你呢?

    我不忍看你,背过身去,泪水流了出来。

    三

    你在不知不觉地长大。那些照片记下了你每个长大的瞬间。最初是小小的,抱在怀里的,你不知为什么哭了,或者是谁故意逗你哭的,你的嘴咧得大大的;看到你的这个样子,你自己也会会心一笑。你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张,旁边还有一只手扶着你,你的身体还没有旁边的绒兔大啊。后来,你长成了一个羞怯的小姑娘,红扑扑的苹果脸,抿着嘴儿笑着,无论你穿什么好看的衣服,或站在什么美丽的背景下,你的笑才是最灿烂的,你的笑才是最美丽的。

    你偶尔也会哭丧着脸,那是你在幼儿园做操表演的时候,你紧张极了;或者楼道里有一只小狗趴着,你不敢过去,非要我来陪你。

    你常常爬上我的膝头,让我给你念书,讲故事。你要我陪你学琴、画画、打球,你要我陪你做游戏。我的车后总是坐着你,我的手上总是牵着你。你最喜欢我了,当我笑着问你的时候,你曾经说,最喜欢的是爸爸。

    是啊,你的欢声总和我的欢声在一起,你的快乐总和我的快乐在一起。你在我的掌中是珍珠,你在我的背上是甜蜜的负担。有你的日子,我可以忘了忧愁。

    四

    什么时候起,我的心里添了忧愁;什么时候起,你的苹果脸上失去红润;什么时候起,你清晨的炉火上是一罐草药。

    那些药味常常剌激得我紧皱眉头,可是你,却大口地饮下,你从来没有说苦,因为你已经无数次的苦过,你已经习惯,已经麻木。你象爸爸一样能忍耐,只要有零食压药,你也会苦中作乐。

    每次看到你手背上密密的针眼,我就余痛不止,每一次扎针就象扎在我的心上。每次扎针由于你的血管细小和已经扎过多次而不好扎,总要扎上好几针才能扎好。每次护士阿姨都说你的手好冷,说你没好好吃东西血管才不好找。可你从来没有说痛,除非是真的很疼你才喊叫。但你从来不哭,在我眼里,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我为你身体的不好反应痛心不已,我为陪你到医院厌倦不已,我有时会在心里对你失去耐心,可是我想:不是你的错,小小的你也不愿意呀。

    前几天,我从教室里带你出来,在全班师生的注视下带你出来,我提着你的书包。你对我说,爸,我要上学。我心里很酸涩:因为你从来没有因为生病而中断上学的。命运,要是没有恶性的往复多好;痛苦,要是可以替换多好,那么,全换给我好了!

    五

    你是个好孩子,你上课的时候,老师总说你是最认真的;你下课的时候,同学们总是最想找你玩的。在家的时候,你可以一连静静地坐上好几个小时看书,真没辜负你的那些好书。每次你吃零食,都不忘记塞一粒到我嘴里,我也从来不看是什么,因为你给我的永远是好的。

    你喜欢和我嘻闹,越闹越疯。你玩着呼拉圈,忽悠忽悠地转,你冷不丁把呼拉圈套在看电视的我的身上,你却顽皮地跑开。我不和你闹,却用微笑接纳你的活泼,你的健康,你的快乐。

    在你做功课的时候,我会从后面搂住你,下颌儿放在你的头顶,轻轻地压一压,对你柔声的勉励。在你远行的时候,我不敢与你挥手告别,我怕你轻声的一声再见,使我失去迈步的勇气。在你熟睡的时候,你覆下的眼睫浓密如荫,苹果般的脸上白净细嫩眉眼匀称,让我不禁久久凝视,心里是多么的爱你。

    喜欢在灯下给你念故事,或者听你的朗诵;喜欢在节日里和你一起燃放鞭炮;喜欢你的每一次歌唱,让我无比快慰。

    孩子,你是我最痛苦的牵挂,最甜蜜的牵挂啊。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仙人对我说,你就是仙人给我的天使啊,你将要守护我的余生啊。我向仙人祈求,既然把你给了我,就要你健康快乐地陪着我,让我们一起看动画吧,让我们一起做游戏吧!让我看到你的成长,让我看到你的未来!孩子,在我笑着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你要好好的!永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