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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年间,我只是一名深宫中的歌姬,在偌大的皇宫里,只有一个人可以听到我的歌声。他,就是当朝天子明成祖朱棣。
1。
我的家乡在遥远的江南,一个风光秀丽的小镇上。娘在生我的时候便难产去世了,爹爹独自一人将我抚养至七岁,便身染重病,一天深夜,爹爹咳出了最后的一盆血水,便抛下我与世长辞了。
童年的记忆,我已经淡忘了。只记得自从我爹丢下我去世之后,我又换过很多个爹爹,但是他们从来都不疼我,只是逼我出去乞讨,如果没有钱,他们便会将我打到遍体鳞伤,我只能一个人在深夜里偷偷的哭泣,我也曾试图逃跑,但每每却总被抓回来,然后迎接我的是一场更加惨无人道的体罚。久而久之我便麻木了,再也不逃,再也不试图反抗了。而且自从他们发现我能够唱出这世上最为动听的音乐,在我一展歌喉之后,别人会给与我更多的打赏之后,我便毅然成为了他们眼中的摇钱树,我以更快的速度像一只货物一样被买来买去,只是,不同的是,我的价钱也一次又一次的高了上来。
那些身外之事我无法控制,所有我能做的,就只是唱歌,不停的唱,唱出我的悲,我的伤,我的怜,我的忧
终于,我在永乐十年的时候,被一位王爷以高价买了去,做了府中的一名歌姬。至此,我才最终摆脱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在王府上住了下来。
2。
王爷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那年的一场争斗风波,成祖从惠帝手中争夺王权的时候,王爷出过力,成祖一呼百应,打着“清君侧,正国本”的口号攻打应天府的时候,王爷适时地站出来助了成祖一臂之力。于是,在京城,王爷的地位便这样稳固了起来。
王爷是个很有兴致的人,这从他的府第修饰摆设便可以窥出一二。假山林立,小桥流水,也许他也在怀念南方的洁净素雅之美。这样的美,虽然有些小家子气,却更觉出王爷待人宽厚,性情温和之处。
我坐在屏风后,一付名贵的楠木架上一把破旧的古筝,手指拨动处,清新悠扬的琴声潺潺流过,一段前奏过后,我便缓缓的唱道:
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湘波绿。
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
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
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一曲歌毕,只听微微一声轻叹,似有知心人,解我心思?抑或之当同情,一叹感慨。
“姑娘为何每每弹奏总要用屏风遮住美貌?”王爷终究不解。我心中不免淡淡失望。
“小女子弹琴献歌别无他求,只求某天能够遇见一位知心人,不为我天生美貌,只为那琴音动人。”我低声回应,掀开屏风,露出面来。
“姑娘当真是嗓音与美貌一般动人啊!”王爷由衷赞叹,随即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只碧玉手镯,交于我手中“请姑娘切莫推辞。”
“谢王爷赏赐!”其实心中的失望再名贵的镯子也无法弥补啊,王爷毕竟也不是那个有心人呢!
3。
只是他是如何闯入我的生活的呢?不,该说是我的幸运吧,他是如此高高在上,他从来就不用主动请示,他只需要伸出手,便有天下的女子投怀送抱;他只需要微微一笑,所有女子都会为他倾倒。
那日是王爷的寿宴,天子降临,我被安排在最后的一曲,余兴节目而已。
依旧是屏风林立,我始终不曾放弃我的寻找;依旧是那把陪伴我多年的古筝,我始终在努力的用我的声音感动那个有心人。
池塘水绿风微暖,记得玉真初见面。
重头歌韵响琤琮,入破舞腰红乱旋。
玉钩阑下香阶畔
忽地清脆一声,从未在人前出过差错的古筝,居然在还未唱完这首木兰花便突然毫无征兆地断了。
皇帝面前,岂容有半点差错?!在场所有的欢声笑语随着这并不响亮的声音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包括王爷都为此刻的歌者捏了一把冷汗。
只是犹豫了一会儿,更为清澈的声音在繁花似锦的院子里又重新响了起来。没有娓娓的古筝的陪伴,显得那么的孤单,却格外的倔强,它似不愿服输,声音渐渐失却了原先的颤抖,悠扬而嘹亮了起来。
醉后不知斜日晚。
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一曲歌罢,我缓缓起步,想要随着伴舞的舞姬们一同退向台后。
“且慢!”一个威严的声音道。王府内顿时安静得令人紧张。
我只听见有清晰的脚步声慢慢的朝我靠过来
4。
一双深邃的眼睛,浓黑的剑眉直插云鬓,他不俊美,但却有着一股令人着魔的成熟魅力;他不凌厉,但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他的手用力地将我倔强的下巴抬了起来,令我不得不正视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天生的王者!他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为何要把自己遮起来?只是为了让人看到内心真实的你?只是为了提醒世人不该只注重你的外表,内心的美丽才是最为可贵的?”他摇了摇头,像是否定,又像是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你知道,这世上的男人总是贪婪,他们既想要让你拥有美丽的外表,又想要你拥有善良、大度、温柔、聪慧等等一大堆美德。”说完,他仰天长笑。
我像是突然间被击中了似的,再也无法动弹。
就在那天夜晚,我在王爷宫中被皇上临幸了。对于我,那不仅是一个女人身体的归宿,更是我灵魂的归宿。
醒来,床榻边空空如也,侍女们说皇上已经回宫早朝了,对,他一直是个很有作为的皇帝!
枕边,一个精致的金丝锦囊。打开,那是一块四色的琉璃龙佩!泪水不禁滚滚而下。这是皇上随身携带的饰物,他把它交给了我。
三个月之后,我被宣召进宫,但我仍是歌姬,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并非像王府上下所称的那样飞黄腾达,变成了金凤凰。
进宫的那夜,皇上哪个妃子的后宫都没有去,他只是端坐在永和宫,听我弹了一夜的琴,唱了一夜的歌。我泪水涟涟,最后连声音都沙哑了。
他,走过来,为我拂去泪水,将我搂进怀里,喃喃道:“我只想要保护你我只想要保护你啊,莺莺。”
5。
命运终究还是没有放过我,就在皇上连续一个多月没有去任何皇后或者妃子寝宫之后。
丽妃,那个后宫中传闻最为飞扬跋扈的贵妃,突然之间传召我去见她。
她命我为她弹奏一首曲,皇上最爱听的那一首,跪着弹奏,将古筝放在地上。这样的屈辱,这样的糟踏,我不愿!我的琴,我的歌,只为那个有心人,只为皇上!
她命嬷嬷给我掌嘴,她们将我私自囚禁在佛堂,用针扎我的手,我的腿,我的背
“说!你将皇上随身携带的龙佩放在哪里了?贱货,敢偷皇上的东西!”丽妃的声音尖锐刺耳,此刻的她根本毫无美丽可言,只是一个疯狂的嫉妒的女人。
“我没有我没有偷,是皇上赏赐给我的”
“胡说!如此名贵之物,皇后与我都没有资格收到,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你也配!给我狠狠地打,打到她说为止。”
浑身伤痕的我已经昏迷了十多次了,最后丽妃感觉再也问不出什么了,而我毕竟是皇上最爱的歌姬,只好将我放了。
寝宫里的其他姐妹们都已经各自侍奉主子去了,我一个人回到黑暗狭小的寝宫里,从箱底拿出那枚龙佩。对着阳光,它好耀眼,我紧紧地将他攥在手心里。眼前一片漆黑,我再也不知道什么了
6。
一个宫女的死,无需汇报给皇帝。
宫女们在夜晚的时候回到寝宫,发现刘莺莺躺在地上,已经断了气,并没有惊慌,因为她们已经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
宫女们七手八脚的用草席将刘莺莺的尸体裹了裹,便草草地在宫墙边一块偏僻的地方给埋了。
她们谁也没有发现,刘莺莺的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东西——一块四色的琉璃龙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