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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的冬天,我告别了一段生活,像是一个久居在壳里的蜗牛,终于再次前行。
我是在去往西安的火车上认识恒武的,那时的我,是为了一次出逃,将自己丢弃在一列充斥着噪音和汗腥味的列车。那是2002年新年的前两天。
和木木的交往持续了九个月了,没有感觉,偶尔的陪伴只为了填满寂寞的时间,却让他越陷越深,我本能地意识到自己的罪恶,只想远远逃开,或者给自己的心一个空间,能够看得更加清楚。
于是,我飞快地做了一个决定,买了一张开往北方的车票,只因为那个城市充满了古铜色的历史尘埃,是我隐约中所向往的。
列车上挤满了归家的旅人,一年一次的归巢,让他们的脸上显现出异常的兴奋,即便他们之中有大多数没能买到座位,有些甚至只能挤在车座位的下面,但是,我知道,他们所经历的不是磨难,是我所向往不来的快乐。
我记得自己是在八号车厢上的车,我托人买的票座位是在四号车厢,但是,那些疯狂的归家人,浩浩荡荡地堵在四号门的门口,让我惧怕得只能挑到相对比较空闲的八号车厢上。刚把沉重的行李箱扛上车,火车一阵长鸣,便开动了。
十八个小时!当初的出行根本没有考虑到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场合,本以为可以享受到一个人的空间,静静的思考一些事情。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人家一个小姐,你怎么净往人家身上靠!”头顶上一声怒吼,让我吓了一跳,回转头才发现,有一个猥琐的小个子男人,正在我身上蹭。有一股想吐的冲动。
“小姐,你怎么也没买到车票?”那个声音又说道。
“我,我买到了,可是四号车厢人太挤,没办法过去。”我感激地朝他笑笑,毕竟他帮了我很大一个忙。
“真巧,我也是四号的票。”他挥了挥手中的车票,报一个微笑。“我有办法,等一下你跟着我走好了,保证把你带到座位上。”
这个男人长得不那么俊美,跟木木的羞涩不同,有这一股属于男人的成熟,只是,他的笑容很纯净,让人心生好感。
“谢谢。”我说。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我没有能力拒绝一个好心人的帮助。
过了一会儿,售货员推着一个小车,从九号车厢的方向走过来。看见售货员跨越重重障碍,从明明已经挤得没有一点空隙的过道里走到我们身边,我才深刻的体会到一句话,空间是靠挤出来的。
“走!”男人提着我的行李箱,灵活地跟在了售货员后面,他的后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肩膀上斜挎着一个背包,右手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左手提着我的。“快点,我已经没有手再提你了。”他朝我挤了挤眼睛。
我们终于跟在售货员的车后面,不费很大的功夫找到了座位。
27,28!我居然跟他邻座!
他手脚麻利地将我和他的行李放上车架,客气地请原本坐了我们座位的客人让了座,把我安排在靠着里厢的座位上。
极度的疲惫让我昏昏欲睡,我只对他报以感激的一笑,说了声,我好困要睡觉了,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
我是被饿醒的,周围一片寂静,整个车厢里只发出轻微的打鼾声,夜灯大开着,窗外一片漆黑,已经深夜了。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他的身上,而我,居然还不知道他的姓名!
他发现了我的动静,将盖在我身上的他的毛衣往上提了提。我抬起头,迎上他清澈的眼眸,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心猛烈地颤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你终于醒了?”他笑着“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哎,自己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出门,还一点警觉心都没有,你甚至还不知道我是谁,就这样放心地睡着了?!”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是怕他发现我通红的双颊。
他突然改变了语气,义正词严的说:“如果,我偷了你的行李,中途溜下车,你一个人身无分文,准备怎么办?”
“这下你可猜错了吧?我可不是身无分文哦!”我极力地在口袋里摸索,可是可是我的钱包呢?
“是找钱包吧?就你这样还得意哪?”他从自己贴身的怀里掏出我的粉红色的钱夹,递给我,上面还留着他胸口的余温“刚刚你睡觉的时候,钱包从你的口袋里滑下来,幸亏被我发现了,要不然,你真该哭爹喊娘去了!”
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小心翼翼的说:“那,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准备了解我啦?我叫刘恒武,是甘肃人,在南京一家房地产公司做经济师。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个人去西安,看你也不像西安人的样子,干吗不找个人搭个伴,你家人就放心你一个人去?”
“我从很小就一个人住在南京,爸妈都在深圳赚钱,没空管我。跟朋友一堵气,就一个人跑到西安,没想到是这种状况!”
“是男朋友吧?就算跟他吵架也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啊,一个人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你不会害怕么?”
其实,他真的说到我的心里了,当初我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去旅行,就像所有的浪漫小说写的那样。可是,现在是这样状况,我可真的后悔了,真想马上就回去,但已经上了这躺贼车,想回去也不可能了。
“这样吧,如果你愿意并且相信我,就跟我回去过年吧,反正你也只是赌气出行,到哪里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其实我对西安这座城市还是很向往的,但是,如果真的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被人骗了也不晓得,我开始犹豫了。
恒武看出了我的犹豫,又退了一步:“顶多这样吧,一过完年我就陪你去西安,玩上一星期,了了你的心愿,怎么样?”
“真的?!”我惊喜,握紧了他的手,随即发现不合适,便放开“那,不许后悔哦,我现在叫你声大哥,千万不准欺负我。”
真的,我不是那么容易轻易相信别人的,我是天蝎座,要试过我锋利的刺才能过关的,可是,为什么这一次我却破例了呢?
到达西安是凌晨四点,他说,我们得先去买回南京的火车,不然到时候就买不到了。我陪他到售票口等开门,长龙似的队伍让我们一直等到七点才买到两张返城票。
“快,跟着我跑。七点半的汽车到我们市,错过了这一班,又要等上三个小时。”
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汽车站,在最后的五分钟跨上了卧铺车。我们相视一笑,找了最后一排相邻的座位坐下,在这一车陌生的语言里,我唯一能相信的就是恒武。
上当了!七个小时的汽车坐得我头晕眼花,那些绵延不断的梯田,险峻的盘山公路,茫茫无尽的灰色,让我近乎绝望。好容易下了车,又上了另一趟车,然后又转摩托,再走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到他们家的村庄。
当我们踩着厚厚的积雪踏进他们村庄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父母的过分热情却让我感到恐慌,却隐隐也有些小小的高兴。
他悄悄的将父母拉远些,耳语了几句,他父母才平静下来,给我打来了洗脸水,这些水竟是走了两公里路用油桶拉回来的!
晚上睡觉前,我问恒武,你跟父母说了什么。他笑着说:“他们还以为你是我带回家的媳妇,我就跟他们说,你是我在那边认的妹妹,他们才安静了些。”我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这里的新年比城市里要热闹很多,因为他是家中长子,所以年初一必须带领一群小孩到村里给各家长辈磕头喝酒。
一群人团在院子里,每人手里端着一碗酒,长辈们站在里屋门口,恒武喊磕头啦,哗啦啦跪下一大片,齐声喊新年好恭喜发财,仰头喝完酒,将磁碗摔碎在台阶上。这样新鲜的场景,这样豪爽的祝贺方式,我从未见过。
隔壁的刘丽和他弟弟叫我们过去打牌,他们家的大人在恒武家打,算是交换屋子。我们四个人一边磕瓜子一边玩斗地主,不知不觉,玩到了深夜,刘丽说,就凑合着在炕上睡睡吧,就这样,我终于和恒武开始了同床共枕的一夜。
我呼吸急促,背对着恒武,紧张极了,毕竟就连和木木也仅止于拥抱接吻,从未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虽然,这压根就不能算作真正的同床。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稍不小心就走漏了自己的心事,身体僵硬,沉重的睡意袭来,我只能眯一阵,又醒来,再眯一阵,再醒来,我真的不愿让这美好的一夜就这样睡过去,这也许是我和恒武这辈子最亲密的接触了。
已经过了很久,天空也开始泛白了,恒武应该已经睡着了吧,我听见耳边他均匀的呼吸,恒武睡觉时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偷偷看一下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反正他也不会知道。我尽量小心轻轻的翻转身子,生怕一不小心把恒武给弄醒了,那我美妙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终于转过来了,也没有发现恒武有任何的动静,我刚要欣喜。却,迎上了一对深邃的眼睛!他居然没有睡,眼睛红红的。
“你终于转过来了?我等了一夜。”他在我的耳边轻声地说,暖暖的鼻气吹进我的耳朵,脸颊上,我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他不由分说地送上了深情的一吻,我感觉到他身体的火热温度,隔着厚重的衣服,带着强烈的欲望,向我扑面而来。我害怕了,身体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时候刘丽咂了咂嘴巴,像是刚吃完了什么美食,将身体转了过来,继续沉睡。我紧绷的神经快要崩溃了,赶紧装睡,出了一身冷汗。他却看着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赶紧捂着他的嘴巴,妈呀,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各自面对着天花板,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我的右手。突然的放松让我疲累之极,我很快便沉沉地睡去。醒来时,炕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们大年初三便告别了他的家人,他信守承诺,带着我来到了西安。我们在西安疯玩了整整一个星期,做了一个星期的神仙情侣。当然,他并没有对我作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无论我如何的诱惑。至今回想起来,我都无比的感激恒武,是他给了我一份珍贵的清白,让我遇见了如今的幸福。
下了南京的火车,我们告别,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爱上了他,却同时也明白自己得不到他。他掏出了一枚象征着神圣婚姻的戒指,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cd机里飘来了一首赵咏华的老歌:如果相见不会太晚,我们就不会悲伤,和你堂堂的手牵手,心里不会有愧;如果相见不会太晚,我们就不会遗憾,快快乐乐地不会纠缠,过得好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