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小巷》

草上飞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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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童年小巷在梦中被思乡的情愫牵引得悠长悠长,成为怀想童年的一条美得醉人的魔幻线索,轻微地抖动一下,便有阳光一样的、金子一样的东西“叮叮咚咚”敲响我的心扉。

    小巷不是很宽大,仿佛魔术师从帽子中抽出的彩带,一甩手,就飘到了末梢。天空闪烁着神秘的光泽,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天天在我们的头顶用橡皮擦出的一道亮光,有的时候擦得很干净,那是万里无云的时候;有的时候则越擦越杂乱,那是阴云密布的时候小巷深深,但它却是第一个迎接曙光的地方,琥珀一样的阳光将小巷装扮得光彩夺目,安静的辉煌、洁净的灿烂,跟我们正在飞翔的梦幻差不多,天使们就要离开我们的梦乡,小巷为她们铺好了一条通向天堂的光明的天路。

    最先打破小巷的宁静的,还是我们这些孩子,让人害臊的哭闹声,起床的声音,嚷叫着上早学的声音,歌唱的声音人还没有走进小巷,声音就提前像一股股热气喷涌到这里。有人在扫地,沙沙的声音如雨水一样渗透在小巷的青石板缝隙当中,他(她)会扫出一些奇怪的潮湿的昆虫出来,飞快地跑过小巷,钻入另一个洞穴或者缝隙。那些肌肉结实的男人们挑着扁担和水桶到小巷尽头的井边汲水,瓮声瓮气地打着招呼,说笑一声,一天的忙碌和快乐绽放在他们粗糙、黧黑的脸上。他们都不愿惊吓着小巷,我们则惊天动地地踏着青石板,唯恐双脚被一种魔力吸附,因为老人们在给我们讲述鬼怪故事的时候,总是提到小巷,说上学不积极的孩子、淘气顽皮的孩子,走过小巷的时候,就会被一种魔法抓住脚后跟是的,尤其在冬天的清晨,即使轻轻地走过小巷,也好像有人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听他的脚步声——“咔哒咔哒”或者“橐橐橐橐”没有谁能够躲过来自后背的袭击、暗中的魔法,我们就飞快地奔跑,绝不敢回头,如同被人扫到一个陌生地方的潮湿的昆虫;奔出魔法的隧道,眼前豁然开朗,真有一种柳暗花明的畅快淋漓,深深呼吸,将狂跳的心放回原处,又恢复了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气概,暗暗地忘掉关于小巷的恐怖魔法。

    白天的小巷没有人会害怕,即使没有人行走的时候,也不用瞻前顾后。家家户户都开着门窗,热闹的声音此起彼伏,烟火的气息,谁家飞扬出烧烤的香味,谁家在用黑明黑明的铁锅爆炒坚果,谁家的砂锅里沸腾着肉的鲜汤“咕都咕都”我们都知道,都愿意是自己家里的荣耀。是的,我们爱小巷,就是因为这里天天氤氲着烟火味,旺旺的人气凝聚成一块巨大的磁铁,我们这些小铁屑们无处可逃。也许小巷真的有骇人的魔法,在天空发怒的时候依然有闪电抽打着小巷的脊背,小巷的那些柳树痛苦地撞着头,鸭子和鹅也都噤若寒蝉,我们照样喜欢小巷,小巷的奇迹、惊喜、动荡的活力、沉思的美、人们的欢声笑语、看似杂乱无章却有着内在秩序的力量都让我们着迷,它们会战胜短暂的恐怖和阴沉,而且我们那时多么容易遗忘,多么会游戏,小巷很快就会变成我们疯狂的乐园。被暴雨冲刷过的青石地面正好可以摔跤,一小摊一小摊的积水正好可以照照我们天真快乐的容颜,松软的泥土很快被阳光抚摸成一大块多么舒服的垫子,正好可以用来跳绳越跳越高,越跳越高,我们都长出了翅膀,简直要飞掠过小巷的双肩,而在飞翔的时候正好嗅到了小巷里惟一一棵栀子树的花香,这样的美、陶醉和奇遇,一生能够遇到几次呢?还有什么忘不掉的呢?还有什么不值得你爱到渐渐变老的时候呢?

    当时,我们没有想这么遥远,想这么深刻,童年拒绝一切叫人头痛的东西;我们只是知道在小巷里即使抓一把空气下来,我们也会将它们搓成绳子来玩。小巷的哪一个地方我们不熟悉呢?哪一个地方没有我们玩耍过的痕迹呢?哪道墙缝里塞有吃光了冰糕后剩下的短木棍,我们要它长出冰一样的蘑菇;哪个黑暗的角落里闪过我们狡黠的目光,一个可恨的倒霉鬼被石头绊个四脚朝天;蜗牛爬过的银色道路通过哪些地盘,谁能解开这些神秘轨迹的征兆,谁就可以做大家的王,这考验的是我们的想象力,或者谁最会胡诌八扯,我那时多看了几本书,能把稻草说成金条了,因此蜗牛附体,做了伙伴们的王,直到更能动口的人出来,我的王国才土崩瓦解。

    小巷的空间会让不会游戏的人窒息,也会让看不到它的美的人窒息,我们呼吸自如,觉得这里无限广阔和光明。它是迷宫吧,自小沉醉的人、沉陷过的人,长大后真的难以走出它延伸出来的路径,铺满鲜花,诱惑你再次回来“咔哒咔哒”或者“橐橐橐橐”地狂奔一回,看可是过去的你在追你。我一次又一次的回来,真实的或梦中的归来。我抚摸遍了小巷墙壁上的毛茸茸的苔藓,手指的质感再次复苏;我的耳朵变得多么聪明,它们听到了一只蚯蚓在地下穿梭的声音,一个小姑娘穿着拖地的裙子飞跑过去的声音;我的鼻子多么幸福,它重新嗅到了来自小巷的爆米花的香味、红烧肉只一下就能击中味蕾要害的厚实沉稳的香味,我的味蕾开始开花,小巷的桂花树也在开花,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谁家的孩子生了,嘹亮的哭声叫人欢喜,那时候,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多了一个玩伴儿。那时候,女孩子偏多,整条小巷就是百花园,花枝招展的女孩儿一朵接着一朵,或者常常花团锦簇,娇艳的温润的芬芳渗透了小巷的每一寸肌肤。有的男孩子躲不过长大的姑娘,被她们装扮成为女孩子的模样,然后领他穿越小巷,让左邻右舍笑得流出了眼泪我也被这样笑过,即使当时也没有多么强烈的耻辱感,小巷的人从来都爱开玩笑,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他们给了我那么多次欢笑,只这么奉献一次也非常应该,这只是一场你我同乐的游戏而已。今天的小巷已经渐渐苍老,也许是姑娘们的欢歌笑语也远嫁到了天涯海角。我端详着这里的泥土,仿佛还残留着她们的胭脂红和芬芳的气息。轻风吹过,什么在呼啦啦的响?莫不是她们又回到了小巷?蓦然回首,看到几位寂寞的老人正靠着墙壁晒太阳,神清气闲,不像往日,墙角都被姑娘们占据,为一件情事争得面红耳赤,琥珀色的太阳照得她们艳若桃花。

    我们窗望着窗,门对着门,小巷的每一寸墙壁都被我们的呼吸捂热。你的眼泪我知道,你的喜悦我知道,你的秘密我却不想知道;骂一声,大家都知道了,你就不要再骂了;你喊了一声,或者不用你喊,大家都过来帮你的忙;“孩子,到婶家来吃饭吧,你爸爸妈妈去看你外婆了”;“闺女,你嫁出去,整条小巷都失去了一个宝贝”;南来北往的流动商贩在这里交换了多少梦想啊,小巷里沉淀了多少美丽的梦想呢?

    我看见了父母亲,他们早早打开了小巷的家门,相互搀扶着来迎接一个小巷的孩子回家。蛋黄一样的太阳甜蜜地投进大地的怀抱,其它地方开始沁入暮色,而小巷却依然亮堂,温暖芬芳的琥珀色余光让我恍然入梦,昨日重现,天使扇动着美丽的辉煌的白色翅膀,缓缓飞入小巷的每一扇窗口,也缓缓飞入我敞开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