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我等你回家

草上飞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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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养的狗狗名叫“跳跳”从朋友家将它抱回来的几天里,它都很安静,让人不安。家里人除我没有很关心它的人,它心情不好,一定会死掉的,我渴望它活蹦乱跳的样子,就叫它“跳跳”了。

    朋友茉莉家养有两条狗,一条高大威猛,用来看护院子,另一条属于小型犬,似乎专门用来生崽,一窝一窝地生,一只一只地卖掉。茉莉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妈妈得了抑郁症,没有其它挣钱养家的门路。那天茉莉跟妈妈吵得很凶,说妈妈对狗狗太狠心,她赌气似的将狗窝里最美丽的一条狗白送给我。我原本不想要它,茉莉哭了:“美朵,你一定要要它!辛辛苦苦养它们一个月就脱手卖掉,卖给的还是陌生人,我不忍心你看它有多乖多漂亮多可爱,你到底要不要它?养在你这里,我想它的时候,还可以来看看它呢。它一定好养的,它饭量小,不挑食,我也会帮你养的,你一定要养它,不养它就等于看不起我这个朋友!”

    我只好收下它,忐忑不安地朝家里走去。我是爸爸妈妈的乖乖女,做任何一项重大的决定都要征得他们的同意。爸爸妈妈愿意不愿意在做饭的时候,多做一点让狗狗吃呢?他们能答应在我的卧室里,为它铺一个小窝窝吗?如果我的成绩下降了,他们会不会批评我“玩物丧志”呀?

    还好,爸爸妈妈虽然面有愠色,看我害怕和喜爱的样子,狗狗也确实楚楚可怜,犹豫地说:“你养养看吧,不喜欢了,就丢掉。”夜里,我偷听到爸爸妈妈争论的声音,妈妈说只让我养一个月,爸爸说:“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现在的孩子跟大自然越来越隔绝了,养一养小动物也未尝不可,至少她会懂得小动物也是像人一样,会吃喝拉撒的吧。”妈妈仍然坚持只让我养一个月。很奇怪,茉莉说狗狗初次到主人家要“闹夜”但是它没有,一直闷闷不乐地蜷缩在它的小窝窝里。我悄悄抱它起来,放它到我的肚皮上,它仿佛感觉到了温热,很快睡熟了。

    现在,我虽然一想起跳跳就心酸,但是却说不好它长的模样,只记得它的毛发长又蜷曲,像雪一样白,从它白亮的程度可以看出主人对它感情的深浅;它起初有些瘦弱,后来就被我养得强壮结实,茉莉不止一次地摸着跳跳的四肢说:“你真行,养出这么结实的肉,喜欢死人了。”跳跳的眼神大部分时间都是胆怯的,只有我跟它玩耍的时候,它的眼睛里才有情不自禁的欢喜和勇气;我还记得它小小的鼻子,触碰一下,总觉得凉,却经常湿漉漉的。其它的,我说不出来了,我那么喜爱它,却说不好它的样子,这样坏的记性使我很难过,很困惑。

    跳跳的胃口确实小,很容易饱。后来我才明白,它不是胃口小,而是经常挨饿受饥的结果,因为狗妈妈的奶水不足,茉莉的妈妈总是忘记添加辅食,所能吃到的不是剩饭,就是滋味很差的粗茶淡饭。我用零花钱为它买来奶粉、淀粉含量稍多的火腿肠,家里炖排骨,我会悄悄留几根给它;一家人围在餐桌旁用餐,跳跳安静地蹲在我的脚边,一声不响,只是用充满期盼的眼睛看我,不给它一口,它也不抱怨,怎么能忘记它呢?我故意马马虎虎地啃完一根骨头,随手丢在它的盘子里,心里好像考试作弊一般激动和慌乱。妈妈有些讨厌小动物,常常嚷跳跳“走开”我想她更愿意嚷的是“滚开”跳跳就乖乖地低垂着尾巴,软软地、低低地躲到角落里,我忽然从跳跳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心里一酸,眼泪要落下来。就这样,跳跳的胃口被我调教大了,再说它也成长为一个大孩子了,不多吃一些能行吗?

    茉莉没有食言,她经常为跳跳买来鸡肠子、没有完全生成的小鸡蛋,很便宜,我也买过,跳跳最爱吃的一种食物。但是我不敢大大方方地喂给跳跳,妈妈嫌弃它们肮脏,说那种臭气令人作呕。但是我永远感谢妈妈,她不但让我养了一个月的跳跳,还继续让我养下去,也许是她无暇顾及我和一只小狗狗吧,她和爸爸都非常繁忙,好像只是为了吃饭才回家一趟似的,问问我的学习情况,然后马不停蹄地走掉。不能跟她们说几句完整的话,藏在内心深处的话更没有机会跟他们说,自从有了跳跳,我就有了说话的伙伴了。我不知道跳跳是不是跟我一样孤独和寂寞,它沉默起来跟不存在似的,而它喧闹起来仿佛发生了什么吓人的事情似的,更多时候,它自得其乐。我常常会躲到角落里让它找,它很快嗅到我的气息,有一次我躲到很高的地方,离开地面,它找不到,伤心得“呜呜”直叫,如同小孩子在呜咽一般,我急忙跳下来,它怪嗔我捉迷藏的难度太大,又是向上扑,又是大声抗议。它最爱做的游戏是撕咬我的拖鞋,把它们当成假想敌,每当将它们咬变形,并用嘴巴和鼻子将它们生气、凶狠地推到墙角时,它气喘吁吁地端坐着,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很有成就感的样子;还有拖把,也是它的最爱,只要看

    见我在拖地,它一定从某一个角落窜出来,飞一般扑上来,又撕又咬,我继续拖地,拖把已经驮着它朝前走了,它还是不放弃,好像跟拖把结下很深的冤仇,非把它征服不可。

    跳跳似乎长得很憨厚,但是没有一个人不夸它聪明懂事。叔叔阿姨和同学朋友来我们家做客,即使是第一次来,跳跳也不会不礼貌地狂吠一通,而是彬彬有礼地卧在我的脚边,欢迎大家;只有当客人要它的时候,它才会腼腆地走过来,用雪白的毛发轻轻地蹭着客人的裤脚,如果客人爱抚它,它会感激地说“呜呜,呜呜”见过一次面,跳跳就记住了客人,下次再来,我说跳跳到某某的身边问声好,它就听话地小跑步过去,准确无误地朝某某“呜呜”问好。我洗脚的时候,说声“美朵的拖鞋呢”它就马上颠着身子拖过我的拖鞋。它认得我的不少玩具,能够分清哪是乖乖熊,哪是芭比娃娃,哪是青蛙王子,哪是大苹果。我在活动的时候,它跟在后边跑进跑出,非常热心地等待我发号施令;我坐下来做功课、读书,它马上静静地半卧下来,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它说话,它的眼睛骨骨碌碌地转动,真的能够听懂一样。我高兴的时候,它跟着高兴;我伤心的时候,它也不快乐。那一次,我在学校受了委屈,语文老师将我的“几米漫画”书撕得跟雪花似的,我一路哭着回到家里,连跳跳的热烈欢迎也不理睬,书包一甩,扑到床上放声哭起来。跳跳竟然也跳到床上,默默地挨过来,用它温暖的舌尖舔着我眼角的泪水。我一把搂过跳跳,哭得更厉害了。它大概有些惊呆和手足无措了“呜呜”地挣开我,不停地转圈圈。我想好了,终于不哭了,跳下床为它做好吃的。

    我和茉莉带跳跳逛了几次街,它于是迷上外边的世界,即使一棵树、露出来的一小片泥土、几个肮脏的小坑洼,它也觉得是乐园,久久不听我的使唤,一直玩耍。我生气地嚷它,它才不情愿地跑过来。它对待别人十分热情,不管遇到大型犬,还是小型犬,它都要主动地跑上前,摇摇尾巴问声“好”即使人家冷漠地扬长而去,它也要热情地送出好远,或者目送人家离开。跳跳很讲卫生,从来不在人脚踩到的地方大小便,结束的时候还用后腿儿蹬出泥土想掩埋住这些脏物。但跳跳毕竟是小动物,它不理解我为什么禁止它吃垃圾堆上的东西。这个坏毛病它很长时间改不了,曾经有一次我特别生气,打它时竟然弄断了伞柄,它惊恐不安地躲到角落里,到了夜晚也不敢出来,从此我再也没有打过它,它也渐渐改掉了这个坏毛病。跳跳在下雨天也要外出玩耍的习惯也惹我生气,每当它弄脏了身子,妈妈就坚决不让它迈进家门,我只能为它洗澡,用电吹风将它吹干,再放它进来。邻居的叔叔阿姨常常笑我是狗狗的美容美发师,我心里暗暗生跳跳的气,觉得它有时候太不为我争气了。

    全市的中学联合起来组织了一次征文比赛,主题是“我和小动物的故事”起初我不愿意写,茉莉就责怪我大好的机会不珍惜,让那些无病呻吟的文章拿大奖,冤不冤啊?“再说,你的作文当范文,都当得没有悬念了,写篇小文章,还掉你半斤肉不成?如果得奖了,你妈妈就不会反感跳跳了吧,它在你家的地位也该提高了!拿到奖金,跳跳就可以天天吃肉肉了!我说得我都动心了,你还是一声不吭,真是的!”其实,我也动心了,我在担心什么呢?担心一篇作文把跳跳写丢了吗?

    我终于决定写了,写得很顺利,几乎是一口气写到结尾。写到动情处,我还哭了呢。哭得最厉害的地方是回忆起跳跳差点死去的那次经历,我不会忘记它高烧得像要干枯的样子,我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呼吸了,顶着烈日我飞也似的到超市为它买来最贵的火腿肠和最鲜的牛奶,它几乎不看一眼,好似渴望赶快死掉,赶快脱离病痛的折磨;我难过得哭了,妈妈竟然嘲笑我太把一条狗当回事“你心这样软,将来会吃亏的!救不活就算了,我们也对得起它了,要不是你喜欢,我能让它住这么久吗?”妈妈去上网发邮件去了,我依然抱着跳跳哭。茉莉正好来了,安慰我说它不会死“狗有九条命呢”(她记错了,应该是猫有九条命)。我继续哭,茉莉说她家附近开有宠物门诊,赶快给它打一针吧“跳跳烧得真的很厉害呀”夜里,我放跳跳到我的肚皮上,我在忐忑不安中睡着了突然觉得有一个凉凉的东西在碰我的脸,我睁开眼,跳跳竟然恢复了正常,正温顺地用小鼻子讨好我呢,天也大亮了,又是一个晴朗天!我最后在作文里写道:“我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养这只狗狗的,没想到养到后来,我竟然离不开它了,我跟它的感情很深很深,就跟一个知心朋友一样。我知道,狗狗也这样对待我,它的眼

    睛告诉我确实是这样,从来没有一个狗狗会对它的主人撒谎。和狗狗相处这么长时间,我终于知道我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敢于为一个小生命担当责任的孩子。”

    这篇作文获得一等奖,奖金600元。从来没有拥有这么多钱,我左思右想,决定如数交给爸爸妈妈。爸爸夸奖我“真伟大”妈妈也觉得意外,后来她用这笔钱买了一堆化妆品,我真是后悔极了,看到跳跳继续去吃妈妈啃得万分干净的骨头,妈妈厌恶它的时候,继续嚷它“走开”我掐了掐自己的腿,用疼痛来惩罚美朵的乖巧听话。

    我一直认为我是爸爸妈妈惟一的宝贝,没想到我还有一个姐姐,她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但她确实在某一个地方躲着,现在要回家了,她到了读高中的年龄“再不回来,美朵姐姐上大学就没有希望了”爸爸妈妈商量着该怎样凑够那笔惊人的罚款,爸爸说“还好,她肯认我们”我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咚咚”直跳,既欢喜,又莫名其妙地担心、嫉妒。

    第二天上午放学回来,我发现跳跳没有在家里,认为它独自溜街去了,可是等到下午放学回来,还是没有见着它的身影。我忽然觉得不妙,慌忙问妈妈:“我的狗狗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妈妈摇摇头,好像很好奇的样子,继续忙着给我们做饭。我去问爸爸,他只顾埋头看晚报,一动不动。我要到外边寻找,妈妈拦住我:“乖,你要听话,饭快做好了。吃饱肚子,就没有那么多难受了。以后,你会高兴起来的。”这该轮到我“好奇”了,妈妈究竟在说什么呀?直到吃罢晚饭,我还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我越来越担心我的狗狗,它的记性非常好,不管刮风下雨,它都记得回家的路,可是今天它是被汽车轧死了吗?不、不、不,它从来不到车道里去,只是爱在人行道上和绿化带附近玩耍,它懂得哪里危险,哪里安全,它的胆子终归是小的,汽车对它来说,是多么可怕的庞然大物啊,再说,司机会眼睁睁轧死一条小生命吗?像跳跳这样聪明的狗狗,即使误入车道,它也会安全躲闪的。它会被行人逮走吗?也不可能,陌生人根本近不了它的身,大白天也没有人会那样大胆吧?

    第三天是双休日,我和茉莉走遍跳跳有可能去的大街小巷,一边又一边地呼唤跳跳的名字,辨别一晃而过的大狗小狗,问带狗狗出来晨练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希望他们给我们一个惊喜的线索半个城都被我们找遍了,我们的腿脚酸痛得不敢挨地,嗓子也哑了,在楼群中慢慢压下的太阳如同红彤彤的鸭蛋黄,我看着太阳哭了,跳跳特别喜欢吃蛋黄,现在可能连看一眼这样的太阳都没有机会了吧。我哭得越来越厉害,茉莉抱住我,也伤心地哭了。

    我们继续寻找,过去了一周,跳跳还是没有回来,我们也找不到它的一根毛发,不知道它在哪里受苦受罪啊?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想再说了,因为爸爸怕我过于伤心,生出病来不好收拾,就悄悄告诉我了真相,而且千叮万咛要我保密。原来,我的那个还没有见上一面的姐姐曾经被狗狗咬伤过,她最恨最怕的就是我最爱最亲的狗狗了,后来一看见它们,她就害怕得要命。她对爸爸妈妈说,让她回来可以,但一定要放走跳跳。妈妈还认为她要提什么苛刻的条件,这么一说,她就放心了,于是趁我不在家,将跳跳捉到布袋里,扎上口,交给一个开车的叔叔,让他放到比较远的郊外。这位叔叔心底善良,解开袋口,让跳跳自生自灭。跳跳悲痛、慌乱地追撵了很久很久,累得实在走不动时,才绝望地放弃了。

    我把真相告诉给茉莉,我们抱着头,惊心动魄地哭起来。

    直到现在,我一想起跳跳,心就疼,被姐姐宠的时候,我的心更疼,我其实在心里挺排斥她的,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姐姐呀姐姐,我会慢慢地、全部地爱上你,可是有一件事,我不会原谅你,包括我们深深爱着的妈妈。这点疼,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你们,因为你们伤害了一个孩子正在成长着的那颗心。我只是默默地祈祷,一遍又一遍地对茉莉说:“我的跳跳一定还在活着,我要一直等它,等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