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八书八搬书记烦

陈魏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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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搬家,自必然想到“孔夫子搬家——尽是书(输)”因为“书”同“输”是谐音,这歇后语可就多方面使用,既可形容书多,也可形容赌钱输得惨,又可比喻知识分子倒霉。我从来不赌钱,连“麻将”“扑克”也不玩;书呢,不至于汗牛充栋,但自己的书跟自己的行李比,就算可观了。以自己成家立业算起,至今有半个世纪,搬家17次,平均3年搬一次,其中有工作调动,单位安排、租赁、装修、购房等等原因,书就好象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多,所以搬家就一次比一次烦。

    搬家,有的是愉快的,如分了新房,或是升迁;有的是无奈的,例如下放、危房改造等。不管哪一种搬家,都会心烦的,就算不心烦,也会如俗话所说“上屋搬下屋,不见三箩谷”若是实属无奈,就会在“烦”后自动加上一个“恼”字。

    首先是“打包”20个蛇皮袋“多乎哉不多也”每一次搬家都是一次减负,但一段时期的添加可以抵上两次减负,所以越“减”越“负”重,也就越烦。

    从书柜里一叠叠取出尽量整齐塞入蛇皮袋,并非烦事,但如果挑出的书若即若离、难舍难分,捡了又扔,扔了又捡,那至少要两三天时间;抵达“新”房,又从蛇皮袋取出按序摆放回书柜,那花的时间就更长了,三几天能搞定就很高兴了。

    每当这个时刻,站在书柜面前,思潮起伏,浮想联翩,回顾动荡与安定生活中搬家(搬书)的不同的烦。

    在频繁搬家的命运中,我最羡慕我的孙女,她从呱呱坠地的一天起到现在的高二级学生,十七、八个年头都是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从有书架到书柜,自然也没移动半步,但是上大学、读研究生,会不会也要体验搬书的烦呢,那又未可知,估计会20年不变吧。

    第一次请搬屋公司搬家,是在3年前。一个黑黑实实、瘦瘦削削的苦力,用一条污糟邋遢的粗布带,缠住华凌大冰箱,往背上一背,咚咚咚的从窄窄楼梯跑下去。他的力气,他的快捷,令我咋舌。他气也不喘一下,马上又抓起三袋书,刚要扛上肩时,瞥见旁边一个小书柜,立时说:“本来,那些书不用掏出来,省得我多跑一遍。”我更惊讶:“什么?你能扛得起?”他轻蔑地说:“就试给你看!”“不啦,不啦!”我怕打破玻璃柜门。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他启发了我,下次搬家要钉好活动书柜,省却搬书砌书的很多麻烦。

    “老伯,看你年纪够大了,何苦还要做此重苦力?”我想起刚才他如蚂蚁般扛起超过自身体重的大冰霜咚咚走着的情景,跟他在车途中聊起来。

    “苦力”好象怕我挖苦他,羞怯起来:“大老板,我的命比不上你们广州人。”

    倒是他来挖苦我,我比他更羞愧。

    他也自知失言,忙解释说:“两餐饭不愁,愁的是孙子读书交不起学费——”

    “什么?”我惊讶地打岔道“你孙子读书要你负担学费?”

    “有什么办法呀老板,孙子考入县城重点中学,学费杂费杂七杂八要七千多元,儿子媳妇靠几亩瘦田能种金吗?”

    车进入大院了,我也无话可说了。

    但我还要自己跟自己说——你们见过广州中信广场的雕塑展吗?美女、天仙、哪吒、玉帝••••••都忘掉了,惟独有一个表现“苦力”的雕刻希望刻骨铭心,这“苦力”与帮我搬家的苦力形象几乎相同。他头上扎着白巾,用以遮阳,避寒、防风、擦汗;满露青筋的手紧握一根超过头顶的大竹扛,竹扛上绑挂着一个小书包,书包上歪歪斜斜写着“一年级”三个字。我真崇敬这位雕塑家的震憾艺术。但现在看起来,那位雕塑家哪里会知道生活的真实已超过艺术的真实“苦力”的“希望”会延长到第三代!?

    如果我们的艺术家在“苦力”的脸上能刻出如网的皱纹,下垂的眼袋,掉光的牙齿,我们的子子孙孙后代看到将会是怎样的震撼!?

    由此,我“杞人忧天”起来,如果我所有的书(虽然不多)都是类似的“渗了水”的“写真集”我又是一种怎样的心理状态?细细推敲回味,这些一本本、一叠叠,一架架和一柜柜的书,我读的书,买的书,写的书,出的书,卖的书,送的书,藏的书和搬的书,究竟能发出多大的功能,保存、收藏究竟有多大的价值,有多长久的意义?

    “回头已是百年身”当我风烛残年、双手震颤、两眼昏花、痴呆失忆之时,我的儿孙们就会讥嘲我:一个手指般的u盘,装下了一个书库的苦乐、穷愁、羞烦••••••爷爷、公公是杞人忧天呀。

    2006/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