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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 我特别喜欢黄昏暮景,虽然我还很年轻,但是我并不认为这带有颓废没落的意思,古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那种担忧是大可不必的。现在时代发展日新月异,文明在进步中,然而无可否认的人们之间的感情却日渐空虚与疏离。如果你觉得四周是一片冷漠的人群而没有一个可以让你亲近的人,如果你与所爱的人之间的情感,因为种种莫名的缘故而行将分崩离析,如果你感到生命在无可挽回地流逝,而生活又在无意义地持续时,那么请你看一看黄昏的景色,在落叶飘摇夕晖淡淡之中听我给你讲一则在一个黄昏中的小村庄里发生的故事。
故事的男主人翁秃头叔叔,从前并不秃头。他曾经生过一场大病,病得古怪而惨痛,奄奄待毙,后来总算上苍有情,他的病奇迹般痊愈了。但是作为病愈的代价的,是那一头乌亮的头发,悉数脱落了。他又为治疗脱发,四处奔走求医,终无效果。然而秃头叔叔并不像阿q那样,因为秃了顶,一听到别人说“秃”字“亮”字,便要大发脾气。秃头叔叔可不这样,别人叫他秃头,就坦然受之,小孩叫他一声秃头叔叔,他便喜上眉梢,会给那孩子一颗枣子或石榴吃。
秃头叔叔到如今依然单身,没有结婚。目前他的膝下除了收养的一个孤儿外,就只有一只狗,瘸了腿,叫起来哑哑的声音,即不具看家的本领,也无供人赏玩的可爱动人之处。秃头叔叔却爱它如至宝,与其形影不离。因为小狗是一个女人留给他的,那女人的名字叫夏宛风。
说起夏宛风的身世,真是几多苍凉。早先村子里,有几个青年因为家庭出身为“地主”或有些学问,在刚建国至文革的那段日子里,没少挨了批斗,那些皮鞭、唾沫、大字报,打在身上吐在脸上贴在身上,虽有一时之痛,然而过去了也就完了,时光自会还人一个公道,浊者自浊,洁者自洁。但同时,那悠悠逝去的时光,也把他们的青春年华带走了,年长无妻,身单影只。
他们之中有一个叫古家树的半大老头,托人从外地买来一个女孩子,人长得极美丽。古家树晚上与她形影不离,白天到外面干活时则把她锁到房里。
古家树在田里干完活,还不想即刻回家,便坐在田边休息。黄昏已至,夕阳西下。天边的云霞美丽极了,一抹红,一抹紫,淡淡地在蓝空中飘翔。地上草木葳蕤,玉米长势生猛,晚风暮影里显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而田边沟渠上的野花儿,默默地开着花,带着温馨的情意。夕晖照着古家树幽暗的脸,像一面久经风吹雨打的苍凉的墓碑,墓碑上的字迹已经斑驳不堪,密密麻麻的一片,宛若记载着一个无法读懂的阴冷凄凉故事。古家树对面前的景色熟视无睹,只记忆着一个女人的影子。村子里的男人们,知道古家树走了桃花运,对这个早已淡忘了的古怪的人,又投入了极大的兴趣。刘辰恒与刘辰旭堂兄弟二人,看到古家树在田边坐着,便凑过去说话。
刘辰旭笑说:“家树,你老牛肯嫩草,艳福不浅呢。早知如此,我早先也不结婚了,真后悔娶了那么一个臭婆娘,干起来兴味索然。不然现在也可以像你一样——”
古家树打断他的话,骂道:“你他妈的有种把这话当面说给你老婆听。”
刘辰恒打趣道:“他不敢。否则要喝洗脚水了。”
“早不喝了。”刘辰旭红脸道。
“改喝尿水了。”
三个人哈哈大笑。抽着旱烟,说着放肆下流的话,他们踉踉跄跄回村子里去了。
暮色苍茫,村烟荡荡。刘辰旭回到家,挨老婆一顿训骂之后,开始吃晚饭。晚饭后他跑到村街上漫步,散遣郁闷之气。迎面碰上刘辰恒,他刚从小卖铺里买了些猪头肉作为晚饭的菜肴。
刘辰恒说:“辰旭,到我家去喝几杯酒吧,比喝洗脚水爽多了。”
刘辰旭正色道:“你损我也太狠了,白和你兄弟一场。我不就喝过一次吗,值得你整天挂在嘴皮子上?”
“喝洗脚水事小,失男人的尊严事大。”刘辰恒走上前,附在刘辰旭的耳边,低声道“晚上我们一块去看节目。”
“看什么节目?”
“傻样,去看家树的节目嘛。村子里很多人都看过了,就你一个正经人还蒙在鼓里。”
两人叽哩咕噜一阵,当下商议好晚上十一点在此地会面。两人碰面后一同走进秃头叔叔的家门,因为秃头叔叔与古家树的家只有一墙之隔,越过墙就可以欣赏“节目”了。墙头已经残败不堪,最近村子里经常有人深更半夜越墙而过。秃头叔叔就把墙加高加固,在上面种了些仙人掌,同时把他家漏洞百出的篱笆门拆掉,换上用枣树枝与花椒树条拧成的结实坚固的门扉。刘辰恒二人在秃头叔叔的房屋后面猛跺了几脚,而后跑开,趁秃头叔叔跑到房后检查时悄悄溜进他家的院子。然而那堵墙委实让他们无能为力,刘辰恒恨恨地骂了几声,只得屏息静气蹲在墙边的草丛里远远地用耳朵去倾听了。
幽幽的,静静的,夜色凄凉。月儿弯若刀镰,星辰零落,空中偶尔有几只黑色的大鸟惊惶飞过。慢慢的,一个女人的呻吟之声由小到大,有轻缓到疼痛连连了。
刘辰旭问道:“那老家伙还那么厉害,真看不出来。”
“厉害个屁,听别人说他不是用身上的东西折腾女人,而是用一根削得光滑的木棍。”
“他妈的真该断子绝孙。”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
刘辰旭兴味索然。草丛里有各种虫子不断往身上爬,他只顾捉虫子,惊慌之下闹出很大的声响。秃头叔叔打开了灯。二人急忙从草丛里窜身而逃。秃头叔叔披衣走出门外,人已经逃走了。然而有个声音,却一直在夜色里颤抖着,凄惨不忍卒听。他望望夜空,只有两三颗星子,空旷荒凉得像他的人生。
秃头叔叔在门前石碾上坐下,清凉的碾石冰着他的身体,给他异样的清醒,仿佛那身下所坐的是重如磐石、无可挪移的人生之宿命,而置于宿命之上的则是轻飘的无所凭藉的,生活的肉身。他想他应该找一个女人。来温暖他孤寂凄凉的命运。
坐久了,凉露滋衣,他起身回房。正当此时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惊叫声,从古家树的房中传出。叫声持续不断,惊动了四周的邻居。有几个男人披衣而起,秃头叔叔同他们一道,去拍打古家树的家门,拍了很久,才听着一个喘息不断的女人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开门。打开门,他们看到夏宛风蓬头披发,衣衫松散,惊悸不已。几个人随她走进房中,只见古家树横躺在床上,惨白的脸色,眼睛紧闭,手脚卷曲,像经过一阵痉挛似的。他已经死了。
天亮后,经公安局来的法医鉴定,古家树是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因兴奋过度致使心力交瘁而猝死。
村子里的男人们,都十分热心地帮助夏宛风料理后事。夏宛风才二十四岁的年龄,却极其“幸福”地变成一个寡妇了,可以寂寞地然而是悠然地打发生活,而不必再受一个老男人的折磨了。然而,过平淡寂然的生活,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麻烦总是免不了的。
村子里的男人们最先出动的是阮三赖,赖吃赖喝折腾了女人死赖不认帐。夜阑人静之后,他悄悄窜进古家树的院门,用锐刀撬开房门。夏宛风听见响声,早已开灯起身,看见阮三赖,吓得魂飞魄散。
阮三赖诞着脸皮道:“宛风,不要怕,我很温柔,不会像古家树那样把你往死里整的。宛风妹妹,想死哥哥了!”
阮三赖扑过去。夏宛风闪开了,大声嚷着。
阮三赖冷笑道:“不要不识抬举。你尽管叫,没有人会来帮忙的,村子里的男人可坏着呢,现在他们正偷着乐,等我开个好头,他们就可以接踵而至。”
夏宛风把随手可拿的东西都掷到阮三赖身上去。阮三赖一怒之下,扳住夏宛风的膀子把她拖到床上去。猛然房外响起一阵古怪叫声,鬼哭狼嚎似的。阮三赖热如团火的心中,骤然冷下去半截,他放开夏宛风,探头探脑走到门外。
院子深处黑影里一个凄惨的声音说道:“三赖,你这个混蛋,从前我的父母被你爹整得死去活来,现在你又来折磨我的女人。我家树虽然死了,就算是孤魂野鬼,也要把你的家庭折腾得七零八落,妻离子散。”
那个声音说后便是一阵古怪的笑声,笑得阮三赖毛骨悚然,魂飞魄散,窜身而逃。
不久村子里飘荡着古家树家里闹鬼的传言,而且经过一些好事者的渲染,更加绘声绘色了。村子里素以胆大包天闻名的武石敢,信誓旦旦地向众人说晚上他要到古家树的家里去调戏一下那个小美人。第二天,众人去向武石敢打听结果,他哆嗦着嘴道:“她的家里可去不得。昨晚不仅有鬼叫,而且院子草丛里窜出来好几只狐狸和黄鼠狼,还有一条蛇,真他妈吓死人,比阎王殿还恐怖。”
经过武石敢的一番言之凿凿的铺陈,加之古家树死得本来就很蹊跷,于是村子里的人都相信古家树家里有鬼了,平常时节远远地望到夏宛风就先避开了。到了晚上,人们宁愿绕远道也不从她的家门前经过。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夏宛风一个人,显得异常的寂寞荒凉。这对夏宛风而言算不了什么,她从小就过惯了冷清孤独的日子,母亲早逝,她在后娘的虐待下慢慢地长大了。后娘半是嫁半是卖地把她许配给古家树。离开后娘,她以为终于可以开始平平静静地过一个正常女人所过的日子,侍候男人,生一大堆孩子。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古家树年龄大不算外,还是一个性情极其乖戾的人。现在他死了,给她留下一片不小的产业。一个人过日子也是幸福的,何况,她恍然觉得自己已经怀孕了。
自从院子里闹了几次鬼之后,她常常晚饭后跪在古家树的牌位前自言自语:“家树,我知道你虽然走了,仍然放不下我。等我死了,我会到阴间去侍候你。但是现在还不行,我肚里怀了你的孩子,我要把他生下来,把他养大,为你们古家延续香火。你若在九泉之下有知,就请你保佑我们母子平安,晚上不要用噩梦来折磨我,如果没有坏人来也不要闹鬼了。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等孩子长大了,我领他到你的坟前去烧纸钱,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夏宛风像说梦话一样,不厌其烦地把话说下去,与其说是给已然死去的古家树听,不如说她是用这些空洞的梦想来安慰她现实的寂寞。
夏宛风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动十分不便,每天只能在院子里溜达溜达,然后坐在石板上看满院日渐荒凉的景色。只有院子里的一棵寂寞的枣树陪伴她。
秋收来临了。她却只能站在院子里,眼睁睁看日头落下去,对着黄昏的景致发愁。
突然一个脑袋露出在院墙上,朝她说道:“宛风,你家田里的玉米我帮你收获了好吗?”
夏宛风定睛去看,原来是一向静默无争的邻居秃头,便笑道:“好啊。为了这件事我正发愁呢,那么多的玉米棒子腐烂在地里实在太可惜。”
第二天秃头叔叔当真到古家树的田地里收获玉米棒子了。他的举动在村子里引起极大的轰动,很多人说他不要命了,古家树肯定饶不了他。但也有人不这样认为,说道:“俗言道,一物降一物。古家树活着时,就对秃头有着三分敬畏呢。何况秃头现在年龄不满三十,血气方刚,镇得住邪。而且他小时候曾经病的奄奄一息,是到阴间走了一遭的人,不怕那些个鬼了。”
秃头叔叔黄昏时从田地里回来,把装满玉米棒子的马车停在夏宛风的院子里,然后回家吃晚饭。饭后坐在门前石碾上看一会儿月亮,便到夏宛风的家里,帮她把玉米棒子装进袋子扛到房顶上去晾晒。夏宛风站在院子里为他掌灯。秃头叔叔扛累了,就坐在房檐上休息一会儿,同夏宛风说说话。
夏宛风说道:“这几天晚上真好,不闹鬼了。”
秃头叔叔笑说:“我想家树大哥,是担心他的这几亩玉米棒子没有人帮他收获,好容易碰到我这样一个善心人,他怎舍得来闹鬼把我吓跑。”
“这话也在理。家树脾气虽然怪,但日子却过的扎实着呢。”
“我和他做了二三十年的邻居,有些交情,而且我爷爷有恩于他家,他不会来吓唬我。”
秃头叔叔沉静地说,说完望着月亮,像在回忆往昔的时光。夏宛风在月光下伫立。院子里黑影沉沉,空旷凄凉的像是她的扩展开来的心房。那坐在屋檐上喘息的男子,仿佛被她的无限膨胀的自我世界包容进去了。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叫你秃头怪难听的。”
“我几乎把我的真名实姓遗忘了。从十岁时脱发秃头之后,就没有人再叫过我的名字,连我的亲娘也秃儿秃儿的叫个不休。我的命真贱呀。”
“我的命才贱。”
“家树对待你真如外面所传言的那样残暴吗?”
“不提也罢,真是虽生之日,犹死之年。真想不通他怎么会是一个那样的人。”
“这和他的家庭背景有关。”
“他一向对他的身世守口如瓶。你与他常年为邻,应该知道些事情吧。”
“怎么说呢。他的父亲是地主,把他给拖累了,整天背着一个地主的成分,受尽世间的白眼与冷嘲。他到四十岁,还没有接触过女人,他的苦闷压抑的心情可想而知。他的青春成了时光的玩物,而你又不幸地做了他的牺牲品。”
“现在他死了。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苦也罢,乐也罢,该过去的都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像噩梦苏醒一般,夏宛风说完话极感轻松。
秃头叔叔试探问道:“你不打算再找一个男人吗?”
夏宛风被他的话问得发了半天的愣,说:“生下孩子后再说吧。经过那样一段古怪而惨痛的生活,在这样一个荒凉的院子里住着,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是人不是?”
“是,而且是个美人。”
“你取笑我,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
“今天夜色真好,让我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不知道能否乘着月华去追回那流逝的时光,再见一见怀念的人,再过一段往昔的生活。”
“从前有人值得你如此深思怀念吗?”
“如果没有,我这行将满三十年的人生之路岂不白走了。人虽然没了,留着一点关于她的记忆,也会使生活充满光辉与快乐,而不是一片空洞。”
夏宛风有些失神,无语而立。晚风吹着她的衣裾,吹到脸上,宛若把一片凉意拂上她的心田。院子里秋虫的鸣声十分凄零,像在低唱一个行将结尾的童话的故事,过去的是春华秋实,到来的是荒芜凄凉。院子里不再闹鬼了,那份静谧,能把人的思绪与记忆拖进时光的深邃里而湮没掉。
秃头叔叔道:“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佳节,阖家团聚的日子。不知怎的,这样的夜晚却让我想到生离死别。”
秃头叔叔的话一下子说到了夏宛风的心坎上,她忍不住落下几颗清泪。月亮挂在空中。月光美丽,凉爽,银雨一般无垠地挥洒着,不遗漏大地的每一个晦暗的角落。秃头叔叔望着夏宛风,觉得她仿佛变成月光上的女人,美丽到极致,又有一种忧郁与清漠,动人之处无可言说。
一个春寒料峭的三月的晚上,夏宛风生下一个团头大眼的孩子,哭声响亮如洪钟。秃头叔叔的嫂子把那个孩子用布包好,抱给他看。孩子可爱极了,秃头叔叔乐得合不拢嘴,过了很久方说:“宛风,你说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还是你先来起。”
秃头叔叔沉吟片刻,道:“叫‘古思往’如何?思悼过去,继往开来。”
“我想让孩子依你的姓,叫唐今生,往昔无须忆,今生今世能够奋斗一回,相爱一次,已慰平生。”
“好吧。孩子是新生的,何苦去背负过去的阴影。”
春雷阵阵,春风化雨,滋养万物。天底下尽是无垠的麦田,麦子葳蕤地生长。靠吃麦粮长养的人,也极其康健。
春风过后,夏雨来。小溪里涨满了水,溪水奔波地快乐地向下游流去,像是人的转瞬即逝、逝之又来的幸福时光。岸上柳树十分葱翠,长长的枝条在风中摇曳。树上被雨水打湿翼翅的蝉,发出低沉的嘶鸣。岸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雨过天晴,炎日当空。
麦子成熟了,金黄的颜色,像黄昏时的天色,呈现一片末日的无限华丽与时光的饱满之感。沉实的麦穗垂下头去,宛若在沉思默想那粮仓的模样,自己的归宿之所。
夏宛风拎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坐在田边看秃头叔叔挥舞镰刀收割麦子。秃头叔叔躬下去的身影,行进在金色的麦浪之中。有时他直起腰来,伫立一会儿。他的身上缠着些带刺的草蔓,上面开着一朵两朵蓝色或黄色的小花。这时孩子便会晃晃悠悠地跑过去,把他身上的花摘下来,然后插到夏宛风的头发上。
秃头叔叔看着小家伙,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却爱如掌上至宝。他想,如果古家树在九泉之下有知,一定会他感激不尽。古家树和他的家庭,宛若一片忧伤凄凉的阴影,阴影里恍惚显着苦难的眼神,狰狞的面孔;而他的那个孩子,却在阳光下快乐地生长。
孩子用不太顺畅的话说:“妈妈,我去给你摘野瓜吃,可甜啦。昨天吉祥爷爷割麦时摘了几个野瓜拿回来给我吃,真好吃,我还要。”
“野瓜有毒。”
“没毒。”
“小孩吃了野瓜,肚里会生虫子。”
小家伙当真害怕了,用两只小手揉着肚子,惊恐地问秃头叔叔道:“爸爸,吃野瓜真生虫子吗?”
秃头叔叔笑道:“生大蛔虫,他把你吃到肚里的好东西都偷吃掉。”
“它是个馋猫。以后我不往肚里吃东西了,饿死它。”
夏宛风把孩子的头扳过来,吻了一下他的小嘴。看着他,一霎时的,她热泪盈眶。
孩子挥舞着手道:“妈妈,你怎么哭了?”
夏宛风急忙止住孩子的话,用衣角擦了擦脸,她抬头去望秃头叔叔,秃头叔叔已躬下腰割麦去了。她带泪笑着。麦地的不远处,耸立着一个坟头。她担心有一天孩子长大了会问她那堆泥土下面埋的是谁,她永世忘不了躺在那一片荒土下的人,而且那里还埋葬有她的噩梦和眼泪,她的那一段辛酸晦暗的生活。忆及往事,潸然泪下,她急忙背过脸去。
十五年后。
八月里一个美丽的黄昏。
秃头叔叔在房里收拾着东西,他那疲惫的眼神里带有落拓的衰朽之意了,腰身微微佝偻下去,头发已有部分斑白了。
夏宛风躺在床上,道:“我的病是好不了了。”
秃头叔叔安慰她说:“不要这样说,你今天的气色就显得好多了。”
“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我要走了。”
秃头哀伤无语,过了很久,方道:“过几天就是中秋佳节了,孩子要放假回家了,我们一家人可以团聚在一块,看一看月亮。”
“月亮?这时候月亮快出来了吧?”
秃头叔叔把头探出房外,望望黄昏的天空,只见一轮淡月挂在幽蓝的天影里,带着几分苍凉的秋意,道:“月亮已经出来了,过几天就是满轮的圆月了。你还记得从前,十八年前的那个晚上吗?我帮你扛玉米棒子,你站在院子里为我掌灯。”
“当然记得,那一晚之后,我属于了你。”
“是那晚的月光,玉成了我们之间的情意。那时你就像月光上的女人,真美丽。”
“那晚苍凉的月光,使我们沉浸在忧伤的往事里。”
夏宛风的眼角突然露出一丝笑意,说:“说来真奇怪,自从我们住到一块后,我的心获得了平静,摆脱掉过去的那些噩梦,有一种往事成空的感觉。而且院子里不再闹鬼了,家树的幽魂也消失无踪。”
秃头叔叔看着病入膏肓的妻子,说:“家树死后,听说有人要找你的麻烦,那几天的鬼是我扮出来的,没有吓着你吧。”
夏宛风顿时泪流满面,道:“太感谢你了。没有你,就没有我和孩子的今天,十多年来你照顾了我那么多。我快死的人了,想想真对不住你,没有为你生下个一儿半女。”
“一生有你就够了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何况孩子比亲生的还要懂事。”
“我的小狗在哪儿?”
秃头叔叔到房外唤回小狗,抱到夏宛风的面前。夏宛风本来是不想丢弃剩菜剩饭,就喂养了一只小狗,相处一月,小狗极通人性,深得主人喜爱,她索性吃起了剩菜剩饭,把好的留给狗吃;后来在一个雷雨的夜晚,小狗被墙上塌下的一块砖头砸伤了,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她深情地摸了摸小狗长着一片淡白色毛发的额头,小狗仿佛也懂得主人大限已至,来日无多,很忧伤地叫了两声。
“我走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它。”
“我会的。”
夜色降临了,月光更加明亮了些,透过窗子照到夏宛风苍白的脸上。此情此景,秃头叔叔内心十分忧伤,他想,是上苍在一个月晚给他送来了这个月光上的女人,而现在要把她带走了。逝去的十八年,他给了她深情的爱,她则给了他无限的幸福。他们的故事,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伟大之处,却在平淡之中也有一份扣人心弦的深情别致。
夏宛风躺在床上,脆弱到无法呼吸,感到她的生命正在化成一片月光,一片阴影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编者按 风清月白,乡村轶事,很像一首抒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