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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万象老师一九八八年于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就被分配到我就读的那所偏远的中学——海康县乌石中学执教,于是我得已认识了陈万象老师。也许是县里有意要扶持我们这所中学吧,那一年来了许多个刚毕业的老师,都是华南师范大学本科毕业的,华师是华南地区最高的师范大学,现在是国家211工程院校。这些青年老师的到来,给这所老气横秋的老中学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乌石港是一个人烟稠密的偏远古港口,现在准备建成国家一级渔港。乌石中学是一所历史悠久的中学,在解放前就创办了,并培养了很多优秀的人才,曾称为海康县第四中学。
乌石这个小镇自古繁华,在以前没有工业的时代,这个渔米之乡的小镇,还算富足,但是由于这个小镇是偏远的小镇,随着现代“无工不富”的工业社会的到来,这里由于交通不便,渐渐地显出它那日益萧条的气象来。年轻教师纷纷要求调走,除了本镇户籍的外,几乎没有什么青年教师,教师学历也偏低。为了重振乌石中学旧日雄风,教局调派了上十个高学历的青年教师来乌石中学执教。
那时我念初三。陈万象老师教初二级语文,兼学校语文科组长。我听同学们议论这位华师的高材生,就羡慕得不得了,恨不得自己现在正读初二。我常常听我那位正念初二的村中好友说起陈万象老师的点点滴滴,更加羡慕不已。
那时的我就有了文学的梦想,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当作家,就象丑小鸭想飞到天上去,成天耽于幻想,除了语文科较好外,理科差得一塌糊涂。我常常留意陈万象老师,那是一种敬慕。陈万象老师国字脸,身材魁梧,但看上去好象是身长腿短,不知是不是我的感觉错了。我总是想接近他,想从中得到什么教益,被指点迷津。
那一批分配来的青年老师都很活跃,搞了很多活动。我是非常崇拜和羡慕他们的,他们多是县城那边的人,口音纯正,甚至听说家境都不错,又有高学历,表面看来生活无忧无虑。这些青年教师一来,平时搁闲的体育场地一下子都利用上了,四点半一放学,十多个青年教师常活跃在篮球场上、足球场上、排球场上。我们住宿生常去冲凉后,在食堂打了饭,捧着来到球场边捧场喝彩,师生关系非常融合。我最注意陈万象老师,眼光总是追着他跑。他到了球场的哪一个角落,我的眼光就注视哪一个角落,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陈万象老师的球打得不差。如果他的那一边赢了球,我也跟着高兴。如果输了球,有些老师就说笑着互相埋怨,陈万象老师总是笑笑,承认自已打的不好。我处处以陈万象老师为榜样,严格要求自己,又不过分争强好胜。这些青年老师不但教会了我们文化知识,还教会了我们如何健康地生活。那段时间,我非常快乐,开朗。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那时陈万象老师创建了乌石中学宝树文学社,亲任指导教师,在学生中发展社员,同学们都很活跃地参加了。我由于正念初三,面临中考,学校不让在初三级发展社员,以免影响学习。对此,我觉得非常遗憾,听说陈万象老师对不准发动初三学生参加文学社也颇有些微词,我心中就有点高兴。我为陈万象老师和我站在一边而高兴,我隐隐觉出陈万象老师和我有着某些共同的东西,于是视为知己。初三又怎么了?
初三第二学期,陈万象老师组织了一次全校性的命题作文竞赛,分高中组、初中组,命题又分级,初三级是议论文。这是乌石中学破天荒的事情。爱好文学的我是当然参加了,初三级有三个班二百多人(只初三3班就有99人),一共有九十多人报名参加作文比赛,分别在两个教室里进行。陈万象老师正好监考我所在的那个教室,我非常高兴。我坐在前排,那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陈万象老师接触。爱好音乐的我,从来不追星,但对于陈万象老师,我敢说那时的我就象是追星那般在留意着。
我们刚坐好,陈万象老师就进来了。他首先向同学们问好,又介绍了这次命题作文的规则,最后是鼓励我们领悟好题意,把自己的水平充分发挥出来。我不知陈万象老师是哪里人,只知道他是海康城那边的,雷州话的发音非常纯正,声音响亮而清脆,太动听了。我还发现他的微笑灿烂而无邪,那微笑让人感觉到生活是这样美好。
我记得陈万象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命题材料。材料大概是这样子的:
法国著名雕塑家奥古斯特•罗丹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完成了一尊人体雕像,在巴黎展出时吸引了无数观众。人们都啧啧称赞,很多雕塑爱好者都表示待展览结束后愿意出高价把这个塑像买走。然而,人们赞美得最多的是雕像中的一只手!在展览的最后那一天,人们都围着高声称赞:“上帝呀,那只手简直太完美了!”这时,罗丹竟然拿起斧子把塑像的那一只手砍了下来。人们不解,罗丹笑笑说:“一件完美的艺术作品,没有哪一部分是比整体更重要的。”对些你有何评论?
罗丹?法国有这样的雕塑家吗?我自认为所读课外书不少,却未听说过这样的名字。但既然有这样的材料,那准没错。我为自己的无知而汗颜。后来,我知道罗丹在欧洲雕塑史上的地位就如但丁在欧洲文学史上的地位,更加惭愧。根据这一材料,我写成了一篇议论文,阐述个人和集体的关系,又联系当时太强调个人自由,忽略了整体利益做了剖析。这篇文章后来获得了初中组一等奖,一等奖只有一人。这是我第一次作文获奖,而且又是获了一等奖,那心里的高兴可想而知了。
在颁奖典礼上,当陈万象老师读到我的名字时,我就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了。我和陈万象老师好象是许多年的知己了,你听,他读我的名字,浑如亲友长者。一会儿,我敬慕的陈万象老师为我颁奖。我简直是惊喜交集,对着他低低地鞠了一躬。陈万象老师伸出手和我握手,这又是我第一次与人这般正经地握手。我算什么东西?!我是那样卑微!我有点害怕,我怕我的手脏,我怕我的手太硬,我怕我的手会颤抖!我犹豫了一会儿,就伸出手去。陈万象老师握着我的手,微笑着说:“陈孝,祝贺你!在文学道路上继续努力吧,让我们共勉!”慌乱中,我不知如何回答,我只想到说“多谢”但终究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点头。不过,我是一个农村里来的乡下佬,在我们那里没有说“多谢”的习惯,那会被人说闲话。我看了看陈万象老师,他的微笑还是那样真诚和灿烂。我终于能引起陈万象老师的注意了,这好象是必然的,又好象是偶然的,每一件事都是必然与偶然的结合。我为陈万象老师注意了我的名字而激动。那一晚,我躺在床上,抚摸着陈万象老师亲人奖给我的厚厚的日记本,我几乎兴奋得睡不着。之后,我经常在这本日记本上写文章,写日记。这本日记本至今我还留着,已经写满了我那稚气的文字。
可惜的是,陈万象老师只在乌石中学任教了一年,就考取了自费留学,去了澳大利亚,消失了踪影。我读了高一,教我语文的洪贤老师当了宝树文学社的指导老师。他找到我,让我当宝树文学社的主编,负责审复社员的所有来稿。那时文学社的操作是,我和两个副主编以及编委先审完来稿,有争执的地方,让我来做定夺,然后再交给指导老师最后审定,再交给美工组的同学用蜡纸刻写。文学社一共有一百多个社员,每个学期,宝树文学社出两期刊物,每期来稿有二、三百篇文章。我做了很多工作。文学社是陈万象老师组建的,现在他不在了,我应该勇敢地负责起来,多累都要做。
我的同桌是我的邻村人,与我交情很笃,他的堂哥是本校的化学老师,也是与陈万象老师那一批分配来的,青年老师都住在那一排平房里,常常在一起玩。这位同学和堂哥一起住,对陈万象老师有一些了解,和我说起了陈万象老师的趣事。
陈万象老师读书用功,常常忘了去买菜,有时托别的老师在圩里买回来了,又误了煮饭,吃饭常常很晚,且常吃了上餐没下餐的。到饿的时候,吃量惊人。有时,陈万象在宿舍里看书,没有煮饭,买了饼干放在裤袋里,傍晚出去散步,一块一块地往嘴里送,以饼当饭。我听着,也付之一笑。没想到的是,若干年后的我,也常常因为读书写作,忘了吃饭,不禁又是一笑。
我念到高三,教我语文的陈光老师有一次和我说:“还记得你初中时作文获奖吗?你的那篇文章本来是什么奖都没有的,在第一次评选时就被筛掉了,是陈万象老师从落选的稿件里重捡了进去。当时陈万象老师是那次作文竞赛的发起人,又是征文评审组长。最后那一次评稿,陈万象老师集中了语文科的所有老师,把作者的姓名隐去了,重新评审。结果你的那篇文章出人意料地获得了一等奖!”我又一次想起了陈万象老师。
文学道路是曲折的,不好走。我却无怨无悔地坚持了那么多年。陈万象老师,这位从未直接任过我什么课程的老师,以其人格魅力影响了我,让我常常想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