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春天

沉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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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读教育硕士的同学一起讨论教育评价的问题。

    其中一位同学举了一个小学考试中的典型例子。

    试题是:冰雪融化了,变成了什么?

    在这个问题面前,思维敏捷、想象力丰富的小学生会写出一大堆丰富多彩、充满诗意的答案。

    但是老师阅卷只依据标准答案来判定,这个标准答案是:水。

    标准答案是科学的答案,科学的答案是客观的答案,客观的答案又是理性的、充满了功利性的答案。因此,它是要把答题者的个性意识、情感审美等等主观的东西排除在外的,标准答案以外的其它答案是不能够算对的。即使有阅卷老师认同学生的答案(恐怕也仅仅是从情感上认同),但为了培养学生的应试能力,为了训练学生的“标准化思维”学生的答案再有创意,再怎么精彩,也不能逃脱被打“x”的命运。

    其中有一个孩子答道:春天。

    可以想象,在这个“春天”的背后,有着一颗怎样纯真的童心啊!那应该是一颗敏感多思的心灵,一颗博大丰富的心灵,一颗崇拜自然的心灵,一颗未被尘世污染的心灵!

    在那颗纯真的心灵里面,早就装满了一个美丽的春天。这个可爱的孩子,他在等着冰雪融化了,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小河里划船;他在等着冰雪融化了,和小朋友们一起到田野上去放风筝;他在等着冰雪融化了,和脸蛋温热的小石子、笑意盈盈的小花朵、辛勤忙碌的小蚂蚁、翩翩起舞的小蝴蝶、唱着赞美诗的小麻雀,一起快乐而幸福地拥抱春天。

    可是,这个可爱的孩子,这个聪明的孩子,他对春天的美好憧憬同样遭遇了被标准答案“革命”的不幸。

    可爱的孩子,也许他拿着试卷会感到非常纳闷、无法理解,甚至会因为自己的答案和别的孩子的答案不一样而感到自卑。

    聪明的孩子,也许他从此以后会变得乖巧。于是,在他的眼睛里,冰雪就是水的固体状态的存在形式,银河就是一些星球的集合体,黄河之水就是巴颜喀拉山的冰雪融化后的产物。所以,在他的眼睛里,再也不会出现“疑是银河落九天”“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壮丽诗篇,在他的脑海里,再也不可能有一个绚丽多姿、妙不可言的“思”的世界。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从理性的角度来讲,没有谁会同情这个孩子的遭际,没有谁会同情春天被“革命”的命运。

    不是吗?水不清了,天不蓝了,本该美丽的春天一到季节就沙尘飞扬、暗无天日;草原退化了,物种在锐减着,本该多姿的世界步入现代化进程后怪病迭出,人类命运堪忧。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嫌大地母亲为我们提供的资源太少太少,还是在疯狂地、无节制地攫取着大地的宝藏,直到那个地方彻底地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变成了一块难看的疮疤,被弃作无用的荒地。

    我们身外的一切,都是被我们看作了可资利用的“物”而被加以关注和认识的。

    天是什么?天是太空,是星球与大气的集合体,是人类未来争霸的场所。

    地是什么?地是地球,是深埋着矿藏,为人类提供了食物和居所等消费品的一个星球。

    人是什么?人是一种能够发明工具、制造和使用工具的高级动物。人类征服了地球,如今正在向太空进发。

    天、地、人,原本是一个和谐的统一体,一个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充满了诗意和美感的生态系统。如今,人俨然成了大自然的天敌。因为人类对于大自然,除了攫取还是攫取,除了掠夺还是掠夺。当然,为了高质量地攫取和掠夺,人要利用科学和技术来客观、准确地认识被攫取、被掠夺的对象,要将它们一块块地分割,一个个地吞噬。在这个过程中,大自然和其中任何生灵、物质都成了单调的、死板的被利用和征服的对象,都失去了它们原有的生机和活力、诗意和美感。

    不是有科学家考虑要把月球炸掉吗?说是因为地球自转的轴心斜着,是月球的吸引力造成的。地球上的四季太麻烦,如果把月球炸掉,地球没有了斜度,就没有了四季,就四季如春了。

    你看,好奇妙的设想啊!好大的胆子啊!

    相传在上古时代,人类遭遇了一次大的灾难。到处洪水泛滥,猛兽咬人,老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女娲为了解救人类,决定采石补天。她熔炼五色石修补青天,用东海神龟的四只脚顶住苍天,累积芦苇的灰烬抵御洪水,天下终于太平了,善良的老百姓才生存了下来。

    女娲要补天解救人类。而现在,人类要炸天,当然,理由也是为了改变人类的生存环境。可是,谁敢保证炸天的结果就是好的呢?谁敢说,人类现在一旦炸掉了月球,将来就不会炸掉其它的星球呢?人类已经使原本澄碧如洗的天空废气滚滚,使原本完整无缺的天空出现了一个个臭氧空洞,如今还要炸开一个大洞,谁能保证今后的天空会纯净如故、完好无损呢?

    在中国文化里,我们把月球叫月亮,我们的祖先给她铺上了一层温情脉脉的光辉,赋予她人性的魅力。在中华民族的月宫中,住着美丽而寂寞的嫦娥,在嫦娥的身边,还有可爱的玉兔,还有开满鲜花的桂树,还有飘着清香的桂花酒。当然,还有一位辛辛苦苦、锲而不舍地砍着桂树的吴刚。月亮,并非冰冷的月球,并非一颗仅供宇宙飞船探测和征服的星球,而是一个流传着神奇的神话传说的月亮,一个吟诵着古典诗词的月亮,一个充满了生机和诗意、富有审美情趣的月亮。

    可是,人类为了自己的安逸和舒适,居然想要把她炸了,这是多么可怕的现实!

    人心,就在人类这种贪婪的欲望中被异化着。大自然,也在这个过程中被异化着。

    也许今天的春天的命运,就是人类明天的命运。

    如果人类继续这么无节制地攫取着,如果人类继续把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继续看作了没有精神的、没有审美情趣的、仅资物质利用的死物,那么,人类自己也终究会成为一堆没有心灵、没有追求、没有精神、没有信仰、没有灵魂的碳水化合物。

    但我总不相信这样的推断。毕竟,我们还有那么多充满童心的孩子,我们还有那么多心中装满春天的孩子。等他们长大了,如果他们还童心未泯,人类的命运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