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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就要放榜,臣此恭喜皇上喜得天下英才。据说这次参加殿试学子不仅才华出众,还都相当年轻。长不过三十六岁,幼竟只有十七岁,皆年富力强,如旭日初升,足够让您驱使三十年,以完成心中宏图伟愿。”
天盛帝淡淡笑了下,颇有些苦恼地道:
“能一路考到殿试,哪个不是天下读书人里顶尖?只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好不容易从前二十名里挑出了前三,却再难从前三里定出先后名次,实教朕很是为难。”
“那就全部点成状元好了。”贺元不负责任地道。
“胡说什么!”天盛帝笑骂。知道这个表弟向来有分寸,会这样随口胡说,不过是知道需要有个人可以唠叨抱怨一下罢了。国家取士这样大事,后当然是由皇帝一人干纲独断,由他决定要提拔任用什么人,要不怎么叫天子门生呢?
“皇上,反正时间还早,不急于这时下决定,先进些脯食吧。”贺元看着食案上摆着还没有动用过精美瓜果糕点,建议道。
“朕哪来心情用脯食。你用吧。”
“您不进些,那臣也只好干看着了。”
趁着左右无人——重要是没有起居舍人与起居郎碍眼,天盛帝朝贺元瞪了一眼,哼道:
“朕瞧你分明也是胃口全无,别装得好像你真有多守礼似。”这小子自小就能装,人前人后两个模样,偏偏还真能装上一辈子。
“臣一向守礼。”贺元一本正经地说道,并且强调:“全赖臣表兄自幼以身作则,教导有方。”
瞪眼还不足以表达出天盛帝心情,直接翻白眼了。身为贺元亲表哥,对此“盛赞”,他真真是不敢当。
“好了,不想吃脯食就别吃,趁朕现得空,说说有什么事吧。”昨日永嘉公主进宫来陪太上皇玩蹴鞠,特来问他一声何时得空,贺元求见。
平日皇亲宗室求见皇帝,通常来到皇宫说一声就可以了,无须层层通报,还提早几天递帖子什么。皇家虽然规矩大,但大多用君臣后妃之间,自家血脉至亲,私下倒是随性。也就是这阵子忙于科举取士事宜,皇帝除了上朝、议政、批奏折之外时间全花评阅试卷上了,以至于贺元要见皇帝一面,还得皇帝排出时间,不想打扰到皇帝正事。
贺元微微一笑道:
“表哥,您还记得五年前,因为地震,太上皇因而下令将太祖陵墓开启修缮事吗?”
表哥大人、天盛皇帝横了自家表弟一眼。当贺元不叫他皇太子或皇帝时,就表示他们要谈事很私人、很不适合让任何大人物知晓,而他们好也把自己身分暂时丢一边。
“怎么会不记得。当时修陵事宜还是由朕主持呢,不然你以为凭你这个闲杂人等能混得进皇陵里?”当时修陵为防有失,所有入陵工匠以及官员们都是严格挑选,限制了人数,并每日进出时要求衣搜身。若不是当时有天盛帝这个皇太子罩着,贺元连皇陵山头都看不到。
“都亏表哥照应,小弟感激不。”贺元仍然很正经地拱手为礼。接着,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笑。“表哥,那么,想必您一定还记得‘天下冠军帖’吧?”
“如何不记得?当年朕抢先接下修陵工事,不就为了进墓陵亲眼瞻仰‘天下冠军帖’吗?”天盛帝脸上浮现着既崇拜又扭曲奇特表情。“朕就知道……太祖就算后来成为一方霸主,即便时时手不释卷,欲将年少失学遗憾给补回来,但终究……错过了好学习时候……那笔字,不可能像勤政殿外那块石碑上刻那样雄浑豪迈,字体臻至大成。但太祖那书帖,却是极好。”
天盛帝幼年时就崇拜着太祖,将太祖当成一辈子追赶目标。皇家人都是蹴鞠者,天盛帝当然也不例外,但比起父亲与祖父,他却是理智许多;至少,他不会想当一个蹴鞠高手,只百年后得到“武”这个谥号。“武”这个谥号虽称不上是美谥,有明褒实贬之意,但天盛帝就是喜欢极了。
四方太平、开疆拓土、扬威天下——想取得这些功绩,只是当个温吞但平皇帝是做不到。雄心勃勃帝,自小就立定目标,将用一生时间扫平四方边患,让万国来朝,让外族再不敢进犯。两百年前,太祖做到了;两百年后,天盛帝将再创盛世荣光。
“那块石碑上字胜字体大成,却不是太祖亲书;太祖字迹不畅,却有着无人可比拟王霸之气。”贺元很中肯地说道。
当今皇上与自家大哥都是太祖忠实崇拜者,对他们而言,太祖一切都是完美。如果有不完美,请重复上一句……
“可不是吗。”很可惜,得遵太祖之命,字帖不能带出来。问道:“不过你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当然是因为,我这边有仿真‘天下冠军帖’。”
天盛帝闻言,本来想嗤笑出声,告诉他满大街都有太祖仿真帖,各种字体应有有,并宣称着自己所书写,才是近似太祖真迹;不过,话到了舌尖,却顿住了。因为天盛帝想起自己这个表弟从来不是无放矢人。他不说大话,不轻允办不到事,而他说出来话,定然说到做到。
“真仿真?”天盛帝半疑半惊喜地问。
“表哥,您与我,是真正见过真迹人,我也不了您。”贺元缓缓走到放置匣子小桌几边,慢条斯理地打开锁扣,取出一卷裱糊好卷轴道:“您先看看这一份。”
也不等贺元拆开卷轴上绸带,天盛帝一把取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拉开绸带,将卷轴展开,然后,屏住呼吸——
“……像,真像,连错字都像。涂抹那一块墨迹大小形状也一模一
样……”天盛帝看得如痴如醉。“诚然,这字体里是少了凌锐杀伐之气,但这也没有办法。当年太祖企图重写‘天下冠军帖’却总写不成,毕竟心境不同了。而朕这五年来也试图书写,就是写不出这样……”
“表哥,您再看看这个。”贺元微笑,手上已经展开另一份卷轴。
“别扰朕欣赏这帖——喝!这是什么?!”原本只是不耐烦地瞥过去一眼,不意竟就被那字里行间凛然锐气给彻底吸引了过去,连手上那份原本还视若珍宝、暗自决定一辈子珍藏仿真书帖掉落地上都不自知。
天盛帝一大步走过去,抢过书帖,这次加小心谨慎,并且一字一字地看下去,试图找出一点不同……好吧,确实正好有“一点”不同。
“这份书帖没有错字?”
“那人一口气将这书帖写了出来,忘了该有错字。后来想再重写一张有错字,却再也写不出这样意境了。”贺元说道,并指着地上画轴。“她再怎么重写,也顶多写成那样。”
“这两份,是同一人所写?”
“是。”
“是何人?是练武之人吗?朕要召见他!立刻!”天盛帝迫不及待道。
“恐怕不行。您不能单独召见她。”
“这是为何?”
“因为,她啊,大名正那些卷子里,正等着您金榜上给她题名呢!到时金銮殿上陛见,总不好只见她一人是吧?还有,提前召见她,是不妥。”
“竟是这次科考考生?!仅仅是个书生吗?”天盛帝不免有些失望,因为他认为能将这样气势凛然书帖仿真成这样,该是个武人才对。
“可不仅仅是个书生呢,皇上。”贺元说得意味深长。
“什么意思?”
“这位书生七年前考得秀才之后,便不打算功名上进益,而,之所以前来京城应考,全然是不得已——为了御前揭发一件机密:关于北蛮族我方经营细作,与勋贵子弟勾结之事。”
“什么?!”天底下有这样离谱考试理由吗?把科举当成什么了!还有,一个书生又怎会知道这等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