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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亭里,宫晴和孟郬并肩而坐,春天到来,乍暖还寒,但点点绿色嫩芽已争先恐后从枯枝上、泥地里窜出,带来了令人欣喜的盎然生命力。
她喜欢春天,冬雪渐融、万物苏醒,新的一年,新季节、新活力也带来了新希望,在过去,她都会在新年假期中写下对未来一整年的规画,但现在,她明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吸口沁凉空气,她伸伸懒腰,靠向孟郬。
“最近,心情仍然很糟?”孟郬问。
她皱皱鼻子,皱出一张与她不符合的可爱表情,旋过身,趴在栏杆上,看着已经融化的湖面,许多鱼口在水面张阖,吐出一圈一圈的小涟漪,热闹非凡,连鱼都知道新春已至,集体庆祝。
“是,还闷。”
“因为苹果?可我见她又能说说笑笑,开始写书了。”
孟郬佩服她的潇洒,他曾想过,倘若是别的女子碰到她所遇上的事会怎么样?哭闹不已、寻死觅活吧。
那日清醒后,她绝口不提萧瑛,好像萧瑛从此自她的生命中消失,提得起、放得下,豁达得让想为她出头的小四进退两难
事实上,宫晴找贺心秧谈过,她玩笑说:“真希望能找到一种方法让关倩消失,那么程序重新启动,一切从头来过,我有老公、愿愿望望有老爸,我天天高唱我的家庭真可爱,整洁美满又安康。”
宫晴回答她“那么我派人天天给她送大鱼大肉,送反式脂肪、加三聚氰胺,让她血糖过高、血压狂飙、肝肾负担过重,再让一群宫女伺候得她连脚趾都不必挪动,说不定她很快就心肌保塞,saygoodbye?”
贺心秧否决她的想法。“那太花时间了,至少得经过十几二十年的努力,那个时候孩子不需要爹,我也老得不想在嘿咻上头耗体力。”
“有道理,养神猪都不必这么累。不然,我悄悄在她的汤里下高剂量的快乐丸?”宫晴恶意道。
贺心秧接下她的话,乐得眉眼瞇紧。“让她呼吸急促、兴奋不已,然后强烈口干。”
“没错,我再来当好心公主,命宫人在她屋里放上几十加仑的开水。”
“她会一喝再喝,直到她自体溺毙!哇,真是好办法,不但让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我们可以置身事外,还可以赖她中邪,但问题是,我要从哪里拿快乐丸?这里可没有酒吧或药头。”
宫晴叹气。“说的也是,这方法太现代不然,让果果四处派人寻找那块玉佩,然后绿光射出,直接把关倩送到二十一世纪?”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如果找到那块玉,恐怕想逃回二十一世纪的人是我吧。”
然后两人同时沉默,不多久,低着头的贺心秧说:“如果让她消失那么困难,只好我消失吧,王不见王、后不见后,我们是不该出现在同一个空间的女人。”
宫晴握住她的肩膀,对她摇头。“没了萧瑛,你还有我们,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别把爱情看得那么重,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贺心秧低了声音,回一句“我懂。”
宫晴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懂,或只是敷衍,这些日子以来,看着苹果的强颜欢笑,她无法不心闷。
“你不觉得她笑得太过、开心得太夸张?她是掩耳盗铃,以为骗得过大家,便骗得过自己。”
她把自己忙成一颗旋转陀螺,以为这样就能轻易忘记一段感情?
她宁可苹果像上次那样,听见萧瑛要娶惠平郡主,在她面前甩头踢脚、狠狠痛哭一回,也不要她像现在这样闷在心底,暗地伤怀。
“情伤需要时间复原。”孟郬拍拍她的肩,暖声安慰。
宫晴点点头同意,不管什么伤,光阴都是最好的医生,她勉强一笑。
“后宫清理得差不多了吧?”孟郬转开话题。
在他看来,管理后宫比带军队更累人,军队里有军令,谁不服从便军法处置,可后宫里人口杂、人心险,要周旋、想治理,都是事倍功半的艰难事,偏生宫晴和贺心秧都不是擅长心计的女子。
她们太讲究权利,太强调尊严,死活不肯动用重刑,这样一来,那些早已养成精的宫里人自然是见缝插针,依然能行动自如。
“前两天我侦破一件命案,有名太监被发现吊死在屋里。”
在过往,这种事没有人会过问,尸体往化人场一抬,完事。宫女、太监的命不是命,谁都晓得的,但宫晴不允许,她认为就是再卑下的人被谋害,都需要得到一个交代。
“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吊死吗?”孟郬问。
“他眼睛上翻,舌头外吐。”宫晴坐正,态度严肃。
“所以真是上吊身亡?”
“理论上是,但他的后脑有干涸的血渍,腕间又有捆绑痕迹,袜子沾了泥,鞋底、十根指甲里头都有湿泥,但房间的地上扫得很干净,不管是泥或干泥都没有。”
“这意味着他不是走进屋子自杀,而是被打昏扛进屋里,用布悬吊于颈中,窒息而亡?为什么凶手要做这种事,挟怨报复?抢夺财物?或被他窥知不能说与他人知道的秘密”孟郬连声猜测,跟在宫晴身边一段日子,他的推理能力越来越强。
宫晴点头,赞许他对案子的敏锐度。“我让人搜查他的屋里,从床底下搜出一迭当票,然后查出,他过去的职务是看管皇太后的库房。”
“他盗宝到外头私卖,畏罪自杀?不通,皇太后已经倒台,如果他真的做过那些事,也早就事过境迁,没有人会去追查。他的屋里有搜出银票吗?”
问得好!爆晴眼底流露出一抹欣赏。
“这就是重点了,并没有,他一穷二白,整间屋子里里外外全搜遍,只搜出二两银子,那么那些盗卖宫宝赚来的银子到哪里去了?”
“你怎么处里?”
“我下令关闭宫门,逐一搜查曾经服侍过皇太后、皇后的太监、宫女,及已经封闭、无人居住的宁寿宫,最后放出消息,说已搜出上吊太监私藏的东西,若有谁曾经偷窃宫中珍宝,自首无罪,接着”
“等着瓮中抓鳖?抓到了吗?”
“抓到了。风喻带领的廷尉一个盯一个,自从我放出消息之后,凶手便开始坐立不安,以为我真的将所藏的银两和宝物全找到了,于是趁夜偷偷跑去埋宝地点挖掘。”
“人赃俱获?”
“嗯,除此之外,还意外抓到与此案无关,却趁宫乱时期偷窃主子珍宝的宫女太监十数名。”
“你怎么处置他们?”
“说话算话,偷窃者将东西送回来的,一概免其刑责、既往不咎,至于杀人的,就得送进慎刑司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觉得萧他那些嫔妃们,留着总要惹出麻烦。”
“已经送走一大批了,剩下的,都是曾经生育过皇子皇女的,你赶走她们,孤儿寡母的,往后日子怎么过?”
“不然将他们圈在同一处,不准他们四处走动、严加看管?”
宫晴盯住孟郬半晌,唉,终究是古人啊,不讲人权、不尊重生命的官老爷。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他们是人吶,被关在这座后宫已经够可怜了,还要限制他们的行动?这种事,我办不到。”
“人权对于管理阶层可不是一件好事。”孟郬说。
人权?管理阶层?是果果太不小心还是宫晴细细分析,她和苹果不同,这话要是让苹果听到,准会猜测孟郬会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至于她嘛
她做出结论。“果果已经告诉你们,我和苹果来自哪里?”
孟郬点头证明她的推论是正确的,他不在意宫晴知道,主张守住这个秘密的是萧瑛那只狐狸,至于理由和原因说实话,他一头雾水,论心机,他永远赢不了萧瑛。
“对,我们对你们所处的那个时代很感兴趣。”
宫晴叹气,也罢,反正揣着秘密也不舒服。“相信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趣。”
至少在居住环境方面,破坏前和破坏后差很大。
孟郬一笑,没有反驳她,因为如果那里太有趣,他也会担心,担心这里留不住她的心。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和苹果正在讨论,是不是筑上几道围墙,将他们圈隔出去,让他们可以从另外的门户自由进出、自行管理下人。
“至于每月的俸银,宫里只供应到皇子皇女年满十八岁,之后朝廷会另外拨房子给他们自立府第,但之后他们得想办法赚钱活下去,宫里不再拨银供养。
“至于圈隔出去的宫殿,只能让萧及先皇的嫔妃住到老死,朝廷便要收回来,不可以传子传孙,当然,如果皇子皇女们想把母妃接出去生活也是可以的,这样的话,过几年后,那堵墙打掉,皇宫又恢复原貌了。”
贺心秧是不同意圈墙的,总觉得这样有毁坏国家文物的嫌疑,她对这种事敏感得很,暴徒攻击罗浮爆、埃及发生暴动的新闻一出,她在电视前面哀哀叫不停,直骂那些人没大脑、没远见,坏了观光资产,他们只会更穷困。
“你们打算把他们变成庶民?”
“想挂着皇子、公主名分也不是不可以,但没有道理让辛勤工作的百姓交税来养活他们,想生存,得靠自己的能力。”
“这么做的话,你恐怕会惹来不少怨恨。”
但是萧霁会在百姓中博得好名声。对于那些不事生产、只靠朝廷奉养的勋贵,百姓早有微词,只不过官大民小,为免惹上麻烦,有话也只敢背地里偷偷批判。
“这是代价,以独立来换取自由,如果让我选择,我不愿意当一只被关在笼子里豢养的金丝雀,我要当一只遨游天际的海东青,即使我必须因此自己觅食。
“为什么皇族出身的子弟到最后会失去竞争力?他们明明受到比百姓更多的教育,为什么成就不如旁人?问题就出在供养上面。
“皇族子女一辈子衣食无缺,不必上进、不必努力,想要什么伸手便得,不必花费半点努力,与想获得成就、得付出半生心血的百姓截然不同,久而久之,自然高下立见。你必须明白,成就一个人,除了教育,更重要的是砥砺磨练,常言: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便是这意思。”
孟郬听着她的话听得入迷,看她自信大方的谈吐,看得心悦诚服,他越来越得意,得意自己慧眼识英雄,懂得挑选这样的女子来爱。
“很新鲜的看法。你们那里的女子都像你这样吗?”
“想当海东青?”大眼一转,她笑开,可不是吗?她就是一只海东青,从来都当不成金丝雀或小画眉。
“对。”
“不是全部,但大部分是,我们从小和男子一起受教育、考试、竞争,我们在学术上、政治上、社会上都有很好的表现,我们无法决定出生的家庭是贫是富,但我们可以凭着自己的双手,决定自己要站在什么位置。”
“这就可以解释,即使我告诉苹果,关倩愿意与她共事一夫,她也不肯嫁入王府的原因。”
“嗯,在我们的婚姻观念里,男女是平等的,婚后住在哪里、过怎样的生活、要不要生孩子,都是夫妻两人共同讨论出来的结果,而非单方面的决定,丈夫疼爱妻子、妻子敬爱丈夫,两人彼此尊重,生活才能过得平稳安顺。”
“听起来,你们那里的男人有点辛苦。”
“为什么?因为不能三妻四妾、因为不能把女人视为无物、因为光是男女平等对你们就是重大考验?”她一句一句,问得有几分咄咄逼人。
孟郬看着她的激动,不由失笑,他覆上她的手背,将掌心温暖传给她。“讲到这个,你口气急喽,放心,我是不介意为妻子辛苦的男人。”
宫晴横他一眼,想把手抽开,但他不准,施了力气握紧,不让她逃开。
“在我们看来,这里的女人才辛苦,逆来顺受、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处处受限,梦想于她们只是空话。
“你以为关倩心甘情愿说出共事一夫那种话?别傻了,如果不是为了贤德名声、不是为了讨好萧瑛,不是因为在这个婚姻里头,她是相对弱势,她绝对不会讲出这种话的。”
“你凭什么认定?”一句话,横插在两人之间。
宫晴回头,看见脸色阴晴不定的萧瑛。
“见过苹果了?”
孟郬问,萧瑛点头,浓眉皱得更紧。
宫晴不高兴的瞪孟郬一眼,顺势抽回自己的手,难怪百忙之中他还把自己叫出来,原来是想调开她,好让萧瑛顺利去见苹果?
不过他的脸很臭、眉头皱得很紧见面不顺利?
是啊,怎么可能顺利,苹果说不要见萧瑛,才不是什么欲迎还拒,她是真心想把他自生命中驱离。
宫晴站起身,面对萧瑛,她的气势比公主更公主。
开玩笑,萧瑛不过是果果的六皇兄,她可是果果的“姑姑”身份上怎么算都比他高上一辈。
“不然呢?不是因为她的平民身份配不上尊贵的王爷?不是因为王爷本来就应该三妻四妾,她阻止只会适得其反?不是因为她害怕失去你的欢心、怕你认为她是妒妇?不是因为她听说你和苹果已经有儿有女,不得不让步?”她一句接一句,连给人喘息的空间都不留。
“不是,她愿意这么做,是因为她爱我,情感深刻到可以容忍下另一个女人。”他在贺心秧那里受的气,转到宫晴这里来发作。
“哈、哈、哈!”她用藏镜人那种“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睥睨天下笑法,冲着萧瑛大哈三声,再用睥睨天下的目光望他一眼。
“你会讲这种话,是因为你太不懂爱情。爱情的本质是自私、占有与嫉妒,我要你的一生一世、要你的每一分钟,我要你眼里只看得见我、心里只容得下我,我要你的幸福是因为我、快乐是因为我,痛苦也是因为我离你而去。”
“你的爱情还真霸道。”萧瑛冷笑,与她杠上。
“说的好,霸道恰恰是爱情的同义词。”
“照你的说法,那些王公大臣的妻妾算什么?”
“你以为那些妻妾爱上同一个男人,是因为爱才对彼此忍让妥协?”
“难道不是?”
她又想“哈”了,用藏镜人的哈法。“幼稚。”
“你说什么?!”他一怒,就要抓住爆晴的手腕。
孟郬心一惊,手一拐一架,把宫晴护在自己身后。
可宫晴哪里是软柿子,她可是硬邦邦的检察官,连尸体都不害怕的人,怎会害怕一只没脑袋的笨狮子。
“我说你幼稚、缺乏深度思考,如果你肯定下心来想想,你会明白那些女人为什么要集体留在男人身旁。”
“因为”
萧瑛才说出两个字,宫晴立刻把话截走。
“别回答我是因为情义恩爱,那个答案太可笑。”她堵住他的嘴巴后,冷笑两声,才徐徐回答前头的问题。“事实很简单,因为女人们离开那个男人,她们便活不下去,丈夫是她们的衣食父母,要吃好穿好过富裕生活,就得让那男的自动自发掏口袋。
“于是她们撒娇、她们争宠、她们把那只种马捧得像天一样高,让他心甘情愿把银子花在自己身上。
“这算爱?不是,爱情里面不该存在那么多的谎言、利用、设计和虚伪。如果你想要过这种生活,请你不要来招惹苹果,因为她不需要男人,就可以活得精彩绝伦。”
她们、她们竟然讲同样的话?!
不,那颗苹果更可恶,她说他的孩子不需要父亲,她甚至说,他不是她想要的男人,他配不上她!
他被两个女人鄙视了,在同一天之内。
“晴,别生气,你先回去陪苹果。”孟郬握了握她的肩膀提醒。
宫晴深吸气,是的,两人见过面,萧瑛会怒气冲冲跑来,苹果那边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点点头,转过身,孟郬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一句“别忘记后日之约。”
“我不会忘记。”她挥挥手,快步走开。
孟郬回身,冷冷的脸庞透出温温的笑颜,他变了,北极冰人被检察官给融化,不时笑容满面。
“嚣张跋扈的女人!”萧瑛不满地丢了句话。
孟郬摇头,拍拍他的肩膀。“晴并不嚣张跋扈,苹果也不会。”
“是,苹果不会,她只是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他轻笑几声,摇头道:“不,我想你弄错了,这种手段她不屑使。我再给你说个故事,好不?”
“你到底有多少故事?对于那颗苹果,你有多了解?”萧瑛没注意到,自己的口气饱含酸意,但孟郬听出来了,苹果啊,她果然容易让人动心。
“曾经,我们站在门外偷听晴和苹果训果果,听完后,你说:招惹到几百年后的女人,还真是可怕。我回问:所以呢?你不打算招惹了吗?你给我一个莫测高深的表情,事实证明,之后不管是你或我,我们都选择招惹。”
“你在讲什么?几百年后的女人?什么意思?”他问号连连。
“接下来,我要讲的穿越有点怪力乱神,听到的人,十个有九个不会相信,我留到今日才对你说,原因有二。第一,那天小四在,我不想宣扬,这种事,知道的人不宜太多。第二,我认为,等你碰过钉子后再来听,会更容易相信。”
“穿越?那是什么鬼。”
“问得好,我也很想确切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鬼。”
孟郬从桌上的茶壶里倒出两杯茶水,递给他一杯,另一杯自己仰头喝下,这个故事很久很长,并且需要很多的耐心。
“我打宫节带着果果前往邑县当官开始说起”
离开平和宫,关倩沿着小径往贺心秧所居的怀宁宫走去。
相较起过去,后宫的太监宫女少了近四成,而大部分的奴才都集中在先帝嫔妃处,反倒是皇帝、采莘公主及贺心秧的居处比起往例,服侍的人减少约一半。
在宫中数日,她小心翼翼讨好每个人,进宫前萧瑛给她的银两,她使得恰如其分。
偶尔她会备礼到先帝嫔妃处请安,她的知礼守分让宫里众人都夸赞,连教习嬷嬷和陈姑姑都对她赞不绝口。
没有人为难她,相反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在人人畏惧的后宫,她待得如鱼得水。今日严格的嬷嬷甚至放她一天假,让她在宫里四处溜跶。
关倩带着两名宫女缓步前行,短短几日训练,她的举手投足间已有了几分大家千金的气度。
“姑娘,您这是要去哪里?”宫女小红走近她问。
她们没见过这样不摆架子的主儿,柔弱可亲,对谁都不发脾气,偶尔她们怠慢了些也不打紧,还不时替她们在陈姑姑面前说话,随手的赏赐也丰富。
“我想去见见贺妹妹。”
关倩一提,她们就明白了。
姑娘愿与贺姑娘同事一夫的事,早已传遍整个后宫,太妃们都夸奖她晓事明理,说能娶她进门,是蜀王有眼光,相较起怀宁宫那位贺姑娘
唉,那边那位不知道哪儿来的好运气,未婚生子,名节败坏,谁是孩子的父亲都没人知道,她非但不知收敛,还过得风风火火,仗着皇帝宠爱,谁都没放在眼里。
她在宫里已经待了一整年,不请安、不亮相,整座皇宫,见过她的没几人,只晓得每逢有外臣进贡,什么好东西皇上都往怀宁宫里送,看得后宫嫔妃满心妒火,却莫可奈何。
她还真不知羞耻呢,蜀王一回宫,便急巴巴的抢到勤政殿去亮相。好人家的女子谁敢做这种事吶,可她就是胆大,一勾引、二勾引,风流俊逸的蜀王便给勾搭上,可不是好手段吗?
“怎么会是姑娘去见她,应该是她来拜见姑娘的呀,虽然她有皇上撑腰,可伦理纲常不能废,便是皇上也管不了王爷的家务事,日后姑娘是要当正妃的呀,她不过是小妾,凭什么在姑娘面前拿乔?!”宫女小绿忿忿不平道。
“可不是吗,姑娘心慈,肯让蜀王纳她入府,已经是看得起她,不必再对她多方讨好,否则会让她小瞧了去,日后,您还得立威吶。”小红接话。
关倩微微一笑,亲亲热热地一手拉起一人,亲昵道:“你们也说啦,贺姑娘背后有皇帝撑腰,为王爷的前程着想,再怎样我都得低这个头,只盼她日后肯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多替王爷谋点前程身为一个妻子,我岂能不为夫婿打算。”
她语气温婉,句句良善,这种话谁听了都要动容吶。
“太妃娘娘说的真对,王爷有您这位贤妻,日后定能益夫荫子,那位贺姑娘更是好运气,能碰上您这样的主母。”小绿不遗余力的吹捧。“奴婢也希望能一直跟着姑娘这样的主子呢。姑娘,您能不能同蜀王说说,让小绿陪您嫁进王府,日后也好帮衬帮衬姑娘?”
自那日见过蜀王一面,小绿一颗心便全挂在他身上了,何况一个身份不明、带着两个拖油瓶的下作女子都能成为高贵的侧妃,她不信自己会输到哪里去。
小红眼色一转,也跟着巴结道:“可不是,才相处几日,小红也离不开姑娘了,姑娘您就同蜀王说说吧。”
关倩淡然一笑,她焉能不知她们的心思,那日萧瑛进宫看她,这两个丫头端茶倒水递点心的殷勤不已。
唉,是女人吶,就难不对那样的男子上心,可她们真当她是蠢货,一个在她心上扎了针的贺心秧,她都尚未收拾妥贴,怎还肯替自己招惹麻烦。她们就没听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若非还有用得上她们的地方她早一人一刀,了结两人。
她拉过两人,勾起她们的手臂,巧笑嫣然道:“真是谢谢你们呵,说实话,有你们在我才能安心些,我不过是平民百姓,虽说王爷不嫌弃、肯善待于我,可身为王府主母,我什么都不懂,日后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少笑话,有你们肯在我身边时时提点,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待有机会,我定会向王爷提起。”
见关倩轻轻巧巧便应下,小红小绿相视一眼,满脸的喜不自胜。
小红乖觉,立时说道:“姑娘讲什么提点呢,日后就请姑娘把我们当成自己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去做便是。”
说谈间,她们进入怀宁宫,见到风喻守在殿门外。
风喻也是众多宫女们心中暗自倾慕的对象,说到这里,大家对贺心秧就更不满了,风大人是什么身份吶,堂堂的禁卫军统领耶,竟然在贺姑娘的宫前当名守卫?
她既不是公主也非嫔妃,凭什么把风大人给留在身边?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小绿平抑皱起的双眉,笑容可掬地走到风喻面前,微微屈身。“风大人,我们主子想见见贺姑娘。”
风喻向关倩投去淡漠一眼,大家都说她这次回来,与之前已经不同,加上又担了个救命恩人的名义,让本是一提及她便要咬牙切齿的小四,也逐渐对她改变态度,风喻对关倩不熟,只晓得现在后宫里人人提到她,都是赞美多于贬抑。
“对不住,贺姑娘正在休息。”
方纔王爷来过,两人谈得不欢而散,王爷忿忿不平离开,小姐的情况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时候接待客人着实不方便。
“风大人,关姑娘是好心来探望贺姑娘的,贺姑娘不见人,会不会太不近情理?”小红冷言冷语的替主子出头。
风喻方待回话,便听见贺心秧的声音响起。
“风喻,请关姑娘进门。”
他转身,才发现贺心秧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也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
他退开一步,中规中矩的说:“关姑娘,请。”
关倩婉声道:“多谢风大人。”
她轻抬玉足,袅袅娉娉进屋,每个动作姿势,都是教习嬷嬷的苦心。
听说贺心秧也是民间女子,身后没有爹娘家族可以依恃,出身不高的她,行止定然粗鄙,关倩刻意抬高下巴,表现出富贵人家的自信骄气。
她告诉自己,她才是未来的蜀王妃,就算贺心秧真的和萧瑛有段过去,但未来,她只能屈居自己之下。
她以为这样的气势能将贺心秧给压下去,可惜她的刻意看在贺心秧眼里却成了做作,贺心秧当她是绑着线条的木偶,几分表情动作,精准得好像身后有人在操纵,贺心秧不羡慕,只觉得可怜。
她是不懂得隐藏心事的女生,这样的表情落入关倩眼底,自然是让她心生愤懑,满腹厌恶。
“关姑娘找我有事?”贺心秧开门见山问。
贺心秧落落大方的姿态剌痛关倩的眼,她强压下怒火,微扬唇角,逼着自己伪装善意,她主动拉起她的手,没想到贺心秧竟然飞快抽开,闹得她没脸。
喜怒不形于色,这是教习嬷嬷教会她的第一课。
于是,关倩再度拉起微笑,再次强抑不平。“贺姑娘不请我坐下?”
“地方小,两个孩子把屋里弄得很乱,还没整理呢,有事就在这里说吧。”
真没教养,小红瞪向贺心秧,若不是风喻在一旁杵着,她非要握她两巴掌不可。
小绿只是冷笑,笑她蠢、笑她还能嚣张到几时,今日是在她的地盘上,她胆敢对主子不敬,待日后嫁进王府,皇上再不能护着她,主子还能给她好日子过?没眼色的蠢货!
接连的拒绝让关倩微微变脸,但她还是笑了,柔声道:“我哪里有什么事呢?只不过想来见见妹妹,我想妹妹已经听到消息,知道我请求王爷向皇上提起,希望三个月之后,我们姊妹双双嫁入王府,共效娥皇女英。”
这话摆明了是下马威,她要贺心秧明白,她能嫁入王府是谁赐下的恩惠。
小红、小绿全听明白了,偏偏正主儿没听懂这九别十八拐。
贺心秧皱着眉头,直言问:“我不明白,关姑娘为什么要向王爷提此建议?”
看向关倩那张脸,她真的很难不恨,恨自己是替身演员,恨自己没弄清楚事实便投注感情,更恨理智已经明了一切,感情却不能说收便立刻收回。
多傻气的在意,偏偏自己无法对他视而不见;多愚昧的愤懑,可她就是无法让自己不对他动心动情。
她讨厌萧瑛、讨厌关倩,但最最讨厌的人是自己。
“那日在勤政殿上,我看得清楚分明,姑娘对王爷有情,我猜测贺姑娘与王爷定然有一段过去,我不愿王爷当了负心人,愿意退让一步,与姑娘成为知心姊妹。”
光是“猜测”就能促使她作出分享丈夫的重大决定?是她太不了解古代女人的思维,还是爱情这回事古今大不同?
贺心秧吸口气,无奈摇头。“很抱歉,关姑娘看错了,我对王爷无情,我们之间也没有一段过去,还请关姑娘欢欢喜喜进府当王妃,不要拉扯上我。”
“妹妹竟是不愿意?”贺心秧的答案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贺心秧看着她惊吓的表情,忍不住想笑。怎么,她非得乐意不成?她当萧瑛是掉在地上一盎斯要价五万块的黄金,不捡的是白痴?
“是的,我不愿意,有劳关姑娘费心,如果您的话对王爷有影响力的话,还望姑娘能够打消王爷的无聊念头。风喻,送客。”
话说完,贺心秧不打声招呼,径自走进里屋。
贺心秧的话戳中关倩的心,她说对了,自己对萧瑛的影响力微乎其微。
要萧瑛打消念头?她做不来这件事,她能做的是观其色、察其颜、忖度他的心思,然后抢先一步,把他想做的事说出口,让他误以为她与他齐心,她善良体贴、她事事站在他的立场着想。
只是关倩怔忡了,贺心秧竟然不愿意?她没听错啊,贺心秧的孩子确确实实是萧瑛的,她确确实实深爱萧瑛,在所有人已经放弃时,她并未停止等待。
一个女人已经付出那么多,怎么可能放弃与心爱的男人结缡?绝对不可能,她只是在使心计,她在欲擒故纵,她想利用孩子勾住萧瑛,她想
当正妻!
天,如果这是她要的,皇上一定会想办法替她达成,而萧琪最终也会看在孩子的分上妥协。到时,自己要如何在王府中立足?更或者,厉害的贺心秧本就不打算让她进王府?
怨恨攀上眼底,怒火攻心,贺心秧一个看似无害,却阴毒诡诈的女子。
这个女人,万万不能留下,可是她的靠山是皇帝,倘若被发现
不,她不能想这么多,生命本就如同一场豪赌,这场赌局,她必须豁出一切,赢了,便是一世荣华富贵;输了,则是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