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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儿?”律韬缓了口气,回想自己刚才疾言厉色,怕是让她心生不快了,遂改以柔声“是二哥不对,可是这外殿的冷风灌进寝阁里,把你给冷醒了?来人,还不关门?!”
他扬声一唤,几位值夜的当差宫人立刻从外头将殿门给掩上,挂着厚毡的门窗,将屋外的风雪之声吸去了不少,让殿内的寂静带着一丝沉闷。
“珑儿。”他柔声再唤,大掌轻揉着她墨缎般的青丝。
她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说话,又闷了半晌之后,她才昂起娇颜,还是忍不住问:“你究竟在看什么?”
律韬知道她问的是刚才他在雪地里看什么,他徐起一抹浅笑,修长的手指撩起她颊畔的柔软发丝,勾到她雪白的耳廓上。
“看着你啊!”他说这话,倒也不全然是假。
珑儿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想说他在撒谎,想从他的眼神之中找到说谎的虚假,但在他的脸上,从眼角眉梢的宠溺,到泛在唇畔的笑意,都只能看见他对她毫无保留的真心。
直到这一刻,在她心头最后一丝火灼似的痛才被彻底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许委屈的不甘心。
而她差一点就因为这一点不甘,而生出了另一个疯狂的念头,差点就对他说出了她“愿意”
但最后总算拾回些许理智,忍住了默下声,又偎回了他的怀抱里,为了贪得更多温暖,以及发泄心里被他惹出的不忿,她伸出一双还带着几分微凉的藕臂,多用了几分力道,圈住了他修韧的长腰。
在感觉到他昂躯因为讶异她突然的亲热,而一瞬紧绷时,瑰嫩的唇畔得意地翘起一抹浅弧
十一月冬至,京师向来最重此节,别说是皇家宗室,大官富户,就算是至贫寒微之门,也会累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
而皇帝更是从冬至三日之前,就已经是一刻也不得闲,从“大庆殿”领文武百官礼拜鸣鼓,次日五更驾行仪卫,当夜驾行太庙奉神主出堂,隔日再到“青城”斋宫,还未能歇足一夜,半夜三更就要至郊坛行礼,进行繁冗却一样都不能免的拜祭。
返回“青城”时,天色未晓,仍要强打起精神接受百官常服入贺,皇帝赐下茶酒再到回京师赐下赦旨意,六军归营,才终于能返回皇宫大内,至于游幸别宫观或大臣私第,皇帝改为赐酒食,大臣们得赐食,而免了接待皇帝御驾的功夫,倒也都领受得十分乐意。
几日的奔波折腾,珑儿见到律韬时,看他虽然神色还算矍铄,眼下却也有几分平日不见的憔悴青痕。
才刚到“芳菲殿”没多久,与她隔着一张玉几分坐在卧榻两旁,从几上成迭的纸上取饼一张,看着纸上的草图,闲话了两句,就在她开口对他提及想将这本荒草图集先排印一版时,片刻没听见回应,抬起目光,就看见他歪在引枕上,不知何时已经入睡。
珑儿心里失笑,曾经听说他在西北带兵打仗时,一连五个昼夜没睡,都还能够上战场杀敌,所到之处无不披靡,她听说练过内功的人,底蕴深厚,瞧他眼前这副疲累的模样,倒是看不出是个经年习武,内力深厚的高手了。
不过,当一位皇帝,辛劳不下于带兵打仗,虽说那些来回往返,折腾人的祭奠仪式,都是一些虚礼,但终究是为了苍生祈福,身为至高无上的君天,也是天下百姓的君父,他责无旁贷。
“小满,去取一床被褥过来。”
给了吩咐之后,她搁下手里的纸张,过来替他除了长靴,接过小满抱来的锦被为他盖上,再让小满将玉几挪到另一畔,自己与他同卧一边,不想让他睡得迷糊时活动下脚,一不留神就被玉几的硬角给磕疼了。
将他安顿好之后,她就坐卧在他的身畔,就着引枕,侧着玉几继续看着这几日与太医一起研究出来的成果。
忽然,他一只大掌搁到她覆着夹被的纤腰上,她回眸觑了他一眼,仍旧睡着,摇头笑叹了声,不想扰他睡眠,只好让他的手继续搁在平坦的小肮上,却不自觉一边看着文书,一边以食指漫不经心地在他的腕上滑着。
当她发现手上的动作时,楞了一瞬,才想不扰他清眠,竟然这样骚扰他,正打算收手,就听他低沉的嗓音传来。
“让你摸着舒服,继续,不要停。”
“你再歇会儿。”她回眸瞅了他仍旧闭着双眸的脸庞一眼,轻声道。
“好,你继续。”他唇畔噙着笑。
“嗯。”她拗不过他,以极轻的力道揉抚着他男性的宽掌,逐一地滑过他的掌心与长指,就只是轻轻地勾抚着,心里不知怎地生出了仿佛什么东西与他相随相连的亲昵“一会儿‘承力处’会将膳底档送过来请示,我加上几道药膳,就这几天,给你养精神,可好?”
“嗯,你看着办。”说完,他默了好半晌,耳边听见了她又捻起纸张的声响,冷不防地沉声问道:“珑儿,二哥到底还要等多久?”
闻言,她呆了半晌,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止了一下,但很快地又恢复了那柔似挑逗般的抚触,轻道:“就快了。”
话才说完,她已经被皇帝猛浪而来的一双长臂揽住了纤腰,让他仿佛鹰叼小雏般,抱进了怀里,她手里几张纸飘落厚毯与青石地面,整个人顺势弓起了身,只能蜷曲在他的身前。
她吓了一跳,却一句话不说,静静地任由他一双健臂锁困住娇躯,他也真能沉得住气,没再对她做出任何不轨的举动。
律韬仍是闭着平素锐利的眼眸,以鼻尖轻蹭着她的发丝,嗅着从她发丝之间沁出的芳馥,没有半点女子的胭脂味,但仍是香软宜人,他极享受眼前这般静好的暧昧,一句软语,伴着阳刚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有你这句话,二哥很高兴,再累都值了。”
孟府。
身为首辅之臣,陪着帝王来回奔波了数日,孟朝歌确实也有些乏了,不过,他却仍旧精神奕奕,坐在案前提笔写信。
“朝歌,不歇的话就陪好哥儿们喝酒。”京远春的提督府就近在孟府对门,他手里拎着一坛酒,熟门熟路地摸进来之后,顺口跟孟朝歌的小厮吩咐去把皇帝赐下的酒食全往这里搬过来。
“亏你喝得下。”孟朝歌苦笑,一切看在眼里,颔首示意小厮照办,继续提袖写信“你是个练武之人,有内力护身,可以几个日夜不眠,我可不行,等这封信写完,就要去睡几个时辰补眠,你爱就留下,随你怎么喝去。”
“没人陪的酒,一点都不好喝。”京远春撇了撇唇,撩袍在书房里拣了张凳子坐下,拍开酒坛封,就着坛身畅饮了一口,心满意足咧起笑,才转向振笔疾书的孟朝歌,问道:“不是累了吗?怎么还想着要写信?急着送去给哪位相好对了,六殿下!就说嘛!你能有哪个相好呢?”
说完,他拍了下脑门,笑自己怎么还会多此一问呢!
孟朝歌没好气地抬头,瞪了这位多年兄弟一眼,从宫里回来,已经换下军袍,一身藏青色劲服,虽说眉角过硬,鼻粱过挺,但和悦笑着时,看起来是顺目舒服的一张脸。
“少胡说八道。”他笑哼了声,继续提笔为这封信做结尾,看着最后的落款,他目光微敛,掩过一闪而逝的幽光。
“朝歌,你不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算计你那位相好吧?”别人看不出来,但半辈子的兄弟,京远春却是一清二楚“那傻小子可是把一颗心肝都给了你,你就忍、心--?!”
“我不是他,你少一口一句相好!远春,我是个明年开春就要升格当亲爹的人,能与六殿下有什么?”孟朝歌的嗓音不冷,却带着凉意,细心地将信装好,封上泥印“他需要人写信,我陪着他写信,他在西北边苦之地需要有人关心送药,我就给他关心,给他送药,我从没要他信我,远春,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相好,那就是了吧!”
京远春楞盯住他似笑非笑的俊颜半晌,嘴巴翕动了下,仿佛还有话想说,但是才张到一半,还是决定少说为妙,只好提起了酒坛,再灌了一口酒
“胆大妄为的家伙!没有朕的旨意,你竟然擅自回京?!”
“养心殿”的西暖阁内,虽然烧着温暖的火盆,律韬寒冷的嗓音,仿佛与殿外的冰雪同样冻人,他注视着跪在跟前请罪的六弟青阳,见他虽然一脸恭眉顺眼,但他知道这个弟弟从小就只听一个人的话,所以跪在那儿,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他看而己。
“起来吧!”律韬冷哼了声,但只让他起来,没有赐座。
不过青阳才不介意,他一路从西北奔波回来,不是车子就是马背,早就坐得**生疼,所以他的皇帝哥哥让他罚站,正好遂了他的心意。
律韬撇唇冷笑,看他一站起来,就转脖子动关节,活络筋骨,那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他险些有冲动让这个弟弟跪通宵,但终究是按捺住了,就怕跪出个好歹,有人会心疼。
青阳心里后悔刚才一时跪得太猛,明明屋子里有块地方铺着厚毯,他竟然直往青石地上跪落,现在两个膝盖生疼得很,不过这一跪至少有用,至少他皇帝哥哥不会太过为难他了,确定筋骨无碍之后,才抬头看着律韬。
律韬看着眼前比自己年轻七岁的弟弟,两年来,西北的军旅生涯让这位从小被娇养疼宠的皇子多了几分棱角,均匀的古铜肤色,让他咧开笑时,一嘴白牙格外抢眼。
以前倒还不觉得,但是如今看来,在几个兄弟之中,青阳的容貌与他最相似,不过平时总是嘻皮笑脸的,没一副正经的模样,与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恰恰相反,所以从未有人察觉这一点。
“为什么回京?”律韬直接切入正题,不想与他瞎磨蹭。
“就想碰碰运气。”青阳踌躇了半晌,还是鼓起一口气,冲口道:“我听说你们在‘金陵’的事,皇上还带了她去‘百阳镇’,慕人大哥在那儿,我也知道,我想或许,皇上已经改变了心意,不像以前防得那么周全,会愿意让六弟跟她见一面,所以”
“所以你无诏私自回京,当真就不把朕放在眼里?”明明都是暗地里进行的事,他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律韬眉心微蹙,心下冷笑道:朝歌这狡诈的家伙!
他不必相问,也知道这两年来,青阳与孟朝歌颇有几分私交,书信来往,该说不该说的,难免都提上一些,但他不以为朝歌向青阳提起此事,仅只是不经心的一笔意外。
想必是刻意为之,闹腾青阳回来警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