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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记忆隐在风里。有些模糊了,有些朦胧了。但总有那么一些人,一些事穿过慢长岁月的思念,如同秋天最后飘零的红叶,沉淀在透明的云影里。那种记忆凝成的千年的琥珀竟如此清晰晶莹,似乎触手可及往事的细微蓝色毛孔。
染霜的绛红,层坠的褐黄,挑高的天空里一大片湛蓝飞卷,在这样的天空里,还有儿时的风筝和蓝天的小鸟结伴飞过吗?
淡去美丽、溶入自然、归于无影
唯那朵细微的蓝色火苗始终幽幽的发着光。
那是小学三年级。这学期来了一位新同学。听说是从城里转学过来的。长得很清秀。琥珀一样清澈的细细眼睛,略带苍白的面庞,紧紧抿住的嘴唇,干净的衬衫,感觉跟一般的同学不一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没想到老师竟把他安排和我同桌。我心里老大不愿意,和这样的冰人儿同桌。我肯定也要冻坏。心里嘀咕着。而且,更没想到的是,老师居然不久就把他任命为我们班的班长。居然比我这个学习委员的官还大。心里老大不服气。不过,说实在话,他倒也真聪明。第一次半期考试就超过了我。成为了班上的第一名。这倒让我越发讨厌了。所以每次老师叫我们去办公室帮助批改作业的时候,我们都是一前一后。
他的名字叫“界飞”私下我称呼他为“冰界”不过,纵然界飞冷冰冰的,但奇怪的是,我和他都拥有一批迷。尤其是一大帮女生崇拜着界飞。经常羡慕我和他同桌。央求我和她们换位置。所以,我也就经常飞过去飞过来的。心里老大不乐意。因此,我就有了要捉弄他的冲动。他的书包里便经常有了诸如蚂蚱、蚯蚓之类的东西。经常把他吓得跳起来。每当这时,我就使劲忍住笑。拿起一本书,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心里乐开花了。每次他都是转过头,眼也不眨地瞪着我,看得我心虚。事后也有些后悔,毕竟他是从城里来的。这些在我们看来稀松平常的玩意儿,他却是视若怪物。不过,看他吓得跳起来的样子还真好玩。
六一儿童节那天,叔叔从城里给我带回来的一本小人书,叫蓝色火苗。书有点旧,已经微有卷曲。讲述的是两个小女孩之间的友情。如果现在看,我一定觉得幼稚。但在当时,在那样较为偏僻的小山村,这样的一本小人书,是怎样的一种奢侈。那本有着美丽插画和动人故事情节的书成了我的至尊宝贝,我小心翼翼的将微带卷曲的蓝色火苗细细的压平,然后用漂亮的牛皮纸包住,用工工整整的字体写到“颦儿心爱的书”小心的把它放在书包里。穿上妈妈自己精心裁剪的连衣裙,满心欢喜地去学校了。今天一定要向朋友们展示一下我的宝贝。
在同学们的争相传阅和啧啧羡慕声中,我的蓝色火苗成了那个六一儿童节的焦点。唯有冰界不露声色,甚至正眼也不瞧。只是自己摆弄着自己的东西。我心里暗暗不服气。心想,哼,肯定是想看,又怕我不给看才这样的。
学校里一片欢天喜地,大家都穿着平时舍不得传的漂亮衣服。六一儿童节,是我们最喜欢的一个节日。这一天,学校里还挂了很多的小旗子,每年的今天我们都会到一个距离学校约4公里路的一个叫板桥的地方看电影。大家排着队,一路唱着歌,别提有多威风,似乎我们是小红军,正在行军路上,浩浩荡荡的开进电影院。
看完电影,大家又唧唧喳喳地讨论着精彩的电影里的故事情节。浩浩荡荡地开回去了。
回到学校,我突然发现我的蓝色火苗不见了。“哇”的一声就哭了。那可是我的六一儿童节礼物啊。我钟爱的蓝色火苗居然一个上午的时间就不见了。小伙伴们都惋惜着,也不停地安稳我。但我还是很伤心,抽噎着。似乎天空一下就变得暗了起来。界飞默默的整理着他的书包。我突然想起我平时对他的捉弄,莫非是他给我藏起来了?
我转过头问,抽噎着问“是你吗?是不是你给我藏起来了?”
界飞不出声,脸涨的绯红。我越发肯定是他在报复我。心里难受极了。一个下午都闷闷不乐。连参加下午的游园活动的时候,心里都是懒懒的闷闷的。所谓的游园活动,就是诸如跳绳,抓弹,猜字谜之类的。
而在平时,我的跳绳是大家公认最棒的。跳绳中,有一种叫穿花,是两个人在两头拿住绳,而另外两人跳,跳到中间的时候,两人再交换跳。在当时的农村,没有其他游玩活动的情况下。这种活动最受我们钟爱了,有时,在课间的时候放学的时候,我们也会跳。界飞居然也会。而且是男生中跳得也好。所以,这一次,我们班的穿花跳绳,我和他是搭档。刚开始,我们配合得很好,两人象蹁跹的蝴蝶,我们班的同学们在一旁不断地加油。但跳到最后的时候,我突然一个恍惚,就撞到了界飞,两人摔了个“狗吃泥”我脸羞得通红。也不顾膝头的疼痛,爬起来转身就跑。一个人跑到后面的小山坡上的竹林里低低地哭起来。斑驳的阳光透过林子筛漏下迷离的影子。想起蓝色火苗和“穿花”的失败。越发难以抑制的难受。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阵蟋蟋嗦嗦的脚步声。
透过泪眼朦胧的双眼,我看见是界飞。他仍然是涨红的脸,嗫嚅着说:“我真没藏你的小人书。是不是在去看电影的路上给丢了。”看着他真诚的琥珀色的眼睛。我相信了。点了点头。
“呵,别哭了。我们去找找吧。说不定还真能找回来。”
“嗯!”我停止了抽噎。
4公里的路在两个小孩来看,应该是很远了。可是,我们一路说说笑笑,看看找找,居然也不知不觉间到了电影院。在电影院的座位下,呵,我的蓝色火苗正乖乖地躺在那里呢。一下就开心了。望着彼此透着汗的花小脸,两人笑了起来。原来界飞也会笑的。笑起来的时候,还特别好看。细细的眼睛笑得时候眯起来了。象我们家的小花猫。我噗哧一声就笑了。说“你象我们家的小花猫。”他的脸又红了。
然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哼,老实坦白,为什么要拿红辣椒辣我?”
原来那次,他姐姐和我一块儿跳绳的时候,告诉我一个秘密,原来他有梦话。在梦里大声地说“快,去拿红辣椒辣颦!”据说,他最怕辣椒了。以为红辣椒就可以把我欺负了。嘿嘿。可我最喜欢辣椒啊。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说:“谁叫你平时老是捉弄我。”
“好了,幸亏我不怕辣椒的。饶了你。嘻嘻”
转眼到了四年级。
一天, 我突然发现界飞没来。接连几天都没来。
放学的时候,我碰见了他姐姐。他姐姐告诉我。其实,界飞并不是她的亲弟弟。而是她姨妈的孩子。界飞的父母去年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才不得已到他们家,到这个乡村小学读书。而现在,界飞的腿突然疼的厉害。已经痛了好几天了。平时从不流泪的界飞,因为腿痛,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淌。可是没喊一声痛。她说,可能现在正在我妈妈的村医务室里打针呢。
我没听完。一阵飞奔跑到医务室。看见界飞正在那里。苍白的脸越发的苍白了。汗大颗大颗地流。我没敢走进去,只是透过门缝看着界飞。眼里慢慢地沁出泪珠来。我这才明白为什么界飞平时总是沉默着。总是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原来他的心里有着这么深的伤痛。我看着忙碌的妈妈,心里难以想象如果我在瞬间失去父母会怎么样。
晚上,我问妈妈,我同学的腿怎么样了。妈妈说,非常不好。可能要去大医院进一步确诊才行。我的心里一沉。
第二天,界还是没来。
第三天,界仍然没来。
心里有着很强烈的不安。望着蓝色火苗,在夜晚的星空下,我虔诚地祈祷着:祝福界飞快些好起来。外婆说,在星空下许愿会灵的。尤其是有流星飞过的时候。可是,我盼了很久,总是不见流星掠过。
第四天,他姐姐告诉我。界飞可能永远也不会来了。他得了骨癌。要到大医院动手术。要截断一条腿。那时,不懂得什么是骨癌,但隐约知道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病。就象是外公得了的那种很可怕的病,永远的离开我而去了。我的泪使劲的流那个苍白的脸上爱红脸的界飞。他会怎么样?那个会跳美丽的穿花的界飞会怎么样?那个陪我去找蓝色火苗的界飞会怎么样?那个在梦中要拿红辣椒辣我的界飞会怎么样?
我只是流泪。心里疼痛起来。那时不懂得心痛。但是真的心痛起来。也许那是我第一次心痛。我拿出我珍爱的蓝色火苗,发黄的牛皮纸上,清晰地写着颦儿心爱的书。小心翼翼地递给界飞的姐姐。
“芬姐姐,请把这个给界飞吧。这是我最喜欢的。希望他快些好。”
五年级的时候,我也转学了。
从此,再也没见过界飞。
关于界飞最后的印象,是在医务室的门缝里。泪眼婆娑中界飞苍白的脸定格在记忆深处。
一缕清香,一抹艳彩,一帘幽梦,一丝声响,都潜伏着一种机缘的神秘,它有它的定数、走向、手势和语汇。它将内容掩藏在暗处,分分秒秒以尘埃微粒的形式向我们走近。生命中的往事以风的姿式流逝。而后的每一次遇到一个用单腿行走的人,我都怀疑是不是界飞。都有想走过去说话的冲动。
但终没这样。我怕他真是界飞。更怕他不是界飞。
蓝色火苗始终发着幽幽的光。
岁月在指尖轻逝,许多的名字都消失在风里。唯有界飞,这个名字,一直未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