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蓝山的味道

采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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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座有着一个小小城堡的终年积雪的山峦,倒映的是湛蓝的仿若被水洗过的天空。

    可是,那样的天,居然堆积了那么多的云,可也全是蓝色。城堡里,也全是冰雕的蓝色的奇异花草,还有各种不会动的蓝色小动物。城堡里,住着一个被施了魔法的小女孩。她不过因为好奇,偶然的一次闯入,可是呢,却再也无法走出城堡。她的心呵,于是,永远被冰封住。世间所有的爱与恨,都与她无关。

    那是一个蓝的透明的晴天。蓝山的城堡,第一次有雪融化。只是那个女孩蓝色的眼里,都是冷。心棽棽有泪。

    那个少年,为了母亲的病,为了给母亲治疗那种日日只能吃白泥才能生存的病。历经千难万险,多次来到蓝山。只为了采集一种叫冰川蓝莲的药引子。

    而这样的蓝莲,不是开在雪里,而是开在阳光里。但他每次来,都是漫天曼舞的雪花。只是,天空,永远是奇异的蓝。所以,他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但他的来和雪的融化,一样是奇迹。在他最后一次准备失望转身时,一眼见得了城堡顶上那个眼里盛着寒盛着蓝的少女。于是,再也无法动弹。他爱上了她。他说,他疯狂的爱上了她。

    他日日夜夜在城堡外唱着动人的情歌,诉说着他的爱。

    那样的爱啊,比天上蓝色的云更厚,比城堡里蓝色的积雪更深。

    少年在爱里渐渐长成有着短短刺刺胡子的男子,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

    可是,她呢,那个小女孩,也在不经意间长成了少女。可是,她听不懂他的爱。她原本就不懂得爱。她的心早就被冰冻了。而那个施魔法的巫婆早也神飞魄散。这世间没有人能解得了她被施的魔法。

    他说,你可以不离开你的城堡,你可以不放弃你的生活,可是,你能亲口告诉我,你爱我么?你能说,哥,我爱你,以后的路上,有我陪你么?你只需说说而已,不过说说而已。那就可以温暖我回家的路。就可以让我以后绵长的日子变得又软又暖。

    少女的心里动了一下,眼一眨,就渗出泪来。那是心中的冰在融化的水。可是,她只道那是眼角的雪花融化的水。只是,这样一次眨眼,她就变成了女子,一个有些细细小小皱纹的女子。

    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什么叫爱,什么叫爱啊?它是什么样的味道呢?是咸的酸的辣的还是苦的?她的声音还是冷冷的,可是有了一些焦灼,涩涩的有些疼痛。

    其实,是她再不敢轻易说错一字。因为在她心中永远有个小小的恐惧。那日,她闯入城堡的那日,就是因为她说错了一个字,于是,她就再也回不去了。过去,也是一座冰山。也是一座如蓝山一样的冰山啊,横在她的面前。

    她甚至不敢抬头。那么耀眼的阳光呵,什么时候才会慢慢软化。她怕城堡里的所有用雪做的蓝色的花花草草很快就会变成水。就象她眼角的水一样。

    所以,她只是沉默着。再不肯说一字。可是,眼里,居然有不舍。密密的全是不舍和疼痛。她那么轻易的看见了男子的忧伤和寂寞。象一片一片雪花,慢慢的覆盖了他曾经温暖的心。她甚至看见了他过去岁月里的斑驳。那些黑暗的痕迹如影随形。

    她隐约记得巫婆的话,如果有一天,这里的雪开始融化,你心里的冰全部融化了。那么,你也就变老,你会变成一条小溪,然后,直到死亡。那是一个咒语。没人能解开。她还记得那个恐怖的声音,绕着所有的冷,穿透湛蓝的天和她小小的身体。

    可是,现在呢。这个有着明目朗星的男子,好听的声音象另一个魔咒。所有她身边的她所衷爱的小动物,都开始渗出水,有的已经面目模糊。每听见一次爱,雪就融化一分,心中的冰就融化一分。而她额上的皱纹就增加一条。

    阳光,越发盛开。蓝山开始融化。冰川蓝莲,终于开了花。男子,惊喜的见到,这世上最美的花。那是怎样的一种花呀。六瓣纤细的薄如蝉翼的花瓣,蓝的晶晶亮。每一瓣花都象在舞蹈。阳光径自的穿过花瓣,倒映在花瓣下蓝色的渐渐消溶的冰。那花,原来是一种疼痛的舞蹈。原来,是蓝色的阳光穿越蓝色的冰川的倒影般的迷濛,有种千年的魅惑。只摄人心魄。

    他定了定神。然后,开始狂喜,他的母亲有救了。

    只是,男子,在城堡外,再也不曾见到她。他的眼里,永远只有那个如雪花般冰清玉洁眼神冷冷的少女的模样。

    他采得了蓝莲。可是,他还舍不得离去,这么长的路,他回去了,就会永远见不到她了吧,那个蓝一样冷的少女?

    他说,我能再见你一次。真真正正的见你,可以握着你的手般的见你一次吗?

    她说,不,我永远不会见你。她的声音明显有忧伤流淌。

    他永远不知道,在他日夜的爱的低吟下,她早变成了白发苍苍,脸上皱纹如老树皮般面目斑驳的老妇人。只是,她的声音,却奇异得如同少女。她的心越发疼痛。每说一句话,都变得异常的艰难,心也就更疼。

    她说,你回去吧。如果有见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的流过你家门,那就是我。我会永远陪着你。只是安静的陪着你。不言不语。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

    她眼里的水,清澈透明,从她苍老的面庞上,缓缓蜿蜒而下。象是一条小溪。

    男子终于绝望了。他认定她的无情,认定自己的悲伤,就象那日,他经过一个小寺,那个僧人告诉他,树高无枝,源深不远,你的晚年很凄凉,会向南方,喊一个女人的名字发疯而死。

    可是,现在,他认定她就是那个女子。只是,他居然不知她的名字。

    最后,他说,那么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她说,不,不能。我早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蓝山。

    他走了,那么孤独那么凄凉。背影被夕阳镶了金边。象一座小小的山。

    而蓝山在背后慢慢的融化。各种奇异的花草,开始繁茂的生长。而那些蓝色的冰做的花草和动物,还有那个女子心中的冰一直在慢慢的融化,终于变成潺潺的小溪。蜿蜒着穿过蓝山、穿过拗口、穿过草地、穿过穿过风、穿过雨,穿过一切阻碍它的东西,向前,潺潺而流。

    他的母亲,却没能等到他。临走前,他母亲说,请把我葬在可以看见我儿归来的山顶上。

    他放声大哭,然后昏厥在地。他的爱,他所有的满满的爱啊,都随哭声飘走了。

    第二天,他醒来时,发现,家门口,蜿蜒着一条小溪。清清的水,有着奇异的蓝。

    他,终于,听见了蓝山的味道。

    那是一种错过、迷失、遗忘,还有淡淡的喜欢和湛蓝如天空,酸涩中回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