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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约莫十来坪大小的狭窄空间,空气中弥漫一股刺鼻的焦味,伴随着焊枪烧焊时擦碰出来的蕊蕊火花,以及轰耳的滋滋声,金溥杉再也受不了的跨步冲上前,拔掉插头。
魔音穿脑的滋滋噪音嘎然而止,随之而来的却是——
“金、溥、杉!”金毓娴气呼呼地取下覆在脸上的护面罩往地上一丢,爆出一句怒吼。“哇呜!我的耳膜差点被你的狮子吼给震破。”金溥杉不改嘻皮笑脸的皱了皱鼻子、扯了扯耳朵。
“你算了!我姑且忍下所剩不多的耐性,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拜托你先把耳朵掏干净,然后仔细听清楚你求我打扮得妖娇美丽去诱惑男人的下流主意免、谈!现在,是你识趣闪人,还是要我拿扫把轰你出去?”金毓娴一双漂亮的眼睛喷出两道危险的眸光。
“我亲爱的毓娴妹妹,再怎么说,我也是早你三分钟爬出娘胎的双胞胎哥哥耶!你不觉得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太目无尊长?”笃信一皮天下无难事的金溥杉一副痞子德性。
“我目无尊长?请问阁下,你配称得上那个尊字吗?”金毓娴很不客气的拿食指用力戳点他的心口,反唇相讥。
“我哪一点不配?”
“你呀,你从头到脚都不配!请问,有哪个当哥哥的会怂恿自己的妹妹出卖色相去诱惑一名兽医?”
“你以为我愿意啊?哥哥我也是万般无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知道吗?我明查暗访过全台北市的兽医院,就属可爱家动物医院的生意最好。如果那位萨孟哲医师肯答应让我在他的医院墙壁张贴海报的话,我相信我的天堂安乐园很快就可以起死回生,转亏为盈。”金溥杉伸出长腿勾来一张藤椅坐下来。
“提起你的天堂安乐园我就一肚子气!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虽然你的名字叫金溥杉,跟金宝山念起来像一对亲兄弟,可,你也犯不着秃子跟着月亮走,跟人家一样做起死人生意!”她悻悻然在心里翻了好几枚白眼。
“呸呸呸!什么做死人生意!是卖墓园一买灵骨塔位啦。不过,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财力比不上人家金宝山雄厚,不敢跟金宝山抢做往生死人的生意,只敢小本经营做做宠物灵骨塔,混口饭吃。”金溥杉对于自己媲美九弯十八拐的灵活头脑,颇沾沾自喜。
话说金溥杉一头栽进宠物灵骨塔的营运范畴后,才发现寂寞的现代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养宠物。传统一点的养狗、养猫、养鸟、养金鱼、养兔子;爱作怪一点的则养麝香迷你猪、养鳄鱼、养黄金蟒、养变色龙、养蝎子。总归一句话,养愈多宠物,他的商机愈是无限宽广。
他之所以会兴起盖宠物灵骨塔的念头,来自于老祖母年代流行的一句话:“死猫挂树头,死狗放水流。”恶!扁听就觉得很不人道、很不卫生。
试想,饲主若随便找个空旷的地方,拿柄铲子自行diy挖个洞草草掩埋蒙主宠召的宠物,以大台北地区寸土寸金的拥挤空间,今天闲置的土地也许过个三年五载,就盖出一栋崭新的高楼大厦;到时候,饲主就算想凭吊一下往生的宠物,可能已经找不到昔日掩埋的地点。
于是,自诩是点子王的金溥杉看准这个商机,不顾妹妹金毓娴的大力反对,不惜来个先斩后奏,把两人名下共有的几笔房地契偷偷拿去跟银行贷款,在三芝买了一块地,盖起宠物灵骨塔。等妹妹发现时,木已成舟,她不认了又怎样?总不能再花钱雇怪手铲平它吧?
可惜,买地盖灵骨塔已将贷得的款项花尽,金溥杉再也凑不出庞大的广告费在报章杂志刊登广告,促销宠物灵骨塔位。
然而,俗话说:“穷则变,变则通。”
既然“天堂安乐园”已巍峨矗立在绿色山林间,金溥杉也就不得不一步,一脚印,拼命跑兽医院去跟院方点头哈腰说尽好话,希望获得院方首肯让他在墙壁上贴幅广告,以便招揽生意。
凭他英俊倜傥的仪表跟涂了蜜似的滑舌油嘴,倒也顺利攻占不少兽医院的墙壁。唯独规模最大、生意最好的“可爱家动物医院”他跑得最勤,无奈请小护士送进去的名片跟装着一迭资料的牛皮纸袋,每次都原封不动被退回来。小护士甚至还会不痛不痒的免费附赠一句:“对不起,萨医师对你的case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
哼!是对男业务员不感兴趣吧?
从来就不知道拒绝为何物的金溥杉,岂是随随便便、三言两语就可以轻易打发掉的?于是,透过各种管道搜集情报,希望来个绝地大反攻;没多久,他就打听到萨孟哲未婚、家世优,父亲是整型外科权威,哥哥是心脏科名医。
熟识萨孟哲的友人告诉金溥杉,以萨孟哲在建中的优异成绩表现,想考进台大或者阳明医学院绝对不是问题,萨孟哲却执意要念兽医系,所持的理由竟然是医治人类的医师很多,医治动物的医师却少得可怜。
如果,你以为成天与动物为伍的兽医师的感情生活一定很枯燥很乏味,那么你可就大错特错了!萨孟哲身高近一米八,长得英俊有型,听说有一票女孩子宛如仰慕偶像剧明星般疯狂迷恋他。为了要获取他的青睐,一个个像死忠的fans,天天抱着没病没痛的宠物排队挂诊,也因此传闻跟他交往过的女孩,多到可以编辑成一本花名册。
既然,萨孟哲对漂亮美眉免疫力低,金溥杉决定投其所好,给萨孟哲一个水当当的辣妹业务员。
可是,仓卒间,去哪里找个脸蛋漂亮又身材惹火的辣妹呢?
嘿嘿嘿!此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的毓娴妹妹从小就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胚子,于是乎,死皮赖脸的他使尽胡缠蛮缠的粘功,不断跟她晓以大义,说什么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金毓娴代兄出马。唉!金溥杉为了诱拐妹妹点头,居然搬出这种狗屁不通的譬喻,听得金毓娴直摇头。
“身为天堂安乐园的二分之一股东,我想我绝对有权利知道截至目前为止,阁下总共卖出多少塔位?”都说是手足情深嘛,她这个做妹妹的偶尔也该关心一下哥哥的事业。
“一百三十五个。”
“什么?每层规划有一千两百个塔位,地上七层再加上地下三层,总共一万两千个塔位,你辛苦推销半年,才卖出一百三十五个?仅占总数的百分之一而已?天啊!这么烂的业绩,光付管理塔务的员工薪水都不够,你哪还有钱缴贷款啊?”她不敢置信的瞠大眼睛。
“所以,我才绞尽脑汁,非要争取到可爱家动物医院这个大客户不可。”他把话题又重新拉回“可爱家动物医院”
“很好!志气可嘉。那么,你就应该光明正大带着说明书跟海报去找那个萨什么的兽医师,当面跟他作简介作说明,干嘛拖我下水,叫我去诱惑他?哥!你是卖宠物灵骨塔位,不是在六条通开酒店!”她一脸讥诮的表情。
“男人嘛!只要见到性感美女,再精明的脑袋也会短路秀斗,这就叫做色不迷人人自迷,你懂不懂啊?我的男人婆妹妹!”他灵机一动,故意说浑话刺激她的肾上线。
“你叫我什么?”她果然气得脸都绿了。
“我叫你男人婆!你瞧瞧你这一身穿着打扮,啧!洗得泛白的补丁牛仔布连身工作服,头上还反戴一顶丑不拉叽的棒球帽,白净净的脸蛋不扑扑蜜粉不抹抹腮红不涂涂唇膏也就勉强算了,这会儿,居然还像个作苦力的男人般拿着一把焊枪蹲在地上焊接破铜烂铁似的生锈罐子”金溥杉不敢恭维的抹了一把脸。
“请擦亮你的狗眼!它不是什么破铜烂铁罐子,它是清末民初的夜壶!”她没好气的扇了扇长睫。
金毓娴开了一间“爱新觉罗跳蚤屋”专卖一些二手货,常常有一些喜欢老东西的顾客到她店里来寻宝。至于,店名为什么取“爱新觉罗”这种怪名字?很简单,她姓金,是满族正镶黄旗爱新觉罗n代子孙。
正因为双胞胎兄妹俩的体内流着皇族的尊贵血液,令金溥杉不止一次在人前人后感叹自己生不逢时。唉!若非国父孙中山先生号召革命党,历经十次革命推翻满清皇朝,他,金溥杉,如今是大清皇朝贝勒爷;她,金毓娴,则是娇贵的格格。
堂堂贝勒何需卖宠物灵骨塔位?
堂堂格格又何需开店一买一屋子看起来旧旧丑丑的破东西?
而,最、最、最凄惨的是他的灵骨塔位求售无门,妹妹更是沦落到卖起夜壶来了。
“什么?它是夜壶?古早人夜晚尿尿的器具?我的妈呀!我这个当哥哥的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居然让妹妹落魄潦倒到必须靠焊补夜壶维生”金溥杉像只大猩猩般槌胸顿足。
“干嘛一副要跳楼的凄苦状?你也不是不知道,从小我就喜欢黏黏贴贴、修修补补。难道你不觉得把坏掉的东西修补好很有成就感?”而且还可以赚钱!她默默在心中补上一句。
“我才不相信修补一把夜壶会有什么成就感!我比较在乎那个夜壶到底有没有刷洗干净?里头是不是还残留着古人的尿骚味?”金溥杉很不给面子的做出呕吐表“。
“爱、新、觉、罗、溥、杉!”她被他气得滚滚冒烟。
“唉!依我看,你还是把我的话当作放屁吧。传闻萨孟哲的女朋友个个美得可以去参加环球小姐选拔,凭你这副邋里邋遢的德性,我也别寄望你这只丑小鸭换上漂亮的衣裳就会变成一只迷人的天鹅。所以,我决定取消刚刚的糊涂提议,免得你丢脸时我也跟着颜面扫地。”听到妹妹高八度吼出他满族老祖宗的辉煌姓氏,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点燃妹妹内心的旺旺火气。太好了!只要毓娴妹妹一发火,很快就会失去冷静失去理智,然后做出冲动决定。他心中乐不可支地暗爽自己的诡计即将得逞。
“狗眼看人低!你以为我诱惑不了那个萨什么东西?”不设防的她一脚踩进他布下的地雷区。
“他不叫萨什么东西,他叫萨孟哲,可爱家动物医院的医师,也是出钱的老板。”金溥杉贼贼地咬唇窃笑。他早就算准毓娴妹妹不服输的臭脾气,他只要像个没事人一样,凉凉消遣她两句,她马上就会像装了弹簧似跳了起来。
“为了证明我的女性魅力,我答应你去色诱他,帮你争取到他医院的墙壁供你张贴海报!”看吧!她这条意气用事的笨鱼,果然优傻吞下这块裹着激将糖衣的诱饵。
“太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他打蛇随棍上。
“明天晚上。”她采速战速决。
“好!到时候记得要穿大v字领紧身衫配超级迷你裙,脸上还要化个美美的妆。呃你的身材有本钱小露一下吗?会不会因此自曝其短啊?”金溥杉存心气她。
“我的身材莫说小露,就算要拍写真集都没问题!”金毓娴像只骄傲的开屏孔雀,-兮兮地扬高她弧度优美的下颚。
“这我想还是算了啦。”他纠缠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缠到她点头,却出人意表的嚷着要放弃。
“为什么?”
“因为,我这个当哥哥的实在不忍心见到你这个浑身上下挤不出一毫克女人味的男人婆,为了咽不下这一口气,硬是把自己打扮成性感女神的模样去诱惑萨孟哲。再说,我有点担心”他当然不是真的要放弃,而是深怕她反悔,故意来这一手欲擒放纵。
“你担心什么?”
“听说那个萨孟哲跟我一样,都是属于杀手级的帅哥,我担心万一你诱惑他不成,反而一个不小心爱上他”金溥杉对自己靓帅的外表自恋成狂。
“爱上他?笑话!我金毓娴没兴趣、也不想浪费时间谈无聊的恋爱。”她嗤之以鼻。
“是啊,我忘了我漂亮又能干的妹妹早已经把自己嫁给这一屋子的破铜烂铁。喔,对了,我是不是该叫这一把少了柄手的夜壶一声:妹夫?”
“爱、新、觉、罗、溥、杉!”她抓起搁置在角落的八仙桌那只断掉待修的桌腿,慎重考虑拿它k人。会不会太暴力了?
“好好好我闭嘴!我闪人!”眼见这条脾气不好、又有点笨的美人鱼上钩了,金溥杉也打算脚底抹油,走为上策。他怕再不走,恐有被她打成残障之虞。
“哼!算你识相。”她扔掉桌腿,重新拾起护面罩戴好,抓起插头欲插电。
“那么,明天晚上,我静候佳音。”刚溜走的他,突然又探进一颗头颅追加一句。
“知道啦!”她一边插电一边不耐烦的回答。
“滋滋”焊枪陆地溅开一蓬乍亮即灭的火星子,刺耳的滋滋噪音再度充塞整个空间,金毓娴却再也无法定神专心烧焊。
一向后知后觉的她,这时候才惊觉自己又被设计了-!这个狡猾的狐狸哥哥,动不动就挖个陷阱诱拐她傻傻地往里头跳。
可三开弓没有回头箭。
都怪自己一时冲动,把话说得太满,现在,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好硬着头皮潦落去了。
金毓娴八点不到就跨进“可爱家动物医院”但,她并没有直接跑到窗口挂号,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一直等到近九点,眼看着医院即将打烊的前五分钟才冲过去挂最后一号。她这么做的理由无它,因为,她相信当最后一名求诊者,理所当然可以占用萨盂哲多一点的时间。
“小姐?”帅气的萨孟哲弯起唇角,朝她礼貌点头。
“嗨!萨医生。”金毓娴扇了扇涂着厚厚蓝色睫毛膏的睫翼,风情万种的迎面送他一朵妩媚笑容,随即,有点别扭的拉扯身上的超短迷你裙。她在心底不断咒骂:该死!穿这种迷你裙简直是酷刑,害她不得不双手交迭膝上,端坐得像个很有教养的优雅淑女,避免裙下走光。
唉!金溥杉想拉生意想到疯也就算了,她干嘛随他起舞糊里糊涂点头答应金溥杉的龌龊提议?昨天晚上上真的兴匆匆跑到五分埔买了一件挖v字、领口开低到双峰若隐若现的紧身衫,搭配一条低腰露脐,短到比一条手帕大不了多少的豹纹迷你裙,把自己打扮成性感尤物,很招摇的款摆进“可爱家动物医院”挂诊。
“咳小姐?”萨孟哲暗示性的轻咳了声。
“哦?什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令金毓娴漫游到三十三天的魂魄速速归体。
“我可爱的病患呢?”萨盂哲好玩地笑瞅隔张桌子与他相视对坐、一脸恍神表情彷佛电脑当机的金毓娴。
“什么病患?”金毓娴那双美丽的深琥珀色眼珠跟他的一对乌漆黑眼珠对个正着。这个萨孟哲不愧是“杀手级”的帅哥,当她的眼睛遇上他的眼睛时,她的小心坎禁不住像芮氏一级地震,左右摇动两下。
“小姐,萨医生口中的病患是指你的宠物啦。”站在一旁的小护士看不下去的插嘴。
“我的宠物?不,我从来不养宠物。”她摇摇头,两枚银质大耳环随之晃了晃。养宠物多累啊?不但得像个老妈子似张罗它的三餐,还得帮它把屎把尿洗澎澎不说,三不五时后得花钱送它进宠物美容院去剪毛修毛打理门面。说实话,她自己都挺欠人照顾了,更遑论要她照顾宠物。
“呃小姐,你是不是跑错医院看错医生啦?我看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陆上爬的,却不包括人。”她,一个拥有跟猫一样邪美瞳眸的猫眼女孩。只可惜,脸上化了个极不协调的大浓妆,白白糟蹋掉那一对活灵灵的魅惑猫眼。阅美无数的萨孟哲拾掇略感遗憾的心情,睁着两颗发亮的笑瞳定定睇着她,温文尔雅的跟她说明。
“谁规定没养宠物就不能进动物医院找兽医?”她翘起下巴反问。
“是没有这种规定。”他觉得很有趣的扬了扬两道浓眉,笑着告诉她:“你若想找医生聊聊,应该去找专业的心理医生。”他或许懂得一点猫言狗语好安抚生病的小动物,对人,他可一点也没辙。
“我的心理状况跟我的外表一样健康,今天,我是专程来找你谈一笔生意。”她决定开门见山挑明来意,希望早早结束这场荒诞的闹剧。
“你挂号不是为了求诊,而是要跟我谈生意?”他把眉头拧得死紧。
打从开业以来,就不断有药厂业务员登门拜访或者在电话中邀约他到酒廊喝两杯,而向来讨厌交际应酬的他,一概谢绝。
他之所以选择当一名兽医,纯粹是为了兴趣,不是为了赚进大把大把的钞票,他绝不会因为某个药厂提供丰厚的佣金回扣,就在开处方笺时大量使用该厂的药剂量。
因此,从早忙到晚的他,实在不想分心、也没时间跟药厂的业务员周旋,于是,吩咐护士帮他挡掉;没想到,这个有着一双猫眼的女业务员,居然出奇招以挂号门诊的方式跟他做面对面接触。
“是。”她用力点头。
“你可以把贵药厂的产品目录跟详细资料以及你的名片一并交给护士小姐,我若有兴趣,自然会跟你联络。”他转头暗示小护士揿下一个号码灯号。
“萨医生,她是最后一号。”小护士回答。
“请你看在我花了一百五十元挂号费的份上,给我五分钟介绍一下我的服务项目。好吗?”她情急的抓住桌沿。
“这好吧,我就给你五分钟,时间一到你就闭嘴走人。”反正也没事,姑且听她怎么说。
“喏!这是我的天堂安乐园”他的傲慢态度固然令她气得牙痒痒,但,自己有求于他,此刻又在他的屋檐下,她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地从皮包里拿出一份资料,搁在桌上摊开来,准备跟他做进一步说明。
“安乐园?小姐!我再跟你重复一遍,我这里是动物医院,你要卖墓园卖灵骨塔位,应该到殡仪馆或者葬仪社去拉生意。”他不懂自己干嘛还这么有风度的坐着跟她说话?他早就应该叫警卫进来轰她出去。
“你敢说你医院里的猫啊狈啊猪啊一只都不死?哼!你以为你华陀再世妙手回春啊?”火爆脾气的她,再也咽不下他轻蔑的口气,反唇相讥。
“听你言下之意,莫非你所谓的天堂安乐园,卖的是宠物灵骨塔位?”他意外捕捉到发火的她,那双水汪汪的深琥珀色眸子奇异地转为黑沉沉的乌漆,他的心异样的揪了揪,有点呛的口气霎时转柔转软。
“嗯。”她扑下两排蓝色睫翼闷闷应了声,且偷偷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此行若任务失败,了不起听金溥杉奚落两句,也好过跟这个傲慢自大的家伙打交道。
“萨医师,下班时间到了”小护士指指墙上的挂钟大声提醒他。
“呃没关系,你收拾后山自行先走,我再听听她怎么说。”下班时间到了?他跟所有的医生一样,一定看完当天最后一名挂完号的病患才下班,从来也不曾准时下班过。萨孟哲当然明白小护士这么说,乃出自于一片好心要帮他解围,他会意的挥手示意小护士出去忙她份内的事。
“好。”小护士抱起一迭问诊资料走出诊疗室归档。
“你看,我们的天堂安乐园位在三芝,规划整齐环境清幽。不但前有潺潺小溪,后面更有青山为屏,地理风水一级棒!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员轮班看守,还有欧巴桑负责清洁打扫;除此之外,更日以继夜播念弥陀佛号,每逢初一、十五还供果拜拜”她指着印刷精美的说明书图片卖力解说。
“哦?我觉得贵园有宗教歧视之嫌喔。”他懒懒笑着。
“怎么说?”她神情一怔,怔愕瞅他。
“万一饲主本身是基督徒或者回教徒,根本不作兴听佛号跟拜拜这一套呢?”他瞠着两只痞眸故意抓包刁难她。
“这你的顾忌不无道理。不过,很抱歉,我们的财力人力有限,无法面面俱到,难免会有遗珠之憾。”呼!好加在!台湾三步一宫五步一庙,笃信道教佛教的善男信女居多,否则,金溥杉的“天堂安乐园”岂不是要关门大吉?
“”他点头不语,内心挺欣赏她不卑不亢的反应。
“只要你肯让我们在你的候诊室墙壁上张贴天堂安乐园的海报,若因此有人跟我们订购塔位,我们会退一成佣金给你。”她以利诱之。
“你怎么知道饲主是从我这里获得贵园塔位的资讯?”见她说得眉眼飞扬,他也就礼貌性的随口问问。
当然啦!问归问,一向很讲究品味的他绝对不容许她在他雅致的紫丁香色墙壁上,贴一张刺眼又晦气的鬼“天堂安乐园”海报。
她呀,想都不要想!
“相信我!我们一定会问来电的饲主从什么管道得知天堂安乐园的讯息。我们会这么问,一来是为了退佣金回馈你,一来可以收集每家的业绩做个别辅导。”她俏生生转动两颗天真无邪的灵眸觑他。
“哈!五分钟时间到了。”他露出终于解脱的轻松表情,反射性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你对我手上的资料不感兴趣,干嘛浪费时间听我解说?”她气咻咻诘问。
“刚才,你不是希望我给你五分钟听你解说?现在,你解说完毕,五分钟的时间也到了,我该下班,你也可以走了。”他高大的身躯跨前一步,竟带给她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你从头到尾都在敷衍我?”他傲慢的口吻令她忍不住想狠狠踢他一脚。
“不,你错了,我不是敷衍你,我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你。”他敛眸勾唇,绽开一个狂妄却迷死人的笑容。
“你”这个傲慢男人的傲慢言语差点气炸她的肺。
“我劝你还是及早死了这条心吧,我的医院绝对不会跟你合作的。”他包眼冷笑。
“你说话一向都这么坦率、这么令人难堪吗?”她眯觑起一双漂亮的猫眼。
“如果我的坦率可以让彼此不浪费时间,这不是挺好的吗?至于难堪也是你自找的,不是吗?”
“你的伶牙俐齿完全颠覆了我对医师口才笨拙的刻板印象。”她嘴巴说得冷静,心里却恨不得挥拳打掉他那张不知死活的笑脸。
“你这是在恭维我吗?”他乌邃的眼深深凝进她如猫的瞳眸。
“恭维?哼!我心里真正想说的是你、去、死、吧!”他傲慢的态度意毛了她,瞪着两只燃烧的火眸淋漓痛快的骂他一句,随即将桌上的说明图片风卷残云般通通扫进皮包里,扭身踩着三寸高跟鞋、气泼泼掉头走人。
“”萨孟哲愕然瞪眼,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后才慢吞吞脱掉身上的白袍。
金毓娴气急败坏的冲回家,钥匙甫插进匙孔,老早就坐在家里等候妹妹回报佳音的金溥杉听到开门声,立刻冲过去迎接她。
“我的妈呀!今天是中元普渡吗?要不然你干嘛打扮得像女鬼般跑出去吓人?”金溥杉惊魂未定的瞪凸眼睛,做出快要晕倒的表情,惊问:
“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拿这副脸孔跟这副穿著跑去找萨孟哲,我怕我可怜的心脏荷负不了这种刺激!”金溥杉一颗惴惴坪坪的心陡提至喉咙。
“很不幸被你言中,你的双胞胎妹妹我不巧刚从萨孟哲的医院回来噢!我受苦受难的脚趾头。”她长吐一口闷气,粗鲁的踢掉脚上高跟鞋,蹲跪下去捏揉她红肿的脚趾头。
“惨了!完了!一切都去了了了啦!”他呼天抢地的拍额跳脚,最后,把自己重重抛摊在沙发上。
“哥!你叫我打扮得性感一点,我照你的吩咐做啦!不但在脸上化了浓艳俗丽的大彩妆,还穿上若隐若现的紧身衫跟豹纹迷你裙可,萨孟哲他瞎了狗眼硬是不买帐,我也没办法。”她说得一脸委屈。
“你打扮成这副俗到毙的丑模样叫性感?”金溥杉整个人跳起来,以打量怪物的眼光无情批评她说:
“莫非你把你的脸当成一张画布?你看看你眼影涂得像黑轮,腮红擦得像猴子**,红滟滟的亮彩唇膏油亮得像吃完东坡肉忘了擦嘴;啧再瞧瞧你的穿著v领紧身衫搭配豹纹迷你裙,你知道你的穿著打扮像什么吗?”
“像什么?”
“来不及卸妆的电子花车女郎!”他做出结论。
“爱、新、觉、罗、溥、杉!”她握紧两枚秀拳。
“亲爱的毓娴妹妹,我敢跟你拍胸脯打包票,萨孟哲若不连夜跑到行天宫收惊的话,今晚,铁定被你的鬼样子吓到作恶梦。”
“好哇!我好心帮你,自掏腰包买化妆品买迷你裙买高跟鞋,不但破财还受罪受气,你却连最起码的一句谢谢都没有上这么尖酸刻薄批评我!”
“唉!好好的一个美人计被你糟蹋得惨不忍睹。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另外想办法拼业绩吧。”他起身往外走。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我要去找一间pub喝杯酒压压惊。唉!”当他经过她身边时,刻意将她从头到脚再看一遍,摇头晃脑的扔下一句叹息,垂头丧气离开。
“萨孟哲今晚会作恶梦?哥哥要去喝酒压惊?我从来不化妆,化妆的技巧确实有待改进。可是,也没哥哥形容的那么糟糕吧?”她喃喃自语的钻进房间,打开衣柜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呃她的妆是化得稍嫌浓了些不过,不都说是浓妆艳抹吗?
浓妆浓抹才能浓艳,浓艳才显性感,不是吗?
她不明白,她究竟哪里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