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詹美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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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云波没有死,也许是上天的怜悯,也许是现代科学的发达。子弹扫过她的脑部,几个小时的抢救后,她的心脏还在跳,但她却可能永远不再醒来。

    一连几天,欧远航都还没有能接受这个事实,他每天都来陪她,和她讲话,给她讲儿时的故事,唱父亲生前爱唱的老歌,找一切以前的东西,给她看,给她摸希望她可以张开双眼,看看他。

    医生说过,她不严重,完全有可能醒过来,只要她有足够的坚强意志!他不明白,为什么一贯独立+坚强的林云波会无法抬起那两片薄薄的眼皮,看看她曾经深爱过的世界,找一找她深爱过的人!读着,讲着,唱着,不知不觉便被这个念头模糊了双眼。

    邵诚推门而入时,看到这不止一次见过的情景,轻轻地摇摇头,返身关上房门,走到欧远航身后,伸出手放在他肩头。一个人的力量总及不上两个人的强烈。

    “李坤被捕了,这样的下场最公平。但是我们还是没有查出那个神秘组织,甚至没有任何可靠消息,因为——‘风’逃走了,我们的希望只有在李坤身上。”邵诚向呆坐的欧远航传递着最新消息,准也无法想象,一个重兵围困的要犯会被人救走,好在李坤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欧远航默不作声,只是冷冷地站起身来,伸手替林云波盖好薄薄的毛毯,转身要离去。

    “远航”邵诚惊讶地张大眼睛,失声出口,真的不敢相信,一向热血腾腾、嫉恶如仇的欧远航会是这样的冷然、平淡,连自己都有那么点陌生了。

    欧远航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儿背对着他:“我在想,我们的牺牲是不是太大了!”

    “你”“我们每次都要讲时间、证据”他缓缓偏过头,看向病床上的林云波:“还要付出这样巨大的代价!”

    “这是我们的责任。”

    欧远航闻声回转过身,终于又展现了往日的热情、坚定,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我知道,所以我无悔”接着一抬手,阻止邵诚开口:“有件事我不得不讲清楚,云波中的那枪,凶手不是他。”

    邵诚再次张大了眼睛,不是惊奇,而是了解,不管他愿不愿承认,风的确有别于其余的人。

    “云波不懂,距离太远,又有薄雾,但我知道,凶手另有其人,就在他身后的某个地方,也许,正是由于她不知道。”欧远航匆匆低下了头,压低了声音,一转身奔了出去。

    邵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病床上的林云波一动也不动,她不知道,所有的人在担心她,她不明白,她的安危牵系多少人的焦虑,也许她都知道,也许她都明白,只是她不愿醒来,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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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血在她额头飞溅!有绝望在她眼光中闪烁!有子弹穿过她的身体,在扼杀她的生命!不是我,我没有开枪!不是!黑暗中,他由噩梦中大叫着惊醒过来,恍惚得似乎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有恐惧在随着清醒占据着自己全身。

    “你醒了?”

    “谁?”

    “你的助手!”

    “发生了什么?”

    记忆在漫长的静止中,陡然堆积到了面前,林云波的中枪,自己的被捕,被她由警车中劫出!

    “是你。”冷酷的声音中有往日的杀机。

    “好久没有看到真正的你。”她却一反常态地欣赏着。

    “回答我!”

    “是我开的枪。”

    空气中似乎飘来了死亡的气息,眼前出现的却是林云波一脸含泪从容的绝望,这一枪打掉了他所有的一切。

    一支枪默默地递在他面前,他却没有接,只是用无情的目光一再注视着这个曾和自己共过生死的“助手”

    良久,她干涸的双眼中显出难得的一丝润湿,黑暗中散发着难言的悲怆。

    “我只有这样,否则躺在医院的便会是你。”

    “我诅咒过,怨恨过,开枪后更从未有过的痛快过,但——却也被感动了。”

    “其实,我们都有同样的弱点。”

    他沉默了,明了了,满身突起的杀机渐渐隐去,换作一种更深的愤怒。

    “你要去哪儿?”

    “去复仇。”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她竭力的尖叫着,却丝毫也阻挡不了面前的人融入无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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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很静,巨大的高楼在夜色中带着所有的生灵入眠。小小的房间中,静得似乎都能听见滴管中的点点水滴落下,时时混和着几种仪器不间断地咔咔作响声。黑色透明的夜风不知由哪个方向飘进来,满屋子冷冷清清,冰冰凉凉,让人都快感觉到连床上的那个人的血也成了冰凉的了。

    欧远航今夜不在,他实在没有办法从整堆的资料中抽出身来,更让他怯步的是种心灰意冷的倦意。已有一个星期了,极度的疲惫早已让他在精神上无法日夜面对那张苍白、削瘦的脸!

    “叮”夜风的手抚摸过金属而撞击出轻脆的音符,流淌了一房间的凄美。撩落的窗帘一角透着星辉、月晕,淡淡的光亮中,一只手在凉台的窗棂上挂上了这串小小的风铃,随风轻响。

    他缓缓退步,坐在凉台的围杆上,静静地打量着。室内,那被窗帘遮得若隐若现的脸。不用去回忆,不用去细看,她早已将她最美丽动人的颜面深深的烙在他的心间,伴着他如风的脚步,来往于这两个世间的某一点。而今,她却静静地躺在了那里,没有了火般的热情,却更像潮水涌动的深海淹没着自己

    缓缓的轻抬起自己的双手,合拢在唇边,她是睡着了,就像某一日,她展露微笑对自己说:“唱首歌吧!就让这简单的音符伴随着你入眠,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睁开你的双眼,所有的人都在期待”

    “谁?”门被人猛地推了开来,一个白衣的小护士站在门前,两只眼睛四下搜寻着。房内充斥着黑夜的颜色,雪白的一切反射帮冷冷的月光,格外的冷清。

    刚刚明明听得室内有类似口哨的声音,而现在空无一人?一阵阵冷汗窜上了她全身

    又是一个星期,每到夜深人静,那间病房总会出现不同种颜色、不同种花形的各色各样的风铃,摘之不去,一有风,便会叮咚响彻整间病房,尤其是夜晚,楼道中都可以听见。每夜,还不时有口哨吹出的小曲和喃喃的话语隐隐地传来,似乎在哭,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但从没有人发现过,有谁在这个时间进入这间病房。即使冲门而入,空空如也,只有那几串铃儿不知疲倦,含风吟唱,凄凄冷冷,有种说不出的哀愁以至深夜都很少有人敢靠近林云波的病房。

    欧远航所请的特别护士提出辞职,再三询问下,他才知道了这其中的原因。欧远航很平静,他似乎已经预料到是谁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在等,或许只有他才可以让她张开沉睡的双眼。

    又是一夜,欧远航借故留了下来,一个人面对着冰凉的世界,独坐在黑暗中,久久地望着她那张苍白的脸,真想冲过去,一把揪起她,吼掉她所有的沉寂,打掉她所有的绝望。他当然知道,她绝望了,彻彻底底在那一刹那的幸福中完全断绝了希望,她不知道是谁开的枪,她认为是他!她站在他们之间,就像真正面对两个世界决裂一样,她还是放不下,枪响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他们仅仅是风中的情缘,风起风落,打散的不仅是缘,更是生命,所以她选择了死亡!带着满足的微笑步入死神的领地,但谁也不知道,她内心有多么的凄苦,失去了希望,她就这样任由死亡一步步将她带离人世,直到永远不再有苦痛。

    月光十分轻柔地照射到林云波脸上,细致的脸庞,生动的眉宇,长长的黑发披散在枕间,她看上去真的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而平静。面上有一点水光在月色下无声闪烁,由眼角一直到发际

    欧远航心中一动,站了起来,奔到床边,慢慢伸出手。有泪水的润湿在指间滑动,心中紧跟着一阵欣喜,她好像知道了什么,虽然她不醒人事,但潜意识中,她知道有人在她身边。黑暗中,欧远航简直无法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她终于要鼓起勇气,与伤病、绝望做斗争了,她一直都是那么的坚强!

    “云波,你哭了!你知道流泪了,是不是他今晚来迟了,所以你伤心了,云波!”多么希望可以唤醒她,多么希望她可以马上张开双眼,看看这世界,尽管现在是黑夜,但明天,明天她一定会得到最美的阳光。

    “叮当!”一声轻响,欧远航猛地转过身来。窗棂上又多了一串风铃,月光下也同样多了一个人,黑夜如墨,身影如风。

    “是你!”

    他没有回答,踏着月光径直走到床前,就跪在了床边,用双手执起林云波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喃喃低语着

    真的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欧远航没有再出声,一直凝望着他们,直看到双眼发热,想来,这一个星期的每一夜,他都如期地跪在她床前,乞求她醒来,让每串风铃日夜告诉她,他永远在她身边,这样的情缘,世上又有几个人可以拥有,云波,你知道吗?为什么你还不肯醒来

    猛地,各种仪器不断的发出刺耳的声音,血压在急剧升高,心脏出现不规则的频率,连她的呼吸也愈发紧促,滴管中的药水开始回升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她要醒了,还是她要离开他们了?

    跪在床前的他,用力地抓住林云波的手,深深的包在自己的双手中,低下头,嘴中连续不断的重复着同样的话。欧远航没听见,他在片刻的慌张后猛扑向床头的示警器,用力地压了下去,门外一片混乱

    医务人员们急冲冲地赶了进来,欧远航只得伸手去拉他,直至最后一刻,他才放开她的手,连欧远航都感觉到,他有多么用力,他有多么想拉回她的意识、她的生命!他们被隔离开来,只能透过冰冷的玻璃看向房内的一切,无声无息的。里面白色的人影在穿梭,各色的仪器闪着耀眼的光彩、炽热的灯光刺眼的明亮,机器在运转,人们在大呼小叫,外面的世界却一片死寂!许多人在她身边转动,围得水泄不通,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有隐约的一撮长发,披在枕边,孤独而毫无生气

    大约半小时后,所有的人都退出了房间,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平静,欧远航长长地嘘了口气,手心的冷汗让自己清晰的记得这一切,不过现在她没事了,或许马上就会有个医生笑着走过来,告诉他,她有希望了!所以他没有跟着身边那个随时像会冰山崩塌的男人一起冲进去,这喜悦的一刻应该由他来拥有,为了他为她所做的一切,窗户又有风吹进,几串风铃响起了夜色中最美的旋律

    一个医生踱着方步缓缓而来,欧远航认得,这是她的主治医生,于是微笑着迎了上去。男医生停在了他面前,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在他面上来回地打量,看得欧远航打心里往外犯毛,他要告诉他什么?为什么还不开口?

    “嗯!”那医生清了清嗓子,低下了头:“欧先生我想明天派人过来,把那几架仪器抬走,刚进来的病人急需要,你看”

    “为什么?”欧远航脸上的微笑化成了愤怒,这是什么意思,云波一直没有醒,她还需要治疗,她也是病人呀!

    “别激动。”大夫一脸惋惜和无奈:“对不起!欧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

    “你!”有什么样的震惊在心头爆炸开来,尽力!换句话,他们是不是打算放弃了,就这样让一个生命从他们手中的现代化仪器中无声地流走!怎么能这样!欧远航猛地扑过去,赤着双眼,两手一把捏住他的双肩:“你再说一遍!”

    “是是她自己放弃的!”

    “放弃!你知道吗?刚刚她还在哭,她的泪水还在我的手指上,你怎么能,说她放弃了,你们怎么这么不尽职!”

    “先生,你该理智点!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和潜意识的放弃,她活不过一个月。也许那是她以她的方式向你们告别了,你还是”他慢慢停下了话头,面前那个男人,已经靠在了玻璃窗上,空瞪着的双眼中写满骇人的血腥,他不得不及时咽下了那句“节哀顺变”显然面前的人不够理智,但同样是生命,既便是别人的亲人,即便是早已看惯了生离死别的痛楚、绝望,可事实是往往总让人痛惜,一个多么年轻、美好的生命,唉!他轻叹一声,独自离去。

    欧远航红着双眼返身冲入了病房,一把揪起仍旧跪在床边的那个人,四目相对,后者眼中一片冰凉,没有半丝的生机,正是这个毫无生存意识的人,正是这个从另一世界来的入侵者,打乱了她所有的生活,摧毁了她所有的意志,他可以冷却她满腔热情,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熄灭她,如果命中注定成雾、成烟,又何必有当初的那场情缘!

    刺骨椎心的疼痛由四面八方袭来,面前仿佛就是那个活生生冷藏她所有热情、希望的凶手。欧远航的铁拳如暴风雨般落向了他的全身。

    “你知道吗?她本来可以好好活下去,可她却傻到为你放弃生命”

    “从小她就失去了很多,她疯狂,她不驯,但她真正渴望的还是一份真正的感情!”

    “而你!你只会退缩,只会自私得像风一样藏躲,她用一切换来的却只是一个冷冻她灵魂的冷血动物!”

    “为什么你不还手,还手啊!”欧远航一拳重似一拳地落在他身上,一声比一声凄惨、悲愤地在他面前诉说,而他却只是节节后退,无视伤痛、无视辱骂

    轰!欧远航最后一拳击在了他的脸部,他仰面倒在了沙发上。

    欧远航筋疲力尽地站在原地,喘着粗气,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她也知道流泪了!”声音低低的,掩饰不住的悲伤:“她在向我们告别,一个月,一个月”

    月色轻移到他的面上,嘴角迸裂,重拳下大量的鲜血映衬着一双寒冰的眼眸,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眼中甚至没有了任何人的影响,鲜血、苍白、冰冷,还有那周身上下逐渐凝结的杀机,使他整个看上去,就像只极度伤痛又极度哀怨、恐惧的野兽,也许此刻他就是狂风!一团悲怒、绝望的龙卷风!挟着可以摧毁一切的气势。他缓缓起身,步出房门,没有谁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也没有人敢询问,门外的黑暗迅速将他吞没。

    林云波没有动,连呼吸也越发微弱,她真的可以无视这一切?欧远航不相信,但又不得不眼睁睁地看她一日比一日苍白,虚弱,或许她真的累了。从小,她就在不停地追逐她想要的,但她似乎总找错了方向最后终于放弃了一切,但只要她张开眼睛,她就可以拥有很多。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时日她变了很多,似乎在迷途中找回了回头的路,只是那个风使她丧失了所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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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黑暗笼罩着巨大的高楼,从李坤被捕后,他一直坐在这里,盘算着如何重新构建他破损的外表,也许下一刻便有人冲进来,但那些警察们总是需要时间去找证据,他还有足够的机会去喘息,毕竟这十多年来的江湖地位不全是拿枪拼回来的,其中也有他的计谋,最聪明的人往往是用脑的,不过到头来还是走错了一着,所以今天他还在等该来的人。

    该来的人总会来。风起风停间,一种绝望充斥着整间房子。

    “你来了!”夜色中响起他冷酷、无情的询问。

    “来复仇?”

    没有人回答

    “我刚刚处置了一个人,因为她没有完成应该完成的任务”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直不出声的来人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们不再是朋友。”

    “朋友?!”

    “你教过我,但下次见面时我们会是敌人。”

    “好。”他阴森森的笑脸在黑暗中闪烁,这样一把无锋的利剑,再厉害也挡不了外面的子弹,这里是不容许“敌人”活着走出去的。外面有枪声划破沉沉的夜幕,他轻晃着杯中透着幽光的液体,等待着。

    有人慌张奔进来:“让他跑了!”

    砰!手中的杯子迎面掷了过去,飞散了一地血红的液体,邪气、妖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冷冷的声音中第一次有了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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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有人来搬仪器,不能说他们残忍,只是他们相对要理智些,一个根本放弃生存机会的人,药物、仪器还有什么用?

    房间里一下子空出了很多地方,只响着一些简单的机械声。一个月!一个月中的某一天,不论他们中的哪一台先停止工作,林云波就会无声无息地离去,甚至不带走一朵美丽的花。房间中永远都只是苍白。没有鲜花的清新,邵诚永远都记得,她对花粉过敏,永远都记得她悲愤着整张脸瞪着他

    欧远航站在他身边,此刻所有的时间概念都成了以天,以小时,以分秒来计算,不知道摸不着的生命之线会在哪一刻突然绷断。

    “我要留下来。”欧远航平静地说道。她很孤独,却从来不说,其实她最需要有人来陪。

    邵诚没有作声,从听到消息后一直没有作声过,两只手捏成铁拳,紧绷着背脊,她那么乖巧,躺在那儿,像个入眠的瓷娃娃一样安安静静,任谁也不会用死亡来打碎,到底是谁?是谁?她不能这样死得不明不白,他一定要揪出凶手,即使毫无头绪,也一定要抓住那个凶手。

    门被邵诚“砰”的一声关上,除去悲痛,他简直马上就要冲到那人面前,活活勒死他。

    “云波,你知道吗?”欧远航突然大叫出口,俯在她床边。只要她张开眼睛,她就可以拥有一切,即使其中没有了“风”的情缘,但她同样可以得到幸福,为什么她就会这样绝望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失,欧远航一直留在林云波身边,可能奇迹永远都不再出现,但至少她可以不感到孤独、寂寞,有人陪着她面对一切。在心底还有一个小小的奢望,如果她真的可以睁开双眼,她看到的就不是苍白一片,她会知道还有人关心,还有爱他的人

    邵诚每次来都很匆忙,如果可以的话他的行动、声音可以掀掉医院的楼顶。“砰”的推开门,再站在房中间,大呼小叫一番,告诉欧远航一些外面的事情,若有医生、护士来警告他小声点,他就会骂得人家不知所措地愣在门口,然后自己又一挥手,甩门而出,来去匆匆,从来都不肯多看她一眼,但每一天,甚至深夜,他都会慌张地闯进来,然后长嘘口气,默默地退出去,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他很想陪她,很想仔细地看看她,但他可以大发雷霆,可以来去震天动地,就是没有那份多看她一眼的勇气,就怕这一眼会彻彻底底留下他一身的伤痛两个男人以不同的方式来压抑着、守候着,等着那个彻底绝望的时刻!

    秋天的风越来越寒,满日尽是枯黄的落叶,已经是深夜了,半个月就这样的飞逝了,两个男人越来越沉默,很多时候都相对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就象这个寒冷的阴沉午后,风由四面八方涌来,尽管窗户紧闭,可谁都感到有风、冰寒彻骨的冷风,窗棂上的风铃会无缘无故的轻响,惊破满房的沉寂。

    两个男人对坐着,谁都感到了,但谁又都不开口。又是一阵轻脆、悦耳的撞击,很轻缓、柔和,像是来自遥远的呼唤门,悄然无声的敞开,黑夜的他就立在门外。房内的两个人终于有了动作,齐身慢慢站起,很难相信面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目光转向林云波,满目寒光,就在那么一眼中融化,升腾成薄雾,移动脚步,到了她的床前,跪了下来,从薄被中摸出她冰冷的手,合在自己的双手中。

    “我来了。”

    身后有两个人的心都因这简单的三个字而发抖,他要做什么,四只眼睛紧紧地盯住了他。他突然由怀中摸出一只银色指环,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言语,就轻执起她柔软无力的手,坚定地套在了她的食指上,然后低下头,轻轻一吻。

    邵诚再也忍不住了:“别碰她!”说话间便要冲过来,或许会把那只冰凉的银圈儿摘下,狠狠的踏在脚底,他没有权利这么做,在她为他放弃了生命后,他还有什么资格给她承诺!

    一只手无声地扣住他紧捏成拳的铁腕,及时的阻止了他,邵诚愤怒地转回身。欧远航一脸平静。“让他做,这是她希望的!”

    “可”

    一阵动静使两个男人又同时将目光对准了林云波的病床。

    他揭开她身上白色的被子,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衣,紧紧裹起她瘦小的身躯,深深地拥在怀中。

    她长长的发梢在他臂弯中划落娟美的长弧

    “你不能”欧远航还没有说完,一支枪和一双利刃般冰冷眼眸堵住了两个人的嘴。

    “别逼我。”他的话总是那么少,但却总带着说不出的冷凝和绝对。

    “离开药水和仪器,她能活多久?”

    “她不会死!”他说得很坚决,像个有十足把握的神医,坚定地站在那儿。

    他打算用什么来救他!超时空的仪器、新发明的灵药?还是用他冷冰冰的爱!邵诚一阵冷笑,如果他想带走她,除非自己倒下。

    “让他走吧。”欧远航居然坐下身来。

    “什么?”邵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人回答。邵诚看着风和欧远航他们两双眼睛对望着,像是在承诺,是起誓。

    良久,他忽然收起枪,双手紧紧搂住怀中的人,最后看了一眼房内的两个人,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外

    “砰!”邵诚用砸破机器的巨响来发泄着心头那说不出的疼痛,这一走几乎带走了他的所有,他是多么想陪在她身边,虽然他总来去匆忙,但他早已把心留在了这里,留在了那个叫林云波的女人身上。

    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背上,转过身来,看见的是欧远航一双满含热泪的眼。

    “他终于要面对了,这是云波的希望,我们能做的只是祝福!”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是的,祝福比绝望的好,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只是再见面时,是敌?是友?毕竟他是逃犯,毕竟这一别,是生死的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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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港湾有阵阵的寒风袭来,一条小船在波浪中上下摇摆,枯黄的沙滩没有了往日的五彩贝壳,但孤独的小屋中绝对不是他一个人。他有她,那个带着美丽入眠的林云波。

    今夜,难得的有星,虽少,但就那么几颗,足以点亮每双希望的眼睛。特意顶风为她点燃一堆火焰,红色的火光在她面上跳跃,映得她清晰的面容一片温柔、祥和。他的嘴角挂着笑容,揽她在怀中,轻拢着她的长发,自言自语。

    “云波!记得第一次见面吗?那天有风、有雨,你像片落叶一样无处藏身”他说着,想着,轻笑了声:“当时你真的很可爱,一会儿像只凶狠的猫,拼命挣扎,一会儿调皮地笑,你真是个奇怪的人,那样的夜晚敢收留陌生人,第二天醒来,第一眼看到你,突然觉得这一生不再孤独,哈!你知道吗?你真是个很难甩的女人嘘!”他伸手轻轻地盖在她的双唇间:“我知道,你一定会反对,不过这是事实!那天你要我唱歌哄你睡觉,我正在想该不该一拳将你打晕还有你说星星掉进了海里你要我喝茶,却害我喝了一肚子的水”

    他在笑,低低的笑声和着轻柔的海浪一同回忆着点点滴滴的情缘,红红的火光中连林云波都在笑,也许她听见了,也许她知道身边正是她日夜思念的人,那阵无影无踪的风就在她身边,只是她已无力张开双眼。

    记忆中,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讲那么多的话,自己真的变了,生命在意识中无非是多余的产物,甚至也同样轻视自己的生命,从没有想过有哪一日,会这样渴求挽留住身边入的生命,哪怕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回。自己一向是死神的化身,但现在他必须紧搂住怀中的人,不让死神走近一步,生命真的这么重要?死亡真的很可怕!如果她可以听到他的话,那么为什么不醒来,是什么让她绝望如此!是什么叫她支撑不起勇气!云波!他终于落下了泪水,点点的泪水在她发际,在黎明的薄雾中闪烁不停。

    他忽然拾起篝火中的条木,一块块扔进海中。

    “看,是星星落下来了,快看呀!”他轻摇着她,后者无声无息绝望由四面八方涌来,远处点点星火也在海浪的打击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越刮越大,刮走了清晨的薄雾,换来一片阴沉的天空,雨无情地落下,打湿两个人的衣裳,海浪掀起来了,小小的船在海水中摇摆不停。

    “云波,”他笑着紧紧抱起她“又有风雨了,你怕吗?”他用手轻轻拢拢她淋湿的头发,大步向前走去

    轰!一阵马达的轰鸣,小船在风雨中急速远离,无人的沙滩上没有人为他们送行,看到的,只有风、只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