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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张的“观相之家”门面清爽明朗,不似往日的黯沉无光,在人群穿梭嘈杂的夜市里,特别吸引顺客上门算命。
官天麒的气色不只红润多了,人也丰腴了。他得感谢义妹军师般的头脑,不但使他的命相摊子焕然一新,连他自己也变得开朗多了呢!偶尔没客人时,他也会出来透透气,吸取一些人潮的旺气,往往有些年轻姑娘或欧巴桑看他人品端正的长相、一介书生的模样、气定神闲的神情,想必学识丰富,便自动登门求教。
再加上他谈吐得宜,深受求教者爱戴,渐渐的,门庭若市,连白天休息时间也偶尔会有人来敲门算命哩!所以白天他干脆用预约的方式,免得正在研究相书的他三番两次被叨扰。这也是义妹提供的方法,打开他这颗保守传统的脑袋,用预约方式的确为他带来不少方便,情势全由他主控,先是排定日期,如同医院门诊一样,井然有序。
这会儿,他正替一个年过三十未嫁的小姐观看手相,他要那小姐伸出左手握拳,一看她小指与感情线(天纹)之间有一条明显的家风纹(婚姻线),便老神在在地:“放心啦!婚姻线很清晰,迟早会结婚的。”
那小姐疑惑地看着左手又看着他。“算命仙,人家都说看手相是男左女右,你为什么两手都看过之后又叫我握左手?”
官天麒笑着说:“俗称男左女右的相法,并不完全正确,男人的左手主先天,代表三十岁以前的运势,右手为后天,主三十岁以后的运势。女人刚好相反,右手主先天,左手主后天,论相应该要双手同看。”
他把那小姐的手掌打开,静心观三分钟后,指着上面的纹路继续说道:“手掌上最清晰易辨的纹路,就是三才——天、人地纹,也就是俗称的感情线、智慧线、生命线。这三条线如果色泽光润,表示运气亨通,如果三纹都呈暗褐色,可能运气未开、心有千千结。你瞧,你的双掌都光亮亮的,带桃红,又有黄白点,所以你的运势已逐渐大开,将会心想事成。”
那小姐喜不自胜,高兴万分地连忙称谢后付钱离去。
那小姐是他今天下午预约算命的最后一位顾客,因此,她走后,官天麒便想把铁门关上休息,忽被一双孔武有力的手挡制住了。
“对不起,要算命请晚上再来”官天麒眼睛发酸,脸未抬高,只是平视着来者的胸膛。
“我现在就要算命!算你的命”
官天麒一听这雄厚低沉的声音,惊讶地立即抬高脸,发现眼前高他一个头的来者竟是两年未见的汤奕龙。
“噢,是你,龙弟!”
“很惊讶,是不是?”
“哦,不!其实我一直在等着你来找我。”官天麒赔着笑脸。
“哼!说得好听!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永远待在牢里,就不会来找你算帐。”汤奕龙对他不满地道。
“龙弟,进来再说吧!”
“哼!”汤奕龙跨步踏进屋里,环视屋里浓厚的相命气氛,桌子右上角堆了一叠厚高的相命书籍,算命桌后面还有一书柜琳琅满目的卜相学,桌上摆的是常用的相书,另几张纸写了一大堆术语和画的符号。
官天麒为他冲了一杯茶,他接着往茶几旁的椅子上一坐。“嘿!看来你生意做得不赖哟!从隔壁麻雀窝换到这么宽敞的门面。”
官天麒只是干笑。心里可清楚得很,前来寻衅的汤奕龙,是来跟他算两年前的旧帐——因为他向警方检举汤奕龙杀了人。
汤奕龙原来是夜市附近一间地下赌场的保镖。一个深夜,赌场耍老千,和赌客发生冲突,双方打斗厮杀,拼得你死我活的,危机混乱中,赌场老大把场内所有钱财全都交给汤奕龙这个心腹保管。结果赌场老大不幸被砍死,汤奕龙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为了报答他的抚养之恩急愤之下失手杀了赌客,此时警方带着大批人马前来捉赌,逮捕肇事之徒。逃避不及者就被警方押走,落荒而逃的当然就被通缉喽!
汤奕龙也是漏网之鱼,他携着巨款躲躲藏藏,当夜间进了命相之家。他威胁官天麒不得报警,窝藏在里面一阵子,官天麒是个文弱书生,被他这么一恐吓当然不敢声张。汤奕龙也讲义气,借住期间拿了一些钱补偿官天麒,两个人相处一段时日之后,便义结金兰。年少两岁的汤奕龙为了躲避风声,就把那些巨款委交官天麒存在自己的户头内。孰知,官天麒终究背信,趁汤奕龙逐渐疏忽防卫之时,向警方密告他的行踪。
汤奕龙不是傻蛋,既被逮捕,一句话也不吭,认栽画押,期待出狱之后好好与官天麒算这笔帐。所幸赌场纠纷并没有连累汤奕龙太多,法官姑念他没有前科,又因为护主杀人,再加上赌客原非正人君子,所以仅仅判他轻刑两年,但是汤奕龙脸上那道疤却是厮杀后所留下的永不可抹灭的标记。
今天,他来找官天麒算旧帐,俊帅的脸因露出恶狠狠的表情,使得那道疤痕显得更凸出、更吓人了,脸上一副有仇必报的神情深深刺人官天麒的心坎里。
官天麒不禁打了个寒颤,前阵子他就是掐指算到即将有仇人前来寻仇,才会坐立难安,睡不安宁,导致精神欠佳,脸色黯淡无光。不知情的义妹何雪翎回来反而讽笑他是井底之蛙,说命相之家暗无天日,人才会变成干扁四季豆,毫无生气。他只好傻笑附和,不道出真正原因。
而他也很清楚这仇人就是汤奕龙,屈指算算,汤奕龙该出狱了,却没想到距他算准的日子还延迟了两星期,当他生意兴旺,忙得暂时忘却此事,人也神爽丰腴时,汤奕龙却像个幽灵出现眼前,一时令他措手不及。
但想到是命中注定的灾难,躲也躲不过,官天麒便镇定下忐忑不安的心,自嘲:“我以为我换了风水,这一劫便能化为无事。”
“哼!算帐和风水无关,不论你逃到哪里,我还是可以把你揪出来的。”汤奕龙嗤鼻不屑道。
“你寄在我这儿的存折,里面的钱我分文未动。”他赶紧自动招认,以缓和汤奕龙的情绪。
“嘿!我正要问,你倒不打自招了!”
官天麒从柜子某本书里取出一个密封的小牛皮纸袋,交给汤奕龙。汤奕龙拆开清点,印鉴及存折安然无失,他翻阅后不禁轻笑了起来,官天麒果真讲义气,分文未动。
“既然你不贪这笔钱,当初又为什么要对我落井下石?”汤奕龙想起被警察逮捕的那一刹那,心里既不甘心又觉无奈,猛抓起官天麒的挂袍衣襟逼问着。
“你人都出狱了,我就不用再背这黑锅了。其实”官天麒不愿坦言密告的真因,嗫嚅道出预先想好的点子。
“背黑锅,你替谁背黑锅?”汤奕龙没想到其中另有隐情,把手放了下来。
“其实密告让你坐牢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弟弟官天麒。”
“你弟弟?我和他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检举我?当初我跟你住在一起时为何没听你说过令弟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晚上你已经睡着了,我这个住在外地的弟弟打电话说要口来看我,当时我慌了,情急之下告诉他,你躲在我这里的事情,请他别回来,免得因你的事情而被连累,我怕他回来准会让你吃上官符。”
“什么是官符?为什么他非陷害我坐牢不可?”汤奕龙被他唬住了。
“官符就是吃官司,也可以说是坐牢。我看过你的八字,曾警告你命中注定有牢狱之灾。当时你并不相信,结果是我这弟弟伸张正义使你选不了这场辟劫。”官天麒振振有词地。
“哦,我明白了!好个伸张正义!说穿了其实是你们兄弟俩串通好来陷害我的。”汤奕龙开始咬牙切齿了。
“不是、不是!是我弟弟听我所说的话之后,深怕我被你拖累,所以自作主张主动密告,我事先根本毫无所知。”官天麒干脆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真正的原因仍藏在他心中,主要是为了不失去义妹,他可不能说出真相来;况且他随便瞎编一个名字,料汤奕龙也找不着究竟谁是官天麒。
“哼!居然是你弟弟陷害我!你说,我可曾亏待过你?你是故意透露我的行踪,唆使你弟弟密告我的,对不对?”汤奕龙愤而再度揪起官天麒的衣襟。
“不对,不对!真的是我弟弟密合的,当年你被抓时,我心里就有数,可是为了保护我弟弟,我只有百口莫辩,让你来误会密告的人是我。”
官天麒说得煞有介事,令汤奕龙不得不放下原本想揍人的手。“那你现在为何又要告诉我真相?”
“因为你已经出狱了,而且我也没有动用你的钱!加上你的牢也坐过了,我讲出来是想化解这件仇恨。你可以拿这笔钱去做个生意,光明正大地立身于社会上,再也不用四处躲藏。”
“你倒说得正气凛然,好像我这个牢是注定应该坐的?”
“的确如此,是你自己不相信算命这回事!包何况杀人就该服刑,也能洗除你良心的不安呀!”
官天麒言之有理,汤奕龙不好强辩,只有不甘心地讽刺:“这么说,我应该认识你弟弟才是!他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他。”
官天麒庆幸自己的机智解了自己的围,汤奕龙当真相信他的话。
“我这个弟弟是独行侠,到处流浪打工,我根本不知道他人在何处!他心血来潮时才会打电话找我!龙弟,看在我们义结金兰的份上,你就饶过他吧!”
“饶过他?冲着你刚才洗除良心不安的那句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汤奕龙可没有那么轻易打发。
官天麒倒也不紧张,不疾不徐地问:“你打算”
“本来我准备痛宰你一顿,听你所言似又不干你的事,且你也真的不贪我的钱,我看我就直接找你弟弟算帐好了!”
“你找不到他的,我根本不知道他流浪到哪里去了!”
“嘿!这就得看你诚不诚实喽!”
“怎么说?”
“他若打电话来,你可以借故要他回来,好让我和他算清这笔帐。如果你知情不报,被我知道了,那这笔帐就算在你头上。”汤奕龙可不是省油的灯,如意算盘早打好了!只见官天麒脸色微变,但他仍尽力保持笑颜。
“既然你非要讨回公道不可,也罢!只要有我弟弟的消息,我便立刻通知你。”
事实上,官天麒暗忖能逃一次算一次,反正所谓的弟弟永远也不会出现,更不会有知情不报的事,也就是说,这笔帐未必能算到他头上来。
“不用通知我!当年我入狱之际和我结婚的妻子竟然利用我入狱期间,无情无义地办妥了离婚手续,又把我房子过户走了,现在我无家可归,只好委屈暂居你这里的你是我的结拜兄弟,该不会赶我走吧?”汤奕龙眼神锐利地盯着官天麒,等待他的答案。
官天麒怎敢拒绝他,嬉皮笑脸地:“没问题!”
其实他心里可是暗暗叫苦着急,万一离婚的汤奕龙碰到义妹何雪翎,那可就糟糕了,他可不希望他们俩相遇!当初陷害汤奕龙是为了避过他们俩的婚缘,而如今的第二劫还能避得过吗?
汤奕龙凭待着有屋子的钥匙,凌晨借着酒胆,又直捣黄龙般地冲入连郁芳与邱军毅住处,把沉睡中的他们惊醒不打紧,十一个月大的娃娃也被吓醒而嚎哭着。
连郁芳抱起孩子哄着、摇着。
“姓汤的,你太过分了!扰人清梦,我要叫警察来。”邱军毅拿起电话就打。
汤奕龙飞也似的一个箭步抢下听筒。“你敢报警,我就揍扁你!”
“你揍!你揍呀!若揍死我可以抢回郁芳,你就接呀!”
邱军毅虽不是打架高手,却有勇气挨打,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反而使汤奕龙犹豫起来了。
“哼!揍死我,郁芳也不会跟着你,而你还得再回监狱,也没什么好!”“嘿,故意吓唬我,以为我不敢动手吗?”
汤奕龙出拳甚速,顷间,邱军毅的嘴角就淌出血来了,连郁芳见状,心疼得眼泪扑籁籁地直落了下来。
“奕龙,我求你,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
“哼!你已经为他生了小孩,我也不会再要你这个烂货,只要你们俩分开!”汤奕龙狠盯着连郁芳怀中的女娃,十分不屑地瞄瞥着!随后,在她措手不及下,一把抢过孩子。
“啊!你要干什么?还我女儿”连郁芳狂叫道,上前想抢回小孩,汤奕龙闪过身,她扑个空,重重地跌趴在地上。
邱军毅奋不顾身地扑向汤奕龙,却被他一脚踹开。
“你这小人!你这恶魔!夺取小孩想威胁我们,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只是个保镖,也曾被人以为是地痞流氓。”汤奕龙说到这里,想起当晚酒吧的调酒女郎驱赶他的情景,神情不免就更郁闷凶狠了,抓小孩的双手简直似要掐死人的狠劲十足。
邱军毅见状慌急不已,但也更勇敢了,他挺直胸膛。“你有种就掐死我!别拿小孩子出气!你这种行径比地痞流氓还不如,简直是杀人魔!”
汤奕龙被最后的字眼狠狠刺痛了,邱军毅居然骂他是杀人魔!想当初犯罪并非他所愿,只是为了护主自保才失手杀人,两年的坐牢代价竟换来爱妻琵琶别抱,怎不令他痛恨不已?现在又被情敌所讽,更叫他愤恨难平。
“哼!你以为我杀人成住吗?如果真是这样,出狱那天,你们两个早就死在我手上了,哪还能活到今晚?”
连郁芳啜泪哀求:“奕龙,既然你有一颗仁慈的心,就请你把小孩还给我吧!”
“姓汤的,你想用小孩逼我和郁芳分离,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你若敢害死小孩,我会跟你拼命的!”邱军毅抹去嘴角淌流的血丝,握紧拳头,准备还击。
汤奕龙被他的不屈不挠给折服了。“嘿!没想到你是个耐打、不怕死的好汉!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家伙,但偏偏抢我妻子,又夺我房子,你说,我要怎么制裁你,才会消我火气?”
邱军毅愕愣住了,汤奕龙似乎要和他和谈了,心中不免一喜。
“爱情是自私的,感情也无一定的公平,妻子我是无法还给你了,况且郁芳也愿意跟着我”
他侧头看看连郁芳的反应,她很有默契地靠拢过来,点首向汤奕龙表示:“再苦再穷,我也不离开军毅。”
邱军毅受到鼓舞地,继续和他谈和。“至于房子,我们愿意无条件再过户还你。”
汤奕龙见事情也无转圜余地或更好的解决之道,只好同意:“好,我就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连郁芳欣喜道:“那你把女儿还我吧!”
汤奕龙闻言更把孩子拢紧了些。“孩子我带走,我会找律师来办过户手续,等房子归还给我时,孩子自会奉还。”
连郁芳一听着急不已“不行!你不能带走我的女儿!”
“你不会照顾小孩的。”邱军毅也不同意,深怕汤奕龙对小孩不利。
“她只是暂时的抵押品,我不会掐死她的,如果你们爱孩子,就得配合我,赶快准备办手续。”
汤奕龙说完就像旋风似地吹出门,留下嘶喊无力的邱军毅夫妇俩。
“怎么办?他是个大男人!是个笨老粗!从没喂过奶,更不用说照顾小孩了,小蝉在他手上,准会被他整死呀!”连郁芳眼泪籁籁直流。
“不要讲明天,今晚小蝉就会饿扁了,奶粉、尿布都没带去,他这一要狠,我们的女儿可遭殃了。”邱军毅也忧心忡忡起来,不知汤奕龙会把小孩整弄成什么样。
汤奕龙正得意洋洋地抱着手上的战利品回到夜市,其实这个时分,初春的清晨里,独余冷清的空气,寒寒冽冽地灌进他的外套中,手上的娃娃似乎也感受到冷意,缩颤了一下,汤奕龙赶忙将女娃往怀中抱紧,用外套覆盖在她幼小的身体上。
“嘿,你还真乖,在我怀里都不会哭!可见我们两个真有点缘哦!若不是你父母触怒了我,我就当你干爸!”他低首对着面容清秀、长得似连郁芳的女娃喃喃自语。
忽闻前方有人声与脚步声,汤奕龙抬头一瞧,惊诧地急忙闲人空摊旁的柱子后面。
“喂,你要合作一点,可别出声哦!”他轻声对女娃说。
然后他瞥见官天麒偕同他见过的那位调酒女郎走在一起,看来官天麒要护送她离开的样子。
“她来算命?还是官天麒的女朋友?”第二度看到何雪翎的汤奕龙,才发现她浑身散发着一股迷人的气息。
就在他们行近他之时,汤奕龙屏住气息,竖起耳朵窃听到一两句对话:“雪翎,暂时不要再回来看我了,家里住着一个刚出狱的拜把兄弟,很不方便,幸好你刚才来时,他不在家,不然我真怕你们两个碰在一块了。”官天麒环着义妹的肩。
“啊!你还和黑道挂钩啊?”
“一言难尽!你听我的准没错,我可不希望漂亮的你落入坏蛋手里,他可长得一脸穷凶恶极哟!”
汤奕龙见他们远去的身影离开了视线之后,才快步地走回“观相之家”
他有点恼羞成怒,官天麒居然用话错引那个女郎把他误认为是黑道人物,比地方混混还高升了一级,甚至说他长得穷凶恶极。事实上他不过是个尽职的保镖,而官天麒竟敢大言不惭和他结为金兰,却不真心对待他,甚至怕他和那女郎碰面,是怕他抢走她吗?官天麒的用意究竟何在,着实令他起疑。
当他把女娃放在床上时,女娃突然哭了。
“唉!你别哭呀!刚刚才赞美你,这会儿你就哭得我心乱!”
女娃愈哭愈大声,紧接着,汤奕龙警觉自己的袖子上湿了一大片,他慌了,才恍悟适才匆促离开,未向连郁芳拿小孩所需的日用物品,这下子如何应付是好?
官天麒刚踏进门,就耳闻汤奕龙房里传出婴孩哭泣声,不禁讶异,趋前敲门询问。
瞧见汤奕龙带回二个女娃,他惊讶地:“天啊!你从哪里弄回这么一丁点大的女婴?”他将女娃身上挂的奶嘴塞入她的口中,才止住她的哭声。
“这是我前妻和她现任丈夫生的。”汤奕龙没好气地。
“噢,我明白了!妻子要不回来,干脆抱她女儿回来抚养成人当小新娘。你想老牛吃嫩草,是不是?”
“呸!你嘴巴留点口德!我是抓她来当抵押品,等他们把房子过户回来给我时,我才奉还小孩。”
“唉,送佛送上西天嘛!既然妻子给人了,房子干脆也送他们住,他们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做了王八乌龟已经够倒媚了,你还叫我当凯子?”
官天麒微微一笑。“我只是要你做好人罢了。”
“哼!我对人好,别人会以同等的心待我吗?就像你,巴不得我赶快滚蛋,还故意让那女孩误以为我是黑道人物。”
“啊!你听到我们说的话?”官天麒紧张起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是谁?”汤奕龙决定暂不说出已认识调酒女郎的事。
“她是我女朋友。”官天麒隐瞒义妹的身份。
“没想到你长得平凡,却能追到那么标致的女孩!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官天麒抓抓头发,牵强地笑。“或许吧!”
“你女朋友在哪儿高就?”汤奕龙故作不知地。官天麒一怔,他没料到被问及此事,不过他很机灵地表示:“我向来不管她的私事!”
汤奕龙见官天麒表情怪异,忽然一计上了心头,要还给官天麒一个教训,官天麒愈怕他抢走他的女朋友,他就愈要去亲近她,何况她生得那么迷人,不追也实在可惜,而且上次她给他的难堪之气还没出哩!再者,也许可以从她那儿探得官天麒的下落。可是,要如何着手一探虚实,倒叫他煞费心机了!
“嗨,龙弟,你发什么愣哪!这女婴**湿了,肚子已经饿了呀!”官天麒拍拍他肩。
汤奕龙诡笑。“全听你的!我做好人,把小孩归还后认她做干女儿,房子供他们住,但不奉送,毕竟那是我原来的财产。看来我还是住你这儿吧!”既然前妻琵琶别抱,他再怎么报仇也无用,杀伤人还得重回监牢呢!他可不干!不如在感情上另创一片天,只是要对官天麒说抱歉喽!
想到这里,汤奕龙笑得更加邪恶了。
翌夜,巧妆过的汤奕龙来到了“忘情酒吧”他瞥见玻璃门上贴了一张红纸条——
诚征
清洁搬运的欧巴桑,年龄不拘
身强力大,能胜任者,请内洽
汤奕龙看见这张应征广告,窃喜在心,他本来想借目前改装的女人模样,夜夜上pub来喝酒,和调酒女郎混熟后询问出官天麒的下落。现在,又有应征这大好机会,他岂能轻易放过?
“借光。”
有两位年轻女孩叼着烟要进pub,对他这么高大的女人不免好奇地望一眼。
“哇!好魁梧的女人哟!妆化得那么浓,穿得好奇怪!”其中一位女孩低声说。
“嘘,别被她听到你的批评,她可能是来应征的。”另外一个女孩对着玻璃门的红纸使了个眼色。
听得一清二楚的汤奕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注视那两位女孩进去,自己随后也移步而入。
在吧台一边调酒一边和客人闲聊的何雪翎,瞥见门口走进一个块头高大,艳抹浓妆,一头长鬈发,穿了鲜丽格纹的宽大长袍,脖子上围着一条丝巾的女人,但脸上却纹了五个心型图案,她颇觉惊异,首次见到这样的女人光临酒吧。
汤奕龙直接坐在岛屿型吧台前、何雪翎的正前方,用一种似细又粗的假音点了一杯雪莉酒,旁边的许心盈带着一种奇异的眼光望着这个女人。
“小姐第一次来,哪里人啊?”何雪翎主动搭讪攀谈,欲了解一下这奇特的客人,但见她粗壮的手涂满了鲜红的蔻丹,不禁想发笑。
汤奕龙倾近她,眨动着假睫毛,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她。“我是山东人,所以块头大。我叫赛娘,已经四十二岁了,刚刚才和老情人分手,心情不好,跑来喝酒解闷。”
“哦,赛娘,很特殊的名字!瞧你的扮相有如吉普赛人,没有姓吗?”
“赛就是姓,单名娘。”
“何雪翎见她一点都不忧伤的样子,不禁好笑。
“你看来不像是失恋,倒像要重新去享受热恋哟!”
“就是失恋,才要让自己容光焕发一些,不是吗?”赛娘仰头干了杯中酒。
何雪翎咋舌,这女人喝酒的姿态真像男人,瞧她壮硕的身材,相信力量不小。
“我不仅是来喝酒,也是来应征的。”赛娘比个手势,表示要续杯。
“你做得来吗?都是些粗活,我已经试用两个人了,可惜都无法胜任。”何雪翎一边倒酒,一边瞄着赛娘的神情,心喜总算找到称头的帮手了。
“你试用就知道了嘛!”赛娘一听,才知道她就是老板,便柔声回应。
“好,你爽快,我也干脆,明天晚上就来上班。”
“我能不能住在店里?刚离开老情人,我暂时无处可安身。”
“这”何雪翎犹豫,店里只留有一个房间,哪能容得下这么高大的女人?
“我不在乎薪水多少,只要有个容身之处便心满意足了。”
“嗯,店后只有一个房间是我在住,另外还有一间仓库,摆一些不用的物品,如果你不介意,稍微把它打扫清理一下,就可以住了。”
化名赛娘的汤奕龙心中暗自窃喜,何雪翎同意他住店里,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哪管地方舒不舒适,牢房的滋味都度过了,难道还有比牢房更差的地方吗?
赛娘与何雪翎谈妥之后便离开“忘情酒吧”回到连郁芳那儿。
一进门,他就大嚷:“我的干女儿呢?”
在厨房洗洗刷刷的连郁芳闻声立即出来,笑嘻嘻地:“上次你挟持小蝉时,看你一副穷凶恶极的模样!自从将她送还给我,认她做干女儿,反而巴不得整天黏着她。”
“没办法,谁叫我跟小蝉看对眼了!”他嬉皮笑脸地,走到房间抱起小蝉亲着逗弄,乐得小蝉直笑不已。
连郁芳摇头作笑,见他浓妆艳抹的女人模样,更是忍不住调侃他一番。
“怎么样?你今晚装扮成这样子去逛女人酒吧,过瘤了吧?”
“嗯!简直是瞒天过海!告诉你,我还被录用当清洁的欧巴桑呢!”回来后他可恢复男儿本音了。
连郁芳睁大眼。“什么呀!你要用这一招半式走江湖啊?不怕有一天被人拆穿西洋镜?我还以为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尝试一下当女人的滋味,也扳回你当初被人撵出门的颜面!没想到你假戏真作,还准备继续假扮下去。”
“嗯!我发觉这挺有趣的,用这种装扮,我不但可以大大方方地进出女人之地,同时也可以跟女人聊些道地的女人经,最重要的是那个调酒女郎”汤奕龙口沫横飞地畅吐着;讲到调酒女郎时,忽然住口不言,他不能把这部分的计划对任何人透露,虽然连郁芳这个家是他易容改装的中继站,但也要保有自己的隐私。
“怎么,你喜欢调酒女郎?”敏感的连郁芳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胡说!那个中性十足、老是穿着衬衫、牛仔裤,带个帽子的调酒女郎,可不比你有女人味。”
连郁芳忽然臊红了脸。“奕龙,你可不要为了我不交女朋友哦!”“我正是打算这样呀!”汤奕龙见她内疚的表情,故意逗她。
“奕龙,当初我移情别恋,实在不值得你再为我付出。为我空等了。既然你曾经说不会再要我了,又何必这么做?”连郁芳感到对他十分亏欠。
“我就是要让你愧疚一辈子!对你好,把房子让给你们住,又从小蝉为干女儿,这辈子你欠我太多了。”汤奕龙神情严肃地,并瞧着手中乖巧的小蝉。
连郁芳愣呆了,她哑声:“你的意思是要用这种方法报复我?”
汤奕龙见她失愕,不禁大笑“嘿!你被我骗了。”
连郁芳才回神恍悟,叫道:“你真坏,竟然寻我开心!”说着,她便想抢回自己的女儿。
汤奕龙快手快脚,闪过她的追打。
“别忘了我本来就是这副德性,不过,说来连我自己都惊讶,居然宽宏大量地成全你和邱军毅,还把你们的女儿视为瑰宝,我真埋怨自己不过是纸扎的老虎,吓不倒你们,徒然装腔作势罢了,偏偏我又不属虎,属龙的我必须得威仪天下。”他自我解嘲一番。
“别这么说!奕龙,你对我们的宽怀仁慈,我和军毅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这时,小蝉“哦、哦”地出声挣扎,两只小脚不停地乱踢着,汤奕龙见状,点着她的小鼻子。
“怪怪!你不感激我也不要抗议呀,别又撒尿叫我不敢抱你!”
连郁芳哈哈大笑。“来,我帮她检查看看。”
当她接过小孩,正准备拖进卧室时,适邱军毅加完夜班回家,走进门,瞥见家里多了一个高壮的女人,惊愕地:
“郁芳,你请一个超级大保姆啊?”
连郁芳心里觉得好笑。“你仔细瞧清楚这是谁。”
邱军毅搔着头,左看右瞧,瞧不出是何人。
“唉!你笨哪,我是汤奕龙啊!”汤奕龙敲了敲邱军毅的头,笑骂道。
“啊!是你,你干嘛化妆成女人?但是,打扮得惟妙惟肖,就是声音不行,会穿梆的。”
“谁说的,你听听我的声音迷人吗?”汤奕龙稍吐气,便装腔作势学起女人的细声细气来。
邱军毅抚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的妈呀!你让我浑身不舒服。”
汤奕龙大笑。“哈!可见我已经假扮得天衣无缝,这步棋走对了。”
邱军毅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到底怎么回事?看你涂脸抹粉的,又穿得这么花哨,简直像在演花旦嘛!”
连郁芳与汤奕龙相视-笑后,抱着孩子往卧室走去!
“奕龙,你自个儿把认吧!我要去给小蝉换尿布了。”
邱军毅见妻子走进房后,转瞧汤奕龙,他已把假发扯了下来,与身上的打扮,形成很不相衬的对比,邱军毅看了不免大笑不已。
“哈!好端端的男人不干,硬要把自己变得这样难看,这是何苦呢?”
“会难看吗?郁芳说我装扮起来很有女人味,再加上声音嗲一点,就找不到破绽了。”
“好,就算你装扮起来像女人,个头也太高大了。”
“基因突变嘛!因为你抢走我的女人,我现在没有妻子又没有女朋友,所以假扮女身,想感受一下为什么女人会被男人爱之人骨,却也恨之人骨呢?”
邱军毅脸色骤变,心中暗惧,汤奕龙难道出尔反尔?说不怨恨不报复,现在却又暗示他其实并没有释怀。除了装扮成女人,他会不会又有什么怪异粗鲁的举动?
“哈!瞧你一脸穷紧张的样子,难道还怕我这只纸老虎真的大发虎威吗?”汤奕龙瞧出邱军毅的担忧,一语道破他的顾忌。
“我是真怕啊!我们已经开过两次战了,不知何时还会宣布第三次世界大战?”邱军毅想起前两次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硬充勇汉,被猛揍痛打,当时虽拼着命强忍疼痛,事后心里却暗暗叫苦连天,心有余悸哩!
“哈!我吓唬你的啦!我之所以打扮为女人,是想查出那个密告我、害我入狱的人的下落。”
“你要报复?”
“嗯,此仇不报非君子。”
“你本来就不是君子。”
“你骂我小人?”汤奕龙瞪视邱军毅。
邱军毅急辩:“非也,你居在君子与小人间,而我不过是认为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何不以饶过我们的胸襟去宽恕那个密告你坐牢的人?”
“嘿!你倒劝我发慈悲心了!”
“我是担心你浑厚的声音变成娘娘腔之后再也变不回来了。”邱军毅半开玩笑地。
“这点你放心,改妆与装腔是我在狱中学来的绝技,怎么可能改不回来!至于不放过那密告者,这以后再谈吧!”
汤奕龙复仇的心截至目前为止丝毫未减,说完话,他狂狷地走进房了。
翌晨,官天麒睡梦中被汤奕龙急促的叫门声给吵醒。
“我要走了。”汤奕龙扛着一个背包,简洁有力地。
“你从上次抱着女婴一走,就没见你人影,到哪里去了?找到栖身之处啦?”官天麒猛打着哈欠。
“我找了一份工作,回去连郁芳那儿住。”其实他是住pub里,偶尔回她那儿,但这可不能让官天麒知道。
“噢!你和她言归旧好了?”
汤奕龙敲他头一下。“清醒点,她女儿现在是我干女儿,那房子也物归原主,我当然住回自己的家。”
“那要恭喜你了,有份工作也省得每天闲逛,坐吃山空。”官天麒巴不得他愈早离去愈好。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警告你,倘若有你弟弟的消息,而你却知情不报,让我知道了,小心我会痛宰你一顿。”不论如何,他都要讨回这笔债。
“你放心!我一定据实相告的。”官天麒打马虎眼。
汤奕龙盯着官天麒闪烁的眼神。
“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咱们先君子后小人,我们又是结拜兄弟,你不要耍我,否则我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不会啦!就凭那一笔巨款寄放在我这里,我都分毫未动全数归还,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当初就是因为太相信你才会吃了闷亏。”
官天麒钳口结舌,尴尬地不敢再随意搪塞了。
汤奕龙见他一脸腼腆,也就不再威胁他了。
“好了,不管怎样,我还是得感谢你为我保管那些钱!哪,这笔利息钱算是我的心意。”
汤奕龙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为数不少的钞票交到官天麒手上,便潇洒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