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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上了楼,缓步走进内屋,站在屏风旁,故意咳了几声,然后加重脚步,掀起珠帘走进屋去。
她不愿冒然撞进去,而使得顾剑南和梅冷雪过于尴尬,所以才故意加重脚步,希望在这屋里拥抱的两个年轻人能够自动放开。
谁知她掀开珠帘进入屋中,一眼望去那两个人依然有如木偶似的相偎在一起,似乎他们的整个精神都凝注在拥抱中,而一点听不见外面有人进来。
小凤脚步一停,看到这种情形,真不知道是进好还是退好。她愕然站在那里,双颊立即又浮起两片红晕,眼望着那痴痴相偎的两个年轻人,她暗忖道:
“没想到小姐平时那样端庄也会变成这般痴情,不晓得我将来会不会也这样?”
她在胡思乱想中,已听到相拥中的梅冷雪喃喃道:
“剑南,你答应我们永远都不分离?永远都是这样”
顾剑南轻轻的抚摸她柔软的发丝,低声道:“雪妹别说痴话了,我必需要去寻找父亲,而且我一点武功也都不会,这样,我怎么配得上你?”
梅冷雪依偎在顾剑南的怀里,柔声道:“我不许你这样说,你就算不会武功,可以跟我一起回冷梅庄去,我去禀告爹爹,收你作徒儿,那么你不是可以永远都不离开我吗?”
顾剑南轻轻叹了口气道:“雪妹,你!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我”
梅冷雪道:“我不管你,我一定要你听我的话,跟我到”
她从顾剑南怀里挣了起来,一睁开眼睛便看到小凤左手掀起珠帘,整个人好似定在那儿,呆呆地凝视自己。
她话声一噎,脸色一红,忙不迭地退回房去,尽管她与小凤从小一起长大的,此时却也不胜羞怯。
顾剑南背对着小凤,根本就没有看见她进来,他一见梅冷雪突然退身离开自己的怀抱,楞了一楞,呼道:“雪妹”
梅冷雪轻轻咬了咬樱唇,抬起头来,她没有理会顾剑南的呼唤,面对小凤嗔道:
“小凤,你进来也不招呼一声?”
小凤笑道:“啊哟,小姐,我怎么没打招呼?我咳了又咳,把喉咙也咳疼了,脚下顿了又顿,脚底板也跺痛了,可是你们两个呀——”
顾剑南闻声回头,只见是小凤站在那儿,连忙站了起来,讪讪地道:
“小凤姐!”
小凤噗嗤一笑道:“你到现在才看到我呀,刚才我唤了顾公子两声,你却没有理我,我不知道你是聋了呢,还是故意”
梅冷雪叱道:“小凤,不许对顾公子这样放肆。”
小凤微一敛袵,道:“顾公子,请恕婢子放肆。”说罢,她转首便走。
小凤连忙唤道:“小凤,你要干吗?”
小凤嘟起嘴道:“婢子识相一点,还是早点走开让你和顾公子”
“不许胡说!”梅冷雪嗔道:“你再这样放肆,小心我打你。”
小凤真怕梅冷雪会因此恼怒,伸了伸舌头道:
“小姐,婢子可不敢了,其实若非有事要禀告你,婢子也不敢进来。”
梅冷雪问道:“有什么事?”
小凤道:“听说方奎方总教练趁宫主受伤末愈,朴公子也负伤之际,联合许多铁卫企图叛变,要夺下金缕宫”
梅冷雪惊道:“呵!有这等事?小凤,是谁告诉你的?”
小凤道:“邓老爹方才赶来禀告小姐,要与你商量该如何决定,他是为小姐你的安危着想”
梅冷雪问道:“老爹在那儿?”
小凤道:“他此刻正在楼下等候小姐。”
梅冷雪问道:“朴姨父跟夫人?”
小凤道:“老爹说朴公子和夫人在高、刘二位教练护卫下已藏入地道,朴宫主则已被方总教暗算了。”
梅冷雪惊哦了一声,沉吟半晌,才道:
“剑顾公子你在此稍候,我下去见邓老爹。”
她解释道:
“邓老爹是跟随家父十几年的老人,我这次出来便是他老人家护送的。”
顾剑南道:“现在宫中既然那么乱,我最好趁机逃出去,也免得拖累了你。”
梅冷雪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跟邓老爹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她柔情似水的眼波凝注顾剑南一会儿,方始跟随小凤下楼。
她们才走到楼梯口,便已听到下面传来阵阵喝叱声,夹在呼呼的掌风里。
梅冷雪瞥了小凤一眼,飞身跃下楼去。
这小楼分上下两层,楼上除了一间卧室和绣花房外,便是那条宽有五尺许的平台了,而楼下则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厅中除了陈设有桌椅之外,墙角还摆设有盆景,四边墙上也挂满了字画,布置得颇为幽雅。
可是此刻却有两个人在这幽雅的大厅相斗,那四张古色古香的紫檀木太师椅和镶大理石的方桌已被两人踢得断腿折背,靠在四壁,厅中留下一大块空敞之地,那两人正在那儿作性命之搏。
梅冷雪皱了皱眉头,只见邓太平施出他成名的霹雳拳,拳风隆隆,凶猛无比的向那人抢攻而去,可是那人身形飘忽,轻灵之极,面对邓太平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的拳招,毫无所惧,凭着一套巧打之术护住全身,见招拆招,见式破式,竟不露一点败像。
梅冷雪微微吃了一惊,定神望去,只见那人身材倒不矮,可是却挺着一个大肚子,全身肥肉被一条条黑布紧紧裹住,就像五月里包的棕子似的,一张肥脸如同脸盆,两只鼠眼更似绿豆,模样可笑之极。
她来宫里有四次之多,曾经见到过那个胖子,略一忖思,暗道:“这不是厨房里的大师傅周胖子吗?想不到他除了菜做得好,这一身武功却也不差。”
周胖子满身用布带扎住,动作敏捷如电,虽然挺着个大肚子,可是身轻如燕,轻灵神巧,面对邓太平那凶猛的攻势,有似一片落叶般在隆隆的拳风里飘荡着。
他施出的正是金缕宫独传的“无极散手”三十六路攻打之术,施来绵绵不断,与邓太平那沉猛的“霹雳拳”比较起来,正是各有千秋。
邓太平愈打愈怒,拳上的劲道也愈来愈重,那密密的拳影和施展的气劲渐渐地将周胖子身形圈住逼近墙角。
显然,周胖子虽是藉着灵巧的身形与神妙的拳法在邓太平的铁拳下施展,但是身体上的限制,使得他的轻功不能臻至然化境,而劲道的沉猛又不若邓太平,只要再过数十回合,他便会败下阵来。
梅冷雪站在楼梯上只见周胖子头上已冒出汗珠,身形也渐渐有点凝滞,她微微一笑,呼道:“邓老爹,快住手。”
邓太平占了优势,闻声侧首道:“哦!是小姐,待我把这可恶的胖子捶扁。”
梅冷雪道:“老爹,他是自己人,你不可以”
邓太平大笑道:“这混帐胖子怎么是自己人?他竟敢私闯小姐绣房,若非是老夫在此,岂不是让这该死的胖子冒犯了小姐?”
周胖子趁对方说话,压力稍松之际,开声道:
“梅小姐,在下是来找寻顾公子,你这老家奴却”
邓太平拳式一紧,怒喝道:
“死胖子,你胡说些什么?这儿那有什么顾公子?”
周胖子道:“不信,你问”
话声被强劲的拳风一窒,他连换两种身法,方始躲过邓太平沉猛的一击,却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梅冷雪听到顾剑南说过关于周胖子拯救他的经过情形,所以明白周胖子此来是一番好意,但是她也晓得邓太平性情执拗之极,现在打出了真火,绝不会就此歇手。
而且她该如何说出顾剑南藏匿在自己房里的事?她又该如何向邓太平解释?是以她一时之间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只得焦急地道:“你们两位先停下手再说好吧!”
邓太平大笑道:“待老夫收拾了这死胖子再说不迟!”
周胖子虽想住手,可是被对方那激旋的劲风所逼,他连说话都不能够,又怎么能住手?
他知道自己只要一住手,那就真如邓太平所说从活胖子变成死胖子了。
是以他咬了咬牙,施出全身解数,闪、展、腾、挪,在对方那刚猛绝伦的拳功下只求自保,不求伤人。
可是他闪动肥胖的身体还真是有如挟泰山以超北海那样艰难,他虽然轻功高明,却要运动那近百斤重的大胖子,是以动作越来越慢,好几次露出险招,差点被邓太平一拳击中。
梅冷雪在旁看了实在忍耐不住,而她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阻止这两人相斗下去,所以她一咬牙,高声道:“你们再不住手,我”
我了好一会,她也不晓得到底该怎么办,就在这时楼梯一响,顾剑南冲了下来。
梅冷雪脸色一变,道:“顾公子,你怎么下来了呢?”
顾剑南道:“你们不能欺负周周大哥。”
梅冷雪微微一愕,说道:“你说的是”
“小兄弟,你好吧?”这时在斗殴中的两个人也都看到顾剑南奔下楼来,他们齐都身形一慢,周胖子喜极而笑。
而那邓太平却是一惊之后,随即大怒,喝道:“小凤,这小杂种是谁?”
梅冷雪花容失色,顾剑南神色大变,小凤在惊愕之下,还未来得及说话,周胖子已怒喝道:“他xxxx的,你才是老杂种!”
说着,猱身而上,拍出五掌,踢出八腿,迅捷无伦,疾攻而上。
他这下怒极而发的攻势与方才的守势相比,威力大了许多,邓太平先机一失,一连退后六步之多,等到对方的攻势稍稍一挫,他大喝一声,双拳连环齐发,瞬息之间攻出十六拳之多,立即向周胖子还以颜色。
他们这一对上手,霎时风劲飒飒,拳影万千,将方圆七尺之内齐都布满。
顾剑南尚是初见到周胖子施出如此灵巧的拳掌身法,他眼中射出惊喜的光芒,注视着在争斗中的两人,一时倒忘了要加以阻止。
梅冷雪缓缓凑到他的身边,轻声道:“顾邓老爹向来都是那样粗鲁,其实他的心地很好,刚才他失言辱及公子,尚请你”顾剑南闻声侧首,当他看到梅冷雪面上歉疚的神情时,不禁浮起一阵怜爱的情愫,柔声道:“我不会怪他的,你又何必这样呢?”
梅冷雪盈盈一笑,道:“邓老爹很早便跟随家父,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他一向都是为我好,所以当他看到你突然出现,便”
顾剑南伸出手去,拉住她那柔软的小手,缓慢的摇了摇头道:“我说过不会怪他的,你又何必解释?雪妹,不要为这件小事责怪自己,我晓得你”梅冷雪脸上微微一红,左手轻轻挣了一下,却仍然让顾剑南握在手里。
她举起右手轻掠了一下垂落额上的发丝,道:“你看,是不是要阻止他们继续争斗下去?”
顾剑南转首注视场中那正在拚斗中的两人,只见周胖子已从方才一连串的攻势又改为守势。
他似禁受不了对方那有似狂风骤雨的拳招,仅仗着轻巧的身法闪挪翻腾,可是却依然被卷入的拳风所逼,不断地后退。
顾剑南虽然本身并不会什么武功,但他自幼以来,藏在竹篓中,跟随顾明远曾历经无数次大小争战,尤其是在长白山连败长白三剑,过海南猛闯海南剑阵,使得他对于武功强弱与招式优劣,有了很高的鉴赏力。
这可说跟欣赏书法是一样的道理,不一定每一个人能写得出好字,但是每一个人——可说是对书法略有兴趣的人,对于欣赏好的书法总是有眼光的。
顾剑南一见到周胖子狼狈的样子,摇头道:“唉!他长得那样肥胖,为什么却练得是轻巧的功夫,这岂不是硬要自己做不可能的事?”
就在他摇头之际,邓太平已大喝一声,双拳一架,挡在胸前,整个身子猛然一摇,只听喀喇喇一阵密响,他那魁梧的身躯竟似涨大了许多。
梅冷雪脸色一变,道:
“不好!邓老爹打出了真火,竟要施出六丁开山的至刚拳功。”
她话声未了,只见邓太平猛然跨出一步,双拳疾挥,一进便是三拳扬出。
这三拳笨拙之极,但是大开大阖之际,力道沉猛无比,竟然使得周正那轻巧的身法无法施出,硬是只有往后疾退,才能不被对方那斗大的拳头击中。
邓太平连续三拳扬出,周正被逼得退到墙角,眼见他的背脊即将贴在墙上,无路可退了——
梅冷雪身形微动,喝道:“老爹,你不可”
她脚下一动原待飞身跃出,阻止邓太平继续发拳,谁知从顾剑南手中传来一股强烈的劲道,竟拉住她欲腾的身形,使得她无法跃起。
她错愕地望着顾剑南,他已把手放松,道:“你站在这儿,我去!”
他不等梅冷雪说话,身形一动,飞跃过去。
这时邓太平三拳攻完,已将周胖子身躯完全罩住,他猛一抬臂,第四拳有如雷霆万钧的平捣而出。
拳风隆隆响起,劲道刚猛,顾剑南恰于其时跃到周胖子的面前,正好挡在他们两人的中间。
他们两个人怎么也想不到顾剑南会在这个时间跃身进来,周胖子目皆欲裂,正要出言警告,已经来不及了,而邓太平的拳劲已发,却也不能就此完全收回。
梅冷雪在旁发出一声尖叫:“老爹,你快住手!”
邓太平深吸口气,挫身沉拳,将发出的十成力道卸下三成。
拳劲隆隆,气流旋激,似江河倒泻,刚猛至极的攻到。
顾剑南脚步才一站稳,即便感觉到这股窒人欲死的拳劲已滚滚而来。
他在危急之时,根本没有第二个念头好想,左掌一分,右拳平捣而出。
这一式是周胖子在传他“无极心法”之后,授与他防身的“太极三式”中的一招“初分两仪”
这种简单的招式,在邓太平看来真是浮浅的很,他一见对方竟施出这一招来,顿时浮起一股痛苦与悲叹的情绪,忖道:“唉!这小子好端端的突然插手,看来是死定了,真可惜他小小年纪,便将死于非命。”
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意念,是因为他这一路拳法刚猛无比,能放不能收,连他自己也无法将力道收回,于是才会有痛苦的感觉。
谁知他这个意念还未自脑海掠过,突觉对方左手一分,已将自己的那股沉猛的劲道分为两道。
他微微一愕,已见对方右拳平捣而来,立即使他发出的劲道触及对方拳风
他那有似江河流泄的拳劲一触及顾剑南的拳劲,好似碰到一面钢板立即被阻住,随着两股拳劲微微一凝时,顾剑南右拳又向前攻出两寸。
立即,他手腕一震,整个劲道齐都被反震回去,对方那股拳劲突然变得有如山岳倾下重逾千钧,使得他呼吸一窒,脚步微微一浮。
这下,他心中的惊骇真是非同小可,他怎么也不相信对方那种年纪,竟会发出如此强劲的力道,而使自己使出的七成力道都抵挡不住。
大惊之下,他左手一架,抽落右拳半寸,立即加重劲道,徒然往后攻出。
他双拳齐飞,全身所有的劲道都施了出来,顿时只见他全身衣袍鼓起,虬髯如刺,脸孔涨得通红。
梅冷雪一看他这形像,骇得哭道:“邓老爹!”
她怎么也想不到邓太平会在敛去三成力道之后,又全部发将出来,可是她晓得此刻双方对峙的局面,无论任何人都不能加以阻止了。
不忍见到顾剑南在邓太平威猛的拳劲下尸骨无存,她双手掩面,痛苦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女人就是这样,尽管平时多么坚强,总在面临重大变故时,便自然显露出软弱害怕的天性。
她这一掩面,小凤也跟着闭上眼睛,以袖遮面,同样是不忍目睹。
只听轰然一声大响,旋飞的气流将那已经折断的桌椅又折断得更碎,撞在墙脚,几乎都嵌了进去。
没有听见顾剑南惨叫之声,只听见邓太平粗嘎的喘气之声,梅冷雪心中惊奇无比,放开了手,睁大眼睛望去。
她只见顾剑南左掌抚着右肘,右拳平伸而出,正与邓太平那大如巴斗的拳头在空中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