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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管事,殿下可在府上?”
“丁总管,我等前来请见殿下,还请代为通报一声。”
“老丁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不就是通禀一声么,这都不肯?”
十三王的联名奏本一上,英王府门前可就闹腾上了,无数的官吏乃至举子们蜂拥着便杀到了英王府,求见的求见,送拜帖的送拜帖,一大早便将英王府门前整成了个菜市场,生生闹得负责门房事宜的丁权成了个连轴转的人形大陀螺。
“诸位,诸位,我家殿下昨夜偶感风寒,实是无法迎客,还请诸公海涵则个,待得我家殿下大好之时,自会与诸公一叙。”
来者都是客,更别说如今朝局微妙,丁权哪敢轻易得罪了来访的一众人等,只能是不停地作揖告罪不迭,奈何来人实在是太多了些,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始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任凭丁权嗓子都喊哑了,这人/流就没怎么见少过,这等时分,丁权最羡慕的怕就是那些把守后门的兄弟们了。
李显好武,故此,英王府的后门也就与诸多王府大不相同,不是开在后花园处,而是开在了演武场的一侧,时时刻刻都有王府侍卫们牢牢地把守着,不仅如此,外头的小巷处还设了两道的岗哨,等闲人自是无法靠近半步,哪怕此时的前门已是闹翻了天,可后门处却依旧是安静如常,若要说有甚不同的话,那便是英王府大总管高邈极之难得地出现在了巷子口的岗亭处,正不停地翘首远眺着后街的拐角处,似乎在等待着甚重要人物的出现一般。
巳时刚过,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便已从后街的拐角处转了出来,慢悠悠地驶到了岗亭处,高邈不等马车停稳,便已急匆匆地迎上了前去,亲自伸手卷起了车帘子,一声轻咳之后,一身便装的狄仁杰已弯腰下了马车。
“小的见过狄公,前门烦杂,累您从后门走,实是抱歉了,殿下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您里面请。”
身为李显身边最听用之人,高邈自是清楚狄仁杰在李显心目中的地位,这一见狄仁杰下了车,赶忙陪着笑脸地寒暄道。
“无妨,高公公请。”
狄仁杰虽不曾亲眼见到英王府正门的闹腾劲,可单凭想象,他也能猜到个**不离十,毕竟如今李显乃是呼声最高的东宫人选,赶着来拍马屁的人当然少不到哪去,狄仁杰自是也不想与那帮子趋炎附势之辈撞在一起,自不会在意高邈这等秘密行事的风格,这便淡淡地笑了笑,一摆手,抬脚便向着王府的后门行了去,由高邈陪着,一路穿堂过巷,不数刻便已到了书房所在的院子,只是刚转过院门处的照壁,狄仁杰便即顿住了脚,面带微笑地聆听着书房里飘来的琴曲之声。
“狄公”
这一见狄仁杰突然不走了,高邈不禁有些奇怪,可也不敢随意动问,又等了好一阵子,见狄仁杰还是没反应,不得不小声地唤道。
“嗯。”狄仁杰没有出言解释,只是点头轻吭了一声,整了整衣裳,大步向书房行了过去,一转过门口处的屏风,入眼便见一身白衣的李显正手抚琴弦,一派悠然自得状地弹着,狄仁杰不敢多看,疾步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殿下。”
“狄公来了,坐罢。”
李显手一划,一串尾音呛啷而响,一曲已是终了,而后笑着将琴推开,虚虚一抬手,很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自有侍候在旁的书童忙活着奉上了沏好的香茶,而后全都退出了房去,只留下主宾二人相对而坐。
“狄公,十三亲王联名上本一事想来您都已是知晓了的,对此可有甚教孤者?”
李显等了一会儿,见狄仁杰光顾着品茶,似无开口的意思,不得不出言问了一句道。
“殿下的心乱了。”
狄仁杰将手中的茶碗往几子上一搁,不动声色地看着李显,淡淡地应道。
“嗯?”
一听此言,李显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挑,可也没出言追问,只是轻吭了一声,以探询的目光凝视着狄仁杰,一派等其作出解释之状。
“曲为心声,殿下所奏之阳春白雪固然高妙异常,奈何却是曲高而和寡,加之殿下于此等时分竟闭门谢客,若非心乱不能决,又岂会如此?”
狄仁杰笑呵呵地一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给出了答案。
“嗯,确如狄公所言,孤心中颇有疑虑,自昨日午后得知十三王联名上本之事,孤已是思忖了良久,却尤未能决之,还请狄公为小王剖析一、二,唔,这么说罢,而今之局势,依孤看来,当是”李显请狄仁杰过府,便是要征求其之意见,自是不会有甚保留可言,这便将所思所想一一道了出来,末了,有些个不确定地问道:“如能让潞王进东宫,而又能不令越王当于朝,乃最佳之局面,只是孤却不知该从何行了去,若不能,孤自进东宫似也无不妥,总好过平白遭覆巢之祸罢,不知狄公对此可有甚见教否?”
“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可也,且不知殿下之鱼与熊掌为何哉?”
狄仁杰静静地听完了李显的陈述,但却并没有直接给出个答案,而是搬出了孟子语录,笑着反问了一句道。
“鱼与熊掌?这”李显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狄仁杰,见其丝毫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霍然而起,低着头在书房里来回踱起了步来。
于李显来说,熊掌只有一个,那便是大唐之社稷,至于鱼么,却有着不少条,不管是武后还是越王李贞又或是太子之大位,其实都不过是鱼而已,为了能最终掌控大唐江山,其余一切李显其实都可以暂时弃之不理,这一点李显心中自是有数得很,只是这当口上,一切都不是那么确定,万一要是鱼儿闹腾得过欢,李显也未见得便能最终捞得到熊掌,再说了,在熊掌一时不可得的情况下,也未见得不能先捞上几只鱼来罢,很显然,狄仁杰所言的鱼与熊掌怕指的不是这些玩意儿,那又究竟指的是甚来着?李显沉思了良久,还是不太明白狄仁杰言中所指,不得不站住了脚,无奈地耸了下肩头,探询地望向了品茶不语的狄仁杰。
“殿下可记得申生重耳之典故否?”
面对着李显的疑惑,狄仁杰还是没有直接解释,而是从旁提点了一句道。
“这”李显好歹也算是饱读了史书之辈,自是知晓申生亡于内,而重耳生于外的典故,更清楚重耳之所以能成就一番霸业,不单是其本身能力过硬,而是其离朝之际,几乎囊括了晋国所有的重臣,否则的话,又哪来后头的春秋霸主可言,只是一时半会却想不明白这典故与眼下的局势有甚瓜葛来着,人不由地便想得有些子烦躁了起来,可一见狄仁杰再次闭紧了嘴,显然是不愿再多做解释了,李显无奈之下,只好耐着性子细细地琢磨了起来。
“呼,孤明白了,多谢狄公指点!”
李显到底不是寻常之辈,这一细想之下,终于彻底明白了狄仁杰所言之意,心中顿时大定,长出了口气之后,对着狄仁杰深深一躬,煞是诚恳地谢道。
“殿下明白便好,那便莫让潞王殿下等得急了。”
狄仁杰并非是故意不想解释个中蹊跷,而是此等大决断之事,唯有李显自己想透彻了,方能应对从容,若不然,一个不小心之下,便是万劫不复之祸,故此,狄仁杰不能,也不敢为李显剖析得过于明晰,最多也就只能提点一下罢了,此际一见李显神情释然,狄仁杰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坦然地受了李显的礼,而后,再次出言提醒了一句道。
“哦,哈哈哈,狄公所言甚是,想来孤那六哥怕是一夜都不曾合眼罢,若是再熬将下去,指不定这厮便要做傻事了,也罢,孤这就去其府上走一遭,唔,其余诸事便交托给先生了。”
李显对李贤的为人可谓是了若指掌,哪怕李贤自昨日起便不曾露过面,可李显却知晓其一准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自家府上胡思乱想着,这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李显忍不住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殿下请便,其余诸事下官自会料理妥当。”
狄仁杰站了起来,对着李显一躬身,语气断然地作出了保证。
“那好,事不宜迟,孤便先行一步了。”李显素来是行动派,一旦有了决断,向来不会拖泥带水,朝着狄仁杰还了个礼之后,便即高声断喝道:“高邈,备车,孤这便要潞王府一行!”
“诺!”
高邈虽不明白李显为何要在这等微妙时分前去潞王府,可却绝不敢多问究竟,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之后,自去张罗着诸般事宜,原本尚算宁静的英王府就此忙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