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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萧重光没有回王府,他在醉侠楼上一直喝到打烊,等小二来撵人,才施施然丢了一锭银子,带着一壶酒走下楼梯,一路上晃晃悠悠,居然没有摔倒。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场醉酒,如果没有意外,估计也将会是最后一场。他在漆黑无人的大街上痛哭流涕,大声吟诵着屈子的离骚,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在搀扶着自己,然而他已经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睁开眼睛,意外地发现自己躺在高床软枕上,身边有两名丫鬟正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认出两人是晋王府的侍女,翻身起床,疑惑地问他们:“昨晚是谁送我回来的?”
两名丫鬟七嘴八舌地说道:“是我们郡主啊。”“是啊,郡主昨晚被你吐了一身,衣服都弄脏了呢。”萧重光想不到会是那刁蛮郡主,顿时有些刮目相看。
他起身洗漱,正要去跟郡主道谢,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向丫鬟问道:“今天是不是十五了?”那两名丫鬟一起点头,他立刻推开房门,拔足飞奔。
浮梁河畔,通灵庙前,此时已经是人山人海。萧重光赶到现场,立刻感应到蒙放和周远才的存在,两人朝着萧重光微微一笑,传音入密道:“萧兄,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萧重光同样以微笑报之:“两位道兄来得这么早。”
“有些事情,就算明知道结果,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改变。”
“我也一样,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通灵庙这几天早就被修缮一新,一身在家居士常服的吕文广神情庄重,带领着一群家丁走上前台。几位一直在庙中等候的巫祝和乡绅都迎了出来。这时候负责押运祭品的壮丁陆续进场,除了活着的猪羊和新鲜果品,就是六个不到十岁的孩童,一个个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浑然不知大难即将临头。
这些都是昨天就已经运到,今天走个过场就准备宰杀献祭。庙门前已经架起了一方高台,将通灵大圣的神像请到高台上摆了个祭坛。通灵庙的庙祝走上高台,大声诵读了一篇谁也听不懂的经文,随即招呼众多百姓跪下行礼。广场上立刻哗啦啦跪倒了一片,萧重光和蒙放、周远才二人早就隐身其中,无人察觉。
蒙放看向萧重光,低声说道:“萧兄,等下那几个小孩被送上祭坛,我跟师弟会飞上高台捣乱,你御风术高明,就由你带着这几个孩子先行逃走。本来我是想请王妃发兵协助的,但是王府现在一片惶恐,害怕再触怒这位神秘的通灵大圣,不敢插手,只能靠我们三人了。”
萧重光应道:“如此甚好,等会我们见机行事。”
周远才道:“若是这次能把那通灵大圣逼出来,就好了,哪怕跟他大战之后不敌丧命,也比现在这么没头没脑地跟一帮百姓较劲来得痛快。”蒙萧二人深有同感地点头。
这时候吕员外穿着一身大红法衣走上高台,这时候的吕文广,穿着打扮又不像个佛门居士,更像是一个乡间巫师庙祝。他伸手在家丁捧着的一碗刚杀的鸡血里沾了一下,在脸上划了个圈,随即在通灵大圣神像前跪倒,大声吟诵着庙祝方才那一篇祭文。
几名壮丁将台下作为祭品的猪羊宰杀了,趁着血还没冷抬上高台。吕员外站起身,走到被杀死的牲口前,用大碗舀起一瓢鲜血,淋在神位前,一碗又一碗。
萧重光见了这一幕,眉头一动:“不对,吕员外肯定有古怪,佛门居士怎么能见血腥?他沾了这许多枉死生灵的鲜血,为什么身上佛光不见减弱。这些枉死的生灵怨气很重,业力应该会附在吕员外身上的,可是你们看,他身边的天地元气好像凝固的一般,根本没有变化。”
周远才道:“你打算怎么办?”
没等萧重光回答,那六名作为贡品的小孩也被送上高台,即将在神像前生杀活宰。吕员外亲自操起刀,就要动手,萧重光哪里还等得住,身形化作一道金光直扑高台,只给蒙、周二位丢下一句:“不管如何也要试试,我去对付吕文广。”
围观的百姓只看到眼前一花,那吕员外的刀已经架在第一个孩童的脖子上,就要割下去,忽然台上窜出一道金光,一头钻冲向胸口。吕员外被迫往后倒退,那把杀猪刀顿时离开了小孩的脖子。
萧重光到了吕员外身边,他已经对这吕员外起了杀心,无论他是不是虔诚礼佛的吕大善人,能亲手把刀砍向无辜孩童的善人,已经死有余辜。金光在空中只是一瞬,已经突破到吕员外胸口,就在这时,那吕员外胸口忽然放出无限佛光,罩住了萧重光的身剑合一。
萧重光尴尬地落在地上,显出身形。那吕文广指着他大叫:“你是何方妖孽,竟敢来通灵庙捣乱。”围观的百姓一时大哗,对着高台上的萧重光指指点点,有些已经开骂了。
这时候蒙放跟周远才已经纵身飞上高台,趁萧重光缠住吕员外,将高台上的壮丁尽数制住丢了下去,各自去解开那几名孩子身上的束缚。那吕文广身上佛光万道,显得正气凌然,他一边跟萧重光游斗,一边朝台下的百姓大喝:“你们还发什么呆,还不快拦下这些祭品,万一大圣爷降罪,我看谁担待得起。”
这通灵庙前的广场占地颇广,从庙门口一直到浮梁河边,怕不有三四里路,此时庙门前聚集了数千百姓。然而这吕文广的声音却传到了每个人耳边,清清楚楚。
萧重光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从吕文广诡异的行为,他心里已经肯定对方必然是妖孽,可是这些自由心证的东西,无法说服眼前的数千百姓。蒙放和周远才则更倒霉,他们的修行不足以带动六个孩童御风飞天,面对如潮水般涌上来的人群,又不能狠下杀手,只能用法力凝聚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些愚昧的百姓隔开,让他们冲不上来。
萧重光此时已经跟吕文广斗到酣处,这位吕员外的修行十分古怪,既不是妖族手段,又不是道门神通,一出手就是一道金光,身法又快得不可思议,法力之中,更隐隐包含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掌控。有几次萧重光明明已经刺到他的要害,对方的身形却莫名其妙的消失,又或者自己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挪移到了别处。
那吕文广跟萧重光游斗良久,终于比不过萧重光吸收水武士以后的元气充沛,渐渐气力不支。萧重光见状,加强了攻势,几次施展无形剑遁想要一击致命,还是被那股莫名的力量挪移开,他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间吕文广脸上浮现一抹苍白,脚下慢了一步,被萧重光剑气所及,在右肩割开一道口子。萧重光大喜,心道这厮已经快要法力枯竭,正好趁你病要你命,身形骤然消失,下一刻就闪现在吕员外身后,剑光挨着吕文广脖子擦过,却是那股诡异的力道又一次救了对方,只是这次力道比先前小的多,看来对方法力的确快要不行了。
吕文广喘了口气,脸上现出诡异的一笑,双手合十念咒,一连串听不懂的经文脱口而出。萧重光还没看明白,就看到对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瞬间变回原来的红润,肩膀的伤口也自动愈合,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萧重光看得目瞪口呆,对方这种神通手段,他真是前所未见。这时候吕文广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催动金光对着他来了一记,两人又战成一团。而另一边蒙放和周远才渐渐抵不住外面百姓的庞大压力,所布下的屏障一步步倒退,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吕文广的手段其实就那么几招,法力也并不浑厚,只是他的恢复能力实在惊人,每次被打到气力不继的时候,只要念动一段经文,自然就恢复如初。萧重光仔细查看,终于发现其中关窍。原来每次对方念动经文的时候,在场的百姓头顶就窜起无数莫名的元气,吕文广得了这股元气补益,立刻又变得神完气足。
“原来这家伙真的会佛门神通,我还以为他是个假居士,奇怪,佛门弟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萧重光苦苦思索,终于想起昆仑秘藏中关于佛门九识和佛家修为的记载。这吕文广的手段,分明就是佛门九识,而他从万千信徒中汲取信仰之力补足修为,也是佛家持咒诵经的法门。
“若是不能打破在场信徒的迷信,那这家伙的恢复能力岂不是无穷无尽?而我现在的手段,又不能直接斩杀对方元神,难道要将这在场的百姓尽数杀戮?”萧重光脑海中闪出这么一个念头,顿时大吃一惊,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残了?然而看着台下疯狂的信众,他潜意识里的的确确有一种厌恶对方,希望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眼看蒙放跟周远才就快支持不住,他们毕竟只是筑基中阶修为,又不像萧重光这般屡有奇遇,法力浑厚直逼金丹绝顶,面对台下越来越疯狂的信徒,渐渐无法支撑面前的屏障。那六个被蒙、周二人救下的孩童,看着下面如同海浪一般汹涌的人群,吓得惊慌失措,放声啼哭。
就在此时,从通灵庙后门方向杀出大批兵马,赫然是晋王府的卫队,这些兵马将场中百姓团团围起,寒光闪闪的刀剑映照在人们脸上,不断有将官大声疾呼叫人们安静。终于从外到内,人群渐渐消停下来,只有少数狂热分子,还在躁动不安,但很快就被精锐的斥候抓住,揪出了人群。
蒙、周二位对视一眼,终于放下心来,一队卫士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通路,护送着几辆大车一路走到高台下。大车后面转出一个满头大汗的红衣少女,几步跳上了高台,正是一脸焦急的永宁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