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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勋自沉沉的梦乡里醒来,睁开眼仍感到晕沉不适。她突然像背受针扎般坐立起来,惊慎地看着四周。
她人正坐在一张堪称舒适的床上,四周是一些干净而简单的家具。眼前圆形的桌面上摆着一壶茶水,引发她焦渴的欲望。
程勋迅速下床穿好靴子,瞬间意识到一丝羞赧;是谁好意为她脱下了靴子?她打从六岁起就没再如此被人服侍过。
挨着桌边坐下,她倒了一杯茶水,迟疑了半晌才就唇饮下。
有了茶水的滋润,感觉整个人精神都来了,也不再那么昏沉。
注意到外边熙熙攘攘的人声,她敏捷放下茶杯,起身推开窗门,探身一看。街上人来人往,楼下行人进进出出,她立刻清楚这里是一间客栈。
会是谁把她送到这里来呢?
她合上窗,头一个想到是去问掌柜的。
不由分说,迅捷地出房下楼。
和蔼而身形有些臃肿的掌柜正在招呼店里络绎不绝的客人。抬眼一瞧见她下楼来,立刻笑吟吟上前。
“姑娘您醒啦,饿不饿?要不要用点小菜什么的?”
“不,谢了,掌柜的我不饿。想请教您,是谁把我送到这儿来的?”程勋不徐不疾地问。
“喔,是一位姓杜的相公。”
她接着问:“那么他人呢?”
“杜相公把姑娘您送到这儿来后就走了。”
“走了?!”
“是的。那位相公是昨晚来本店打尖投宿的,今早天刚亮,他就离开了,只是走没一个时辰,就带着姑娘您又回来了。”掌柜的笑容犹挂脸上,看来“笑脸迎人”是做生意的不二法门。
“那么您晓不晓得他上哪去?”程勋势必要知道那名男子的下落,因为她生平最不愿欠别人的恩情。
“依我看——大概是朝景阳城那方向去的。”
“哦?”程勋双眸一亮。如果那男子遗留在城内的话,那么她应该寻得着人。“那他生得什么模样?”
提起男子的模样,换店掌柜的双眼为之一亮。
“那相公长得斯文俊俏,人也和气,大概二十来岁吧。比较奇怪的是他的打扮不像咱们中原男子,他散着发,头上绑着一条暗红色的丝巾。姑娘你若瞧见他,一眼就识得的。”
“多谢掌柜的。”程勋从腰间掏出银两,道:“这是欠着您的打尖费。”
“不,不。”掌柜忙着推拒。“姑娘您的帐,那位相公付清了,我不能再收的。”
“是这样。”她露出淡淡的笑容,心想眼前是个老实的店掌柜。她摊开掌柜的右手,放下那绽银两,微笑道:“掌柜的,您收下吧,算是我给您盘问的小费。”
“不,这怎么成——”掌柜还要推拒,而程勋轻巧地转移了话题。
“掌柜的,我的马儿呢?”
“喔,差点忘了。”掌柜唤着一名小二:“阿成——快把今早杜相公寄留的骏马牵过来。”
“是,掌柜的。”店小二忙去牵马,程勋尾随而去。
“掌柜的,告辞了。”程勋人在马背上朝店掌柜道别。
“姑娘您慢走,有空再到咱店里坐坐。”掌柜哈腰笑说。
她礼貌性回了个微笑,轻轻拉缰,策马朝景阳城而去。
一路乘骑来到城郊,之前被她定住的三人已不见踪影。
“哼!哪天别叫本姑娘给碰上,非好好修理你们一顿不可。”程勋难消心头之气,于是策马狂奔回城。
已是晌午,头顶着炎日实不好受,城内走动来往的行人多隐蔽到阴凉的地方歇息。程勋自然也不例外。
她在城内大小街巷梭巡了一圈,也没瞧见哪个男子头绑着暗红色丝巾。由于难耐焰日,于是她决定先回府再作打算。
未料府中早有个不速之客等候着她。
她一踏进程府就瞧见了沈轻红!
他一瞧她回来,人仿佛松了大半口气,即刻迈步到她跟前。
“程姑娘,你回来了?”
“嗯。”程勋不悦地回应。心想: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才想要走开,她的父亲已然叫住她,自厅内从容走来。
“勋儿,用过午膳了没有?”
此话让程勋颇感意外,父亲一开口居然没有训斥她,看来他今日的心情挺好。
“还没有。”
“那正好,为父和沈公子也尚未用膳,咱们三人一道吃吧。”
“我不饿,不想吃。”
“那也不打紧,你就陪为父和沈公子用顿饭。来。”程民牵起她的手,硬是拉着她走。
程勋平日虽敢顶撞盛怒时的程民,但对此刻心情不差、话语温和的父亲完全无可奈何。她现在要敢甩开父亲的手,难保不把他气得轰她出程府大门。
因此,她只有乖乖被拉着走的分。
三人一齐到程民要佣人特别布设的饭厅就坐,程勋看了下菜色,未免丰盛得教人觉得浪费。
她真的一点食欲也没有。
“勋儿,开饭了,吃呀。”程民接着朝沈轻红说:“贤侄,别客气,尽管当这儿是自己家一样。”
“多谢伯父。”他谦顺道。
程勋不予举箸,看起亭外风光来了。沈轻红则默默注视着她令人神醉的丰采。
“勋儿,怎么不吃?”程民问。
“早说过我吃不下。”程勋已对这顿才刚开始的饭局感到烦闷。
“那要不要叫丫环送些水果来?”
“不用了。”她依然瞧着亭外。
程民苦笑摇摇头,道:
“贤侄,将来你娶了勋儿,她这副脾性你可得多担待,老天都没她的法子呢!”
沈轻红略微尴尬地颔首。
程勋在一旁听得烦厌不已、怒火上升。搞不懂这两个人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昨夜她才清清楚楚地拒绝婚事,怎么今日他们俩就忘得一干二净,还仿佛这门亲事已敲定的模样!叫她嫁她就嫁吗?门都没有!
按捺不下的心头火焰,促使她作了个决定。
她拍案而起,神色不悦道:
“爹,你那么希望女儿出嫁的话,就比武招亲吧!只要谁打赢我,我就嫁谁。”目光的的盯着两人半晌。“不奉陪了。”她像一阵疾风般离去。
待程勋走远,程民抚须摇首道:
“真苦了老夫有这么一个标悍不驯的女儿。”
沈轻红瞧着她离去的方向,对此话仿若不闻。
程民叹了口气。
“也罢,总算是促使她作了个抉择,之后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反悔。”
原来今早程民与沈轻红商议了一番,只有让程勋自个儿开出迎娶她的条件,才能促使她没有余地后悔地当个准新娘。今天这顿饭局,正是为图谋她一句话而设。
“贤侄,对于勋儿的条件,你可有把握?”这是程民较为忧心的一点,他清楚自己女儿的功夫不弱。
“伯父请放心,晚辈会全力以赴的。”沈轻红慨然道。
“嗯。”程民欣慰地点点头。
看着这一桌再继续下去也索然无味的饭局,沈轻红不由得陷入深想。
原本今日清晨时分,他是要赶赴城郊上演一出英雄救美计的。未料他老母的宿疾突然发作,定要他这做儿子随侍身侧才安心。他一直等到母亲服药入睡后,才急忙马不停蹄地赶往城郊。到了之后发现三名手下被定在原地,问话一番后才晓得是程勋制服了他们,并且策马往湖泊的方向而去。沈轻红于是快马加鞭追至湖边,然而湖边空无一人。他开始慌忙地四处寻找,就是不见程勋的踪影。
究竟谁带走了昏迷不醒的程勋?沈轻红想得是心急如焚。
万一程勋碰上了不轨之徒,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他必须为这件事负起全部的责任来。
吩咐手下极力寻找之后,沈轻红无可奈何地回城去。因为今日他与程民还有一笔交易要谈,绝不能迟约。
总算在方才看到程勋安然回府,他实是松了一口气,心底欢喜得很。只是他想明白程勋在昏迷期间有了什么样的际遇,又是何人夺走他的专权,帮了她一次忙?
若那人是个男人,更不可原谅!
比武招亲的这一天,擂台下人声鼎沸。
事实上这一天距离程勋提出她婚嫁条件的日子不过隔了两天。程民之所以将此事办得这么迅速,完全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毕竟他眼中的乘龙快婿只有沈轻红一人。程勋当然明白父亲的想法,但她不会让他们如愿。
她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沈轻红,好让他死了这条心。
“哇!好热闹喔,这么多人——”程钰偷偷掀开帘幕,水灵大眼溜溜地转,整个人雀跃不已。
“瞧你,开心个什么劲啊?要不就告诉爹,今日比武招亲的主角换成是你,我要是打输了哪个人,就把你嫁过去。”程勋带着戏谑说。
“大姐——干嘛欺负人啊。我只是难得可以出门来瞧瞧,开心嘛!”程钰软语叫屈,是撒娇。
“好啦,你这小撒娇,还不晓得大姐是跟你开玩笑吗?”
程钰甜甜一笑,问道:
“大姐,你怕不怕呀?这么多人是冲着你来的。”
“我怕什么?来多少个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程勋双手抱胸,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哎!今天是你选婿的大日子呢,又不是铲奸除恶的日子,说什么把别人打得落花流水的。”程钰嘟嚷着说。
“你这笨蛋,要是我不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好教他们不敢上擂台来,否则我怎么跟爹说他们都太弱,我不成亲呀?”
程钰亮着大眼瞧她,轻声问:
“大姐,你真的不想成亲哪?”
这话问得程勋不知该怎么作回答,索性撇了撇她一眼,默不作声。
“勋儿——”程民衣冠整齐,走进后台。
程勋回过头。
“爹,可以开始了。”
“嗯。”程民低声交代程钰:“钰儿,待会儿是中意哪家公子,记得告诉爹。”
“爹——”程钰如受惊吓般,红着脸低叫。原来这是爹要她出门参观大姐的比武招亲大会的主要原因啊!
程民满脸笑容地掀开帘幕走到台上,程勋尾随其后、她还回头讪笑程钰的窘状,惹得程钰羞赧地跳脚。
众所瞩目的焦点——程勋出了场,台下立刻欢声雷动。
主角的她今日稍作点妆,穿了一件红白相衬的丝质衣裳,更加显露她天生亮眼出众的美丽,与女中豪杰的丰采。
台下霎时赞叹声四起。
“是程姑娘,咱们城里的女英雄——”
“哇!好美呀,可比天仙下凡。”
有的路过的旅人搞不清楚状况,纷纷向围观的群众询问,当地人立即热烈地为他们解答。
“哎呀,你不晓得啊?今日是咱们城内程大商贾她女儿的比武招亲大会。喏,就是台上那位美丽的姑娘。她呀,可是本城出了名的女中豪杰!今天算你幸运,有眼福了!可以瞧见她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哈哈!开心、开心”边说边笑,还使劲拍了拍别人的肩头。
“是这样啊真的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
台下的目光几乎全神贯注地投射在程勋身上,然而她眼底没有一丝女儿家的娇羞,只有自信,与不落人后的光采。
程民发言了——
“各位乡里父老、英雄好汉,今日是小女程勋比武招亲的日子,还望请各位多多指教。”随着他的发言,群众的喧哗声渐趋于小。
“现在老夫来简述一下比武招亲的规则。第一,禁止使用各种暗器;第二,双方比武以其中一方认输了为止;第三,只要打赢了小女程勋,便是我程某人的女婿。老夫话说到此。”台下又是一阵喧哗,但很快就静肃了下来。
程民退居一侧,而仆人早已准备了一张檀木椅供他坐着观赏。
程勋站出身来,左右顾盼一番,抱拳朗声道:
“各位,有请了。”
台下一片哗然。有谁敢第一个上台挑战武艺高强的程勋呢?万一打输了可是会丢脸的。
程勋俏脸含笑,双手负背静立。此刻台下的群众看她,仿佛看着令人敬畏而不敢轻易冒犯的女神。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仍然没有人敢上台挑战,程勋渐感不耐,脸上的笑容一点一滴消失。
哼!沈轻红那个家伙呢?不是要娶她程勋为妻吗?居然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瞧见,真是没诚意!
怕了她是吗?
那最好!
最好永远别出现在她面前!
程勋十分气恼,在台上踱来踱去,她开始气愤自己为什么要提出比武招亲的要求,简直闷死她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的心情浮躁不已,此时终于有人自告奋勇地上台了。
上台来的是一名武夫,生得刚毅而老实的模样。
“今日王某上台,不过想请教程姑娘的武艺,对程姑娘绝无非分之想。”他抱拳朗声道。
台下为他的勇气可嘉掌声欢呼。程勋注目来人,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容。瞬间,她的眸子晶亮了起来。
“不管来者何意,只要上了这擂台,程勋一律奉陪。请。”她左手负背,右手已是迎战的姿态。
“好,当心了,程姑娘。”王翼如离弦箭矢般冲向程勋,他使的是一套拳法。
程勋见他来势汹汹,架势上也称奇不弱,她开始兴奋了起来,决定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带过他的攻击。
王翼的拳法打得扎实而俐落,可惜拳拳落空,沾不了她的身。
程勋有意陪他耗时间,于是只守不攻,像玩游戏似的,轻巧躲避他凌厉的拳势。台下纷纷叫好。
过了好半个时辰,两人依旧不分高下,但王翼有自知之明,晓得程勋只是在玩拖延战术,要真求高下,恐怕出不了几招他便得负败下台。
他心想,程姑娘是为了保全他的颜面才这么做的吧?
这个念头让他不再恋战,决定结束这场比局。
王翼收起拳势,跃离了她三尺远,抱拳一揖,道:
“多谢程姑娘指教,王某认输了。”
程勋了悟他的心思,朝他灿烂一笑,这个笑容看在王翼眼中已属一份重礼。
他毅然跃下台,获得众人齐声喝采。
程勋直挺挺站在台上,不晓得自己脸上仅剩的一丝笑容什么时候会消失殆尽。她尽可能保持心绪平静,当作是平时闲散一般在台上踱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台下仍无动静,她再难心平气定、闲逸如常。就在这时候,后方的人群突然喧嚷不安。程勋定眼一瞧,原来是一群不速之客造访,看样子非奸即盗。
“让开!让开!”一帮人跨坐在马背上,恶声恶气驱逐着人群。百姓忧惧其扰,纷纷走避以求安全。
“你们是什么人?来此有何贵干?”程勋神情带怒、字正腔圆说着。
一旁端坐的程民忙起身上前探首。
为首的壮汉邪里邪气回道:
“眼前想必是鼎鼎大名的程勋程姑娘吧?咱们大伙不过是来参加比武招亲大会,姑娘大可不必发怒啊——”
程勋抿嘴一笑。她正愁没人敢上擂台一较身手呢,眼前这帮人来得正是时候。
“兄台既是来参加比武招亲大会,那么程勋自然有请。”
“勋儿,这帮人”程民在她身侧低语:“来者不善。”
“爹,您放心,女儿晓得要机警一些。您先回座吧。”程勋低语,神色没有一丝骇栗。程民只有相信自己女儿的能耐,回到座位上。
“兄弟们!程姑娘大大方方请咱们上擂台,咱们可别教人家失望。”为首的壮汉神情诡异,只听其他人齐喊一声“是”居然所有人都跃上擂台!台上一片惊呼。“这——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就是啊,想以多取胜。”
“比武招亲是一对一来的,怎么可以以多对一呢?这样程姑娘不是吃大亏了吗?不公平!你们下来!”台下有人大喊。
“就是说,不公平!”
“你们好不要脸,下来!”
“下来,下来!”
群众纷纷驳斥他们的行为,但见他们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不但不觉羞耻,还悠哉游哉环视着被包围的程勋,仿佛盯着贪恋已久的猎物。
程勋不惧不忧,但一旁的程民如坐针毡,急得跳起来。他拱手道:
“各位英雄,究竟来此所为何事?”
程勋抢在他们面前发言:“爹,他们分明是来找碴的,您就甭问了。安心坐着吧,女儿会处理。”
程民哪还能安心坐着,只有站着穷着急。
“程姑娘,怎么这么说呢?咱们明明就是诚心诚意来参加比武招亲大会的。”
此时另有一人跃上了擂台,正是王翼。他朝程勋拱手道:
“程姑娘,让在下来帮你教训这群无耻之徒。”
“嘿!这小子是谁?居然敢骂咱们!是不——”
程勋斜睨了发言的男子一眼,令他心头一怯,不敢再口出狂言。
她朝王翼浅笑,道:
“多谢王兄为程勋仗义,不过,这群庸俗之辈让程勋一人来解决就行了,不劳王兄费心。”
王翼不料自己一片热心会被回拒,一时尴尬得下不了台。
而程民则在心底暗叫:你这爱逞强的蠢女儿,有现成的仁义之士要助你一臂之力不好吗?真蠢!
“既然程姑娘这么说,那么王某不便出手。”王翼一揖之后跃下擂台。
“哈哈哈,火药味何必这么重呢?咱们不过是来比武招亲的——”为首壮汉朗声道。
程勋亮着美眸朝他神秘一笑,那等可与日月比拟的姿容几乎淹没了所有在场人的思绪。
“既然各位是来比武招亲的,那么程勋若是输了,自然就出嫁。倒不知新郎倌是在场的哪一位呢?”
“正是在下。”为首壮汉把胸一挺。
“原来是你这臭蛤蟆,怪不得一来就咽个叫个不停。”她讥讽道,惹得台下一片讪笑。
为首的壮汉显然不料会遭她讥嘲,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才想还以颜色,她接着又道:
“不管你们是打哪个泥淖来的,总之打输了本姑娘,就别再踏进景阳城一步。”
壮汉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欲一较高下的表情。
“好!就这么说定了。要是你输给了咱们,就立刻跟咱们走;要是咱们输给了你,从此不再踏入景阳城一步。”
程勋没顾及父亲焦虑的心思,倨做点头。
“请!”
“好!”语毕,他们一群恶汉亮出了不知打哪来的兵刃,锋利耀眼。而程勋依然赤手空拳,不打算使出软剑应付。
台下轰声雷动,为程勋助势。
程钰心急如焚,她跑到父亲身侧,不安地绞着手绢,程民瞟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把目光放在长女身上,不时拭汗。
对方一开始就采取猛攻,但程勋临危不乱,从容使出了一套“烟雨江南”的招式,以柔制刚。
别说台下的观众为她曼妙的身姿着了迷,连台上的一帮人都看傻了眼,几乎忘了要攻击。凌厉的攻势于是被化解,一帮人不知不觉被她的招式牵引着走,耍着自己也摸不着边的武术。
程勋瞧时机成熟,转柔为刚“叱咤风云”之势一出,形如石光电火一般,凌利而毫不留情地招招逼向敌人。
对方人手不是被踢落擂台,就是被打得狗吃屎;形态之丑,可见一斑。
程勋收势拍拍双掌,一副“全摆平了”的意态风姿,惹得台下掌声不绝,一旁的程民和程钰也欢喜得拍掌。
“好了,快向本姑娘谢罪一番,然后滚出景阳城吧。”
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一帮人整顿好衣容,乖乖向程勋赔罪,齐拱手道:
“程姑娘,对不住!”
“很好,你们可以走了。记住!从今后别再踏进景阳城一步,否则被我瞧见了,一定把你们个个轰出城去!”她意气风发道。
“是,程姑娘——”左右互视一番,齐道:“告辞!”
一行人犹如丧家之犬,零零落落上了马背,汗颜垂首策马离去。
程勋得意地看向父亲和妹妹,粉桃色的脸蛋上笑容可掬。
哪知为首的壮汉不甘其辱,摸起怀中一把暗器,快如雨下地射向程勋。
“危险!程姑娘——”这句警告几乎是在暗器发射的最后一瞬传到程勋耳里,而此人手中的纸扇随着声音疾射到空中,纸扇所经之处,都恰恰接住了迎向程勋的暗器,最后为此人把握在手中。
而此人已然站立在台上,纸扇横胸,上头刺着排排暗器。
台下莫不为之喝采。
令人惊诧的是,程勋瞧见此人非但不说一个谢字,还忿忿然地抽出了环绕腰际的软剑,怒道:
“沈轻红,你终于来了!”
“是。”他将纸扇往旁一挥,暗器纷落于地,随后收拢纸扇朝她一揖:“在下来得稍晚。”
“哼!莫要以为你的身手了得,”她瞟了地上的暗器一眼:“像这种不起眼的暗器本姑娘还看不在眼里。”程勋看向方才暗器的来处,一行人早逃得无影无踪。
“在下丝毫不敢轻蔑程姑娘的武艺,方才只是为姑娘尽点绵薄之力,请莫错怪在下。”他句句说得诚恳无比,要是其他女子见了他如此英俊潇洒的公子,怕是早为之心折,偏偏程勋生来像是与他犯冲,就是不愿听信他的那一套言词。
“不要多说,既然上台来了,亮兵刃吧!”
“在下以纸扇为兵刃。”
“那好,动手吧。”程勋把剑一抖,剑尖直挺指着沈轻红。
他则先朝程民一揖,恭敬道:“伯父,程二姑娘。”
“嗯。”程民赞许地点点头。
接着他朝程勋一揖。“程姑娘,请。”
“哼!温吞。”她把剑一横,疾风般出手,瞬间已刺出十几剑。
一场比斗才开始,台下就已惊声不绝,有人赞叹程勋武艺高超,有人为沈轻红俐落的身手喝采。台上打得不分轩轾,台下看得意兴高昂。
“好啊!好啊!程姑娘和沈公子果然登对,看来新郎倌准是沈公子莫属。”
“是啊,听说这比武招亲大会是程大爷专为沈公子所设的,为的就是招他为女婿,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啊,全没分!”
“哎!别尽说些酸话,瞧瞧人家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嘛!”
“是是——”
台下这些议论传入心有不专的程勋耳里,气得她怒火中烧。什么天生一对?!她才不让别人如愿。
她气愤之下出手更为伶俐,招招奇险却显得有丝紊乱,不似先前沉着。
沈轻红心底明白,唯有使程勋心浮气躁,他才能顺利将她打败,于是他刻意晚来参与大会,为的就是等待她心烦意乱的一刻,他才能掌握致胜时机。
闹事的一帮人不过是他预料中的一段小插曲。说预料不如说是安排,因为正是他教唆手下到五宅山去,散播程府比武招亲的消息,才会引来这一批慕程勋美貌的强盗群。只是事情的发生远比他预料中还要顺利,现在他只要看准程勋疏漏的一刻,便能出奇致胜。
勋儿,你愈是急躁对我愈有利。好好在这场比斗中发一顿脾气吧。他心想。
程勋果如他所愿,出手更快更急。她甚至连所学中的极式“轻虹十八段”都用上场了,可是沈轻红仍然应对自如。看来她实在低估了他的实力。
程勋设法在激斗中找到一点喘息的空隙,于是她耍了一式虚招“轻虹长划”划开了她与他之间的距离。
接着她急迅思考,要怎么做才能打败对方,眼珠子不经意往台下一转,突然某个事物吸引了她的目光——
暗红色丝巾!
一个头上绑着暗红色丝巾的男子!
沈轻红看准她分心的这一瞬,右手划了个圆弧,双掌齐拍而出,不偏不倚打中程勋的胸膛,程勋应力被击退了数步,幸亏她应变得快,以剑尖点地后翻了一圈,才适时制止了差点要跌坐在地的窘态。
“大姐——”程钰担忧叫道。
程勋左手按着胸口,微微蹙眉。
沈轻红心疑方才出手是否过重,真想上前表示关怀。
“程姑娘——”
程勋却挑起剑尖,阻止他靠近。
“我刚刚只是一时分心,不碍事——我还没认输呢。”
沈轻红以复杂的眼神看她,默然。
程勋趁此空档,再度将目光调向人群。
果真,她没有看错。确实有一位头系暗红色丝巾的男子站在远处。
那名男子似乎意识到程勋的目光,转身就走。
程勋见状,急喊:
“慢着——”
那名男子并不理会,很快地消失在街口。
“程姑娘?”沈轻红不明所以,台下的观众当然也看得糊里糊涂。
“沈轻红,明日于此再与你一较高下,今日就到此为止。告辞!”程勋把话说完,心下立刻不顾一切,施展轻功追逐那名男子。
现场一片愕然。
“伯父,这——”沈轻红一时显得不知所措。
“勋儿究竟在做什么?她追什么人去了?”程民急道,心中难以谅解。
“伯父,我随后观视。”沈轻红抱拳一揖,尾随程勋的行踪离去。
程民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止,无所措地任由他们两个主角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茫茫然看着底下这群满腹疑问的民众,谁来为他们两人莫名的行径作解释呢?
哎,愁煞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