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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容芳.浣溪沙
如妃和筝公主的美人计与苦肉计双管齐下的结果,皇上果然格外开恩,不过,碍于君无戏言的面子问题,他虽原谅了吉祥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却也同步宣布要对吉祥格格另外指婚,否则皇上也没台阶可下。
“原本朕有意封吉祥一官半职,如今也算是功过相抵,这事可免,不过”皇上沉声思忖后,又道:“朕也答应过端王爷要为吉祥格格指婚,不如朕就替她另外指人。”
“谢皇上开恩。”
闻言,一颗脑袋总算保住了,端王爷在御书房中差点喜极而泣,至于皇上决意另指何人,他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皇上,臣尚无婚配,可否将格格指给臣?”韩峰躬身。
“喂!小子,我的掌上明珠可不能嫁入你们将军府。”端王爷不悦地道。
“端王爷,这是你和我素来的恩怨,别为难年轻人了。”韩石坚不甘示弱地指着端王爷的鼻子道。
“哼!这可是你先造成的。”端王爷一摆手,背对韩石坚,打算不再理会他。
韩峰连忙又说:“皇上,请看在我真心一片的份上,成全我和吉祥格格。”
他知道镇国府和端王府本就水火不容,要横跨这道墙实在是比登天还难,不过,为了吉祥,即使如此,他也要尽全力争取这段婚姻。
“皇上,您千万别听他这小子的,我们纳兰家的人不会和韩家的人有任何瓜葛。”端王爷激动地说。
皇上见状,沉吟半晌后,有了决定“你们别再争论了,朕已有了主意,你们先退下,朕自然会有所定夺。”
怎知,几天后,总管太监带来圣旨,圣旨中竟是将吉祥指给了镶白旗十四军督军大臣。
“成公公,这镶白旗十四军督军大臣是何人?”端王爷摸不着头绪,总管太监成公公临走出王府前,被端王爷叫到一边低声问。
“哈!端王爷您真有福气,这督军大臣可是镇守北方军事重地的军部大臣,皇上隆恩,将格格指给了他,您-后半辈子定是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成公公笑道。
端王爷闻言朗声大笑,道:“托福!托福!”
“况且,皇上非常看好这次的指婚,您大可放一百颗心。”成公公说着,嘴边微带着别有深意的笑。
听成公公这么一说,端王爷更是乐坏了,然而,却也苦了吉祥
望着窗外的雷雨,吉祥的心情就彷若此时的天气一般低沉。
“宝绢,-说他会不会来?”吉祥趴在窗台边,泛着泪光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直望着楼台下的回廊。
宝绢望了小主子一眼,赶紧劝道:“会的,我相信韩少将军一定会来的。”
接连下了几天的雷雨,莫非,连天老爷也要阻断韩少将军的来时路?宝绢抬眼对着黑压压的天际叹了口气;就算他来了又有何用?皇上已经下旨将格格指给了督军大臣,唉!恐怕恐怕这次格格非得奉旨成婚了!
才一想完,便听见门外响起端王爷宏亮的笑声。
声未歇,就见端王爷快步走进来,身后紧跟着笑意晏晏的福晋和一干婢女、太监,个个手里捧着金饰玉坠,锦衣绸料。
“王爷、福晋。”宝绢曲膝请安。
“起来,起来。”端王爷挥挥手,笑道:“我今天心情好,这些繁文缛节全可省了。来,将东西摆下。”
命令一下,一干婢女立即将一个个捧盒置放在圆桌上。
“吉祥啊!这些是皇上御赐给-的嫁衣和首饰,快点试穿看看,若有什么不合的地-,还可以请师傅来修改。”福晋浅笑着说。
半晌,吉祥始终没有响应,仍兀自凝望着-台下的动静,静默的空气里,只有窗外的雨水声,随即一丝凝重的气氛教端王爷板起了脸色。
宝绢见状,连忙推推小主子,低声喊:“格格,快说话啊!”“拿走!我不想穿。”吉祥沉声说。
“格格”宝绢的冷汗自额上滴落下来,随即拿起其中一个放着嫁衣的捧盒到她面前,柔声说:“格格,奴婢来替-更衣。”
“拿走!”吉祥怒喊,手一挥,捧盒顺势掉落在端王爷脚前。
端王爷恼怒地大手一拍,重重的打在圆桌上,放声大喝:“放肆!”当场令每个人的心口陡地一跳。“这岂是由得-意!”
“王爷,她还是小孩子,别为难她。”福晋连忙好言相劝。
“哼!”端王爷怒哼一声“小孩子?她可不是小孩子了,而是下个月就要上花轿的大姑娘了。”
忽地,家丁在门外通报“禀王爷,镇国府韩少将军在大厅求见。”
“韩峰他来了!”吉祥闻言,难掩欣喜地惊呼:“快!宝绢,快请他到楼台上等我。”
“是。”
“站住!呵,这小子果然来了。”端王爷冷笑后,命令道:“赶他走!”
吉祥猛力摇头,嚷着:“不!阿玛,让我去见他!”
“-到现在还想见他!他是韩家的人,就不准多待在我们纳兰家一刻。”
“王爷,让吉祥见他一面吧!”福晋也替她求情。
“阿玛,若我今天见不到他,一个月后,我绝不上轿!”她双眸里闪着决绝的眸光,她从不知道自己曾有这么大的勇气反抗阿玛。
众人一愣,平常格格虽爱玩了点,但倒也听话,却没想到此时的她竟然如此坚持自己的决定,这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沉吟片刻,端王爷大喝:“哼!苞我谈条件?好,有本事的话,-就在我还没送客前去见他最后一面吧!”说完,便气呼呼地甩袖离去。
待端王爷和福晋领着奴婢们离开后,吉祥迅速地拉住宝绢说:“快!我一定要见他一面,即使是最后一眼”
吉祥隐忍住满眶泪水,连忙撩起裙-,奔向楼台。
楼台上。
“韩峰,韩峰!”
踩着盆底鞋,吉祥气喘吁吁地绕过回廊,终于看见前方的楼台上,伫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是吉祥!韩峰立即自楼台循声往下望,只见一个身着粉色旗装,体态娇美的女子迎面奔来
是了,眼前这漂亮的娃儿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俊小子纳兰吉祥。
他一个箭步,搂住了她的纤腰,端详着她的容颜。眼前的她不仅是个百分百的姑娘家,还是个如花般迷人的女子,他早知道她好看的模样,却不知道她的女装扮相真是绝美。
静默片刻,韩峰低唤:“吉祥真是-?”至今,他仍无法置信。
“是我。”吉祥绽起一朵如玫瑰般的笑厣,也问:“韩峰,真是你吗?”她抬眼凝望着眼前这一身盔甲,俊挺伟岸的男子,不禁怀疑这种美妙的感觉是否发生在梦境里。
韩峰点点头,无尽的深情在两人的视线里缠绵交织。
“格格”此情此景,看在宝绢的眼里,眼眶不由得泛起泪水。
身后的布哈顿清清喉咙,赶紧上前对她说:“宝绢姑娘,可否劳烦-带我在附近欣赏欣赏美景?”
没想到布哈颐这个大块头,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
“到处下雨,有什么好看的嘛!”宝绢没多想就冲口说出,直到布哈顿对她便便眼色,她才恍悟似的连忙点头“呃!你说的对,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瞧瞧。”随即识相地拉着布哈-离去。
“韩峰,皇上已经下诏指婚了,恐怕我们”吉祥偎在他的怀里,咬紧下
“我既然答应过-,说什么我都会来,即使皇上已经下诏将-另指他人,也改变不了我来见-的决心。”他的气息在她的发梢上拂动。
天晓得,他曾经誓言不再踏进端王府一步,然而,却因为深爱着她,因而违背自己的誓言;他也曾经说过不会爱上她这个半男不女的小子,如今却不能抑止心里的情愫渐生,因而改变初衷呵!想不到,这全是为了她。
须臾,他沉下脸色,又说:“若今日不来,恐怕没机会了。”
“怎么了?”吉祥急切地望着他。
“我奉旨出征,平定北方罗-人;今晚就要率军启程。”他强忍住心里对她的千般不舍,语气决绝地说。
“你要离开我?”她颤着身,那泫然欲泣的双眸,彷佛要将他的心揉碎。
难怪他一身金光夺目的战袍-甲,原来他是要奉旨出征。
“皇上临时降旨,国家大事,由不得我迟怠须臾。”他抚着她的脸颊,深深凝望着她说:“况且,我更不想见-为他人披嫁衣,所以我甘心远赴战场。”韩峰的心正在隐隐抽痛。
他明白他一缸子的醋意随时会翻腾而出,也或许会因此而冲动的犯下大罪,甚至会连累她但是,他着实不忍伤她半分,更何况是抗旨犯上的杀头大罪!皇上已经破天荒的开恩过一次,即使是要试试皇上的肚量,他也绝不会让她以身试法。
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她颤声喊道:“不!别这样,你可以离开,纵身于沙场,而我呢?留我一个人在京城有啥意义?”
韩峰伸手替她拭泪,心已碎了一半。
“听着,我多希望带-走,甚至不惜用我的生命当抗旨的赌注;可是-呢?我绝不曾任自己伤-一分一毫,更不愿让抗命的刀口落在-身上。”他捧着她的脸,浓眉纠结地看着她。
“韩峰,”泪珠滚落至她的唇边,低声嚷着:“你太小看我了,即使抗命的刀口抵着我,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心,就像你在龙岩山上未曾放弃过我那般执着。”
是呀!在龙岩山上,若不是韩峰拚命护着她,恐怕她已成了马贼大刀下的冤魂了;又或许是山霸子狼爪下的羔羊;甚至是山上潜藏危机下的牺牲品如此深的爱恋也在当时滋长啊!
“-还是那个倔小子。”韩峰深感欣慰,他明白她仍有颗未曾改变的倔拗心
“就让我再倔强一次吧!带我走!”她的神色一凛。
韩峰眉目微蹙,悲痛地紧拥住她,问:“-这是何苦呢?”
“我说过,我这辈子只作你韩峰的妻。”
此时,布哈颐和宝绢匆匆走来,神色紧张地说:“主子,康贝勒领着一干家丁冲着我们来,咱们走吧!”
“格格,王爷命康主子来送客了,快走吧!”
吉祥回头,果然看见远处的回廊上,大哥纳兰康正疾步走来。
“带我走,今夜在镇国府的林子外等我。”吉祥紧环住韩峰,叮咛着。
韩峰没有回答,他的心里仍在挣扎,却情不自禁的在她的额发上给予深切而不舍的一吻。
“主子,走吧!”布哈顿打起了伞,催促着。
不一会儿,纳兰康的声响已在回廊的另一端响起。
“久违了,韩少将军!”他说完,便看向宝绢命令道:“送格格回房!”
“是。”他严厉的眼神,令宝绢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拉着吉祥的衣袖说:“格格,咱们先回房吧!”
吉祥双额微蹙,一动也不动。
纳兰康又转身对韩峰催促着“韩少将军,请。”他手一摆,作出送客状。
韩峰飞快地看了吉祥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他怕自己多看她一眼,就会多一丝不舍。
在他来到了大门外,要跨上马前,吉祥竟追了出来,凄声喊着
“韩峰!”
看着她冒雨追赶,他的心就像刀割般感到一阵痛。
该死!他不管这么多了,只要他能和她厮守,不论何时何地,他也甘之如饴,即使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他也不管了!韩峰心意一凛。
“不见不散!”他紧拥她入怀,浑厚的嗓音在磅-的雨声里,却是清晰而坚
一声轰然雷声,顿时响起。
“反了!快把格格带回来。”站在门檐下的纳兰康恼怒地一喝。
一路追着主子而来的宝绢这才回神,连忙跑向吉祥身边,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挡雨,其它家丁们也跟着上前将格格拉开。
“大胆!放开我!放开我!”她奋力挣扎着。
“主子,快走吧!”马背上的布哈-催促着。
韩峰不忍心地多看她一眼,随即一夹马肚,挥鞭奔向雨的另一头。
“韩峰”雨声里回荡着吉祥的叫唤声。
看着吉祥匆匆收拾包袱,宝绢吓得魂都飞了。
“格格-不能-不能走啊!”宝绢惊恐不已,忙道:“-走了,王爷若怪罪起来,奴婢担待不起。”
“宝绢,我已经决定了,今夜我就要走。”
“不行!格格,奴婢只有一颗脑袋啊!绝不能看-走,我要去禀告王爷。”宝绢全身吓得直颤抖。
“不!不!”吉祥连忙拉住她,双膝“咚!”地一跪,以哀戚的眼神望着宝绢“宝绢,我求。”
“天啊!格格,-快起来”宝绢啜泣了起来,也在主子面前跪下,颤声说:“-这样奴婢会折寿的,奴婢”
“救我,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令人不忍。
见格格泪眼婆娑的望着她哀求,她还能说什么?她只能勉为其难,抽噎着说:“谁教-是我的好主子,我不帮-,我帮谁。”
“宝绢”无尽的感激并非言语可以形容。
很快地,吉祥收好了包袱,往窗外一看,夜色已黑,也该是时候了。
她和宝绢悄悄地来到侧门,侧门虽没人看管,却始终深锁着,她们主仆俩只好将藏于树后,平常吉祥是拿来翻墙出府游玩的竹梯拿出来。
“格格”宝绢担忧地望着她,说:“-保重了。”才一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走了。”
她说完,正要爬上竹梯时,一声巨雷落下,轰隆一声,撞进两人的心里;她们同时望向天际,只见闪电穿梭在层层乌云间,一份不好的预感在两人心里跳动。
忽地,两人周围起了一阵骚动,一团团火光立即将两人围起,随即一声沉声大喝传来:“放肆!好大的胆子,-想逃!”
只见火光里映照端王爷气得铁青的脸孔。
“王爷”宝绢脸色惨白,双膝一跪,全身不停的颤抖。
“宝绢,-居然敢替格格瞒着我!”端王爷怒吼。“王爷饶命,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王爷饶命!”她惊恐地猛磕头。
“把她给我拉下去杖打二十大板!而且要重重的打!”端王爷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道。
“喳!”一旁的奴才应声。
“王爷,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格格救我啊!格格救我”宝绢向王爷磕头后,连忙拉住芏子的裙。
虽然宝绢不断凄声求饶,还是被拖去板子伺候。
“放开她,放开她”吉祥双膝一跪,拉住端王爷的衣袖,哽咽着:“阿玛,全是我的错,跟宝绢没关系,是我逼她的,求阿玛饶了她”
“王爷,这”福晋也跟着落泪,有意替她求情。
端王爷抬手,示意她不用说了,福晋只好强忍住满怀的心疼。
“-居然为了姓韩的背叛我!一个月后,花轿-是上定了。”端王爷的眼中有两团怒火熊熊燃烧着“把格格关进房里。”
“不!阿玛,我求您让我走!让我走!我求您”她不住地磕头,却无法让怒不可遏的端王爷改变心意。
眼看她不能逃出王府了,吉祥凄声一喊:“韩峰”
似乎是心有灵犀,在寒风中伫立的韩峰,忽觉心口一阵抽痛,他赶紧将一只手横在树干上,-住自己的身子,另一只手则抚住胸口。
“主子,你怎么了?”布哈颐担忧地间。
韩峰忍痛摇头,问:“我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只知道我们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了,我想,格格不会来了。”布哈颐叹口气,又说:“军队已经在城郊等我们了,再不发军,可能会迟延援兵的时间。”
时间紧迫,他索性将衣角撕下后,咬破自己的食指,以渗出的血在绢布上写下——
吉祥吾妻:
我将带着-给我的深情纵身沙场,而-,将是我在沙场上嬴得胜利的唯一信念。
珍重,为我。
夫韩峰
他将撕下的绢布沉痛的交给了一旁的军吏,正色说着:“亲手交给格格,不得有误!”
随即翻身上马,大喝:“走!到城郊会合,起兵北伐。”
一挥鞭,他带着最深的不舍驾马朝城郊狂奔。
吉祥蜷缩在床上,眼神空洞的透过两片木板的夹缝,凝望窗外的景色。
自夹缝间窜进一道光,洒在她唇色苍白,了无生气的脸庞上。依稀可以见到的是窗外雨过后的碧蓝天色,以及漫飞天际的蝴蝶。
“若是君心似我意,愿化蝴蝶双飞翼”她低喃,泪,悄然滑出。
忽地,窗外传来宝绢细小的叫唤声:“格格,有个镇国府的军吏来找-了。”
是镇国府,那一定是韩峰派来的!这个念头疾闪过她的脑子,令吉祥连忙跳下床,将耳朵趴在木板的空隙间。
“禀格格,少将军派我将这块绢布交给。”说完,便将绢布自缝细塞给了房里的吉祥。
吉祥接过,噙着泪问:“他呢?”
“韩将军昨夜已领军前往北方边境去了,临行前,写了这块血书。”
“血书!”吉祥连忙将绢布打开。
果然,清晰的血字映入眼帘。
“吉祥吾妻我将我将带着-给我的深情纵身沙场,而-将是我赢得胜利的的唯一信念珍重,我”她泣不成声。
急速看完,而,字字句句彷若是烙印般列入她的心版上。
“韩峰!”她难忍悲痛,凄声一喊,划破了死寂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