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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声响起。尖锐刺耳又迫切。
夏恋拿起了话筒“喂,我是夏恋,请问找谁?”
“你好,我是凌阳的后母,罗兰。”
对方的声调轻轻软软的,要是男人来听,恐怕骨头马上就酥了。“你要找凌阳?我去叫他。”
“等等,我要找的是你。”
“你找我?”
“嗯,我们见一面好吗?”
“好啊,在哪里?”她很想看看她是什么模样,那天被凌阳挡住,她没看清楚。而且她更好奇她找她要做什么?
“下午三点我在希尔顿咖啡厅等你。我们见面的事不要告诉凌阳好吗?”
“好的。”她也怕被凌阳知道了会臭骂她一顿。
午饭后,夏恋骗凌阳说她要去逛台北婚纱礼服店,然后出门招了辆计程车直奔希尔顿。
在希尔顿咖啡厅她见到凌阳的后母,令她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她相当美,皮肤雪白,不若想象中的南洋女子,一身仿佛享受过日光浴后的黝黑肌肤。细细的眉毛像小山丘,一双又深又长的眼睛灵光闪动。
“很高兴你来参加婚礼。”夏恋随即又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你可以叫我兰姨,凌阳都是这么叫我的。”罗兰微笑的说。
“叫姨感觉上把你叫老了,你也没大我几岁——可是叫姊又下伦不类、没大没校”
“是啊,大家都说辈分上凌阳称呼我阿姨,但我们看起来像是姊弟。”
忽然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夏恋啜了口咖啡,找话题聊“你中文说的好流利。”
“我的家族是越南华裔,来自北方,以前在西贡开米行,我们在家都是说华语。”
“不知你找我来是?”
罗兰直直地望向夏恋,平缓、清晰的说“劝你——不要嫁给凌阳。”
夏恋大吃一惊。她完全没想到这女人找她,是想阻止她嫁给她的继子!
“凌阳不是结婚的好对象,他以前很风流的,女人一个换过一个,他爸爸非常头痛,但也拿他没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静。“那些事,他都告诉我了,我也决定不追究。”
“你确定他全说了吗?”罗兰嘲弄的说。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秘密,尽管说,我都承受得了。”她不觉怒气冒了上来。
“一个人要是一只盒子,你也不过看到露在外面的六分之五,你认为自己了解凌阳多少?”罗兰牛头不对马嘴的问。
“够多了!多到让我答应嫁给他。”她管不住自己的声音,也管不了别人投来的眼光。
“你和他认识好象不到一个月——而我可是打从他十七岁,看他从大男孩变成男人的!”罗兰的神情既暧昧又诡异。
夏恋心尖一抽,抓过背包,伸手在里面胡乱抓着,说道“我来错了,这真是个不愉快的谈话。”
当她把一仟元放在桌上时,罗兰慢慢地开口“你不妨问问凌阳,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她自皮包拿出一张写着电话的纸条“或许你会改变决定,那时记得通知我”
夏恋顿觉呼吸困难,好象被人勒住了一般。“你是说你和他有一腿”
“我不会用那么粗俗的字眼,我比较喜欢用一段情。”罗兰拢拢头发。
她的眉峰陡地挑高“就算你跟他有一百段情,那又如何,他现在要娶的是我,而不是你。”
罗兰狠瞪着她,夏恋这一生从来没感受过这种恶毒的眼光。
“那是因为他这辈子注定得不到我,否则不会换女人像换衣服一样,你迟早也会被他换掉。”罗兰的声音涩涩的。
当年她以董蔻年华之龄嫁进凌家做继弦,那时凌阳小她四岁,而凌父已年过半百,在心理上凌阳形同弗弟。她和他曾经亲密、熟稔,但他们的恋情毕竟不容于世,他最后选择远走他乡。
“酸葡萄心理,自己得不到,就见不得别人得到。”
“好利的一张嘴,我真不晓得凌阳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女人?”
只见两片笑云像花朵绽放般浮上她嘴角“我的嘴不仅利,还有别的功用,这当然只有凌阳知道。”
罗兰将嘴角一撇“你很会**。”
“你的思想太下流了,我说的是接吻,我和他是一吻定情。”她站起来,将背包甩在背上“不能陪你聊下去了,我要回家做饭给你儿子吃。再见了,婆婆。”
“你回去会向他告状吗?”
“没必要,他不喜欢听到你的名字。”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到桌旁。
“我倒是要劝你,你们之间已成为过去,不堪回首,他离开马来西亚就是为了躲你吧?所以你也该死心了,好好扮演你的角色。”
“我不会死心的,他应该是我的。”罗兰脱口而出。
“他不是你的,是我的,而你是他爸爸的。”
“凌阳还是爱着我的,只要他爸爸一死,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罗兰笑了笑。
她打了个寒颤。“痴人说梦,你这个样子,只是让我更同情你而已。”
“谁同情谁还很难说,你不过也是一件衣服。”罗兰尖诮的说。
“就算凌阳把女人当作衣服,那我也是新衣服,而你是旧衣服、破衣服,在台湾,旧衣服都是送到慈济功德会,不会再穿。”开玩笑,她长期跟夏远斗嘴,哪可能输给这个女人!
罗兰嘴唇发抖,挣扎着哑着嗓子“你真可恶——”
“可恶之人必有可爱之处,我好心建议你去看医生,你有精神方面的疾玻”说罢,她转过身便走。
她在咖啡厅外耀眼的阳光底下,一脸阴郁地站着。
听到那样的事,她除了震惊外,一点也不生气。那时的凌阳只是少男,喜欢上罗兰是很自然的,那样的一个大美女
“凌阳会不会像罗兰说的,还爱着她?”
“不会,不会,凌阳已经长大了,何况他身边已有她这个美女。”
“可是他的第一次是给了罗兰,男人很难忘记自己的初恋情人”
“你对自己要有信心,对凌阳也要有信心。”
她一个人分裂成两个角色,独自演着双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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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白花花的让人眼花,凌阳眯着眼,怔仲失神
都是那个焕热的午后,他在花园的泳池里游着漂亮的蛙式,她撑着伞走近他,手里拎条大浴巾,当他跃出水面时,她将浴巾缓缓裹罩住他,涂着豆沙蔻丹的纤指轻拂过他的脸、他的胸
当下他痉挛得不能自己,做出背叛父亲的事来
好几年后,即使他离开马来西亚,在梦里、沉思间,那双纤手始终尾随着他,饱经世故后,才了然当时那片青涩的情怀,不过是寂寞的十七岁罢了!
“我敲了好几次门,你都没应,我还以为你不在。”
夏恋的声音,截断了凌阳的思维,将他由回忆中拉回现实。“我在想事情,没听到”
“你在想什么?”
“小说情节。”
他其实是在想罗兰,怱的夏恋有种模糊的恐惧。虽说她对凌阳有信心,但罗兰的出现,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动摇到她的信心。
“凌阳我们的婚事会不会生变?”
他走近她,疼惜的抱紧她,喜欢她温暖的躯体压贴在他身上的感觉。
“小傻瓜,你怎么会问这种傻问题,我不会让我的小孩叫别人爸爸。”
“我好象算错日子了”
“那也无所谓,我反正就是要娶你。”
“凌阳,我觉得我好幸福,可是我又怕聿福不能长久”
“你想太多了,你的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他柔声道。
夏恋牢牢攀向凌阳,一如溺水者紧抓着树干一样。“答应我,不要丢下我!”
以前她最看不起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没想到她也是。
她真的不敢想象,没有了凌阳,她会变成什么?一具行尸走肉,还是一只冬眠的虫?
偶尔,她也会为自己这般滥情而觉得羞耻,她也不是没力图自己走出阴霾,只是那力量太小,小到来不及成形便已消失。
他轻托起她下巴,仔细端详着她。“你今天很不一样——”
“我有吗?”她故作迷糊。
“有,你的脸上写着‘我不快乐’,下午出门碰到什么不愉快的事?”
“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不以为然“别想骗我,你的神经很大条,若不是有事发生,哪来那么多感触?”
“婚前症候群吧!”她低声说着。
“我有办法治好你的患得患失。”他涎着脸,歪着嘴笑道“我们到床上去。”
她敲他一记,娇瞠着啐他“**就是**,脑海里就只有这件事——”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响的真不是时候。”凌阳说道“别去接,让他以为我们不在家。”
铃声响了二十九声后才停。
“我没有这么有耐心的朋友。”本来她以为是夏远打来的,不过他顶多响五声。
“不管他了,我们做我们爱做的事。”他拥着她,一步步向床铺推近。
当她被推倒在床上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啊,会不会是夏远出车祸?”夏恋立即跳下床,像子弹一样冲向客厅。
“夏小姐。”罗兰的声音。
“你还打来做什么!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微微生气的说。
“我打来只是想证明给你看——凌阳还是爱着我的。”
“你要怎么证明?”
“只要我一通电话,他就会飞奔过来。”
夏恋没有答腔。
“若是不信,待会你不要接电话。”
挂下电话后,凌阳走过来“谁打来的?你脸色不大好看,难道真的是夏远出事了”
“夏远没事,那是拨错号的。”她抱着肚子“我肚子突然好痛。”
“是肚子在痛,还是盲肠?要不要去看医生?”他执起她的手,殷殷问道。
“肚子啦,我去上厕所。”她冲进厕所。
“如果过一会儿还痛的话,我带你去看医生。”他在门外说着。
夏恋听了心里一阵舒坦。飘过她心湖上的那朵乌云业已消散无踪,她的心又是晴朗、蔚蓝的一片了。
急促的电话铃一响,她吓得从马桶上跳了起来。老天,她太紧张了。
凌阳拿起电话“喂,找哪位?”
“凌阳我活不下去了”那头传来一阵啜泣。
“你在做什么?”凌阳皱起眉头。
“自杀我吃了安眠药待会儿可能就不会那么痛了。”她气若游丝的说。
“你吃了几颗?”
“很多,很多,凌阳我们来世再见了”
“你振作一点,我马上来。”他挂电话后,跑上楼去拿车钥匙。
下楼时,他对着从厕所走出来的夏恋说道“我出去一下。”
她连跳在舌尖的“你要去哪”都来不及推出去,凌阳便像旋风般卷离了她的视线。
夏恋瘫痪在沙发上,心口有如被挖了个大洞般疼痛,椎骨的痛,像一条细流,慢慢的横过脆弱的心田,越流越快,越来越痛,那感觉就如同手术过后,麻醉药逐渐消退,才真正感觉到痛。
而那时的痛,才是真的痛,痛彻心肺!
他怎么可以心里爱着另一个女人同时又跟她**!
不,夏恋告诉自己,不要再让你的想象愚弄了你自己。
但是坐得愈久,她心里的纷乱不安便升得愈高。
夏恋翻出皮包中罗兰之前给她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然后她拉长了电话线,让她坐在高背椅时可以把电话安置在膝上。
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她按下号码。当电话线那头响起铃声后,她静静等着,无意识的咬着手指甲。那是她十几岁时的紧张习惯。
“喂,凌阳是去你那里吗?”
“就知道是你打来的。”她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今天晚我不会让他回去的。”
电话啪了一声就挂断了,空洞的电话在夏恋的耳朵里叹息着,之后才响起嘟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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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恋走进希尔顿饭店。柜台前,一个女职员正忙着替一对年轻夫妇办理住宿登记。
“请问一下,罗兰小姐住的是几号房?”
“我们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客人的住宿房间。”
“小姐,这关系到我一生的聿福,请你发发慈悲,告诉我好吗?”她的双眸泛出泪光。
女职员天人交战了一下“我帮你查她住709室。”
“谢谢你,如果我下个月还能结婚的话,我请你做我的上宾。”
有一部电梯正好停在一楼门厅,所以当夏恋一按“上”钮,电梯门便立即打开。她踏进电梯,按下十楼的钮。
电梯在五楼停住,一个服务生走了进来,对夏恋笑了笑。到了七楼,他便走出电梯,留下夏恋一个人直上十楼。
她顺着窄狭的走道向柜台小姐说的房间走去。地毯吸走了她的脚步声,有一间房间里好象有很多人,当她走过时,叽哩呱啦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好象是日本人。
下一间便是罗兰的房间了。夏恋深吸一口气后,举起手敲门,发现门并没有上锁。
她毫不犹豫地推开虚掩的门,踏进房里。
房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浴室的门缝。
在适应屋内的黑暗后,她看见双人床上的床单、被子乱成一团。她脑海中一度有过的想法像脱了缰的野马般,一下子全跃上了心头。
噢,不,不要是这样。.....
浴室的门倏地打开,凌阳抱着罗兰走了出来,凌阳身上的衣服一件也没少,只是有点湿,但罗兰身上却是一件也没有,跟新生儿一样光溜溜的。
夏恋使劲地咬着嘴唇,感觉到一股温热,她知道是血。“这太”
“夏恋,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凌阳急急说道。
“凌阳,我恨你!”说完,她拔腿冲出了房门。
他很想追出去,可是又不能放下罗兰不管,她安眠药吃了不少,他得先把她送去医院洗胃。凌阳打开了衣柜门,拿出内衣裤和洋装。
夏恋没命地跑着。她不记得是怎样跌跌撞撞地跑过走道奔向电梯的。
也忘了是怎样搭上电梯下到门厅。
他没追出来!分不清是愤怒还是酸楚,夏恋的一颗心剧烈的痛了起来,她全身有如虚脱一般发软,人倚在冰冷的大理石墙面上,一点点往下缩、缩、缩,缩成一团。
“小姐,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柜台小姐扶起她。
“不,谢谢你,我没事。”她匆匆逃出希尔顿,无视于纷飞的雨珠,朝回家的路上奔去。
回到家后,夏恋将门反锁,即使凌阳有钥匙也进不了屋子。
打开房门,夏恋乏力的将自己往床上掷去,她疲倦极了,不只是身体上的困顿,整个人都有如被掏空一般虚脱。
她默默地掉了一回眼泪,还不见那人踪影,然后她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她哭肿了双眼,哭哑了嗓子,更哭碎了一颗心
在这个时候,门铃大作。凌阳喊着“夏恋,你开门啊!”她扯着嗓子大嚷“你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你听我解释”
一切都不需要再解释了!夏恋打开音响,并扭到最大声。
没追出来,又这么晚才来,不是跟罗兰**了,是什么?
没多久,响起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夏恋,你快给我开门!”夏远回来了。
她关掉音响。“不开,我一开,凌阳也会跟着进来。”
“他不在,他已经走了,你快开门!”
“你骗我。”她这个亲哥哥,明天该去看骨科,胳臂外弯得严重。
“欵,我是你哥哥,你干嘛也把我锁在外面,你叫我晚上睡哪?”
“外面那么多宾馆,不会找一间啊?”
“凌阳说他是冤枉的”
夏恋再度打开音响,马上就有邻居开窗抗议。“姓夏的,你们不睡觉,我们要睡觉!”
“我们找个地方睡觉吧,那丫头一向别扭顽强,不可理喻不会开门的。”
“我去医院。”罗兰已经没什么大碍,但必须在医院住几天,她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亲人,尽管他有多么不愿意去看顾她,但在道义上,他不能推辞,毕竟她是他爸爸的太太。
“应该的。”夏远拍一下凌阳的背。“过几天再来跟她解释就好了。”
当天晚上,夏恋梦见了凌阳和罗兰,梦见他们在床上**,也听见他们的申吟。
在梦中,她极力想要除却那些声响,然而他们低低的哼声顽强地、无情地持续着,不断撞击她饱受折磨的心,她再也无法否认那是事实。
当她醒来时,她吁了一口气,只是作梦而已。
然后沮丧便紧紧缠住了她。虽然她急着上厕所,在床上一刻也躺不住,但是她还是必须拚尽所有的气力才下得了床,蹒跚地走进浴室。
对着镜中的自己,她不禁伤心感叹。她的脸色苍白,两眼无神,还有熊猫才有的黑眼圈。一夜之间,自己的容颜竞有如此显着的改变,好丑、好难看,完全不同于日前的美丽、明亮、自信。
这一切都是凌阳造成的、害她的。
夏恋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是你最后一次想起他,以后不能再想了,因为你要嫁给葛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