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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地方?
她觉得全身好痛,彷佛所有的骨头肌肉都在撕扯着她!她的身边飘浮着来来去去的影子,尖锐刺耳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钻进她的神经里。
“苏小姐苏靖蓝小姐-听得到我的声音吗?苏小姐易太太易太太”
他们在叫谁呢?不管他们叫谁,能不能叫他们停止?她的头痛得要命,简直快炸掉了
拜托!安静一点,好不好?她好想、好想安安静静的沉入睡眠
扮演别人是一件痛苦的事!
尤其是在一个不适合自己存在的场合,扮演一个不适合自己本性的角色。
挑高的大厅,炫目的水晶灯,昂贵的红酒,优雅又有气质的名流巨贾,杯觥交错,谈笑风生,每一样都让于谧蓝觉得格格不入。
在这种社交场合中,她不过是个会呼吸、会微笑的活动人偶!
她身上的礼服是知名品牌出借的道具,脸上艳丽浓厚的化妆其实是大师级彩妆师精心勾勒出来的面具。
还有她身上配戴的、价值千万的钻石项链,更只是借用她玲珑婀娜的胴体,来展示珠宝毫无瑕疵的切工与项链本身完美的设计而已。
这条项链的名字,叫做“蓝色的眼泪”
一百多颗碎钻嵌成六片花瓣的形状,沿着修长白皙的肩颈弧线绽放;但花瓣顶端的坠子,正好在胸口的上方,却是一颗切割成泪滴型的蓝宝石。
其实,这并不是一颗完美的蓝宝石。
把它放到灯光下细看,会发现略呈紫色的宝石不够透明。因为就在泪滴的左下方,有一块颜色更偏紫,形状更像泪滴的结晶。
就像一滴泪珠包含另一滴泪珠,更像是蓝色梦幻海洋中被凝结的眼泪。
珠宝设计师薛曜芳设计了这条项链,因为蓝宝石是九月的生日石,理所当然的,她要找一个九月出生,有蓝色感觉的模特儿来配戴这条项链。
若不是不想毁了好友曜芳呕心沥血的作品展示会,于谧蓝说什么也不会代替靖蓝来当模特儿的。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于谧蓝的背也越来越僵直;头上堆满发胶的高耸发髻勒得她两鬓发疼,打了三-厚的粉底让她的皮肤完全无法呼吸;还有身上这件低胸露背近乎透明的蓝色薄纱礼服,更是害她在强烈的冷气下冻到不行。
到底这个没完没了的展示会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她实在佩服其它几个职业人偶,她们对眼前恶劣的环境好象没有任何感觉,依然笑靥如花,姿态优美,完全和身上配戴展示的珠宝融为一体。
也许这就是专业跟不专业的分别吧!此刻的于谧蓝只觉得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分量太沉重,恨不得尽早拆下来了事。
华丽、奢靡、耀眼真是好笑,活着的人居然要用死的石头来炫耀自己的价值!
找了一个没有人看的空档,她忍不住低声抱怨“到底还要多久才结束啊?我已经快冻死了!我告诉-曜芳,下次我绝不再玩这种李代桃僵的游戏,如果靖蓝再落跑,-就找别人来!”
“下次我也不敢再找靖蓝了!”曜芳闷哼一声“我又不是疯了!不过,今天的时间的确拖得有点久,听说刚刚在等一个大头,现在他已经快到了。”
“谁呀?”谧蓝不太感兴趣“这样满是贵客的场合,还有谁能大牌到让众人等他一个?”
“听说是一个上海商业大亨,名叫易轲,家财万贯,事业多得数不清。我们老板就是打算和他合资,在上海成立珠宝公司,才会这么大手笔一次推出五十几件新作品,还大费周章地租五星级饭店办展示会。”
于谧蓝换个姿势,穿著超细高跟鞋的脚开始抗议了。
“易轲?好怪的名字他是上海人?”
“也不算,反正是香港出生,拿美国护照,在中国发财的类型;不过听说他还很年轻,而且未婚。”
于谧蓝抿唇偷笑。曜芳最大的心愿就是嫁一个有钱老公,所以努力不懈的在珠宝界崭露头角,想靠环境来争取机会。
但于谧蓝一直觉得她选错行业了,因为和珠宝相比,美人永远是逊色的。
曜芳看到她的笑脸,忍不住白她一眼“别笑!我要像-那么好命有个阿光,也不用在这里拚死拚活了!”
门口这时一阵骚动,曜芳的老板陪同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一堆宾客也同时向前寒暄,沉寂已久的场面终于又活络起来。
谧蓝和曜芳没有再说话,因为那一大群人已经往这边飘过来了,于谧蓝重新摆回固定姿势,拉长脖子,挺直背脊,露出妩媚艳丽的笑容;曜芳也严阵以待,磨刀霍霍,准备替那个大人物讲解自己的作品。
易轲大概35左右,称不上是一个好看的帅哥,身材不够高,只比穿著高跟鞋的谧蓝多不了几公分;而且,他的脸型太过刚毅方正,尤其当他一脸漠然、不言不语时,更让人觉得此人心机重、城府深,不自觉就畏惧三分。
唯一与他外型不合的是脸上那副斯文的金边眼镜,谧蓝暗忖,那一定是为了要让这张充满力道的脸减少一点肃杀之气,否则实在太像黑社会大哥了!
曜芳讲解得要比刚才其它人来询问时卖力,除了突显能力,多半也为了给这个多金公子留下印象。
只是,易轲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冷淡,不知怎的,谧蓝觉得他好象在她的脸上停留了比项链更长的时间。
而当镜片后的眼睛与她的眼神不经意的交会时,她的心竟莫名的跳了一下!
曜芳讲解完,易轲沉默了一点时间,双眼直视谧蓝问道:“-觉得如何?”
谧蓝一时有点慌,不明白他问这些话的意思,她求助的望向曜芳,易轲却又开口“我问的就是-的意见,一个配戴者的意见。”
“任何宝石都是美丽的,”她居然比自己想象的镇定,还可以不忘记微笑。“尤其是经过名师设计的珠宝饰品。”
冷峻的脸上突然现出一丝笑容,看来有点讽刺意味。“-不觉得这些珠宝首饰是很累赘、很嚣张的东西?最后的结果都是喧宾夺主,抢了配戴者原有的风采?”
这是考试吗?曜芳叫她来代班时可没说到有这一课呢!
“为什么不说是锦上添花或是画龙点睛呢?自信够的美女自然能有和宝石相抗衡的风采,自信不足的中等美人也能因为宝石的光华而更加耀眼。”虽然于谧蓝的心里完全不这么想,但总得尽尽这个职业的本分。
易轲的笑容加深,没再出难题,而是和簇拥他的宾客一起转去参观另一个作品。
“真是吓死我了!”曜芳捏了一把冷汗,悄悄的说:“看他那种咄咄逼人的模样,简直就像要把人给吃了!”
“这表示-的东西够好。”谧蓝偷偷的望着那一群人的移动,气氛有点沉闷,易轲好象都没再开口了。“挑货才是识货人,-没看他对别的作品,都没再表示过意见吗?”
易轲来去一阵风,当曜芳的老板陪着他走出会场时,整个展示会也宣告结束。
稍后,谧蓝在更衣室换装,让曜芳小心翼翼的把项链拆下来,放进一个衬着黑丝绒布的精致首饰盒里。
曜芳说他们老板看起来有些失望,因为花了这么大手笔办的展示会,似乎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但是他们老板还没放弃,打算等“续摊”的时候再继续游说易轲。
站了一整晚,谧蓝只有此刻的心情最好,她终于可以不必再扮演靖蓝,扮演那个不适合她的角色。
“-怎么回去?阿光来接-吗?”
“是啊!”她已经换回平常上班的服装了,但宴会式浓妆还没卸,所以照着镜子看起来还是不太习惯。“刚刚我打过电话给他,他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久了。”
曜芳叹一口气“真是羡慕-!一段感情四、五年不变,哪像我捡来捡去捡不到一个卖龙眼的!说实话,-和阿光也在一起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干脆把婚结一结?他家里不催你们吗?”
“结不结有什么关系?”谧蓝早已习惯回答这样的问题。“这样不也挺好的吗?项链点交清楚,那我要走-!”
她拿起背包,朝曜芳挥挥手离开。会场里该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收拾着场地。
于谧蓝正往楼梯下走,楼梯上却上来一个男人,仔细一看,是易轲。
虽然不知道别的模特儿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但表示礼貌应该是没错的,于是她对他微笑点点头,道了声再见便打算离去。
没想到易轲竟然开口叫她“请留步。”
于谧蓝呆立在原地,心中惶恐不已,她并不是个善于在社交场合交际的人,更何况易轲这个男人心太沉、眼眸太深,当他盯着自己时,彷如寸寸分解的目光,更让她身上每一根寒毛都自动竖起警讯。
“我喜欢-今天对那些宝石的诠释,很有独到的见解。”易轲还是文风不动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什么。“给我-的名字,我们有机会可以合作。”
考虑了半秒钟,于谧蓝才迟疑的回答“我叫苏靖蓝,是名扬模特儿经纪公司的签约model。关于工作,要请你和公司联络,我们不能随便在外接case。对不起,我得走了,我有朋友在外面等。”
当她转身离开时,她还可以感受到从她背后传来的眼光,尽管寒意未散,她还是冷静的提醒自己──那目光不是针对-的,记得今天-扮演的角色,叫做苏靖蓝。
于谧蓝说不出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对。
她有一份稳定的感情,有一份不用担心被裁员的工作,有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且只要不太挥霍,也不用担心经济上的问题不景气的时代,不晓得有多少人羡慕这样的日子!
但于谧蓝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也许就像曜芳讲得一样,她的日子过得太安逸、太悠闲,没有风浪,所以也没有动力。
有时她也想改变一下现状──但是该换男朋友还是工作?
真是傻气!谧蓝不禁嘲笑自己,这两者都不是说换就能换的。
她决定打通电话给曜芳,约她出来吃吃饭、逛逛街,展示会过后,她们已经三个多月没见了。曜芳永远是忙的,忙到让谧蓝为自己的清闲心虚。
“我没空。”曜芳果然如谧蓝想的一样分秒必争,一面和她讲电话,一面还和身边的人在讨论事情。“我已经快翻掉了连睡觉都快没时间了还去逛街?!像-那么闲就好了!”
谧蓝试图为自己辩护“我也没少做事啊!只是没像-那么积极进取而已。”
“都怪阿光对-太好啦!哪像我们没男人疼,只好自立自强-!对了,-知不知道靖蓝结婚了?”
“结婚?!”谧蓝吓一大跳,话筒差点从手上掉下来。“真的假的?跟谁呀?”
“易轲,记得吗?”曜芳的声音听来不太爽。“就是上次展示会上的那个大人物。他们上个月在上海结的婚,虽然很低调,但是很豪华”
谧蓝不敢相信“-听谁说的?消息是真的还假的?”
“我们老板的上海朋友说的。闪电结婚,难怪易轲不跟我们老板合作,却买了我设计的项链,原来是要送新婚夫人的!”
“可是,她为什么没通知我呢?毕竟──”
“别说-啦!就连名扬的老板都不知道!我还听说易轲花了一些钱解决她和名扬的合约。反正那个女人本来就是为所欲为,她想做什么谁也猜不透;搞不好下个月她就带着易轲回来了,嫁了这么一个金龟婿,我就不相信她不带回来炫耀?”
阿光还不知道靖蓝结婚的消息,知道后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如释重担?还是
谧蓝在阿光的书房门口迟疑很久,不知道该不该打断他的工作告诉他;但阿光正好从计算机前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谧蓝,笑着伸手示意她过去。
“看你在忙不好意思打扰你。”
“再忙也不差-几分钟,反正今天是一定要熬夜的。”
“赶什么稿?”谧蓝望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一大串文字“看你弄了好几天了。”
“关于经济衰退跟产业外移的老话题等这个忙完,搞不好我可以休几天假,我们再找个地方好好度个假。”
谧蓝点点头,并没有抱太大期望。阿光退伍后就在报社上班,每天早出晚归,在外面的时间比在家多,每一次他们计画好的事,十之八九都会因临时插入的工作而取消,她早就习惯了。
她曾是如此的爱阿光,甘愿忍受着他心中的另一个影子,成为替代品;如今这个影子虽然早已淡去,但两个人的路却也越走越远,越来越没有交集
即使住在一个屋檐下,比起情人间的热情,却更像亲人般的关怀。
很多人都叫他们结婚,有个小孩生活才会热闹,可是她不敢想。如果还没结婚都已经像走到了尽头,结婚生小孩难道就可以重新开始吗?
结婚需要动力,她没有动力,阿光呢?也许只要她开口,他也会像出去旅游一样点点头说好,但是
唉罢了!就这样吧!反正这样闲闲散散没有压力的日子,其实也满符合自己的个性。
“我是来告诉你靖蓝结婚了。”
阿光的眼神闪了一下,但表情宁静,说话的声调也没有改变。“是吗?跟谁啊?怎么这么保密?”
“他的老公是一个叫易轲的上海人,”感觉惆怅的反而是谧蓝自己,早先曜芳告诉她时她还不觉得,现在才发觉自己真的在乎。“我见过他,就在上次帮靖蓝代班的展示会上,听曜芳讲,这个人好象满有来头。”
“-是不是很在乎靖蓝没告诉-?”比谁都了解她的阿光,一语就道中她的心事。
谧蓝叹气“怎么可能不在乎?”
“我了解,”阿光点点头微笑的说:“但我们都了解靖蓝的个性,她本来就是这样任性妄为,从来也不会顾忌别人。我想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就结婚了,放心吧!饼一阵子她一定会回来──嫁了一个条件这么好的丈夫,不带回来炫耀,就太不像她苏靖蓝的个性了!”
谧蓝噗哧一笑“怎么你的说法和曜芳一样,搞不好这次你们都猜错了,也许她就故意要做一件让我们大家都猜不透的事,跌破大家的眼镜!”
“她做的哪一件事没有跌破大家的眼镜呢?”阿光精准的为靖蓝的个性作了批注。
于谧蓝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在乎靖蓝的闪电结婚,她向所有两人共同的朋友打听这件事,才发现靖蓝竟然一个也没通知!
这个事实让谧蓝的心里好过了一点,因为这表示靖蓝并不是针对她一个人。
靖蓝和易轲又是怎么认识的呢?在那个展示会场外,易轲曾跟她要过名字,会是这样牵了红线吗?
不知道为什么,于谧蓝的心里竟然有些酸涩,如果当天她坦白的跟易轲讲了自己的名字,结果会是什么?
应该不会有任何改变吧!是靖蓝的耀眼吸引了易轲,这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于谧蓝自嘲的笑一笑,动手开始收拾满桌的凌乱,该下班了。她把喝空的咖啡杯拿到水槽洗一洗,当她洗完杯子回到座位,拿起背包正打算离开时,桌上的分机却在此刻响起。
她接起了电话。“喂?您好。”
“谧蓝,-一定要来一趟只有-能救我了”
这一通电话,让她安全宁静的世界一夕变色,就此翻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