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银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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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躺在充满着奕的味道的大床上,湘织紧闭着眼,试着让自己入睡。

    一天平安无事地过去,她不知该感谢老天,还是感谢奕。

    一整天,奕都专注于风纪所带来的那叠文件上,而她则是静静地屈膝坐在这里,细细听着他的每个动作。

    除了翻动文件的声响,基本上,奕可以说是安静的。直到吃过午饭后,奕开始边看文件,边随口念出文件上的内容。她想,奕应该是怕她会觉得沉闷才故意这么做的吧。然后,他进入浴室,应是准备休息了。

    突地,浴室里的水流声戛然停止,湘织的心为之-震。

    她不安地翻过身背对着浴室的方向。

    季奕霆发梢尚在淌着水滴,只在下身围着一条浴巾便开门而出。

    房里霎时充斥着他男性香皂的香味。

    他笔直地走向浴室门外的壁架上取下一条干毛巾擦拭着他湿濡的发。

    就着房里半明亮的灯光,他顶着一头湿发转向湘织的背影。

    她是在两个小时前睡去的,现在应该已经熟睡了吧?奕的眼光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他微笑着转身走出房门,引起湘织的好奇,她才睁开眼,便又听见他折回来的脚步声,遂赶紧继续佯装熟睡。

    季奕霆绕过床踱至她面前,然后缓缓蹲下。

    下一刻,湘织感到身边的枕头轻轻地下陷。

    “你的书。”季奕霆将书放在她枕边,而后含笑地说。

    他的声音就近在眼前,湘织得花些心力才不至于让他察觉自己其实是醒着的事实。

    下一刻,季奕霆的手抚上她前额的发丝,尽管湘织心里害怕,但她仍旧不敢出声。

    怎么办?!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接近的体温,闻到他愈来愈清晰的香皂味。她心慌,犹豫着要不要起身推开他。

    但仍来不及有所反应,湘织额上就已传来一记温热的轻吻,她吃惊。

    “晚安,小女孩。”

    伴随着这一声,湘织知道奕已经站起身步开。

    他走向他房里的一套真皮长沙发上躺下,没有打算立刻入睡的意思,双眼仍炯炯有神地盯着落地自外的星空。

    沙发陷落的声响告诉了相织奕的位置,她睁开双眼,还兀自为刚才的那一吻而感动和震惊,她迟钝地伸手覆上刚才被奕吻上的额头。

    了无睡意的季奕霆在脑中不停反复思索着这两天来发生的一切。

    风纪不准备继续帮他挂名经营公司了,所以他必须由自己回去经营,而那女孩——湘织,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的出现几乎让他的生活大乱!但,他却喜欢她让他大乱,这是什么道理?

    俞晴呢?她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女人形象的集大全,他没有理由不喜欢她的,不是吗?

    “应该不会错!”望向挂着寥寥几颗星子的夜空,奕突然沉沉开口。“我喜欢的人是俞晴。”“喜欢俞晴”这个念头很强烈地占据在他的脑中,即使他不甚明白这意念是由哪儿衍生出来的,却让他不得不这么说服自己。

    蓦然听见奕的话,湘织的心一凛。仿佛刚刚才萌生的希望却又整个碎裂!

    奕果然是喜欢俞晴!她撇过头将脸埋进枕中。

    那么,他为什么又要强留下她?

    她不懂,也不愿去深究。那只会更伤她。

    夜半,奕猛地被一声微弱的电话铃响给惊醒。

    不让电话有多发出一声响声的机会,他一个箭步由沙发上冲往床头边的电话,伸手敏捷地拿起话筒,让正准备发出下一个声响的电话铃声戛然而止。

    大气还没来得及喘一下,奕接起电话后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对着话筒询问来人是谁,而是立刻回过头望向自己偌大的床。

    呼!幸好仿佛捏了把冷汗似地,直到看见床中央人儿甜美的睡颜,他才放纵笑意,轻吐了口气。

    确定湘织没有被这通电话给吵醒,奕才心满意足地执起话筒。

    (喂,奕,你在吗?喂)显然电话那一头的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是俞晴?奕皱起眉。这么晚她打电话来做什么?还差点吵醒

    不!自己是怎么了?奕被刚才自己脑中窜出的念头给骇住。

    俞晴才是他爱的女人,不是吗?他怎么反倒埋怨起她差点吵醒床上那与他认识不过一天的

    (喂?)俞暗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被打断思绪的奕此刻竟觉得他向来认为是爽朗的音调显得有些刺耳!

    “我在。”他只是沉沉地道出这两个字。此刻他只能以尽量减少说话的字数来掩饰他不耐的口气。

    (奕!)俞晴的声音里漾着惊喜,但随后转为娇嗔。(我刚才喊了你这么久,你怎么都不说话?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是不是因为刚睡醒?)

    “你吵醒我了。”他有些指责地道。

    (你生气了?)俞晴嗫嚅着求情。

    生气?他是怎么了?他着实不该这样的呀!

    (好嘛,那我道歉,奕,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奕叹了口气转过身。

    (我就知道奕舍不得生我的气。)她甜笑,(奕,我正在棚里拍诗沛阑的广告,你来看我,好不好?)

    “现在?”他平静地望了下手表:凌晨一点半。

    (我肚子饿了,想吃蓝莓黑森林蛋糕,你带给我?)

    骄纵!奕再次皱眉。自己平常都是这么样宠她的吗?

    (好不好嘛?)话筒里再度传来催促的声音。

    季奕霆回过头望了床上依旧熟睡的人儿一眼,继而下了个决定。

    “二十分钟。”然后挂上电话。

    黑暗中,湘织的手在棉被下绞紧。

    听着奕在房中走动的声音、穿上外套的声音,最后是拿起钥匙以及轻声合上的房门声,她终于克制不住地将脸转向柔软的枕头,让泪水由紧闭的双眼间渗出。

    她不能再留下了!否则她会输得很惨,输得连仅有的自尊也都会荡然无存,输得心碎神伤地离去。

    强忍着抽噎,她伸手探向床边的电话,摸索地拨了个就快要被她遗忘的电话号码。

    带我走带我走

    她伤心欲绝地在心底不断呐喊。

    毫不知情的奕提着俞睛在电话中吩咐要买的蛋糕走进全然漆黑的屋子里,却冷不防地被一双纤细的手面由身后紧紧搂住。

    黑暗中他嗅到了与平日不同的香气,正诧异这陌生女子是谁,却被对方给轻轻吻住,手里的蛋糕因而砸落在地、滚出精致的盒子。开了灯,看见的是俞晴淘气的笑容,奕愣住了。

    “吓到你了吧?我换了新的香水。”俞晴巧笑倩兮的表情在镜头下美得惊人。

    “ok!太完美了!”一次ok,导演笑得合不拢嘴。

    看着周围振奋着神情走出的工作人员,季奕霆直觉有种受骗了的感觉。

    “我跟他们说里主角不是你我就不拍。”俞晴轻吐舌解释道。

    “真不愧是奕!”导演走上前赞赏过“只有奕才有办法让俞晴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这也难怪,毕竟是情侣嘛!真叫人忌妒啊。”

    面对着所有人艳羡的眼神以及俞晴的娇羞笑靥,季奕霆突然起了一股莫名的笑意。

    他狂放地扬起嘴角,大声朗笑着。

    反倒是所有人被他的笑容给怔住。

    “奕?”俞晴纳闷他的反常。

    他只是一径这么狂笑着,直到眼角都渗出泪滴,他才强忍住笑意地道出这么一句:“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在三更半夜来到这里!”

    说完,他转身便走出摄影棚,徒留下一室纳闷的人。

    “出来!”

    虽然这里不是密集的住宅区,但是一个大男人在三更半夜的吼叫声却也是足够惊动天地。

    看见屋子里的灯是亮着的,季奕霆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于是他加强手下敲门的力道,音调中也显现出按耐不住的气愤。

    “我知道你在,风纪。快给我开门!”

    为了避免将来自己会被邻居联合起来赶出这个社区,风纪抓了件睡袍就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下楼。

    猛地拉开大门的结果竟是差点撞上季奕霆的铁拳,风纪机警地一闪,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你疯了!还是在发什么神经?”他细者声音斥责道,只因怕吵醒邻居。

    看见风纪湿着一头短发,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季奕霆一瞬间迷惑了。难道说他猜错了?

    不由分说地,季奕霆伸手一掌将风纪向后推进门内,而自己也随后跟入。

    “我问你,‘诗沛阑’广告的事,是不是你设计的?”季奕霆一刻也不放松地揪着风纪追问。

    “广告?”风纪完全摸不着头绪。“你半夜三点像遇到鬼似的跑到我家楼下来敲门,就是为了问我这莫名其妙的事?”

    “我!”被风纪这么一反问,季奕霆倒是哑口。

    是啊!只不过是一支广告,自己是在计较些什么?而让他如此急躁的原因又何在?

    看见奕似乎平静了些,风纪才转身住屋里走去“我赶搭明天一早的班机去英国,要是你害我因此感冒,看你怎么赔我!”风纪举起手用浴袍的袖子随意擦拭了下湿濡的头发。

    季奕霆随后跟进屋。“英国?!”他要去英国?这么赶?而他却没告诉自己?“去做什么?”

    “拜托,你清醒点好不好?”风纪替自己倒了杯酒,轻啜一口暖和身子之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我已经把你的公司还给你,现在我要回家,不犯法吧?”

    “回家?”没错,他当然记得风纪的双亲在英国的大事业,但是“但是她怎么办?”

    “她?”风纪挑眉“谁啊?”

    “就是”该死,为什么想起她让他的心如此怦然?“就是那个小亚的表妹!”

    “你说湘织?”他有趣地望向季奕霆一脸纠结的表情“她怎么办似乎不该问我,而要问你。”

    “什么意思?”问他?

    “是你说要好好弥补的,不是吗?”

    “弥补?你愈说愈离谱了”

    “离谱?难道你忘了是你开车撞伤她的事了?”风纪有些伤脑筋似地皱起眉“我还以为你终于也懂得开始负责任呢。”

    他刚才说什么?季奕霆此刻脑中有如大军压境似地轰隆作响,片段模糊的记记在脑中翻腾。

    心口有如刀割般痛苦,只因为脑中不断重新涌现的记忆。

    他究竟是做了些什么?他前一刻才暗自发誓要好好照顾她,下一刻却抛下她,让她独自面对黑暗,面对所有人异样的目光,甚至还带着俞晴

    他该死!真该死他怎么可以忘了她?

    不该这样的!他真正想爱的人不是俞晴,而是她那个楚楚可怜、动不动掉泪,却又倔强得可以的小家伙。

    他怎会忘了这一切?

    “该死!”季奕霆咒骂出声,转头奔出风纪的住宅。

    现在,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事,就是他昨天出于直觉地强留下她。

    她是他的,他一个人的。除了他怀里,她哪儿也不准去!

    季奕霆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当他回到家时,面对一室的空荡,几乎让他疯狂。

    没有她的屋内所刮起的死寂,让他的心有如被冰封般的冷绝。

    “不,怎么会,怎么可能?”万般的不敢置信让他仰天长啸,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更空荡的凄凉。

    仿佛胸口中的空气在一瞬间被人给全数抽离,季奕霆承受不住地绞着胸口跪跌在地。

    为什么?她就这么想逃离他?他才离开不过三个小时,她却有办法走得如此从容?是遭人掳走,还是早有预谋?

    “哼哈”季奕霆心痛地低笑起来。遭人掳走?自己又何必替她编造这些冠冕堂皇的藉口?房里如此整齐,她不可能是遭人掳走。

    那么,只剩下一个理由,她早已计划好逃离自己,只是在等待机会

    “你走最好永远别再回来”他心有不甘地赌气说道,但眼中却拗不过心痛地溢满了雾气。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向自己。为什么他竟会如此难受?

    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已付出太多?

    不,不该这样的。

    自己甚至是夺去她视力的凶手、爱上她只会造成两人的痛苦

    那就让她走吧!

    心底突然出现这样的声音,让他心悸,也同时让他的心获得释放。

    让她走?从此不再见面?

    或许,这样才是对的。季奕霆的嘴角泛起一抹无意识的痛苦笑意。

    让她走,从此以后他就可以不必再在她面前小心地掩饰着自己对她所犯下的过错,不必因为每天望着她纯真的脸而使自己遭受着良心的鞭笞,也不必再承受着因有她伴在身边而使自己产生的种种甜蜜或怨怒的情绪

    他本来就不该靠近她的,当他在医院里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现在这样,不正好是让已有些脱序的情况重新步上轨道?

    他该让她走。这样对自己、对她来说都好。

    “奕。”清脆的嗓音紧迫在后,季奕霆却不曾稍缓步伐。终于,俞晴忍不住地上前拉住季奕霆,强迫他停下脚步面对着她。“奕,你还在为昨晚广告的事生我的气?”

    “我有吗?你有证据?’他甚至没翕动双唇地说。

    还说没有!摆明了就是一副气炸的样子。“那么我道歉,你就别再生气,好不好?”她轻咬着下唇,一副知错的模样。

    再看见俞晴,季奕霆仍是觉得她不可否认地是耀眼而美丽,但不知怎地,他此刻就是再也找不出一丝耐心陪她说话。

    “我上班要退到了。”他自她的身上收回目光,连眼皮都不曾眨动一下,便毫不留恋地兀自走向大楼电梯。

    在电梯门合上前,俞晴仍不死心地自门缝中闪入,一时间,狭窄的空间内就只有两人无声的静默。

    半晌,俞晴颤抖着声调开口:“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她这话总算引来季奕霆的注意,只见他轻转向她。

    相当直接!奕在心底称赞道。这“曾经”是他所喜欢的女人特质之-

    双眼笔直地注视者季奕霆的表情,俞晴的心里其实是恐惧的。但就在她看见今天季奕霆唇边所绽放的第一抹笑容时,她欣喜地认定他的心毕竟还是在自己身上,整个人也才跟着放松。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才不至于让自己大难看。”

    随着话声的结束,季奕霆后边的笑意也在瞬间消失。

    霎时俞晴仿佛被冻结在当场,直到电梯门开了又关,狭窄的空间内只剩下她一人时,她才了然转醒。

    “不!”她失控地对着已然合上的电梯门大吼。“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许你离开我!”

    他是唯-一个让她感到动心的男人,她绝对不允许他离开她!

    他疯了!

    一定是这样。

    否则要怎么解释他刚才的行为?

    他没有理由拒绝像俞晴这样的美女的,不是吗?

    但自己刚刚却亲口赶她走?真不像他-贯的作风。

    更奇怪的是,他现在非但没有一丝的后悔,反而有一股想要大笑的冲动!

    笑什么?他走向会议室的脚步不曾停歇。

    当然是笑自己蠢,竟然将到手的天鹅向往外丢!

    那么,谁是天鹅?

    一抹娇弱的身影蓦地自脑海中闪过,尽管只是一瞬间,却让他急促的步伐因心脏一次窒息的抽痛而停住。

    为什么要想起她?该死的,他不该想起她,

    策动自己的步伐继续向前,季奕霆伸手推开会议室的门。

    他现在是季氏企业的负责人,眼前季氏企业的经营应该置于第一位,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他像是催眠似地不断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深深吸了口气,季奕霆要自己将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接下去的各部会报中。

    “本企业目前的营运重心主要集中在”简报架前,业务部经理使出浑身解数地分析着企业的营运重心及市场调查结果,其他在座的与会干部也都分毫不敢稍懈地全神贯注着,深怕给新上任的负责人一个松懈懒散的坏印象。

    但坐在主席位上的季奕霆,心神目光早不知从何时起便已飘向大落地窗外十五层楼高的市景了。

    这城市这么大,她会在哪儿?

    “又从营运据点的选择上来看,本企业考量务事业部之间的网路效应与地区差异,佐以同业竞争的商圈以及区域内可支配所得总额”

    她双眼看不见,一个人能去哪儿?

    “总而言之,分别从各事业部门看去年纯利的成长百分比”

    要是她只身在外,遭人欺侮了怎么办?

    “本企业的前景大好,目前有意与本企业洽谈合作的”报告得正兴起的业务部经理突然被一声巨大的拍桌声响给骇得吭不出声。

    所有人目光一致地转向声响的来源季奕霆。

    “总经理,是不是我漏说了什么?”斗大的汗珠自额际滚下,业务部经理颤巍巍地瞅着突然拍桌而起的季奕霆。

    季奕霆哪管这厢的报告?他愤怒的脸上只写着深深的自责。

    他该死!他怎么可以放任如此纤弱的她就这样一走了之?要是她因此而出了什么意外不,他不允许!他去找到她,将她带回他身边,她一辈子都别想再这么离开他!想都别想

    不理会众人咋舌的讶异目光,季奕霆的背影消失在会议室的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