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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京城颇有盛名的才女,沈翠袖可不是省油的灯,一将申书苗掳到手,趁夜舍了原据地,往南方迁移。让申浞等人扑个空,他们早消失在空气中。
静立于柴门前,申浞浑身紧绷,周身似有黑色火焰燃烧。人去楼空的地方,几只破损陶罐凄凉地躺在地上,黄土上脚印错杂零落。他们走得匆忙间,布置整洁的房中尚有衣物未带,随意散置床垫上。
“咏长,过来。”申浞轻唤,黑焰于同时候忽敛去。
恭敬走至他身后一大步处,躬身。下一刻,申浞不离手的折扇鬼魅似打上咏长左颊,使力之强马上令咏长颊部肿高如馒头,一片青紫泛黑。
“我只给你十日,若找不着书苗,哼!”他回首,皮笑肉不笑道,双目已隐隐呈现暗红色。
“是!”轻颤了下,咏长仍状甚平静答道。却明白一旦没找着申书苗,他的下场就是一辈子生不如死。
手轻挥,申浞不再理会咏长,径自缓步行进屋内。古老房屋摇摇欲坠,窗槛、门扉破的破、坏的坏,接隙中充塞尘士,梁柱间可疑的传来蛀虫啮食声。屋顶也同样千穿百孔,瓦片稀疏得可怜。主屋左首是间小柴房,后半已整个倾斜,从外头可清楚瞧见里头堆了堆稻草,几根臂粗的木头整齐排放于另一角,略潮的土面散落几条粗皮绳,如蛇般扭曲。
忽地,申浞震动了下,以令人不可置信的速度走向柴房,俯身在稻草堆中捡拾某物。
是块玉佩,玉色白腻温润,触手生暖,是难得一见的暖玉,且呈蝴蝶模样,灵动有神似振翅欲飞,足见雕工精致淳厚。
那玉蝶仅有申书苗掌心大小,数年来申浞早见惯她闲来没事的把玩,肤色与玉色几不可辨。现下,玉蝶静悄悄躺在申浞掌中,更显白腻晶莹、精巧可爱,也同时点明,申书苗曾待过那稻草堆,以此推证,遗落地面的皮绳大抵是用来捆绑她的。
此一认知,令申浞不自觉大怒,垂于身侧的手紧握起,发出骨骼格喀声。
怒极,他低声宣誓。“沈翠袖,你别太早死了。”声柔如水,却令人打脚底冷上顶门。
正当此时,申书苗侧卧马车一角,毫无防备地大睡。惹得沈翠袖不敢置信地干瞪眼。相较申书苗的悠哉自若,她可无法安心合眼,深恐被申浞人马追上,只得放任一双美目布上血丝。
其实,她也不知南下能到哪儿,十几年足不出户,养尊处优,怎料到会有这狼狈逃命的日子。
抄家那日,她正巧出门上香,此后再也没回去过。爹娘的最后一面她没见着,只隐约听人说父亲被枭首,挂在刑场外示众七日。她不敢去看,怕被人给认出来。也无亲可靠——抄了五族,能靠的都垮了。
想来,忍不住涌起恨意,凶狠目光怨恨着在申书苗安详柔美的睡颜,伸足往她腰眼猛力踢下。
闷哼声,申书苗迷茫地睁开眼,呆愣着。
“睡得真好。”冷笑道,沈翠袖一括子打上她嫩颊。鲜红指印随即以白腻肌肤为舞台,嚣张跋扈地展现。
“你又怎的?我碍着你哪儿了?”颊上的刺痛也点起申书苗的怒火,她毫不客气地斥喝。
怨毒地一睨她,沈翠袖尖嗓道:“就是你才害得我如此狼狈,家破人亡!”
“吱!别迁怒,‘自做孽,不可活’,是你爹与海盗勾结,才有今日的!”申书苗不以为然地反讥,目光很是不屑。
“还贫嘴,要不是你,我早与申公子成了亲,沈府又如何会被抄?”
对空一翻白眼,申书苗连讽刺嘲笑人的欲望也没。如此一厢情愿的人,是听不进旁人的话的。
她或是不很了解申浞,但也明白他不可能娶沈翠袖的。一来,他亲口说了,二来,他断断不会招惹横祸。沈将军勾结海贼一事,据申浞说朝廷早于三年前耳闻,命他查办。半年前业已确认,只待人赃俱获。这一来,他会娶沈翠袖才有鬼。
见申书苗沉默不语,沈小姐非但没平消火气,反益加怒气冲天地叫骂。“贱厮!你胆敢瞧不起我?别以为本小姐不敢动你。”她略显狂态笑起来。“你这张脸,生得真好看,我见犹怜呢!”
“你要怎么?”申书苗沉着脸,鄙夷地望着她问。
“若划花这张脸,申公子还会要你吗?”她阴恻恻笑道,期待见着申书苗表露惊恐。
岂知申书苗面不改色的睨她一眼,道:“请吧!就算没有我,大哥也不会要你。”
“好!既然你不怕,本小姐就不客气了!”沈翠袖愤怒地吼嚷,美貌面容如鬼物可怖,一副巴不得啃她的骨、吃她的肉的模样。
就算胆大如申书苗,此时也不自禁打个寒颤。当沈翠袖拿出匕首逼近时,她虽强忍着不叫出声,惊恐已在双眸中漫溢。
一个女孩,特别又是美丽的女子,容貌的伤害是最重的打击。几无人能例外,自也包含申书苗。
“怕了?哈哈哈本小姐不会放过你的!”沈翠袖狞笑的逼近,锋利刀尖在若隐若现的月光下,闪耀骇人冷冽的寒光。令申书苗的心,寒了一大截。
锐利刀锋在半空画成一道白银弧线,申书苗反射性紧闭双眸,紧接着颊上一阵刺痛,湿黏的液体顺颊而下,一滴滴滚落,血腥味瞬间散开。
一道食指长的伤口,绽放在她白皙胜雪、细致如玉的颊上,鲜艳血红益显妖邪诡魅。伤口不很深,血却流得不少,一滴滴、一颗颗,争先恐后的漫出,深棕褐木板上,不多时已绽开数十朵艳丽红花。
“再逞强呀!哈哈!知道本小姐厉害吧!”沈翠袖疯狂地尖笑尖叫。
瞪着她一会儿,申书苗才冷然开口。“你疯了。”颊上的伤口似乎并不存在,面容平静无波。“哼!靠一张嘴啊!说什么大话来着!”沈翠袖像没听见她的话,径自絮语叨叨,匕首在两手间轮替。
摇摇头,申书苗叹口气,对一个神志不清的人,也没啥好说的,她不如多想想自己要实际些,特别是那道伤。
汨汨漫流的血液渐已凝住,热辣辣的疼便毫不客气叩门来了,令申书苗直揪眉心,贝齿紧咬下唇。这疼让她想起那刀疤,及当时教她疼得死去活来的疼痛,还有申浞。忍不住轻哼了声,甩头欲忘。
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矣。及至此时她才发现,思念一个人,真的很伤神。可惜她没法儿像“牡丹亭”那样,而申浞也非是多情之人。而她,可能有一辈子的时间要思念,最后枯閘uo俱玻拍抟赖毓碌ザ牛睦锶阅钅畈煌赇贰?br />
这太可悲了,她眨巴大眼,禁不住宾下一串珠泪。泪水滑落双颊,沾染斑斑血痕,散落一地,当真是血泪斑斑。与其伤心一生,倒不如在这场劫难中死去。
不过一日,千万思绪在申书苗胸口转了千百万回。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忧无虑而单纯的十七年岁月,被强制打散,初识情爱、悲愁五味杂陈的滋味。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低喃出口,她书读不多,古文诗句什么的她能躲就躲,哪记得什么?只不过前阵子申浞心血来潮,教她背了几首风花雪月的诗句,当时颇不以为然,只觉浮滥得紧,如今顺口念出,不觉痴了,久久不能自己,低回不已
“防有鹊巢,巧有旨苔。谁低予美?心焉仞仞。
口中唐有壁,巧有旨鸽。谁低予美?心焉悌悌。”
望着掌中玉蝶,申浞低吟。诗意在叙述妻子叫人骗走,丈夫焦虑心之情。此情此景,令他情不自禁,他更加痛恨沈翠袖。
沈三采的尸首在东郊被发现,申浞不禁怒想沈三采走了好运,先死了。但也没就此放过,仍狠狠鞭尸六十,拖至东市示众,才略舒心头之火。
离申书苗被绑至今,已整整六日,仍是音讯全无。咏长不时传来的书信仅提及沈翠袖一行人往南而走,只怕会到苗疆。虽如此,却连一回也没见着她们。
冷冷一哼,申浞拾起稀稀落落几张信纸,移至灯上,瞬息间化为火球,而后火星渐减,灰烬雪花似的飘落。
他不需知道沈翠袖“可能”将申书苗带到哪儿去,他只要咏长安全带回申书苗。
忍不住,又开日低喃:“心焉仞仞心焉悌悌仞仞悌悌”情意悱恻,却不自觉。
没发觉,心慌了也乱了,近日来除了申书苗外,他鲜少留心他事。
心焉悌悌心焉仞仞
正自凝神品味诗句,纷乱慌张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房前,接下来便是小钰尖锐的呼声。“大公子!大公子!有好消息!”要不是畏惧申浞得紧,早已用力拍门了。
一旁阿奴轻声轻气地安抚着。“静点儿,大公子怕吵。何不先顺口气?瞧你喘的。”却也藏不住一丝狂喜。
蹙了下眉,申浞漠然开口。“说吧!”没让两人进门。
“咏长护卫带了小姐回来了!”小钰兴奋已极的直尖叫,已忍不住的跳上跳下。
“再说一遍!”门被猛拉开,申浞一脸不可置信。
“小姐啊!是‘杜’护卫回来了。”阿奴接口,确实地又回答道。
睨他一眼,申浞忽尔笑了下。“就叫她小姐无妨。”
“大公子!”阿奴惊喜又不敢相信地唤着,依申浞的意思,是否表示他可以留下,而不是以“变童”身份?
“小钰,你将苗儿屋里整出个房间,让阿奴住进去。”指示着,心不在焉地远眺。
“谢大公子。”阿奴喜极而泣。“咕咚!”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下去吧!”他摆手赶人,极不愿见到阿奴那感激的模样。他不过心血来潮,加以想起阿奴似已过大了点,且申书苗该多个仆人,才如此决定。
牵起阿奴,小钰拂了拂他身上的尘土,拉着他跑走。小姐终于回来了,她也该将房子弄舒服些,给小姐能好好休息。
一等两人走远,申浞心急地踱下台阶,在院中直打转,烦躁莫名。
“奴!你走马灯呀!转得我头昏。”娇嫩柔语突兀自身后传来,他猛回头。
其实不用回头也知是谁,敢这么对他说话的女子,普天之下只有一个。
果不其然,申书苗笑嘻嘻地悄立于柳树旁,一身翠绿衣衫衬得她灵秀异常,仿若仙子。
“头昏何不休息,”他缓步走向她,没发觉内心欢欣几要涨破胸怀。
“休息什么?”她笑着,往树后躲了去。
“你要我去捉你?或自个儿出来?”停在树前五步处,他闲适地环臂望着她道。
在树后扮个鬼脸,她温温吞吞踱出树后,咕哝:“就爱欺侮人。”
“我欺侮谁?”侧首看她,目光温柔得几要化出水。
几日不见,申书苗出落得更亭亭玉立,稚气褪去不少,纯真却保留下来。周身散发出特殊的妩媚风情,令申浞几要克制不住去亲她。只是,脸色过分苍白,身子也更纤细。
小嘴一扁,她哼道:“还赖呢!全怪你,让我平白受苦受难。”
“受什么苦?”申浞脸色一凝,沉声问。莫非沈翠袖对她做了什么?
勉强笑了下,她摇首道:“别想太多,被人掳去就是大难了。”不愿将挨了多日饥渴之事说出,也不欲讲出脸颊被划伤一事,然而,手却不自禁抚上伤处。
“脸怎么了?”精明如申浞,自不会忽视她的特异举动,声音更加冷沉。
手一僵,她不自在笑了下,硬生生将手垂下,道:“没啥,只是流汗罢了”
“流汗?”他挑眉,似笑非笑一弯唇。这等天气,清爽舒适已极,流什么污来着。
“是呀!你干啥不信!”瞪眼,有些心虚地嗔语。那刀伤已痊愈,却留下淡粉红色的疤,虽不难看,但在她吹弹可破的粉颊上,却极显眼。
为了不叫申浞发现,她才特意站在柳树下,凭藉柳枝遮掩。万一叫他瞧见,沈翠袖会被怎生处置,她可不敢想象。虽讨厌沈翠袖,此时却也不禁同情她来。
眯眼细细打量着她,不一会儿已发现白腻肌肤上那道伤痕,他蹙眉,冷声道:“过来,让我瞧瞧。”
迟疑着,她垂首,织指无措地玩弄衣带。她不希望与申浞太接近,怕他嫌难看。两人脆弱如薄冰的关系全仗她的容貌吧!真如此,她算破相了,他还会要她吗?沈翠袖的死活,她并非真的在意,只是怕
汉时李延年之妹李夫人,因倾城美貌深受武帝宠爱,当她病颜憔悴时,至死不愿与武帝见一面。怕的是什么?君心难测,李夫人过逝后,武帝只留下她貌美的记忆。这种心情,正是申书苗现下的写照。已下决心要与申浞撇清,至少别让最后的美好被破坏。
“别了,咱们不是说话说得顶好吗?”捂住疤,她退了几步,满是哀求。
“过来,别迫我逼你。”他低柔而危险道,令人发寒。
又退了三大步,申书苗哀怨望了他眼,转身跑了开去。
申浞脸色一暗,低声咒骂,一拔身窜上前去,长臂拉住申书苗纤臂,两人滚倒在地上。
“为何逃?”将申书苗压在身下,他咬牙问。
粉颊上刺目的嫩红伤疤,映入他眼帘,撩起熊熊怒火,他会让沈翠袖明白,捋虎须的下场!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只想用手遮住脸,却苦于教他压住,动弹不得,涨红一张小脸。
“沈翠袖伤的?”俯身吻了下那道疤,心疼问。
“还能有谁?”苦笑反问,她认命不再躲开。
“为什么?”又问,这回有些心不在焉。大手握住柔荑,举至唇边吻着。
才几日没亲近她,感觉却似苦候了数十年头,他克制不住欲念,一心想与之温存。
察觉他的意图,申书苗红着脸啐了口道:“大白天的,又在室外,你可别来!”倒也不很强硬地拒绝。
“天为盖、地为垫,如此广室,有什么不能做。”说着,已解开申书苗外衫。
“呸!少文诌诌的掉书包。”一皱小鼻,她也任由申浞动作。反正,阻止也不会有用,不是?看来申浞并没嫌弃,这令她心情大好。
一日不见,如三秋矣。她已六日不见他,算来该有十几个秋天了!真想煞她了!
羞、死、人、了!申书苗不知所措地胡乱拉过衣物遮住luo裎玉体,小脸红得像火烧,那道疤更像要滴出血,红得显目。
该死的!她就知道不该答应申浞的求欢至少得在屋里。要不,怎么会教人撞见?还一次四个人!天!亡了她吧!
反观申浞,他一脸平静,没事人似的望着来者,连身子也没遮掩。还分神扯着申书苗的衣裳,有意令她更手忙脚乱。
“够了!让我穿衣服!”拍开手,她凶巴巴骂道。老天!为什么没有地洞好让她躲!
她的话,敲醒四座木像的神志,小钰率先发难。“小姐,您您”您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勉强道:“衣服穿反了。”遭了一记大白眼——申书苗送的。
“呃小钰,你去帮小姐吧!”阿奴忙推了把小钰,就他来看,申书苗快被自己的衣衫捆成粽子。
点着头,小钰小心翼翼走上前,停在申浞跟前踌躇不前,她瞧见他先前妨碍的举动,不知怎么做才好。
斜睨眼她,申浞淡然道:“带她去书房。”示意阿奴一同。
得了允许,小钰与阿奴急忙忙扶起书苗,也不待替她着好衣,逃难似夹着她逃走。快刮风了,逃命要紧。
留下申浞与另两位不速之客——咏长与沈翠袖。
“大公子。”躬身,咏长一副没看到任何事般平静。
沈翠袖则贪婪又故作矜持地偷眼望申浞。
从容不迫着好衣,申浞低声道:“问出些什么?”莫名的,空气阴冷起来。
“回大公子,沈府只剩沈翠袖一人。”停了停,才又道:“沈翠袖本欲毁小姐容貌,不过只割一刀。”
冷哼,申浞阴恻恻道:“‘只’一刀吗?”
“是!属下知错。沈翠袖破了小姐相貌。且未给任何饮食。”咏长心下已不禁气起沈翠袖。
刚见着申书苗时,她神态委靡,颊上血痕斑斑,与惨白容颜一映,更显憔悴。所幸伤口已痊愈,正自庆幸之际又发觉申书苗连日来连滴水也没得喝。教他如何能不气?
“你很爱折磨人嘛!”申浞笑道,字句却如冰块堆砌般,冻得人全身发僵。
“没没没不是”沈翠袖打起颤,结巴不能成言。申浞冷酷已极的目光像柄利刃,将她薄弱的勇气砍成碎屑-半点不剩。
“毁苗儿的容?你很大胆嘛!”仍笑着,浓稠血红已溢出眼眸深处,缓慢却确实的染上他黑瞳,似妖般。
簌簌地抖得更加厉害,沈翠袖脚一软跪倒,诺诺求饶。“别杀我别杀我”却也更生怨恨,恨申书苗在申浞心中地位。
那本该是她的!至此时,她仍一厢情愿的作如是想。
“不久,你会求我杀你。”柔柔低语,令人打心底颤栗起来。
“咏长,她怎么对待苗儿,十倍奉还。”他淡然令下,不理会沈翠袖惊恐的尖叫。
很吵,不愧是沈家人。微扯眉心,又道:“割了她舌头,弄哑她,别吵人了。”
死命摇着头,沈翠袖悔不当初,却也来不及了。然而,她仍抱一丝信心,或许申浞会回心转意,毕竟她曾有幸将与他结连理
一刻钟后,一切希望灰飞烟灭
撇下咏长两人,申卓急促走日书房。推开门时,正巧瞧见申书苗拿出床边柜中的药瓶,完全没留意到他。
“做什么?”直至走到她身后,才冷不防出声。
“吓!”一惊,猛转过身瞪他,小手上仍紧握药瓶。待看清是申浞,才深喘口气,嗔道:“又来吓人。”
“那药可不太安全,别乱碰。”自她手中取下药瓶,他慎重道。
“我好奇,你都用这药来毒死人吗?”大眼牢盯在药瓶上,她有所意图地问,小心掩饰着。
不疑有他,申浞笑着答了:“是用过,为何问?”
“好奇呀!”白眼瞪他下,又问:“可,溶在水里也是蓝的,怎会有人傻到上当?”尚记得当时喝下那蓝澄澄水液时,心底直毛上来。
“溶在酒里就成了,要试吗?”捻捻药瓶,他逗弄。
扁嘴,推开他道:“总有一天会试到。”语焉不详,别有深意。
如果她没记错,他说过二颗药会使人昏睡这么说来,她能顺利回复身份喽!
说实话,她十分伤心不舍,但又如何?她该走了,不能继续深陷沉沦,要不,总有一天,她会因心碎而死。
见申浞不稳地倒下,申书苗不放心上前察看,见他呼吸缓慢平稳,睡得极沉才松口气。
从没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根本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那药性之强她是明白的,只是不知道会强到喝一口就昏的地步,太奇了!若非时间不允许,她会选择一辈子站在这儿凝视申浞睡颜。如今恋恋不舍地再望他一眼,将他容貌完整刻在脑海上,或许,两人都不会再见面了。她会嫁给某富贵王孙公子,一辈子相夫教子;他会娶某位名门闺秀,为申家传宗接代。今生今世,缘分已尽了。
“大哥,别了。”俯身在他唇上一吻,转身奔出房去,泪水抑止不住地滚落。
待在门外的小钰与阿奴见她奔出,忙跟上前。
“小姐,这么做好吗?”阿奴迟疑地问。他看得出申书苗的心意,也察觉申浞对她的不同。“没啥不好,我终于解脱了。”回首对他一笑,泪水已然抹干。
见了她的笑,阿奴一阵心痛,却无计可施。申书苗是好脾气,但决定的事可绝不会改变。
和小钰对望眼,她一耸肩摇摇头。没啥好说的,她太明白申书苗的脾气,没有谁能改变她。此外,今儿下午,申书苗便派了她去见杜雪雁,说是申浞找回了她(这倒没错就是),晚上会来见过娘亲与爹,约在“苗园”里。
摆明了,绝不回头。
顺利出了混沌居,申书苗毫不迟疑往苗园的方向行去。若没意外,她今夜会见着阔别多年的爹娘。
站在房门前,她略显迟疑。灯光柔和地自窗口透出,为暗夜添上莫名不安。
门内似乎传出窃窃私语,但听不真切。
“小姐,回混沌居吧!”阿奴压低了声音。
怔怔呆了会,申书苗仍摇头,一咬牙推开房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杜雪雁清丽依旧但过分憔悴的面孔,与申书苗相同的美目,红肿如核桃,神情却喜不自胜。紧接着是申望贵,他松垮垮的脸上,肌肉不住跳动,双眼瞪如铜铃,看来可气得不轻。
“爹!娘!苗儿回来了。”她盈盈拜倒,周身只感到不可抑止的寒冷,冻僵了她。
“小贱蹄子!还有脸回来!”推开上前抱女儿的杜雪雁,申望贵冲上前就是一脚,踢得申书苗仰跌出去,背脊狠撞在桌椅上,一阵头昏目眩。
“老爷!老爷!苗儿还小不懂事,您放过她吧!”杜雪雁哭着抱住申望贵双腿,不住哀求。“放过她?老子的脸都叫这小贱人丢光了,不好好教训她,我不姓申!”申望贵怒气冲冲地踢开杜雪雁,大踏步走至申书苗跟前,大手一伸提起她,劈劈叭叭地几个耳光甩上粉白玉颊。
十几个耳括子打完,申书苗双颊青紫一大片,唇角也流出鲜血。她大大喘着气,神志有些飘忽,眼前只看到一大片白光,其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正自笑着,带着残忍快意,黑珍珠似的眸冷得没有温度,深不可测地与她对望申书苗周身一颤,她想起当年身受重伤时,申浞的神情了!心底不禁凄苦异常。为何他那般爱伤害她?而她又为何如此傻,总是飞蛾扑火?能怨谁?如今,又有谁能来怜惜她?
思绪纷杂涌入,一点不在意纤弱身子正曝露在申望贵无情的拳打脚踢下。发丝凌乱、衣衫破裂,无瑕雪肌上更有不算少数的擦伤、疗伤,她却浑然无所觉。
阿奴与小钰不知所措地站在门边,虽然心疼申书苗,却使不上力帮忙,又得眼睁睁见她如同破布娃娃,任由申望贵暴力相向。他们很无力,身为奴仆怎能干涉主子?
“小姐”小钰哀伤轻唤,用力抓紧阿奴双手,泪水早已满布脸颊。
反握小钰,阿奴不忍观望而别开首申书苗一滴泪也没掉,一滴也没心痛异常又莫可奈何。
突然,一阵剧烈疼痛利刃般切入申书苗脑中,她不自主惨叫出声,吓得申望贵退了几步,不再打她。
小钰再忍不住,冲上前要扶起申书苗,这才发觉她左臂不自然地垂挂肩上,肘部血肉模糊,隐隐瞧见刺出的骨头。“小姐!”小钰哭叫,手忙脚乱地想替申书苗接上骨头,却不知从何下手。
“快请大夫!快呀!”杜雪雁冲出房门大喊,然而“苗园”地处偏远,又久无人住,一时三刻哪找得着人?
“咏长,瞧瞧去。”忽地,冷硬冰冷语自暗处传出,一道人影风也似的窜入房内。
“咏护卫!”小钰泪眼汪汪地看着咏长自自个儿手中将申书苗接去,怯怯叫了声。
适才那声音,十之八九是申浞,思及此,阿奴与小钰均有些不安。
果不其然,申浞月白身影,悄无声息地浮出墨黑夜色,五官冷硬得吓人,眼眸是暗红色泽,闪着诡光。
“大公子。”阿奴喊了声,恭敬一躬身,小钰则恐惧地缩在他身后,不住发抖。
“许久未见,爹爹可安好。”申浞越过两人,冷绝的目光牢牢盯在申望贵脸上,看得人一阵恶寒,冷彻心肺。
强自镇定干笑数声,申望贵装模作样道:“也算你有些良心,找回了这小贱人,再迟过一年半载,怕找不着好人家嫁了。”
“爹想将妹妹嫁谁?”唇角微抽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十分生气,语气隐含杀意。
没察觉申浞的变化,申望贵洋洋得意道:“庆王爷府。庆王爷刚死了妻子,他需要妻子。”
“没有人敢要我的女人,娄宇衡也等同!”申浞暴戾怒吼,一伸手打烂门柱。
“你你竟敢直呼庆王爷名讳!”申望贵发指地尖嚷,肥短手指抖着内指向儿子。
“直呼怎么?苗儿是我的人,谁也不许碰!”申浞咬着牙,俊颜如鬼魅令人畏惧。
不过一盏茶时刻没见,他无法相信向来蹦蹦跳跳的申书苗会如此奄奄一息、伤痕累累。要是咏长没发觉他被迷倒,或许他有朝一日会见着少了只手的她!一直以来,他对申望贵多方容忍,瞧他给自己种下什么因?不解决是不成了,他不会轻易放过申望贵!
“你你把她这小贱人!”一瞬间,申望贵明白儿子话中意思,又气又恨地痛骂。又飞了!到口的肥鸭又飞起了!他捶胸顿足不已。
“住口!你真以为申府的当家还是你吗?父亲!”申浞一挥手,吓住申望贵的满口怒骂。
吞吞口水,他尖叫:“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邪诡一笑,申浞柔声道:“不妨告诉你,你老了,于公于私都不适合再操心。”又一笑,他更温柔道:“你明白吧!案亲大人!”促狭地加重末两音。
喝醉酒似的,申望贵不稳地往后退着,一跤跌入椅中。无力张着口喘气。他不会怀疑申浞的能力,那代表着他
见父亲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软倒椅上,申浞冷哼了声,转向咏长道:“将苗儿带回混沌居。”
此时,原已陷入昏迷的申书苗猛地睁开眼,凄厉叫道:“我不回去!绝不回去!娘!救苗儿!”挣出咏长怀抱,也不顾带伤的手。
“杜雪雁!你敢拦我!”申浞不待杜雪雁有所反应,黑眸一瞪,吓得她僵在原地。
“娘!娘!救救苗儿!救救苗儿!”她更奋力挣扎着,声音却低了,并觉有气无力。
“你就是不愿回混沌居!”申浞怒吼,一箭步上前狠狠握住纤腕,似欲将之掐碎。
双重疼痛洗去她的血色,悄脸白得发青,额头布满细密汗珠。饶是如此,她仍倔强道:“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语尾消失在呢喃中,神志已然飘远。
她好累,也好疼。疼的不只是手,还有心。谁来怜惜她?娘吗?不可能,娘太懦弱了。爹吗?她的亲爹早不在人世。“他”吗?别再痴心妄想了吧!
直到昏迷前,她念念不忘绝不回混沌居的事。离开申浞,离开这伤心地。嫁给那庆王爷什么的也好,或许会有人来怜惜她了吧!
真的,她什么也不求了,只要有个人愿意怜她、爱她、保护她,就算是个乞丐也无所谓。
好累了,真的好累泪水滚着,她的意识碎成千万道光线,消失在暗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