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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群毅——
他,不敢回家。
不能面对满室的黑暗与凄冷。
没有清脆笑语和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
也无浓浓的咖啡香和淡淡的茉莉花芬芳。
轰隆隆的吹风机不再作响,甚至连空气都拒绝流动,只余无止尽的沉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杨秋苓——
她,独自在家。
等候电话铃响,渴望那听筒中浑厚的嗓音。
期盼门铃声响,希冀那大门外俊俏的身影。
然而,什么也没有。
她的心飞了,魂散了。
成天只有茫然地收拾屋子、洗熨衣服;恍惚地听音乐、观看电视。
反反覆覆,断断续续,就这样日复一日
正午的阳光为寒冷的冬天带来一丝暖意,办公大楼下也热闹非凡。赶着吃中饭的上班族来来往往,各式的小吃摊也传出此起彼落的叫喊声,空气中弥漫着笑语、香气,交织成一幅欢腾轻松的画面。
但是这样的喧闹却化不开杨秋苓心中盘桓的惆怅,她漫步在金色的阳光下,失笑地想着筱筱的话。
“杨姊,你一定要去喝一杯。那味道光是用闻的就让人先醉三分,入口之后,哇!已简直就是——”她偏头想了好久,仍是一脸苦闷。“哎呀!人家找不到字眼来形容啦!总之你去喝一杯就知道了,你这么爱喝咖啡的人,怎么可以不去喝呢?”
就这样,她被推出了办公室。
当她置身于点缀着各式电影海报、照片,和音乐的咖啡馆,点了杯名唤“迷迭香”的咖啡之后,她知道,筱筱没有骗她——它的确醉人,的确令人一饮难忘。
“欢迎光临。”
服务生愉悦的声音,让她将目光转向大门。
她倒抽一口气,门口站立的人竟是群毅。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他的目光一转,不偏不倚直落在她身上。他惊讶的程度不亚于她,然而就在瞬间,他已展着笑脸,迈着坚定的步子朝她笔直而来。
“好久不见。”他在坐定后,淡淡说道。
“好久不见。”她的神情也颇为腼腆。
她瘦了,怎么会瘦这么多?忙吗?还是——
他瘦了,怎么会瘦这么多?忙吗?还是——
“你——”
“你——”
两人在历经一番沉默后,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他扬起嘴角微微一笑。“你先说吧!”
她抿抿嘴,淡淡地道出疑问:“你瘦多了,工作很忙吗?”语气中满是关心。
“你呢?有没有正常吃三餐?我看你快瘦得不成人形了。”他炯炯的目光,直直地盯住她的。
她笑了笑,他还是老样子,总是爱叮咛她吃饭。低头啜饮一口咖啡,她迳自转移话题:“一直说要请你吃饭,谢谢你的帮忙,却因为忙着‘花与布’参赛的事情而耽搁了,真是对不起。”她歉然地对他微笑。
他却突然握住她的手。“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套吗?”
她愣住了。他眼中的伤痛和语中的无奈撕扯着她。不发一言地,秋苓低垂双眸,望着自己相互交缠的手。
须臾、他放开了她。而她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就这样不言不语。终于——
“我先走了。”她拿起帐单。
“不用,我来就好。”他望着前方空空的椅子,伸手拦住已走至他身侧的她。
她没有争辩,轻轻放回了帐单,而后默然离去。
群毅失神地望着桌上的咖啡杯,不禁又问起已在心中自问了个把月的问题:
为什么不去找她?
为什么不像前阵子一般,日日夜夜缠着她?
或者为什么不能恢复往昔两人相处的方式?
为什么不能忘记“假结婚”?忘记曾经“同居”的甜蜜生活?
其实答案,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若他放任自己再去找她,两人的关系顶多只会回到原点、恢复十年来的相处模式,然而这不是他所愿意的,也不是他所能够办得到的。
他再也不能日日缠着她,却夜夜守着孤寂独眠了。因为,他想要得到更多。
他想和她朝夕相处;他想和她厮守终老。
他想和她同享喜乐;他想和她分担忧愁。
日月星辰共赏;青山绿水同游——|
所以,他只有等待。
等待,直到她——
理清自己的心,认清爱情的面貌。
等待,直到她——
正视这段感情,明白他的爱。
纵使这样的等待令他身心枯槁,但他仍愿意如此相守,只求有朝一日能得到她全心全意的回应
她步出咖啡馆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踯躅。
为什么他不来找她?
又为什么他眼中的伤痛那么深重?
为什么她那么期盼他的出现?
又为什么她只能被动地等待?
她望着玻璃窗上的身影,忽而福至心灵地想通了:“他不来找我,我可以去找他啊!”她随即拨电话向筱筱交代一声之后匆忙地回到了家。找出群毅在拍结婚照那天为她挑的衬衫、牛仔裤换上,然后坚定有力地告诉自己:“走吧,别害怕!我要为他准备一桌丰盛的菜肴,让我们两个人都能好好地享受一下!”
走出家门,她急忙朝超级市场狂奔而去,脸上的笑颜,一如阴霾多日后乍现的太阳,灿烂如花。
她完全漠视发自心底的另一个声音:
为什么你要去找他?
为什么你那么期盼他的出现?
为什么你要为他作饭?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在超级市场拉拉杂杂地买了许多时鲜,包括鸡鸭鱼肉及各式蔬菜水果。尤其是柳橙,她买了整整一大袋,准备做一大壶他最爱的冰凉柳橙汁。
兴高采烈地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她开车直奔他家。一路上,瘫痪的交通虽阻碍她的去路,却挡不住她飞扬的心情。车中弥漫着她最爱的歌——陈淑桦“爱的进行式”:
allth。sel。nelynights
l。nelynights,l。nelynight
多么难捱,爱过的人都明白
那种孤单的感觉,到今天还在。h!l。nelynight,l。nelynight
心情多坏,爱过的人才明白
挥不去也甩不开,是伤悲的情怀——
她随着歌声低吟,不知不觉已来到褚群毅的公寓门前,她把车停妥,吃力地拿出放在后座的大小袋子,摇晃着身子走进公寓大门。
“别哭,会没事的,别哭。”
褚群毅搂着泪流满面的江宜从房中走出。
“真的吗?真的吗?”她扯着他,哽咽地频频询问。
他关上铁门,为她拭去眼角不断涌淌的泪珠。
电梯里,杨秋苓的眼眸随着数字的上升而晶亮——一、二、三、四、五、六。电梯顿了一下,门便往两边打开,她一抬眼——
褚群毅正拥江宜入怀。“真的,相信我。真的。”他的语气充满怜爱和疼惜。
江宜则将他紧紧搂住,一边仍不停地低声饮位。
“砰、砰、砰”
一阵重物落地的巨响令他抬头,一望——与他相对的是一双惊愕、不愿置信的眼睛。
秋苓慌张地转身,举手按钮。
群毅奔至电梯前急喊了声“秋苓!”但,来不及了,电梯门已毫不留恋地冷酷掩上。
她落荒而逃。不理会散置在梯中的物品,踉踉跄跄往车子疾步奔去。上车后,她踩足油门,车子飞也似地在街头钻动。泪,随着速度飘飞,一滴滴跌在肩上、襟上,同时,也若在心版上。
江宜走向站在梯前的褚群毅,泪犹未干。
“她好像误会了,你和她有约吗?”
他重重地摇了摇头。“走吧!我们快去医院。”他拉着她的手,按了电梯钮。
“那她那么办?”
“等我回来再说!”
电梯门一开,只见大大小小的提袋,和散置的鲜黄柳橙,一颗颗,在电梯中滚动
屋里,黑压压的一片,一如她的心情。
杨秋苓和衣躺在床上,娟秀的脸庞泪痕斑斑。
江宜为何在群毅怀里哭得那么伤心?
他们是一对恋人吗?
“不——”她不禁狂叫出声。
可是他们——
早在担任模特儿时期,两人就是杰出的完美搭档。任何表演只要有他出场,她也一定会参与演出,两人一直是模特儿界的金童玉女。
他们密不可分的工作环境,以及酷似的俊美面孔,常让圈中人视之为一体,并预期二人迟早会传出喜讯,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依旧不见丝毫动静。甚至在两人离开模特儿界,合组经纪公司的多年后,他们依然各自保有单身的身分。为什么?这是许多人想弄明白的问题。
然而面对大家的质疑,两人总是微笑带过。不过这般秘而不宣的态度,换来的只是更多的揣测——
两人性喜不羁,不愿受一纸婚约的束缚
其实他们是同性恋,在一起只为避人耳目
搞不好身怀隐疾,不愿拖累健康之人
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也曾好奇地问过他和江宜之间的关系。
“群毅,你为什么不跟江宜结婚?”
“为什么我要跟江宜结婚?”他反问。
“呃,因为大家都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哦?那么你认为呢?”
“这个——呃我不知道”
就这样,他规避了她的问题。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她依然不知道答案。
江宜和群毅究竟为何没有结婚?
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事业伙伴?恋人?还是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而她也不明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乎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她更不懂自己的心为什么会碎得这么细、痛得这么烈
三个无眠的夜,将她折磨得更形憔悴。她的泪早已流干,而她的希望在历经七十二个小时的煎熬之后,也渐趋稀靡,终至消失。秋苓痛得只能呆坐,脑中一片空白,不能思考、不愿思考,世间似乎再无任何事能引发她的生趣——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一声声又急又切地回荡在屋中。
她无动于衷,听若无闻。
“秋苓!秋苓!开门哪”一个浑厚低哑的呼声混杂在震耳欲聋的门铃声中。
她依然一尊雕像似的,动也不动。
大概过了有一世纪那么久,好不容易,所有的声音都沉静下来。
隔着门,她仿佛可以听见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叹息。
之后,他开口了——
“秋苓,我知道你在家,既然你不想见我,那么我也只有站在门外跟你说话了
“有很多事,并不如表面上所见的那般,你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
“现在我只想请你别再折磨自己、糟蹋自己,我就要去南部出差了,希望回来的时候,你已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我”
“千万记得,一定要吃饭,好吗”
脚步声,渐行渐远。
而她的脑海中,依然回荡着他那充满柔情的声音。
“千万记得,一定要吃饭,好吗”
她终于出了家门——因为“花与布流行时装大赏”的缘故,她得到公司听取同仁的意见。
原本,她企图以浓妆来遮掩苍白凹陷的双颊,但效果其差无比,她只得放弃任何“伪饰”的打算。
公司同仁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很明显的,他们知道绝对和褚群毅脱不了关系。但身为部属,又不便说些什么,更何况男女之间的事,外人本来就很难插得上手,所以只好卖力工作,除了为她张罗吃食,其余能做的,也只有祈祷上帝好好管教顽皮的的丘比特,叫它别再捣蛋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她终于回到家门口,然而孱弱的身躯让她连开门这么简单的事都觉得力不从心。
“让我来吧!”突然,身后冒出一个人影,拿走她手中的钥匙立刻替她开了门。并且手臂一弯,将她一把抱起。
早已体力不支的她,当然没有反抗的余地,自是任凭摆布了,尽管惊讶不已。
褚群毅直接将她抱入卧室,让她倚躺在床上。看着她纤弱的模样,他不禁心疼地暗自叹息:究竟这种无谓的折磨和痛苦还要烧灼多久呢?
床上的杨秋苓半声不吭,只是别转过脸,不看他。
“秋苓,我知道你很累了,不过,我一定得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否则,你铁定会这样难过下去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天,江宜的妈妈心脏病突发。她在公司得知消息后,就马上惊慌地跑来找我。多年来,她一直跟她母亲相依为命,在担心焦急、恐惧的情绪交错下,她才会哭倒在我怀中。”
她没有表情,但是,他知道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里。
他又继续说道:“我一定在想,为什么江宜只找我不找别人?当然,你知道的,一来,我们是事业上的好伙伴;二来,我们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三来,也是最重要的——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杨秋苓的眼睛似在瞬间睁大了一倍。
褚群毅早就预料到她会大吃一惊,于是不动声色地往下说:“我们俩都觉得这件事属于个人隐私,没有必要昭告世人,所以,在面对各方的质疑时,总是微笑带过,从来不去争辩”
“好了,我都知道了”她打断了他的话,尽管气若游丝,但是语气中之坚决却不容忽视。直到这一刻,她才能确定一件事——她的确是在乎他的,不是吗?
而这份“在乎”是不是同时也意味着“爱”?
哦,天哪!她想她是爱上他了,要不然,为什么在看到他搂着别的女人时,她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和举动?
而他呢?他对她的感觉究竟又是什么?
十年来,他分享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无论她如何顽固刁钻,他仍是温柔以对;他的呵护、他的包容、他的关怀、他的叮咛,无时不包围在她左右;而如果这么细腻绵密的情感不算是“爱”那么,又能算是什么——毕竟,他们可是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啊然而,如果他也是“爱”她的,那么,又为什么前阵子他不来找她了呢?
相识三千六百多个日子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对她不闻不问,毫无预警地走出了她的生活——难道他不再“爱”她了吗
“秋苓,搬来跟我住吧!”突然,他伸手抚触她凹陷的面颊,眼里满是心痛。
“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多教人难过你知不知道?”
她的眼眶倏地红了,群毅还是关心她的,不是吗?
没有等她回答,褚群毅又继续说道:“搬来跟我住,让我像以前一样好好地照顾你,别忘了,妈还在生病,我们绝不能先倒了,对不对?””啊”真该死,她竟然把妈生病的事给忘了,她这算是哪门子女儿嘛
“好了,你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这样吧,待会儿你就跟我一块儿回去,这个礼拜六我再陪你一起回南部看妈,好不好?”他轻轻抚着她的发,语气里满是怜惜。
“嗯。”好不容易,她点了点头;而在那瞬间,她仿佛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混杂欣慰与喜悦的光芒。
好吧!她告诉自己,就再试一次吧!也许透过这样特别的“试婚生活”她可以重新检视他们之间的一切
风和日丽,蓝天白云。杨秋苓和褚群毅开着那辆白顶浅蓝色的迷你奥斯汀车,已然回到了台南,两人的心情一如今天的天气!晴朗多云。
还没走近红色大门,他们便听见一阵喧吵。
“你别碰我的兰花!”显然,这个略带严厉的制止声是来自古慈云。“上次我那盆白色蝴蝶兰才让你浇过一次水就呜呼哀哉了,我拜托你,你就手下留情去喝你的茶,饶它们一命吧!”
“喂!别胡乱给我扣帽子行不行?”这个委屈蒙冤之声,自然就是来自伍风了。“当初可是你拿着水要我帮你浇的。而且连水的多寡都是你事先斟酌好的,我只不过做了浇水的动作而已,瞧你说得好像是我把它害死一样,有没有搞错啊?”
“嘿!你可说到重点了!为什么我浇水,它们就长得这么漂亮,而同样的事换成你来做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算了吧,我就算再糟糕,也总比有人明明身体硬朗如牛,却还可怜兮兮地假装得了胃癌”
“大清早、光天化日之下就开着门打情骂俏,两位未免也太不浪漫了吧?”褚群毅拉着杨秋苓推开虚掩的门“适时”地对着园中一站一立的人大声喊道。
古慈云和伍风同时将目光转向门口。
“群毅?秋苓?”一见来人,古慈云立刻高兴地丢下小铲子,往门口迎去。
“妈,你和伍伯伯在吵什么?大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杨秋苓笑看着母亲,心中还一边不住地估量着:嗯,不错,看起来气色很好,动作敏捷,声音也轻快,完全像个没事人似的“没事人”?一思及此,她不禁把眼光投向一旁的伍风,只见他正笑呵呵地捡拾母亲刚才丢下的铲子。瞬时间,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古慈云握住女儿的手,高兴地回答:“哪有吵什么?”继而又转头看向“女婿”并且伸手指了指他的额头。“你啊,怎么照顾老婆的?瞧她这副模样!哦!——”她突然对着他眨眼睛。“是为了要让我早抱到孙子对不对?”
褚群毅闻言只得傻笑,偷瞄一眼身旁人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她的脸红了。
“妈,你就不能正经点吗?”杨秋苓微愠的语气里和着娇怯。
“哎呀!害什么臊嘛!我已经讲得够含蓄了”她又转头看向褚群毅,企图寻求支持。“你说是不是?”
而他,还是但笑不语。
就在这个尴尬时刻,伍风的话适时插了进来:“别站着,大家进屋里聊嘛!”
于是,一行四人鱼贯进入了屋中。杨秋苓跟着母亲进到厨房张罗吃食,而伍风和褚群毅就在客厅下起棋来。
厨房里,流水声哗啦哗啦。
“妈,你最近的身体如何?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她边洗樱桃,边看着准备冲热可可的母亲。
“我?”她转开瓦斯炉的开关。“我上星期参加学校运动会,还拿到短跑一百公尺的冠军呢!你说我的身体如何?”
第一名?对一个得了胃癌的人来说,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她看着母亲略显得意的神情,心中的疑问愈来愈大。
“倒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难道你照镜子的时候不会被自己吓到吗?”她一边说,一边踮起脚拿橱柜里的可可粉。
“妈,我只是胃口不好而已。”杨秋苓则边答边蹲下寻找盛装的器皿。
“胃口不好,就去找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来开胃啊!像我前两天胃口不佳,你伍伯伯不但炒了一大盘笋丝让我夹土司吃,还带我去吃麻辣锅呢,若不是担心体重直线上升,我还真想每天吃”古慈云连珠炮似地说着,丝毫不觉自己已露出马脚。
“伍伯伯让你吃笋丝和麻辣锅?”她惊讶地转头。
“有什么不对?”
“没有!”她赶忙转回头,起身将樱桃全数放入玻璃大碗中。
患胃癌的人可以吃这么高刺激性的东西吗?这件事实在愈来愈诡异。妈不但看来健康,而且精神状态好得没话说;而伍伯伯脸上也未见丝毫忧容,这这不是违反常理得离了谱?
杨秋苓决定把事情弄清楚。
晚餐过后,劳苦功高的“大厨”古慈云先去洗澡了,客厅里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伍伯伯,前两天你和妈去哪里吃麻辣锅啊?”杨秋苓故意漫不经心地问道。
“哦,就中正路那家啊,味道一极棒,真是辣得烧喉”他回想起那滋味,不禁直咽口水。
“真的吗?那我们明天也去吃吃看!”褚群毅兴高采烈地接道,因为他也是麻辣锅的爱好者。
“好啊,你妈一定会很高兴。那天她可是吃得眉飞色舞,还直嚷着意犹未尽呢”他想起她开心的模样,忍不住微笑起来。
“伍伯伯,我妈根本没得什么胃癌,是不是?”杨秋苓突然冒出一句,然而语气中丝毫不见情绪的反应。
只见两个大男人在瞬间噤住了声,半晌答不出话来。
“胃癌这秋苓我”好不容易,伍风开了口,但是被人捉住小辫子的滋味可真是难堪,尽管他极力想自圆其说,可是他的嘴巴却不听使唤,脸色也倏地刷白。
“伍伯伯,你还是告诉我实话吧!妈的胃癌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张口结舌、手足无措的模样。
一旁的褚群毅见状,知道自己不得不开口了。“让我来告诉你吧!”他说。
然而此话一出,杨秋苓的错愕表情让他好生后悔,可是事到如今,他又能如何呢?于是,他赶忙自动解释:“我也前不久才知道的。”接着,他和伍风便交替着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
“实在太过分了!”惊愕不已的秋苓在知晓事实后,不免一阵发泄。“她怎么这样对我?拿自己的生命要胁我结婚,甚至生子!简直把我的婚姻当儿戏!是谁口口声声说婚姻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她竟然这样草率决定我的终生幸福!太幼稚了,怎么可以让我担心受怕,难道她不知道她是我最亲爱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原本气得面红耳赤,说得激昂愤慨的杨秋苓,到最后已然哽咽哭泣。
“乖,你别哭。至少知道妈是平安的,这不是很棒吗?”褚群毅搂着她轻声低哄。
“都是我不好,不该帮着她骗你。”伍风羞赧地低垂双眸。
“你瞧你,让伍伯伯也伤心了。听话,别哭了。”褚群毅抬起手,为她轻拭泪痕。
她对他点点头,转头对伍风说道:“伍伯伯,你别自责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全是我妈的错,我知道你一定很为难,我了解我妈,只要是她决定要做的事,她会用尽任何手段和方法,不达目的誓不终止,谁也无法拦阻的。我想你一定被她整得很惨吧?”
“秋苓,是我太纵容你妈,让她为所欲为。”
“伍伯伯,你别这样。你对妈这么好,我感激都来不及了!”她急急握住伍风的手。
“秋苓,你不怪我就好。其实我知道你妈真的是为你好,只是用错方法,别怪她了,体谅她的苦心吧!”他轻轻拍了下她的手。
“伍伯伯,我妈让你陷入这么尴尬的处境,你还替她说话。你——”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爱吧!圣经上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凡事包容、凡事相信——
“伍伯伯,你深爱着妈吧?”群毅问得恳切真诚。
秋苓看他一眼,心中满是欢喜,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伍风只是笑,含着幸福,还带着无奈。
“伍伯伯,我可是想叫你一声‘爸爸’想很久了。如我们上次跟你提的,和妈结婚吧!除非你不爱她。”秋苓迟疑地望着伍风。
他微笑地摇摇头。
“既然不是不爱,那你还犹豫什么?”褚群毅赶忙接腔。
伍风看着眼前张着疑问双眼的璧人。“形式有那么重要吗?我倒挺喜欢目前的生活方式,很满足、很开心。”
秋苓讶异地看着他,这是他的想法吗?这是他在母亲离开台北之后,仍央求与她同住的原因吗?
伍风跌入思潮中。
他不想吗?不,他想。他想将她紧紧握住,不愿再失去她。
“伍伯伯!”秋苓见伍风双眉拢聚,不禁心痛地低呼:好一个为情所困的男子!这样的神情令她动容,而且带点熟稔。不经意,她的眼光一瞥,望见群毅的面容竟和伍风如出一辙——他也为情所困吗?是谁困住他?会是我吗?
沉默许久的伍风终于开口。“我也不瞒你们,我是担心倘使贸然提出结婚后,发现她根本不愿意嫁给我,这会破坏目前的和谐状况的,我没勇气赌。你们就别再为我们担心了。”
秋苓和群毅相互对望,眼中尽是无奈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