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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流云锦纹的长袍,颜色虽低调暗淡,却是极精致珍贵、镶嵌金丝的绫缎,另有金带缠腰,金冠束发,英姿挺拔,气宇高贵不凡。只是那张黝黑鬼面映着满殿昏暗的灯火,忽隐忽现的魅影阴悚中,无端端让人觉出了四周陡然生起的骇人寒气。
我怔了怔。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出想要摘了他的面具,抬至一半,却又缓缓垂落,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唇角情不自禁地弯起来,却又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笑。
“你来了?”
他默然,不说话,唯露在面具外的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我。素日里总见潋澈的眸光此刻不知怎的有些黯然的幽深冰凉,偶尔风吹,殿里稀稀疏疏几盏灯火光影摇烁,落入他眼底时,悄悄地照亮了那一丝我难看分清的晦涩落寞。
倏地,他抬手除下了脸上的面具,顺便关上了一旁晃动不停的半开窗扇。然后他轻松自在地抱着双臂靠上身后的墙,唇角微勾,笑意温和地看着我,眸光刹那清朗透亮,似自夜幕跌落人间的粲然星子。
我抿了唇,轻轻笑了。
“你来了。”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次,只是语气不再相同。
他依旧不言,只是扬首望着殿上高梁,玉般的面庞沉浮在飘曳的灯火下,一时显得阴影憧憧。半响沉默,他终于轻声一咳嗽,垂眸瞧着我,道:“你奠兵天将果然不同凡响,一战惊人,瞬间解了钟城之困,还赶出了南方的楚军,不出三日便收复了齐国三分之一的失地。嗯,当真不赖!”半恭维半戏谑的语气,眸光掠过我脸庞时很是漫不经心。一切都遮掩得很好。
我面色一红,将拿着鬼面的手悄悄藏到了背后,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呆了会儿。
心中计较一番,短暂的局促过后,我又抬起了头,绕开话锋,直接问他:“你再次来金城,是不是夜览那边的事办妥了?”
晋穆看着我,目光轻动,微一凝眸,而后又侧过了脸,淡淡“嗯”了声。
“那晋军是伐楚还是不伐?”找不到别的话题,只有继续问下去。
他默然,眉尖微微一蹙,随即又松展开来。
良久,他突地笑了笑,身子略略低俯,手臂轻展,自然而然地便将他面前的我揽入了怀中。“我说,你见到我时除了想起这些烦心的事情外,能不能说些别的?嗯,夷光?”嗓音低沉似弦按,一声一声,缓缓迟迟,响在耳畔时余音荡然不休,仿佛话已说完,又仿佛话永远说不完。
心弦颤了颤,我伸了手轻轻推开他,挪了挪脚跟,不留痕迹地往后逃。“你你要我说什么?”
我咬了唇看他,他瞪了眼瞅我,那弯着的胳膊还固执地僵在半空中,一时气氛似乎很尴尬,又似乎有点好笑。
他定睛瞧了我半天,目光深似秋泓,带着一丝丝的凉,一丝丝的伤。当我心底正要生出疼痛和愧疚的感觉来时,他却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收回僵住的手,理了理衣裳,负手站直身,面色一整,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来-
“没想我吗?”
岂料正人君子如此发话,他眸子转了转,面颊浅浅泛红,虽窘迫惴然,但明显是故意做出的姿态。
我一开始有点懵。仔细端详他半天,说不出话。眸光闪了闪,不小心瞥过一旁的帷帐,意外地,我发现了在那绫纱之后绰绰隐隐的身影。
心中立马猜到了晋穆唐突问话的缘由,我不由得伸指揉揉眉,苦笑几声。
“想。”回答他。一个字,任你们猜去吧。
晋穆歪了脑袋,打量我,笑得不怀好意:“如何想?”
我忍笑,既不想打击他,又不愿刺激到帷帐后的人,于是便正色,附着他的耳朵,轻声:“我也不知道。”
唇角狠狠抽动一下,转瞬后某君子笑得灿如夏花,手掌开始不规矩地抚上我的发,话语显得宽慰非常:“我也很想你啊。”
也?很想?
我没好气地翻眼白他,一把打落他的手,眼光瞅向帷帐后。
而他也不再迟疑,扬臂将手里的面具甩过去,冷笑:“看戏看够了没?想不到堂堂豫侯竟是喜好背后听人说话的肖小之辈!”-
帷帐随面具甩去而无风勾起,长长的绫纱自动打结迅速飘至两旁,刹那的功夫,帐后的画面便清晰落入眼帘。
已换了明紫长衫的无颜倦怠地躺在帐后软塌中,银发铺落雪白的锦毡,单腿屈起,凤眸微睁。“本公子正睡得好,何方鼠辈敢夜闯长庆殿?扰人清梦不说,还恶人先告状?”目光斜斜瞥来,嘴角的笑意若隐若无,似是不屑,又似嘲讽。
晋穆不气反笑,连连点头:“好好好,本公子是鼠辈!可怜你无颜公子也要和我这个鼠辈并称天下五公子之一,晋穆荣幸。”
“我和你并称天下五公子?”无颜微笑,眸角轻轻上扬。他扭过头来盯着晋穆,眸色渐暗时,口中一字一句不紧不慢道:“晋襄公十七年,十月初五,公子穆领随军将领秋狩围猎时,曾指着一紫狐言:他无颜是天下第一公子又如何,不过是狐狸的狡诈,故作的风流,何堪比足我晋穆大好男儿!承蒙阁下贵言,从此本公子便有了‘狐狸’一别称,实在是感激得很呐!”
我闻言莞尔,到今日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无颜在晋宫听我说他是狐狸时满面寒霜大怒的原因,也突然知道了晋穆所说“什么都可以送你,就是不送狐狸给你”这句话背后的真正含义。
晋穆先是笑,后眸光陡地一变,面色倏然有些阴沉。“我的亲卫玄甲军中居然有你的人?”声音悻悻,半含咬牙切齿的恨意。
无颜点头,承认不讳:“豫侯麾下密探遍布天下,管你暮侯朝侯,谁也逃不出我的眼线。”
晋穆挑了眉,啧啧两声叹后,脸上神色立刻恢复正常。“穆也敢问一句,三年前豫侯弱冠当晚,长庆殿里与众将把酒言欢时,可曾提过一句:想本公子俊美倜傥,竟与他丑面至极的晋穆同列五公子,非耻,实大辱也!穆也感谢无颜公子谬赞,承君一句,天下红颜再无青睐晋穆者。你说,本公子至今独身,与你这长庆殿藏娇甚众相比,是幸还是不幸?”言罢,他的目光瞥向我。
眼前人的笑容分明是清朗动人,我多看了几眼后,却偏偏越看越深觉其中别有它意。许久,反应过来它意指何,我眸间暗了暗,轻轻咬住唇,心道:非彼幸,也非他之不幸,而是我的命。
无颜似被呛住,腾地坐直了身,眸底寒芒耀起,冷冷扫过某君子:“齐国将军中竟然有你晋国的细作!”
晋穆淡然,脸上笑意似有还无:“好在晋齐交好,近四十年从未开战。豫侯如今认识到这点也不晚。当然,本公子回去也要好好瞧瞧我手下的那群人,若豫侯有兴致,我们把人再交换过来亲自也好。”
无颜掀眉,不以为然地重重一哼后,眸光直了直,笑而转言其它:“明日一早本公子便去拔了金城里的藏珍阁。”
“什么藏珍阁?”我愣了愣,不明白。
无颜斜眼瞅我,目色深湛,微微有些恨然:“不就是你曾经让我花了一大笔钱的聚宝阁在金城的分支?呵!敢害本公子散财,本公子还不把它查个底朝天!然后结果很不幸,那聚宝阁和这藏珍阁的幕后大老板就是站在你身边的那家伙。”
我虽早猜到了聚宝阁的背景不同一般,但此时乍闻此言,不由得还是惊了一跳,侧眸看晋穆,离他三尺。“你诓我?”生气。
晋穆脸色稍稍一变,唇边抖了两下,后又笑意如初,冷静地望向无颜:“既是如此,那本公子回安城第一件事便去抄了那红颜堵坊。”
无颜笑了,静睿的眼底有细碎的锋芒快速掠过。
晋穆扬眉,明亮的双眸刹那似夜揉入其中,深邃不见其底。
眼见气流异常,我忍不住咳了咳嗓子,轻声道:“喂!大敌当前,你们不觉得这样的对峙很无聊么?”
四道凌厉的目光立马飞过来,紧紧纠缠在我的身上。
我吓得退后一步,无奈摊手,转身便走:“你们继续,继续!”
身后这是泼皮无赖两只吧?哪像治国安天下的公子侯爷?
我摇摇头,直叹气。
“夷光,去倒两杯茶来,本公子要和穆侯对弈一局。”半响,无颜的声音淡淡传来。
我闻言脚下踉跄,差点跌倒。
无颜公子,你要和晋穆对弈?保证不是自暴已短?
我脑中昏了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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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茗奉上,暖炉燃起,我将青玉案旁的灯盏点亮,捧来被无颜扔在寝殿最角落的玛瑙棋局,擦去上面厚厚一层灰尘后,方将盛满黑白二子的玉瓷钵给了晋穆和无颜。
晋穆远到是客,给他黑子。无颜执白。
黑白子噼噼啪啪落在棋局上时,我无聊地站在一边静静看。
室内安静,无人吱声,黑白子越落越快,每每一子按下迅如闪电,快得让我目不暇接。很快,我便石化,呆呆地瞪眼瞧着桌上棋局,一开始是观棋不语,现在,便是叫我开口,我也无话可说了。
此二人棋艺,可用“彪悍”与“震撼”二词总结归语-
棋道彪悍,从一开始就没有规矩可言。执白子的无颜违矩先开局,晋穆只抬眼望了望他,而后二话不说,跟在他后面重重按下黑子,摆在深谙棋道之人最不愿见到的开局落子的地方。
我怔了一下,喉间噎了噎,暗自倒吸一口凉气,转眸看向晋穆,困惑,也不解。
他漫不经心地饮茶,眸光一挑,见到我脸上的神态后,施施然笑了:“怎么?你觉得我下得不对?”
问话的人眸底清煦无比,笑意深深间光华斐然,纵使开口时语带谦逊请教的意味,但那脸上的神采分明是再聪明不过的从容风度。于是我赶紧摇头,抿了唇,讪讪一笑,眸光回落棋局。
他是晋国的神,我能怀疑么?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脑子一醒,我忙整了整心情,鼓励自己兴致百倍地继续看下去。
转瞬的功夫刚升起的兴致立马被打击。
因为无颜很快下了第二子。啪嗒敲落后,他那对好看得放肆的眉毛斜了斜,飞扬入鬓间,神情仿佛得意轻松得很。
我鄙夷地横了他一眼,目光冷冷地盯着他落子的地方,心中叹气:果然,烂棋就是烂棋。
岂知下一子更糟,晋穆漫不经心地将黑子随意弹出后,我便眼前一暗,心中一沉,兴致刹那消无。
那两人却似丝毫没有察觉,依旧一来一回,你过我往,一盘棋下得其乐融融,面笑若花。
眼看棋局上两方摆子越来越离谱,七零八落、松松散散地没有一丝可寻之迹,我索性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只在一旁为他们挑灯换茶,再找来一个小鼎香炉,点了凝神荡香。
非为他二人,而是为我自己,凝神。
晋穆一边下棋,一边看着我忙来忙去,偶尔空闲,便抬眸对着我笑:“不累么?歇会不好?”
我怔了怔,收回正要给他换茶杯的手,刚笑着想开口说话时,一旁的无颜已冷冰冰地抛出一句话来:“她喜欢这样!喂,你还下不下?”
晋穆看也不看棋局,随便扔了一子,然后拉着我坐到他身边,笑道:“别再转了,我的眼都快被你转花了。”
“夷光!换茶!”对面的无颜在喊。
我本能站起身,后一回味他语中的骄傲和冷淡后,我笑了,站在原地,低眸瞧着他:“你自己倒!我累了。”
晋穆笑出声。声音虽不大,却也足让某人脸色黑了黑。
细长的手指一垂,白子叮当掷落。
我无意识地闻声回眸。只一眼,而后目瞪口呆。
先前惨不忍睹的棋局陡然不见,摆在眼前的,是一双方棋子精妙、排布缜密的绝佳弈局,局势纷争错乱扣人心弦,子子蕴谲意,让人垂目便深入其中-
我费力地移开视线,惊奇地看向无颜。
无颜展了展眉,唇角一扬,似笑非笑:“棋逢对手,方显真章。惊讶什么?本公子下了一辈子的输棋,今天就在这局连本带利通通给赢回来。”
我不觉蹙了眉,睨眼看他,语气有点僵:“如此说来,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你下棋的对手,不能激发你所有的棋艺,所以你之前才总输我?”
凤眼斜瞥,他定定地望着我,眸底深湛,笑意沉沉,却不说话。
无言甚有声。
我点点头,冷笑:“很好。”
瞒得我很好!将我像傻瓜一般瞒着,像对敌人一般猜忌着藏掖着,很好!我脸上笑着,心里却又苦又痛,因为我不知道,他瞒着我的还有哪些事?他豫侯有遍布天下的十万密探,凡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我没有。而我也不求知尽天下事,我只求知他一人而已。那份知晓可以不完全,但却绝不能有刻意的谎言和处心积虑的。
“夷光。”剑眉皱了皱,他伸出手来,想要拉我过去。
我侧过身子,别扭地避开。
他愣住。
身后有手扯住我的胳膊,温暖坚定,微微用力,拖着我坐回原来的位子。“放心。我晋穆一辈子未与人对弈,今日一局,我定要帮你赢定他!”嗓音低沉,轻软中别含安稳人心的力量。
我咬了唇,想说不必却又道不出口。
可是即使要赢,我也要自己赢他。
抬眸,刚要开口的刹那却看到晋穆望向我清朗含笑的目光,唇角不自觉地一颤,话音自嘴边溜走。我黯然看着棋局,观战不语。
无颜轻轻笑出声,凤眸一转,微寒的目光自晋穆与我身上一掠而过。仅仅一瞬后,他的笑容便又是满不在乎的,眸间颜色又是恣意轻快的,一时仿佛看着我和晋穆若有所思,又仿佛看向了遥不可极的远方,神采渐隐,依稀不可见其锋芒。
我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而后各自掉回视线,心底发凉。
晋穆不出声,只是一直握在我手腕处的手指越收越紧,越拢越有力,直到箍得我隐隐作痛,死命咬住了唇。既不愿出声呼痛,那唯有苦苦承受。
“放开她。”无颜冷了声,眸光瞥向了我的手腕。
晋穆淡笑,落子盘中,道:“她是我的夫人,本公子为何要放?”
无颜拧眉,深重的厉色自眸底浮现。他盯着晋穆,唇角微扬,似笑,似咬牙,又似风情云淡,一字一字说得不慌不忙:“可你弄疼她了。”
晋穆早在他刚才开口说话时便已放松了手中力道,此刻闻言只是笑,悠然一叹,笑着反驳:“豫侯爱妹心切本公子理解,不过你确定你就没有让她疼过?”他勾了眸瞅我,缓声道“或许更疼。”
无颜默。
半天,他的眼光重新落回棋盘,挑了眉,若无其事地笑道:“下棋!”
晋穆欣然掷子。
我动了动手腕,他垂指下来握住了我的指尖,扣紧。暖意似骄阳之温,正一丝丝自他掌心传入我靛内。
我愣了愣,凝了眸看眼前的人。
公子如玉,风光霁月。
他的夫人?
我有些失神,眉尖深蹙。
无颜在一旁慢慢笑,笑声无谓,隐带嘲讽,我听了会受伤。
于是装作听不到-
盏茶功夫后,心思回落棋盘上。
无颜拈指轻磨着手中白子,盯着棋局的眼眸里光芒微动。他抬头看了看晋穆,沉吟一番后忽道:“暗渡陈仓。穆侯此行,原来是存了这番心思?”
“豫侯觉得穆此行不对?”晋穆眉宇间谧色添上,神情愈发地从容淡定。
无颜笑,狡猾得意的诘色自眸底一闪而过:“梁国在南方,你们晋国是插不了手的。”
晋穆微微一笑,声色不动:“穆不求城池,只求富国之财。”
无颜点头,笑意发冷,面色却更加得意,口中对晋穆说话,眸子却转向了我:“本公子早知晋国出兵别有所图,果然,原来胃口还这般大,不止楚国,连梁国你们也要分羹!”
我心底一阵寒,慌忙回眸看晋穆。
晋穆不瞧我,明亮的眸子里目色镇定自如,笑,只是浅浅三分。“楚国如今处于内乱之际,敌我难分清,穆不想得罪一些不必要的人,所以并不打算再动手围邯郸。但我仍可以派晋军为你收复齐国北方沦陷的城池,豫侯以为如何?”
无颜望着他,唇角笑意渐渐僵硬。
我惊了惊,问道:“楚国内乱?”
晋穆淡笑,目光直直凝视着无颜:“一国二王,不乱才怪。”
我脑中念光一闪,扭过头看了一眼无颜。他脸上的神色虽迟疑却不惊,分明是早已知晓这件事。难怪他胆子那么大,夜袭钟城,以八千对十几万,竟能一气呵成赶走了楚军。事中有因,分毫必争,楚国内乱,楚军人心自然惶惶不安。
只是不知道这乱,是怎样的乱?
我独自琢磨一会,正要问时,无颜已经冷笑着开口:“穆侯以为本公子无你的援军便不能驱赶楚贼,收复北方失地了?”
晋穆抿唇,毫不犹豫地点头:“豫侯是天下第一公子,文才武略世人莫不敢比。穆相信,豫侯必有重兴齐国的一日。只是穆想知道,昔日蔡丘一战历经三年,而且面对的只是楚军二十万铁骑,如今金城周围却有楚军三十余万,梁军二十五万豫侯这一次打算要耗时几年战胜此役?”
无颜笑而不答。
晋穆的声音听上去虽温和,但言词太过直白和咄咄逼人,我听后面色一寒,甩了他的手站起身,笑道:“公子穆此言过了。蔡丘战役虽历时三年,但是三年一百八十战,我方胜了一百六十战。而且蔡丘之役无颜是求以战养兵、以战练兵,方且战且歇,三年内将齐国的所有军队都在蔡丘战场上浴血演练了一次,这才有了今日的齐国铁甲军,也才将齐国的军力和战斗力自羸弱之势提升上来。夷光知道晋国的军队在五国最为凶悍,齐国自知不如,当然难及你每次对阵北胡只需寥寥数月便可退敌的神速。”
晋穆闻言半垂眸,脸上虽仍在笑,但眼底幽色深深浅浅,流转不停。半响,他止了笑,叹了口气,扬了眸看我,神色有些无奈,也略微有些漠然失落。
我说话时无颜一直在沉默,目光紧紧盯着棋局,面色安详,笑意隐隐。
待他抬头时,却对着晋穆笑道:“夷光所言也不尽然。或许本公子当真需要穆侯的帮助。”
“嗯?”我低头,不解地看着那个素来狂傲不羁、天下人杰礼法毫不入他眼的公子无颜。
无颜望着我,目中笑意深不可测:“楚国内乱,穆侯不插手,是他给我留了情面,虽说这情面有些勉强,当然,或许根本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聂荆和夜览。不过晋军若肯南下援齐对付楚军,那我们齐国该欢迎,不该拒绝。百姓深受苦难,战要速而不得拖。我虽速占了钟城,却只是一场大雪带来的侥幸。而金城东西北三侧环敌,若要全胜,着实不易。所以晋国若出兵,是齐之福。”
晋穆笑了笑,不言。
我心思一动,看了看无颜,也不说话。
无颜起身,对着晋穆揖手笑道:“穆侯,我们去书房详谈。”
晋穆撩了长袍,正待随着无颜一同走时,我却出声叫住了他们:“那这棋?”
“胜负已分。”晋穆回头笑,眨眼,眸色朗朗,似明月。
我茫然,低头观摩棋局的功夫,他们已掀了帷帐出了寝殿。
托腮看着棋盘,许久,我才恍然醒悟,不禁笑出声:“原来如此。”
好个君子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