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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很多年以后,我仍会记得。你在逼仄的弄堂里说完告白的样子,拉着重重的尾音,随着阳光呈45度角延着我的心底展开,还有空气里浓的散不开的雾。
我听见自己的心啪一声碎了,那些记忆是心底碰触不得的伤疤。
——摘自银恩年日记睡在我眼睛里的女孩
事情的开始长久到以前,银恩年的记忆还是一张空白的纸,只待着色。
她仍记得那间光线暗淡的屋子里,传来他调试音节的声音。手指与琴键碰触时,发出的一声低低的却又略显高亢的声音。半开着的门传来的一阵阵松香味道,有些刺鼻,却足以让空气里流动的白沙烟味消失。只剩下那个声音,稍显冗长,如一个女人竭斯底里的哭泣。
她抬起头,将小提琴架在脖子上,轻仰着脸,看从玻璃缝隙里打进来的阳光,与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融合在一起的感觉,她按着的手指是一个休止符收尾,苍凉而又美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站了起来企图启开嘴唇发出声音。她朝着那间反锁的门轻扣,压低了声音说,衍生,你还在么?
门外是放了一排的便当盒子,还有几颗白沙的烟嘴。断断续续的传来调试音节的声音,还有男子沉重的叹息,乐器与桌面砸在一起时发出钝重的声音,就好像她偶尔做不出曲子时会拿小提琴乱扔的样子。于是,她轻轻地微笑,将门扣在一起离开。
海式说,媳妇,玩摇滚的都他妈是疯子,你什么时候才能远离那毒药啊。
海式说那句话时摇头晃脑的样子,绝对是个好少年。修长的手指夹着的白沙烟略显突兀,低头时露出好看的锁骨。而她的耳朵里的音乐,让她不自觉的跟着打起了拍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着唱,声音庸懒而美丽,他在十字路口,吻了我的脸。
海式抬起头时,一脸的眼泪,他把手指握的直响,抓住她的头往怀里按。
你他妈能不能清醒点,清醒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叫我心疼。
那句话如那个午后隔着厚重模板传来的声音,竭斯底里的哭泣。海式因为激动而不能控制自己,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夹着白沙烟的手指微微发黄,还在颤抖。
她终于妥协。将人字拖鞋从脚上踢开,用手端住海式的脸庞,像第一次亲吻那样认真的样子。
海式,等这一切都完结。
海式,等这一切都成为过去时。
这是她每次拿来搪塞他的理由,每一次他都相信,每一次都是欺骗。只因为始终没有完结,始终没有过去。
黑暗里她洁白的脸,像是暗夜里盛开的茶花。而他的嘴唇是延伸着的脉络,在她的脸上亲吻着寻找方向,尽管始终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却也在极力盛开。
夏日暗夜里的飞虫,扑打着翅膀,于尾部闪现的荧光,像是一抹反光的眼泪。
那是她安慰他的方式。
那是他原谅她的方式。
彼此熟知到下句台词是什么,场景如何,还有一个亲吻要用几分几秒。又要在下一秒遇见谁,几度角的微笑,直至再度失语,如此反复,即使明知,却仍心安理得。
2
他摸着黑把自己的左手亲吻了个够,终于他发现自己霉变了。如同他吃掉的那盒发了霉的饼干,还有他身上穿着的粉红色的上衣也被颜色沾染的脏了起来。
他终于开始讨厌起了自己,那些阳光灼烧了他的眼。他用刀子把自己的左耳割下来后,无比欢快的微笑了。
那死了一地的,是他出走的向日葵,面带微笑。
——摘自银恩年日记凡高的向日葵出走后
如幻灯片放映一般。
刚好打在那一幕,那时的望日莲疯长了一季。银恩年的十八岁美好的如葵花,有着爱慕她的少年,微笑时干净的不像样子的海式。与她拉一次手,手心都会出汗的男孩儿。
她记得那日看见的画面,她的姐姐银欢颜同一个男生吻在一起,他耳朵上的金属耳钉被太阳照出光亮,金黄色的向日葵斜着立在他们身后,还有开疯了一地的野花。
她一失神,把握在手里的小提琴拉出了一个高音,惊飞了栖于树上的黑色鸟群。耳旁的空气流动着,仿佛一场盛宴,而她是打错了拍子的指挥者。
那个场面,仿佛是暧昧不清的纠缠。
让她想起她的十四岁,她喜欢上楼下的年轻男孩朝颜。他的耳朵上有金属耳钉,总是会对她微笑,让她不知所措的微笑,低着头看自己染了十种颜色的脚趾甲。
那个午后同样冗长,高大的香樟树影落在地板上。她穿着碎花棉布裙子,裸露出来的小腿,隔着吧台她点起脚,一个未完成的亲吻。
空气里似乎遭遇了一场暖流,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潮红。
很久,她都没有忘记,在她身后,那些高大的向日葵。
夏日的炎热让她的脸显得有些微微发红,她甚至有点不知所措。纵使也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却还是羞涩的像个孩子,低眉不语,只是微笑,看被风轻扬的深蓝的裙摆,对眼前看见的事物不发表任何言论。
香水街1314号是她的家。于她身后跟着的是一个穿背心,有长发的男孩儿,眉眼细长。并肩而立的是姐姐,与自己的容貌皆无二致,只是眉目间有一点点的 邪气,看起来略显妩媚。碎花棉布裙子轻打在她的小腿上,一双人字拖鞋被她穿的很好看,十个脚趾被她涂上不同的颜色。
男孩儿似乎不认生,到了家里便到了厨房忙碌起来。倒是银恩年突然感觉生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最后索性拿着放在桌子上的万宝路,同姐姐对面而坐,眼睛不时地打量着。
恩年,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在酒吧唱歌认识的。欢颜先开了口,说那句话时,她捏着手里的烟在桌角磕掉了一节烟灰,眼睛直视着桌子上的相片。
恩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微笑。
你还好吗?
那句话听似平常,却仿佛练习了千百遍,不拖泥带水的直抵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形成一股暗涌,让自己措手不及。空气里飘来青椒的味道,恩年将手里的烟抽完,表情淡漠的说,不好。
你知道么,你和父亲离开后,母亲同别的男人跑了。
恩年接着反击道,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明知道这里不欢迎你的,对不对?
欢颜看起来有些哀伤,但依然压住了语气,尽量平和的说,我知道自己当年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因为你我一直在自责,在忏悔。我亦不想让父母离婚,你要知道,他们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的。所以,我不想看到他们两个同床异梦。我情愿他们分开。
可是恩年,你什么时候才能记得,你还有一个我。欢颜狠狠的把手里的烟蒂扔下,目光哀怨的看向恩年。
空气中仿佛凝聚了多年的冰锥,有一种冰凉的感觉从脚底,一直延伸到脊背,最后化为眼角温热的眼泪。
你扬起的嘴角略带忧伤,同我一样,措手不及,便迎来了一系列的伤害。
那时衍生适时出场解了围,将拖在手里的盘子放在了桌子上。青椒炒鸡蛋,西红柿加茄子,外带一盘金灿灿的花生米。还有没有人顾及到而糊了的米饭。
三年来,她第一次吃到自己做的饭,一个男人穿着背心坐在对面,不停的给她夹菜,那个人是她姐姐的男朋友。
她一直记得,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没敢忘记。
3
阳光中,那些轻落在手心的忧伤,是不是你遗失在梦地里的微笑。他们百转千折的跋山涉水而来,为什么却寂寞了天涯海角。
那些关于不离不弃的爱情,是不是我一个人的臆想症,没有开始,也就没有所谓的结束。
——摘自银恩年日记我欠你一场微笑
原本寂寞了三年的房子,忽然又开始恢复了热闹。
有时候银恩年会从心底衍生出来一些想法,比如说衍生,是命中注定要遇见的男子,可是他身份不明,于自己最多是姐夫。
他用他的生命去热爱摇滚。同爱她姐姐一样而爱,白天他们在家里睡觉,晚上的时候一个酒吧一个酒吧的跑着唱歌赚钱。
电子迷幻音乐在那个年代,是所有的年轻人追求的。而她的姐姐张开嘴,便是好听的音乐。
恩年亦着迷了,她拉着海式一场一场的看。她对那个拨弄着琴键的男子着迷,她喜欢他随着节奏有力量的甩着自己的脑袋,那个样子,像一个执迷不悔的小孩儿,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表现自己,渴望得到被认可。
那是他们的年代,不是银恩年的,也不是海式的。他们面临高考,却每天沉迷于此而不肯离开。
他们喝冰水,没完没了的接吻,十八岁的年纪,盛开的绚烂也不觉夺目。
恩年开始渐渐迷恋上家的感觉,因为每天回家,都有衍生给她做好的饭菜。那几度让她以为是衍生给予她的家,虽然她明知道,那个人是她姐姐的男朋友。
难道连臆想症也不可以有么?恩年在心底轻轻的问自己,朝着黑暗里立地而起的影子练习微笑。
十八岁的她开始迷离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爱慕着的是谁。
日记本里衍生的名字反复的出现,却被她用锁锁起来。
那些是足够在黑夜里温暖她一直到天亮的句子。
比如:六一儿童节,很意外的得到祝福,原来衍生知道我今天生日。而我姐姐忘记了。衍生送我一束花,我问他那束花叫什么名字,他微笑着跟我说,那束花的名字叫满天星。
我从海式那里得知,满天星的花语是希望。
可是衍生,你知道么,我多么希望最初遇见你的,是我,可惜我不是,所以我只能这样偷偷地爱慕着你见不得阳光。
我要在暗夜里为你绽放,衍生。
再比如: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最喜欢的游戏是跳格子,因为我跳到最后,总是会有海式在那里等我,他是爱着我的少年,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我。
可是似乎我错了,我真正爱着的人,走失在花丛里,被花团掩盖。直至今天,我才知道,那个人不是海失。是衍生。
衍生,衍生,你知道我爱你么?
4
为什么那些错综复杂的曲线要纠缠于手心,始终不能错开
如果时间真的不能分开,我还要反复的制造出多少曲折,才能遇见你。
我一路走来,看不见花开,是不是那些光天化日的哀伤,被你带走了。
于是,我再也看不见你,我亲爱的太阳。
——摘自银恩年日记十个星系的忧伤
六月七日是欢颜的生日,她长恩年一岁。
她对衍生说起小时候,家里的人问她叫十三,那是她的乳名,谁都不记得。那是她想念父母时的方式,她曾在自己的梦地里叫出来初七,别走,我是十三,你的姐姐。
她同样弱小,却在梦里极力的保护她的妹妹。
她曾无心伤害她,所以她一直想弥补。
她是十三,她是初七。初七不知道,她与十三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爱。
她从八岁时懂得照顾她,每天把自己吃早餐的钱省下,带她去喝一碗西米露。而欢颜,从来都是看着坐在对面的恩年,一抹微笑。
那是很久以后,她永远都不能忘记的事情。
就像是十四岁年年的父母离异,明升时微秒年父亲的她终于做出同母亲在一起的决定。在她临走时,她附在她的耳边说,姐,我不想欠你太多,那样我会不安。
她对她的那些爱,不求索取地给予。
她对她的那些爱,总觉得要偿还才安心。
在欢颜生日那天,恩年同海式一同请了假,四人骑两把单车去凤凰山爬山。
那一天,恩年同欢颜一样,穿棉布碎花裙子,光脚蹬一双球鞋。而海式并非刻意,却也和衍生一上,穿洁白衬衫,阿迪的休闲鞋,微笑澄澈。
在一个寺庙的旁边,有一个摆地摊买纪念品的,摆了一地的手镯。有很多种颜色,唯有一个是散着青痕,于镯心正中起了一点红纹。恩年同欢颜一样,都伸出手选到了那只。
恩年说,姐姐,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要吧。
欢颜说,恩年,我比你大,一直让和你,这次也是,你要吧。
因为那句话,恩年出了好久的神,她听到自己的心底有一句话响起,那么姐姐,如果我同你一起去争衍生呢,你还会拱手相让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绝不比你喜欢他少。
而欢颜却以为她是伸出了手接的,松开了手的镯子跌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欢颜和恩年几乎都失神了,那是怎样的预示?
是不是你的心底,也感觉到我在责备自己呢?其实我真的已经,把那些爱情压在心底,一压再压,没有对谁倾诉。
他爱你,我爱他,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对不对,姐姐?
卖镯子的小丫头口齿伶俐,很适时的说,呀,这是好兆头,岁(碎)岁(碎)平安呐。
照她说的也是,衍生很欢喜的买了一对,付帐后便离开了。
而恩年和欢颜个拾了一半的碎了的玉,捧在手心,眼神复杂。
那天晚上回去以后,海式依旧心照不宣的同恩年一起去看欢颜和衍生的表演,,在酒吧一杯又一杯的喝长岛冰茶。
那些聚光灯全部打再你的头顶,让我忘记了这个地方喧嚣繁华。
而你不过是我眼中的一粒细沙,磨的太久,也就成了珍珠。
5
我看见空气里你哈出的白气,在年一的额头写满了忧伤。
而我用尽毕生之力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这个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奇怪。
有人回答,说是我从我爱你开始便存在的,那是我的幻想。
——摘自银恩年日记大爱
那一晚的恩年喝的大醉,她很清楚自己点的是长岛冰茶,但她却不知道,其实,那也是一种酒。
恩年看着台上的欢颜和衍生,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真般配。
要不然欢颜在唱“如果梦醒时还在一起,请容许我们相依为命”的时候,眼里五光十色的呢?她足够幸福,而一直做梦的是她,银恩年。
她彻彻底底地做了一场美梦,让她欢喜。
半夜的时候,她突然感到口渴,光着脚去客厅找水喝。
很暗的灯光,她看见欢颜同海式纠缠在一起的画面,手里的水杯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个画面让她心口疼,疼的喘不过气来。
同样的画面,不同的时间。
时间又倒退到十五岁那见的夏天,她穿着棉布碎花裙子,同样没有防备的看见母亲与朝颜纠缠在一起的样子。
那两张扭曲的脸深深的印在她的心底,成为耀眼的伤疤。
她向来只有得到,而不是失去。于是她锯了母亲的鞋跟,让她在下楼去和朝颜约会时摔死在楼梯过道里。那些暗红的液体是盛放的花朵。
那时她看见了海式,轻轻的亲吻朝颜。
性倾向不明的男子,却让她着迷,就如那些沾染在她棉布裙子上的血液一样迷恋。可是现在,她看到的是,他与她的姐姐亲吻在一起。
那天晚上,恩年失眠了,还耍起了酒疯。
她跑到了衍生的屋子里,亲吻着衍生,直到衍生大声的呵斥她,直到欢颜穿着睡裙跑进来,直到压和衍生推搡着把欢颜撞倒在桌子的一角。
于喧闹中,那一声钝重,是年轮停止的声音,那一刻,我看见你柔弱的样子。
空气中的血腥味,只能们能比及你的微笑甜美,而你双眼紧闭,生了气的模样。
喂,其实我没有告诉你,你生气的样子也满好看,也有那么几分邪气。
6
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穿黑袍子,长有长鼻子的丑巫婆。再也见不得阳光,只是于我的心底,仍有一朵葵花。
他曾带给我一场盛夏光年,而我为他,失去了全部。
我灼烧的眸子,再也看不见你的侧脸。
——摘自银恩年日记告诉她,我爱他
当时的衍生和恩年都惊呆了,看和眼前的欢颜的头上汩汩的流着鲜血,染红了青色的水泥地,染红了她的洁白的棉布裙子。
直到恩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衍生才意识到该叫救护车。
医院里急救室一个多小时的抢救,血库里没有b型rg阴性血,于十万个人中才有一个,而恩年做为她的亲生妹妹却也不是,医生有些难过,他说,真的很抱歉,我们几应尽了很大力了,关键还是看她自己的意志了。
那么,是不是她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医生。衍生听到那个消息,显得异常兴奋,他朝着手术市跑去。
衍生在在欢颜面前,一遍一遍的叫她的名字,而在门外站着的恩年几乎哭死过去。她在自责自己的不回,再心里默念欢颜的名字。
她说,姐姐,你醒过来吧,我再也不同你争什么。
然而时间过了一晚,欢颜仍是没有醒来,只有薄弱的呼吸声。
在那么远的距离,我听见你薄弱的呼吸声,牵扯着我心底的末梢神经。
你的眉毛拧在一起,是淡淡的忧伤。
心电图上安静的走动着,波纹间都是你曾经恩赐给我的欢笑暖爱。
7
那一晚,我看见暗地里洁白的茶花,只是我没想过会是你的脸,更没想过是你跋山涉水而来的同我告别。
——摘自银恩年日记无处告别
那一晚的欢颜离开了。
原因是衍生因为哭累了趴在那里睡觉的时候压住了输氧气的线,供氧不足而死。
于是衍生不断的自责,他说是他害死了欢颜。
他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终日调弄着乐器,还常常会哭,哭到没有眼泪。
时光又回到最初,他二十一岁时遇见的十八岁甜美女孩儿,在吧台上穿着蕾丝文胸,那双眼,就像是他手指下的一个休止符,苍凉而又美丽,让他着迷。
只是真的,什么都完结了。
只剩下空气里,那种支离破碎的片段。
白沙烟,碎花棉布裙子,她的眉心略带一点邪气,她用修长的手指捧起他的脸对他说,我爱你,衍生。
在逼仄的弄堂里,是开疯了一季的向日葵。同样热情洋溢的他,曾感谢梵高将她恩赐给他。
我曾经穷途末路的来拥抱你,只为了让你看见我的存在。
那些从黑暗里盛放出的茶花,是我夜以继日疯长的思念。
从逼仄的弄堂里传来你的声音,有一个光年那么远。
我回头,却连望也望不着。
于是,我把这些见不得光的思念,绘成我心底的纹路。
一,路,远,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