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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东京最顶级的银座区中,有一栋十分高耸的大楼。大楼是一层层叠起的办公室,位在最顶层的,是一家在银座属一属二的知名高级西餐厅。
能在位处银座地价最高的中央通上的西餐厅用餐,是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梦想,更何况是能坐在被特别隔开的靠窗位置。
二宫航平透过玻璃帷幕向下俯瞰闻名世界的银座夜景,耸立的高楼和热闹的街道,将银座点亮成一座充满光辉的不夜城,璀璨的夜之钻。由高处纵览全景,更能将这用千万兆元和无限繁荣造就的极至人工美景尽收眼底。
真想让由依也能欣赏这么美丽的夜景。二宫航平在心里想。
坐在二宫航平对面的黑泽宪一微撑着下巴,也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窗外的夜景,但是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兴致去欣赏这专属于贵宾的景色。
纵有再美丽的景色在眼前,如果失去了想一起共赏的人,也只不过是普通无味的画面罢了。
他是全日本最庞大企业体的继承人,二十五岁的他,无论在任何方面的条件皆是一时之选,身旁却从未出现过女伴。是他的无心与不愿,摒退了所有想接近他的女人。在所有人的眼中,黑泽宪一是个无可救药的工作狂,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惟有将自己全然地投入工作中,才能暂时远离那始终无法随时间淡忘的伤痛,他的生命才会有意义。
黑泽宪一的生活里没有娱乐、没有休闲,只有工作。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接掌黑泽家名下的所有事业。只有成为黑泽家掌握实权的主事者,他才有力量去保护他世上惟一的珍宝,他最疼爱的妹妹黑泽由依。
尽管再找到由依的希望渺茫,黑泽宪一仍是不放弃,期盼终有一朝能把妹妹接回家。只要他有力量,就不用再担心父亲的存在,他能给由依最好最富足快乐的生活。
“铃——”
黑泽宪一从容地接起手机,以不影响身边人的音量和电话另一头的人交谈。
“是,我是。企画案已经拟妥了?好的我一小时内会赶到。”他将手机收起,从口袋中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
坐在黑泽宪一对面的二宫航平不经意地瞥到表壳上所雕饰的金穗图案花纹,立时惊愕地瞪大了眼。
不会错的!就是这个金穗的图案,他曾经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看过由依的项练坠上也有着一样的花纹。当时他怎么也想不起曾在哪里看过的眼熟花纹,原来是黑泽宪一所有的。仔细一看,由依的项练和黑泽宪一的怀表除了功能不一样外,外型是全然相同的。
难道这代表着他所熟识的木崎由依,和眼前的宪一大哥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特殊关系吗?难道由依会是
“宪一大哥,你的怀表”二宫航平想问个清楚,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很奇怪吗?现在的人大概都会选择戴手表,因为那比较方便。”黑泽宪一低头看着握在手心的怀表,嘴角噙着难得的笑意:
“不过这只怀表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将它带在身边能使我的心情比较稳定。”就算只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也罢,就算只是记忆中的由依,他也要时时刻刻地带在身边。
“这图案真别致,还能买到吗?”二宫航平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舌头快打结了,他正一步步揭开一个隐藏在黑幕之后不为人知的秘密。
黑泽宪一摇摇头。“这是我特别请工匠订制的。”
“只有这一个?”二宫航平继续追问。
“不还有另一个。不过我送给我妹妹的是一串项练。”黑泽宪一不解二宫航平为何对他的怀表如此感兴趣。送给妹妹的是图案相同的项练也就是说,拥有那串金穗项练的人就是失踪已久的黑泽由依!
一思及此,二宫航平霍地站起身。
“怎么了,航平?”黑泽宪一直觉有异。“你知道谁有那串项练吗?你知道由依在哪里是不是?”
黑泽宪一的手臂越过桌子,激动地抓着二宫航平的肩膀,无法控制的急喘呼吸声中所透露的是最深沉的悲伤与最迫切的渴望。从二宫航平闪烁迟疑的神色中,他仿佛看见了一丝光亮,七年来惟一的一线希望,
看着激动到近乎疯狂的黑泽宪一,二宫航平才知道一向沉稳内敛的宪一大哥竟然也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存在。他能够感受到黑泽宪一有多渴望多急切的想得知黑泽由依的消息,虽然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众人寻觅多年的黑泽由依是谁,但是
他想起他在某日不经意发现,独自伫立在楼顶风中的木崎由依,那单薄的身影所流露出的悲伤
他不能说!
在问清楚那悲伤的原因前,他绝对不能说。
“宪一大哥,”二宫航平注视着他一直以来最尊敬景仰的男人。“我只有一点线索,请给我一些时间去确定。”
“我可以抱多少的希望?”黑泽宪一要求自己冷静下来,在这时候他不能出任何的差错,他要由依回来。他想获得二宫航平的保证,好不容易有的消息他必须小心把握。
“我不知道,但我也希望能有最好的结果。”二宫航平真挚地回答。
“航平,有一件事你务必要知道。对我而言,由依是我生命中最最最重要的人,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回到我的身边,你能了解吗?”
黑泽宪一一字一句十分坚定的说,他想把自己最深刻的那分心情传达给二宫航平。注视着二宫航平点头应允后,他才松开紧握他双肩的手。
二宫航平当下立刻匆匆告辞,飞奔出餐厅。等不及通知司机来接他,在街边伸手拦了一部计程车。
“到青山。”
二宫航平站在木崎由依所住的公寓楼下责备自己的冲动。没打个电话确定就赶了过来,由依家的那一层楼一点光亮也没有,显然无人在家。
当他正准备离开时,不期然听到一阵细碎的抽咽声。
二宫航平猛然回头,对街楼梯上坐在月光下哭泣的人,正是他所要找的——
“怎么了,由依?”二宫航平小心翼翼地轻声问着。由依为何一个人坐在此处哭呢?他满心疑惑。
木崎由依闻声头起头见是二宫航平,她连忙用衣袖拭去占据整脸的泪痕,垂着头无言地摇了摇。
“为什么不回家?”坐到由依身旁的二宫航平柔声问道。看到由依因哭泣而胀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大眼睛,他的心里也跟着纠结了起来。
“不想回去。”细小的声音从抱着头的由依嘴里吐出,轻微的几乎听不见。
由依用悲伤织成的网把自己密密缠起,将自己藏在黑暗中独自啜饮着悲伤,不欲人探询其中真相。
见由依不愿多谈,再问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二宫航平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切入。“这样吧,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好吗?”
坐在一旁的他径自说起话来。或许使由依悲伤的原因,和他前来的目的是一致的。
“在我认识的人中,最令我敬佩的一个人也最令我叹息。他明明已经拥有了一般人汲汲营营追求的财富和权势,却从来没有快乐过。”二宫航平见由依没答腔,继续说着:
“自从他最重要的一个亲人在多年前的夜晚失踪后,他始终无法抹去心头那分沉重的失落,也不能将自己从悲伤中解放出来,只能借着让自己全心投注到工作中以无视痛苦。但是直到好几年后的今天,他仍是放不下心中的挂念,总是拿着一只怀表想念着了无音讯的妹妹”
二宫航平注意到由依的脸从膝盖中微探出来,认真地听他所说的话。
“那只怀表,雕饰着金穗的图案,他失踪的妹妹也拥有一串相同造型的项练”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木崎由依被震惊地猛然抬起头,盈盈的一翡水明眸在迎上二宫航平有所期待的眼神后,像明白了一切地别过头。
“你不说些什么吗?”从由依的反应得知,他所要的答案的确深藏在她心中。
由依沉默了会儿,幽幽地说:
“你都知道了,何必再问我。”
“我要听你亲口说。”
抿着唇想了想,由依从衣领中取出一串项练。金穗的花纹缠绕在练坠上,精细的手工和黑泽宪一的怀表如出一辙。
“在我成为木崎由依之后,抛弃了所有属于黑泽由依的一切,只留下了这串项练一直戴在身上。地位、财富、名声和丰裕的生活,我都可以毫不在乎地舍弃,独独这串项练我丢不出手。”由依打开了练坠的盖子给二宫航平看,一家三口的脸庞上透不出一丝幸福的气息。
“在那个家中,惟一一个愿意为我付出情感的人就是宪一哥哥。”
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台湾的那段日子,也曾经有过关爱她的“家人”们,但是在日本的家中,就只有宪一哥哥温柔庇护着初到日本充满不安的她。
“十岁生日时,哥哥送我这串项练,和他的怀表是一对的。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识破我的身分,没想到最后却因这条项练给暴露了。”由依的思绪游荡在过去的回忆中缓缓说着,没有懊恼没有忿怒,只有平静,或许还有着一点的解放感。
“回去吧!回到黑泽家,那里才是你的家,你的哥哥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回去。”既然木崎由依就是黑泽由依,将她带回黑泽家才是最正确的作法。二宫航平霍地站起身,拉着由依的手要她跟他走。
“不。”由依仍坐着,纤指直指着对面公寓的六楼:“那里才是我的家。”声音虽不大,却字字句句充满了坚定。
“可是这里并没有你的家人。”二宫航平着急了,不解由依为何不要家、不要亲人,坚持待在这里。宪一大哥一直在殷殷盼着她返家啊!
“没关系。”由依抽回被二宫航平握住的手,低着头轻声说:“我心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这下二宫航平更搞不懂了,由依说她的心在这,她的心
一个人影跃进二宫航平的脑中。由依并不是一个人,在她所认定的家中,还住着另外一个人,被由依称作哥哥的天野真嗣。黑泽家只失踪了一个女儿,由依真正的兄长也只有黑泽宪一一人,那天野真嗣究竟是谁?
难道“天野真嗣是谁?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从他第一眼看见目送由依离去的天野真嗣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就算是看着妹妹,也不应该会有那种神情。那个眼神,包含着太多说不出的爱恋。
二宫航平的问题,在他无心之下狠狠地踩中了由依藏在内心深处的伤口。
“我不知道,不知道”由依摇头,甩落脸上又再度出现的点点泪珠。
她和真嗣究竟是什么关系?她也找不到答案啊!有谁能够告诉她呢?
小时候认为有天野真嗣在身边,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从来没有去想过为什么会这样。等到渐渐大了,却由不得她不去正视这件事。
真嗣和她并非亲兄妹,如此照顾她他并不会因此得到任何的实质利益,因为现在身为木崎由依的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他们之间不是兄妹,也不像朋友,可真嗣为什么从相遇以来都守在她的身边?难道是为了爱吗?她可以有这种幻想吗?
六年前的那一夜,真嗣突然有了一大笔资金替她伪造新身分,两人方能离开黑泽刚密布下的封锁网,离开东京。
钱是从何处来的?真嗣绝口不提,她隐约知道也不愿深究。真嗣是不会那样做的,她如此试图说服自己。
但是,她失败了——
前往关西在奈良落脚安定下来后不久,有一夜天野真嗣迟迟未归,虽然他已事先告知要她先睡不必等他,由依却打定主意要等到真嗣回来,她有好多好多的事想和真嗣分享。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而言,熬夜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由依等啊等,直到了清晨,才在曙光的招引下听见了门口的人声,她兴奋地从窗口探出小脸。
她却看到了她一辈子都将后悔看到的画面——
清晨寒风中伫立在门口的人,的确是她痴等了一夜的天野真嗣,然而他身后停的是一部从未见过的黑色大轿车,和——
一名成熟美艳,身段丰满诱人的女子!
从她眼前的小窗看出去,由依能够很清楚的瞧见门口正在谈话的二人。真嗣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修长漂亮的眉目之间带着笑容上向都只对她展露笑容的真嗣,竟然在其他人面前也有了笑容!
不要啊!由依的心头倏地狠狠抽紧了,闷滞感使她难以呼吸,胸口全胀满了好难受好难受的感觉。真嗣从来都对人冷冷淡淡的保持一段距离,只有她才能拥有他的笑容,而现在那个女人,却夺走了专属于她的权利,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人能得到的笑容。
由依翘首张望窗外,小手不自觉地使劲扭绞着身上的衣服。真嗣竟然,竟然吻了那个女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悲伤如排山倒海般毫不留情地侵袭她所有的思绪,顿时失去思考能力的她整个人怔住了。即使她只是个孩子,也略略明白男人吻女人是一种特殊感情的表示——
因为爱。
真嗣爱上那个女人了吗?真嗣不要她了?真嗣要离开她了?
由依害怕,极度的害怕。当她不再是独占真嗣生命中惟一重要位置之人时,她和真嗣间的联系和关系将生变。她不要和真嗣分开,为什么一起经历如此多事后,她和他的世界会出现其他的人?为什么真嗣爱的人不是一直都在他身旁,全心只有他的她呢?
不知道由依目睹那晚一切经过的天野真嗣,仍是如往常般温柔的呵护由依,在由依面前的他并未有过任何的改变。而由依也装作一副没发生什么事的模样,她不敢问、不愿面对。
那之后又经过了一、两个月,天野真嗣在一天夜里唤醒熟睡的由依,要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为什么要走?”由依不解地问,是她和他一起走吗?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
“我们在一个地方不行待太久,我们得离开这个城市了。”天野真嗣幽暗的黑瞳中隐藏着不欲人知的深意。
由依没再问什么,长久以来的相处使她知道此刻的他不愿多言。让天野真嗣牵着她的手坐上了夜班的列车,朝向另一个新城市驶去。尽管怀着满腹的疑问,但只求真嗣仍在她身边就好,她就能感到无限的满足了。
可同样的事,却不断在不同的城市重演。
在他们每一次居住的城市中,都会有一名女子和天野真嗣坠入情网;而她们之间有一个共通处,全是富裕之家的有夫之妇。之后,在某个夜里,天野真嗣就会带着她离开前往下一个城市而去。真嗣和许多女人有情,但最后他总是带着她离开。
到底是为什么?
等由依又大了些后,她终于懂了。真嗣和出身权富的有夫之妇交往,再利用这层关系从那些女人的丈夫身上索取一笔封口费;对方为了保住名声,往往不愿张扬,真嗣就是以这种方式迅速累积财富的。
真嗣如此做的原因,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从不知他会这么做,竟是为了有足够的资金带着她不断地更换落脚地,以逃避黑泽家布下的严密追踪,也为了让木崎由依能过着不输黑泽由依的优渥生活!
这几年中,无论是食衣住行哪一方面,她的生活丰裕得不输任何一个千金小姐,可是这并不是她所要的啊!如果她在乎这一切物质上的满足,当初又何必逃离那个家?她想要得到的是只有真嗣才能给她的,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抛下所有和他远走天涯。只要能和真嗣在一起生活,就是她此生所追求的最大幸福。
可她要怎么和真嗣说?她说不出口,说不出口的。真嗣从来没说过他是爱由依的,她又有何立场去阻止他和其他人交往?
她怎么能阻止
由依回忆着往事,抽抽噎噎地低泣着,二宫航平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不知如何是好。由依只是一直哭,什么也不愿多说。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总不能只呆站在一边发愣。二宫航平俯身轻抱起那悲伤至极的含泪娇颜,希望用温柔守护眼前的她。
“让我让我哭。我保证,哭完这一次就不哭了明天明天我一定会恢复正常,恢复快乐的笑容。今晚能不能让我好好的哭一场?”由依哽咽地哀求,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苍白脸上一对美丽清澄的大眼睛盛满了悲伤。
什么样的由依才算是真正的?二宫航平心中自问。究竟是平日那个笑脸迎人,开朗活泼的模样是真正的由依;还是面前这个拼命把悲伤吞进肚,无助地哭着的女孩才是呢?
他迷惑了。
洒落了一地的冷光,映得伤心的人更伤心,孤寂的人更孤寂。俯看地上众生,到底谁的悲伤最深?只怕月娘也无法衡量。
由依的头枕在二宫航平的肩上,早已哭干泪水的眼空洞的望着天。
朝阳慢慢掀开夜幕,渐渐探出脸。
一个无眠的夜
“二宫,二宫航平?”
老师的点名声嘎然中断,该应声的人此刻座位上空空荡荡的,紧靠着的木崎由依位置上也是同样空无一人。
“渡边达之。”老师一脸狐疑地瞟着状似安分定坐在座位上的渡边达之。“你是不是又招惹到了什么奇怪的不良份子,要二宫和木崎去帮你解决?”
说起渡边达之的功绩,他陈年的风湿痛和高血压的毛病又要犯了。这小子常常凭着一股不知哪来的冲劲,老爱向校外的坏学生挑衅、惹事生非,要不就是看到美女就贴上去猛追,完全不管是不是早有人捷足先登占了护花使者的空缺。搞的三不五时就有人找到学校来“要人”每日还都是靠二宫航平出面才摆平了事的。
“冤枉啊!我最近一直都十分安分守己的力行当一个好学生该注意的行为准则。”
渡边达之一脸无辜,满腹委屈地申诉,一张明朗的俊颜因挂满了苦瓜而下垂。他是额头刻了一个“恶”字是不?怎么每个老师净找他开刀,每回有什么坏事绝不忘主动替他算上一份。难道是他常和二宫航平在一起,所以把他的“不甚完美”衬托成“十恶不赦”吗?
“老师,”渡边达之不平地:“他们一男一女同时没来上课,说不定另有‘隐情’。”讲到“隐情”二字时,他还特别加了暧昧的眼神。
“二宫又不像你。”老师想也没想的推翻了他的假设。
就在这时,一阵只具小学生鉴赏程度的可笑音乐声响起。全教室里的人对班上谁的音乐品味如此“独树一格”皆有共同的默契,都一致憋住笑等着看好戏。
“渡、边、达、之!”老师脸上的皱纹急速增长、加深,肌肉也逐渐扭曲二我说过多少次手机不可以带进教室,你竟然敢当作耳边风!”还用那么没有品味的音乐当手机铃声。“快接!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紧急的事要找你。”
渡边达之一脸惨绿,他怎么会这么背!平时上课他都有关机,才忘记一次就被抓个正着,他的人缘为什么要这么好?
“喂!”
到底是哪个混蛋这时候打来找他碴的!渡边达之没好气地应声,满肚子怨气等着对电话另一头的家伙发泄。
“对,是我啦,原来是你这个混蛋家伙!嗯嗯什么川不要,我不要!才不管你,你自己去跟老师说。你说什么?我不喂?喂!可恶!竟然挂我电话。”
渡边达之堆满苦笑的看着老师,心中早已把二宫航平咒骂过千万遍。
“航平说他和由依今天不来上课了。”
“为什么?”
“他们要跷课去散心。”神啊!保佑那两个死没良心的人被老师骂个臭头。
“咦?!”老师瞪大了眼,班上同学全倒抽了一口气。
“唉”老师接着叹了一口气。“一定是我们的教育制度出了问题,身为一个施教者,我应该好好地彻底检讨一番。”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渡边达之在心里呐喊,却改变不了他悲惨的命运。
他恨啊!他怨啊!
隅田川,是东京的生命之河。川上各段横跨着十二座造型各异的桥,从最初的“日之出浅桥”到终站浅草的“吾妻桥”不仅将日本人精巧的造桥技术展露无疑,也替繁忙的东京人保留了一个休闲的好去处。
二宫航平和木崎由依沿着隅田川两岸兴建的河堤公园散步。这是二宫航平所提议的,对着辽阔澄蓝的蓝天能使人心情舒畅,而隅田川的天空是他认为最澄净美丽的。
哭了一夜的由依,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看起来精神仍旧不错。
“好舒服。”由依靠着岸边的栏杆,垂下长长的睫毛闭着眼让清新的微风拂过她清丽娇艳的脸庞,吹扬起身后披散黑缎般的长发。她雪净晶莹的面容在蓝天下闪烁着炫目的光采,白皙的脸上有着浅浅的笑,一点阴霾也没有,仿佛昨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由依果真如她所承诺的在一夜过后恢复成平时的样子,美丽开朗的笑容再度占据那张上天所宠爱的娇颜。如昨夜般的事应该不止发生过一次,二宫航平推测。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二宫航平不死心地追问。他太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昨夜由依就是在听到天野真嗣的名字后哭得不能自己,事情的症结一定在他身上!
恢复平静的由依不再隐瞒:“当年带我离家,这些年来照顾我生活的都是他。自己的心是骗不了人的,这几年来我常常问自己,我现在在想着什么人?有时候是最疼我的宪一哥哥,有时是在台湾早逝的妈妈。或者是冷漠的爸爸。但最多的时候,我都是在想着真嗣。早上起床时想,在学校里也想,走在路上会想,甚至睡梦里都有他。我知道,终我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想要离开他了。”
由依望着波光潋艳的隅田川,微微上下起伏流动的河水映照着岸上的景色,替静止不动的景物赋与波动的生命力,柔和照射下的初晨阳光也被反射得无比灿烂闪耀。渡轮和游河船在川上悠闲地漫游,乳白的水鸟或是赖在堤上晒太阳,或是不甘寂寞地呼朋引伴在天空中引领飞翔。
“开心的时候,想拉起他的手一起分享;悲伤的时候,希望他抚摸我的头发安慰。是他让我看见什么是真正的温柔,是他使我想要迈开步伐,去追求自己所希冀的生活。我绝对不会忘记是谁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给我最安稳无忧的依靠。”由依神色柔和地望着川面,像是看见了挚爱的恋人。“我想,这种感觉和这分感情,就叫**吧。”由依幽幽地说。
在她初来到日本这个全然陌生环境的时候,在她思念台湾亲人的时候,在她被一条条世家大族的规范和期望压得近乎窒息的时候,在她被父亲的冷淡和漠然伤到忘了情绪、无法去哭去笑的时候,在她的双瞳中只剩无边无尽的冰冷黑暗时是他为她冰冻的生命注入一股温暖的清泉。
二宫航平闻言后呆立在一旁。原来,由依的心里早就有人了。而且还是一份从孩提时持续至今,既深且浓的爱恋,他又怎能比的过呢?
“可是他让你那么伤心。”不用问,天野真嗣绝对是书由依落泪的罪魁祸首。因为爱和痛苦是相对的,一体两面互依而生的,只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才会产生那分如无尽深渊般的悲伤。
“他也带给我快乐啊!和真嗣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我最感到欣喜的时光。会感到伤心是因为我太贪求、太自私的想要更多。”
她从来都没有怪过真嗣一丝一毫,在她独拥无法言喻,不能说出口的伤心时。
“虽然他在我身边时我会哭,但是如果没有他,我连哭都哭不出来。像我小时候一样,遗忘了要怎么哭、该如何去笑。”在那样的岁月中,她只是个有生命的娃娃罢了。“因为想把他留在身边,所以我会忍耐,多苦我都告诉自己一定要咽下去。”如春风般温柔美丽的笑容,在寒冷十一月的隅田川上绽放。
“至少也要告诉宪一大哥一声,他一直那么深刻地思念着你,盼着你回去。”
“不。”由依轻摇首。“别告诉宪一哥哥我的事,那个家,终我一生我都不会再踏入了。连在东京,我也只不过是个过客,不久就要离开。爸爸找我一直追得很紧,而且我回去会让哥哥为难的。”
她才是黑泽家正统的继承人,尽管宪一哥哥已经成为黑泽企业本体的总经理,但她父亲始终不愿意更改认定,仍指定她为真正的继承人。
“现在的我,是木崎由依,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女孩。我早就下定了决心要跟着真嗣生活,无法再去承诺、再给任何人幸福。哥哥见了我,一定会要我离开真嗣的,我办不到。航平,请你告诉哥哥,说我死了吧。”
“他一直在等你的”二宫航平心中浮现黑泽宪一那个从未有过的热切期盼神情,还有总是孤独沉默的背影。
“哥哥和真嗣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我不会回去的,让他一直抱着微渺的希望空等,你忍心吗?求求你,就说我死了吧。长痛不如短痛,只要知道我已经死了,总有一天哥哥会忘了我的。”由依哀求着,晶亮的眸中浮现出泫然欲泣的朦胧水气。
“你难道不会想他吗?”二宫航平为难。
由依脸色一黯,别过头注视川面。
“怎么可能不会想”
白云悠悠,人儿凄凄,永远的分离是最教人痛苦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