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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寂的中村,突然沸腾了起来。
村人议论纷纷,所谈论的话题,全部围绕在贾员外身上。
贾员外是何许人?村人对他的来历完全不知,只知道他财大气粗。
四个月前,贾员外在东村出现,把东村的良田全部买下,接着是西村,然后是南村和北村,于是他们中村就这么被孤立起来,因此村人们莫不忧心忡忡,担心他的魔爪即将伸向他们,毕竟现在中村的处境,对贾员外来说犹如囊中物。
如果他们不肯卖田,不仅要离开中村的道路会被封锁,就连上头的水源也会被截断。没有对外道路,村里的农作物卖不出去,但大家以物易物,倒还可以自给自足一阵子,可是没有了水,不仅是田和牲畜,连人也会渴死。
这该如何是好?与其指望老天爷下雨,不如请村长元靖去跟贾员外一叙。
但是自从村长夫人不见之后,村长整个人就像掉了魂般,彷佛只剩下一具空壳而已。
整个中村弥漫着人人自危的凝重气氛,正当大家感到心灰意冷之际,一道曙光突然降临──
探子回报,贾员外有个如花似玉的千金,目前仍待字闺中,她的美貌声名远播,连城里的富家子弟都不远千里来提亲,不过贾千金的眼光很高,一个对象也没看上。
所有的希望又落回村长身上,如果高大英挺的村长肯出面,不怕贾千金不点头。
不过对这门亲事最感兴趣的,莫过于急着想抱孙,媳妇又下落不明的元老夫人。
可是任由老夫人死求活求,不管是谆谆教诲或是苦苦哀求,甚至她还曾经在祖宗牌位前,一哭二闹三上吊,能用的手段全用尽了,元靖依然无动于衷。
严格说起来,老夫人是罪有应得,不过他们的袖手旁观,也算是帮凶。当然,珠儿和香儿除外,现在她们两人只要见到村人,总是一副恨不得咬肉噬血的恐怖表情,令众人不敢接近。
但是,还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好人,那就是曾经帮助过麻子公主的阿德。
因此村人们的脑筋立刻动到阿德的头上,一群人结伴壮胆来到阿德家,晓以大义。
“德哥,你跟村长是好朋友,你去劝劝村长。”带头的农夫表明来意。
“劝他什么?”阿德嘴里衔着竹签,对大家的来意显得不屑一顾。
“人死不能复生。”带头的农夫露出哀戚的表情。
阿德怒不可遏地拍桌。“谁说元大嫂死了!”
另一个自以为是的农夫说:“这是众所皆知的事。”
“只找到一只鞋子,没看到尸体,不代表人死了。”阿德语气坚定。
“尸体一定是随着溪水,不知漂到哪里去了。”又一个农夫大胆假设。
阿德气得把竹签咬碎。“我呸!谁敢再说一句乌鸦话,我德哥就揍谁。”
“德哥你别光顾着发火,这件事攸关全村的存亡。”又一个自讨没趣的农夫。
“我没办法,你们有本事就自己去劝村长。”阿德不为所动。
“你姊姊就快生了,万一到时道路被封,接生婆进不来”
“烦死了!”阿德像是被抓到把柄似地怒声大吼。众人见苗头不对,不敢逗留,纷纷告辞。
其实心浮气躁的阿德,并不是不担心姊姊,而是担心也没用。
以前他觉得村人纯朴老实,但现在他的看法完全改观,他发现这些人全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至于贾员外这个外地人,简直像团谜云,摸不着底,也找不到弱点,唯一知道的是,他的银子多到无处可花!照理说,他应该到大城市享受荣华富贵才对,但他却跑来穷乡僻壤,大肆收购农地,难不成
他突然想到麻子公主跟他开过的玩笑──土里埋有黄金!
一想到麻子公主,就想到元靖那个疑情种。
过去是他误会元靖了。这都该怪从中作梗的元老夫人,硬是拆散一对恩爱夫妻,现在可好了,老夫人不但抱孙的愿望落空,儿子还变成了半个死人,种完田就坐在溪边,对着一只鞋子,背着人流泪
“你又在看大嫂的鞋子!”阿德来到溪边。
“嗯,睹物思人。”元靖眼眶微红地看着手中的宝贝。
“大嫂若是知道你深爱着她,一定会飞也似地回到你怀中。”
“我相信,如果她泉下有知”他喉咙一梗,声音接不下去。
阿德鼓励地拍拍他硬得只剩下骨头的背。“大嫂没死,你要有信心。”
元靖百思不解地说:“她若还活着,绝不可能不出来见我一面。”
“或许她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阿德很有把握。
“她的苦衷就是我娘。”元靖心知肚明。
“咦?!”阿德的目光像被钉子定住。
元靖手抚着鞋子,心不在焉地问:“怎么了?”
“你看那位姑娘的背影”阿德用下巴努了努元靖的身后。
“我没兴趣。”就算是仙女从他面前下凡,元靖也会别过脸不看。
“看一眼又不会死。”阿德扣住他脸颊,硬把他脸转过去。
元靖闭上眼。“除了贞儿,我没心情看别的姑娘。”
“那位姑娘的背影好像大嫂,我是要你确认看看。”阿德挑明了说。
元靖半信半疑,先睁开一只左眼,以一条隙缝打量;接着两眼一起放大,难以置信似地揉了揉眼,仔细再看。
一群背对着他们的人当中,确实有个背影跟贞儿神似的姑娘;她衣着华丽,长发如瀑,跟麻子公主未嫁前一模一样。
那位姑娘的身旁有顶轿子,不但有轿夫相随,还有带剑的保镳,自然也少不了服侍的丫鬟;如此盛大的排场,她的出身肯定非富即贵。
只见她面向一位村人,大概是要买他手中的兔子,不一会儿,旁边的丫鬟做出一手交钱、一手拿兔的动作。
元靖迟迟不见她转过身来,她便已经手捧着兔子进入轿里,轿夫也立刻抬轿走人。
“的确是贞儿。”元靖陷入恍惚状态,喃喃自语。
“那我们还不快追上去!”阿德拉着他,两人如蛮牛狂奔。
“你们两个农夫,拦轿想干什么?”丫鬟双手插腰,瞧不起人地质问。
阿德笑脸相迎,客客气气地间:“请问轿里的姑娘是?”
“贾姑娘,你们两个惹不起,还不快让路!”丫鬟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
阿德难以置信地猛摇头。“不对!她应该姓李,不可能姓贾。”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用这招乱认亲戚,门儿都没有。”
打从员外决定隐居山林之中,她这个做婢女的当然不敢有意见,但是员外实在应该多替小姐想想才对!在这种鬼地方,连个斯文一点的男人都没有,放眼所及,无一不是衣衫不光不鲜,头发不整不齐,胳臂又粗又壮,身上又酸又臭,看了就让人倒胃口的农夫。
这些日子以来,府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来的全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虾蟆,惹得小姐心烦,今天才会想来郊外走走,没想到又遇到两只讨人厌的癞虾蟆?!
搞不好这些农人全是癞虾蟆精的化身,才会走到哪,碰到哪
不过另外一个不说话的农夫,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五官异常的帅气,可惜神情憔悴,任何女人见了他,心头都会泛起一种没来由的酸楚,令人真想好好安慰他,就算是拿身体来安慰,只要他肯笑,失身也甘愿。
以她的浅见,就算小姐眼高于顶,但也不得不臣服在这个不说话的农夫脚下。
瞧他两眼直直地盯着轿廉看,分明就是冲着小姐的美貌和财富而来,刚才还故意假装不知道小姐姓贾,这种烂把戏连三岁小孩都能一眼识破,她不禁从鼻孔里喷出两道冷气,亏他相貌如此超凡不俗,没想到实际上却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草包。
“李是国姓,她是公主才对。”阿德好声解释。
“笑话!鲍主怎么可能会来这种穷乡僻壤?”丫鬟当他是说谎没打草稿。
“贾姑娘会不会是摔到头,忘了自己是谁?”阿德研判地说。
丫鬟讥笑道:“你才头壳坏掉,说话跟疯子没两样。”
“元大哥你说句话,好让大嫂想起你是谁。”阿德受不了这个牙尖嘴利的丫鬟。
“方不方便请贾姑娘下轿?”元靖弯腰一揖,表现出温良谦恭的一面。
“下轿干么?”丫鬟凶巴巴地问,像个守护居家平安的门神。
元靖努力保持和善的脸色。“我有话跟贾姑娘说。”
“我家小姐又不认识你,跟你无话可说。”
“贾”元靖话未说完,丫鬟就大声吆喝。
“你们还不快拾轿打道回府!”
见这丫鬟不通人情,元靖心一急,一个箭步把轿夫推开,保镳立刻拔剑相向。
元靖虽然手无寸铁,但拳脚了得,对付这群三脚猫,他一个人绰绰有余。阿德站在树荫下纳凉观赏,拍手叫好,才不过一时片刻的光景,相继响起剑落地的声。
丫鬟当场吓出一身冷汗。
这两人原来比她想像得更可怕──是土匪!
“你敢乱来,我家员外绝不会放过你。”丫鬟疾声威胁。
“我只求见贾姑娘一面。”元靖对轿里的人说。
“我家小姐从不随便见人,抛头露面。”丫鬟自作主张。
见轿里迟迟没反应,元靖心里是百思不解。贞儿应该听得出他的声音,为何不肯出面相认?是不愿见他?是气愤难消?还是根本没听出他是谁?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决定先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一番。“贾姑娘,我不是坏人,我是中村村长,我叫元靖。”
轿里仍然鸦雀无声,丫鬟以为小姐是被刚才的打斗声吓坏了,身子一闪,伸臂挡住轿门口,一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的模样。“中村村长又怎么样?中村迟早会成为我家员外的地盘,到时候你们还得看我们的脸色吃饭!”
这个丫鬟的口气跟老夫人的刻薄,不分轩轾,同样地令人怒火攻心!
阿德发现来软的不行,索性来硬的好了。他把心一横,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抓住丫鬟的手,把她拖到一旁,一边理直气壮地对轿里的人说话,一边怂恿元靖快采取行动。“你们擅闯中村,我们有权拦轿检查。”
“抢劫啊!你们还不快起来抵抗──”丫鬟大呼小叫。
“善儿,不许对元村长无礼。”轿里突然传出亲切的柔声。
元靖和阿德相视一眼,两人脸上同时洋溢着兴奋的笑容。“连声音都像!”
“是他们无礼在先”唤作善儿的丫鬟不服气,口中念念有词。
“别说了,把轿子放下。”贾姑娘掀开轿廉,款款地走了出来。
“你”元靖和阿德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却又无法不信。
“我怎么了?”贾姑娘果然如传言般如花似玉。
趁阿德发呆之际,善儿狠咬了他的手背一口,挣脱他的箝制;但善儿并没有得意洋洋,阿德也没有喊痛,大家的目光同时集中在元靖和贾姑娘的脸上。
只见他两人的眼神之间像是被什么网住了,互相勾结,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贾姑娘毕竟是名门闺秀,害羞地垂落长睫,从密密麻麻的睫毛中偷觑着元靖。
半晌,元靖才从惊讶中回过神。“你脸上的麻子呢?”
“我从小到大,脸上没长过半颗麻子。”
“抱歉,元某认错人了。”
贾姑娘不解地追问:“元村长以为我是谁?”
“你的背影很像我失踪多时的夫人。”元靖沈痛地叹了口气。
“我听说了,六个月前元夫人投溪自尽。”贾姑娘一脸的同情。
“传言未必可信,大嫂没死,只是下落不明。”阿德抢着把话说清楚。
真是奇怪!阿德以为自己眼花,走近仔细打量,但贾姑娘却毫无惧意,站着不动。
从她衣上传出薰染的香味,幽香扑鼻,任何男人闻了都会心旌动荡,兴起无数的绮念,但对他和元靖来说,却是满脑子的疑云密布
这个贾姑娘,除了脸上没麻子之外,五官、神情、声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几乎都跟麻子公主从同一个模于里刻出来的,相形之下,她比较像宫中那个雍容富贵的麻子公主,而不像在田里受尽折磨的贞儿。
但,没有麻子,即使长得再像,也不是元靖朝思暮想的麻子公主。
贾姑娘微微一笑,中肯地建议。“元村长上有老母,又是独子,应该早日续弦,让老夫人抱孙。”这句话有很明显的暗示,连善儿听了都大为惊讶。
她从没听到小姐差人调查元村长的背景,小姐是从何处得知?不过,小姐这么关心元村长的亲事,显然是对他有意思
她得赶快告知员外,小姐芳心大动,准备张灯结彩办喜事了!
元靖有如被当头棒喝,脸色像吃坏肚子般难看,久久不发一语。
阿德代替他发言。“我大哥忘不了大嫂,这辈子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只见贾姑娘秋波一绕,妩媚中带着些许感伤。“真深情,元夫人实在福薄。”光是这个眼神,大家更加确定,贾姑娘对元靖有好感。
不过元靖却毫不领情,目光极冷。“贾姑娘,打扰之处,元某深感抱歉。”
“元村长若不嫌弃,改日来舍下,粗茶淡饭以待。”
“不了,元某不敢叨扰。”他意兴阑珊,和阿德拱手告辞。
善儿在他们身后放炮似地大叫。“我家小姐抬举你,你居然不识好歹?!”
“善儿,你是想用针线缝嘴?还是想吃鞭子大餐?”贾姑娘厉声中带着笑意。
“真是邪门!”香儿手拄着脸颊,脸上有一堆问号。
珠儿边抹桌子边问:“看你一脸困惑,究竟是什么事这么邪门?”
“我今天看到贾姑娘,除了麻子之外,她几乎跟公主长得一模一样。”
一提到麻子公主,珠儿就无心工作,她放下手中的抹布,坐在凳上,发起呆来。
自从在溪边找到一只公主的鞋子之后,珠儿不是没想过,公主回宫的可能。
她不相信公主死了,但是又一直不敢回宫求证,深怕万一公主不在宫中,皇上问她回宫的原因,她哪敢撒谎?可是说了实话,整村的人都难逃死罪
更何况,公主和驸马鹣鲽情深,公主一定不忍驸马为她而死!
公主失踪,最难过的莫过于驸马,好几次在清晨为他整理床铺时,发觉枕头是湿的;她也曾经多次在夜深人静时,看到驸马像失了魂般,沿着溪边发狂地呼喊公主的名字,让人听了好鼻酸
只要公主还有一口气在,迟早有一天,公主会排除万难,重回驸马的怀抱。
珠儿回过神,打趣地说:“大概是你太想念公主,才会看走了眼。”
香儿不服气地指出。“我这双斗鸡眼,从来没有看走眼过!”
“这倒是。”珠儿不得不点头承认。“改天我去瞧瞧。”
“都已经六个月了,公主到底跑哪里去了?”
“不是在宫里,就是躲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肯定?”
“将心比心,如果我是公主,我也会这么做。”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香儿想不透,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每个人都说珠儿比她聪明,她心有不甘,毕竟没人喜欢被人当成笨蛋。
她自认自己是率直,一根肠子通到底,不像珠儿那么会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在她看来,珠儿是比她好诈才对,只不过没人看出珠儿的真面目,特别是德哥那头大笨牛
德哥最近常来串门子,一回生,二回熟,她对德哥渐渐产生了好感,同时她也发现珠儿最近的举止不寻常,在德哥面前,珠儿笑的时候老是用手遮嘴,像个淑女似的,害她鸡皮疙瘩掉满地!
还有,她发现公主的粉盒不见了,而且又看见珠儿脸上的麻子变少,她相信粉盒是珠儿偷走的!不过,龟笑鳖无尾,她自己还不是偷走公主的胭脂?!珠儿敷粉,她施朱,两人暗中较量比美,彼此心照不宣。
正想那人,那人就来了。
“是什么风把德哥吹来的?”
“怪风!我刚才和元大哥见到贾姑娘”阿德话未落定,香儿赶紧接口。
“我也见过她,她长得跟公主至少有九分神似。”
“嗯,只差她脸上没麻子。”阿德点头赞成,令香儿有略胜一筹的得意感。
“元大哥怎么说?”珠儿无视香儿得意的嘴脸,关心正经事比较重要。
阿德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对他来说,没麻子就不是他的至爱。”
“我最近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总觉得公主快回来了。”
“我也是。”
一见阿德的心转向珠儿,香儿大为紧张,口无遮拦地问:“是人回来?还是鬼魂回来?”
“傻瓜!鲍主福大命大,当然是人回来。”阿德讥笑道。
“元大哥这么专情,公主怎么舍得离开他?”珠儿感慨万分。
“世上做媳妇的,哪个不怕恶婆婆”香儿只想赶快扳回一城。
阿德一阵重咳,盖住香儿的声音,香儿还傻呼呼地抢着拿起桌上的茶壶,要替他止咳润喉,正想温柔地叮咛他多穿衣服,小心别着凉感冒,就见珠儿连忙起身,然后背过身去,恭敬地行礼。
“老夫人,日安。”
老夫人劈头就对着香儿骂。“你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
“吃得不饱,要干的事情倒是很多。”香儿一肚子无处发泄的怨气。
“你嘀嘀咕咕什么?”老夫人眉头皱起来,耳力丝毫不输善抓老鼠的猫。
“天气好,是晒被子的好时机。”香儿迫不得已修改说辞。
老夫人眼珠子火辣辣地一瞪。“那你还不快去!”
“是。”香儿强拉着珠儿一起跑,不让她跟德哥有半点独处的机会。
跑到门外,珠儿气呼呼地甩开她的手。“你干么要拖我下水!”
香儿急中生智,理直气壮地说:“我是要带你一起去看贾姑娘。”
“你知道她人在哪?”珠儿知她没安好心眼。
“就当瞎猫碰死老鼠,碰运气喽!”香儿装俏皮地吐舌。
“我想,只有一个地方可能见到她,我们往溪边走准没错。”珠儿以大局为重。
两人鬼鬼祟祟地溯溪而上,在不远处看到贾姑娘和贴身丫鬟的身影。
果然不出珠儿所料,香儿不得不甘拜下风。“你看!贾姑娘很像公主吧!”
只见贾姑娘手上拿着圆扇,扇纱织得极薄,几乎是透明的,上面有两只蝴蝶,栩栩如生,彷佛是真的蝴蝶被网到纱里;这把圆扇非一般的千金小姐买得起,由此可见,贾家绝非寻常的大户人家,并且颇有来头。
贾姑娘像是捕蝶捕迷了路,跟贴身丫鬟越离越远,但是却越来越接近驸马所在的位置,驸马则是一如往常,失魂落魄地坐在溪边,完全不察背后有人。
乍看贾姑娘,简直跟在宫中的麻子公主没两样;除了麻子之外,五官和身材,连珠儿都难以分辨有什么不同。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是造化弄人,还是事有蹊跷?
在皇后随着国丈被打入天牢之后,从老宫女之中传开了一个谣言,说麻子公主的麻脸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受到诅咒,所以太医们才会束手无策。可是谣言中又提到,作法的巫女已死,照理说,公主脸上的麻子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种种迹象显示,贾姑娘跟公主毫无关系。
可是贾姑娘既然身为千金小姐,看到有妇之夫,应该懂得回避,但她反而恬不知耻地挨近,瞧她走路的模样如翩翩起舞的仙子,足以牵动任何一个男人的心弦。
珠儿和香儿两人大为紧张和气愤,暗自祈求老天保佑,驸马千万要把持住!
“真巧!元村长,我们又见面了。”贾姑娘嫣然一笑。
“嗯。”元靖投给她一个礼貌但冷淡的眼神。
“不介意我坐下吧!”贾姑娘迳自边说边坐下。
元靖身子往旁边挪。“这不太好”“元村长怕人说闲话?!”贾姑娘媚眼一勾,风情万种。
“是的,传出去有损贾姑娘的名誉。”他别过脸,态度依然冷漠。
贾姑娘丝毫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照样笑脸相迎。“我只是想找人聊聊。”
“元某不是聊天的好对象,只怕会让贾姑娘扫兴。”元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很好、很好!珠儿和香儿恨不得拍手叫好!
在赞许驸马定力够的同时,她们更是不屑贾姑娘的企图。看不出来这位贾姑娘脸皮挺厚的,简直就像狐狸精的化身,明知自己不受欢迎,还硬黏在驸马的身边她们真想冲出去,甩她几耳光,要她滚回去,休想染指驸马!
“这只鞋子是?”贾姑娘目光一移,刻意改变话题。
“贞儿,也就是我夫人的鞋子。”元靖放软声音。
贾姑娘嫌弃地蹙眉。“又破又脏的,扔了吧!”
“贾姑娘何出此言?”元靖一脸的不悦。
“我的意思是,尊夫人一定还有其他乾净的鞋子。”
“这只鞋子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无可取代。”元靖不为所动。
“尊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动得流泪。”说着说着,贾姑娘眼眶泛着泪光。
听她提起公主,明明是诅咒她死,但声音却温柔诚恳,还会掉眼泪?!仗着自己生得美丽动人,掩盖住恶毒的心肠,简直像是上天派来考验驸马意志力的狐狸精!
珠儿和香儿越想越生气,也越担忧驸马的信心会因此而动摇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所幸她们的生气和担忧都只是自寻烦恼。
“贞儿没死。”元靖心如止水,就算大石头掷入,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元村长有没有想过,尊夫人若没死,为何不出面?”贾姑娘毫不气馁地说。
这个问题直捣元靖的心窝,搔到痛处。“贾姑娘想说什么?”
“我是猜想,她会不会已经另结新欢了?”贾姑娘指出。
“贾姑娘,请你注意你的说辞!”元靖怒不可遏。
“小女子失言,小女子道歉。”贾姑娘赶紧起身行礼。
太好了!珠儿和香儿正想出面,破坏贾姑娘的好事,但两人的耳朵同时被人从后揪住。
一阵有点熟悉,但却又有点陌生的男声,轻声地指责她们。“你们两个习惯真不好,老爱偷听别人说话!”
“好痛!快放手!”香儿和珠儿疾声呼痛。
“小声点!”背后偷袭的男人连忙放手和警告。
回过身,珠儿和香儿立刻认出来人是谁。“总管”
“剩下的两个字,就不用再说了。”总管公公担心有人偷听似地顾盼。
“总管,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乡遇故人,香儿显得无比雀跃。
“你们跟我来。”总管公公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珠儿紧随其后。
香儿一脸的不明白,边走边追问:“要去哪里?”
“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总管公公说。
“总管,你怎么长了胡子?”来到僻静处,香儿伸手一抓。
总管公公皱着眉,拍开她的手。“小手别乱摸,这是假胡子,黏上去的。”
一直静默不语的珠儿,跟一脸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好奇的香儿相比,显得稳重多了。她陷入沈思中,把眼前的蛛丝马迹一一汇聚在脑里,仔细地抽丝剥茧,眼中的疑云逐渐散去,黑眸立刻变得晶莹剔透。
“我懂了,总管就是贾员外,那么贾姑娘岂不是公主?!”
“还是珠儿聪明。”总管公公捋着假胡子,眼里迸出欣赏的目光。
“公主脸上的麻子怎么消失的?”香儿心里很不痛快,但又不得不认输。
“公主因祸得福,不小心吃到‘银芙蓉’,麻子全消”总管公公从头说起。
原来麻子公主在吃了“银芙蓉”之后,昏迷片刻,悠悠转醒,一醒来看到溪水里自己的倒影,大吃一惊,耳中又听到村人在叫她的名字,眼见点点火把逐渐靠近,她意念一转,躲了起来,直到村人找到她掉的那只鞋子,跑去告知元靖,她当下决定,在村人散去后要回宫静一静。
皇上一开始还不相信她是麻子公主,直到她拿出随身佩带的宝玉──
宝玉是云妃的遗物,皇上睹物思人,父女俩相拥而泣。虽然皇上几次追问公主婚后的情况,但公主都笑而不答,只说身体微恙,想见太医一面。
见过太医之后,公主精神一振,说是要带总管公公替皇上来找“银芙蓉”
途中,公主告诉他一计,要他假扮贾员外,公主扮他女儿,两人在京城外,先买下一栋华宅,然后召募丫鬟和男仆,等人手都到齐后,再浩浩荡荡地来到东村,然后大费周章地收买各村的土地但是他始终不明白公主的用意。
说到这,香儿不像珠儿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仍是一脸的茫然无知,并且按捺不住地问:“既然公主平安无事,人又回来了,为何不跟驸马相认?”
“公主是在刺探驸马对她的爱意坚不坚定?”总管公公说。
“还是总管了解男人本色。”香儿一派天真无邪。
“猪脑袋,我了解的是女人心。”总管公公不客气地纠正。
“总管,你这模样顶威风的。”香儿讨好地说,却又踢到铁板。
“扮男人真累,不仅走路要走八字形,还要天天忍受三姑六婆的骚扰。”
说什么都不对的香儿,决定当哑巴。她倒要瞧瞧,珠儿那张利嘴,能不能让在气头上的总管公公,止火消气?
珠儿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索性露一嘴舌粲莲花的本领让她听听。
“总管,你真伟大,为了公主,牺牲色相。”珠儿拍马屁地说。
才一句话就逗得总管公公笑逐颜开。“还是珠儿懂事!”
香儿气急败坏地大叫。“我哪里不懂事了?”
“你别漏了口风,坏了公主的大计。”总管公公警告。
“我会守口如瓶的。”总管公公只警告她一人,香儿气得眼角挂着泪珠。
“总管别担心,香儿知轻重。”珠儿帮她美言一句,化解两人的心结。
总管公公想起什么似地问:“对了,你们有没有听村人提起‘银芙蓉’?”
“完全没有。”珠儿摇头,香儿耸肩,两人一起表示莫可奈何。
总管公公叹了一口气。皇命在身是其次,一想到四个月不见他暗恋的宫中侍卫,相思好比小蚂蚁,在心头爬来爬去,却搔不到痒处。“不跟你们闲扯了,我要赶快去完成皇上交代的事。”
见总管公公迅速走远,珠儿迫不及待地执起香儿的手。“我们也去,抢在总管之前找到‘银芙蓉’,从丑小鸭变成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