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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 1
“给,吃梨子,险些忘了。”郑泽秀一洗完脸就从挂在墙上的土黄色的大布袋里摸出一个大梨子,递给李玉枝说。笑容立刻爬上他的脸,眼角边鸡爪似的皱纹比先前陷得更深了。
“叫你这个老东西不要七买八买的,你硬是要买,起五更还没起够呀。”睡在床上的李玉枝从夹被里爬起来,坐着嚷道,其实她心里是很疼丈夫的。
泽秀本想趁献“殷勤”时请功,起了个三更就着星光,担着一担柴艰难地走出深山,到二十五、六里的小镇去卖,不料吃了这么多苦不但未“讨好”反而为买这些梨子惹着了脾气倔强的老婆,顷刻,他脸上的笑容僵死了,戗出的颧骨把脸皮撑得象绷紧的帐篷似的,慌忙解释道:“迎兰买高考复习资料的钱够了,还多在二块一角钱,我就买了十斤大沙盐,腌盐豇豆的盐有了,多的钱就买了梨子,你也真够苦的,快要生了还没吃过好东西,我”他本来就怕老婆,献殷勤的话到嘴边全忘了。
玉枝的气消了,三女的资料费有了她就高兴,三女是她的希望和莫大的安慰。她笑着说:“多亏你还记得我,还有冇,分一点给继兰、续兰吃。”
“还有,你先吃它吧,我就拿给她们。”泽秀说着已走到床前,递过梨子,这时,玉枝趁机紧紧地捏着他粗糙的手,深情地望着他笑。在不太亮的油灯下,玉枝红润的脸上更是添红了几分。
“生个胖小子吧!我们都五十几的人了,就盼他出生。”笑容重又回到泽秀的脸上,皱纹比先前更细密更幽深了。
“还晓得生个么事?”玉枝的心跳得厉害,却强装着笑道。
“管它生个么事,反正要招个坐堂女婿。”泽秀深知刚才的失言慌忙地安慰道。
“是呀,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明早把钱送给迎伢,叫她要用功,为娘争口气。”玉枝恳求丈夫道。说完她心里滋生出从未有过的愉快,似乎钱一送到三女那儿她就会考取,考取后就有一个为她撑门面的戴着手表的坐堂女婿。她肚里的胎儿蠕动了几下,她发烧的面膀又露出了一丝丝甜蜜的微笑,那红晕比刚才更加红了几分,看上去倒象三、四十岁的女人。
2
五更天,玉枝就起来烧火,做好饭后喊丈夫起来吃,吃饱后好送钱给迎兰买复习资料。泽秀吃完饭急匆匆地走了,四女继兰、五女续兰也上学去了。洗碗时玉枝觉得头疼痛得厉害,但她还是忍着洗完碗。她闩好门准备去躺一会儿,突然,她记起了昨晚想了一整夜的事,等他们全走后她要为三女和肚子里的胎儿祈祷。真的她一想到三女打心眼里就高兴,她有时常常自言自语道:“大女耳聋,做事笨手笨脚的,不能招坐堂女婿。二女是赤脚医生,长得瓜气,可就是那女婿太坏,不愿到我家来,看来二女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争点气坐堂女婿不就招来了吗?三女比二女长得还要瓜气,书也读得高,今年高考要是考起了倒是娘的福气,将来那坐堂女婿不就是个戴手表的公家人吗?”今天一大早丈夫送钱给三女买复习资料重又点亮了玉枝的希望,此时,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头也不疼了,脸上还溢出了满意而又幸福的笑容。
玉枝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梯子从堂屋搬到她住了三十年的睡房里,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梯子搭好,喘了几口粗气,然后吃力地一步一步地往梯子上上,可是她的脚像弹琴似的颤抖,心像敲鼓似的“咚咚”地响,腹中的婴儿也似在作怪不耐烦地乱踢乱动,疼得她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她快坚持不住了想下来,可一想到三女瓜子似的秀气的脸,丈夫今早出门的高兴劲儿,她顿觉此举显得更重要。想着,她再也顾不得脚厉害的颤抖和肚子的疼痛,就是死也要上楼去一步二步她终于艰难地爬上去了。
玉枝喘了一会儿粗气才去打开睡柜,揭开两床半旧的棉絮,一看靠墙的那个角上,一刀黄纸、一束桃红色的香仍然躺在那儿,她的心猛地一跳,仿佛闻到了一股刚烧过了的黄纸味和正在燃着的香木味一样。她的心又猛地一跳,手颤抖抖地伸过去取那东西,当快要挨到那东西时触电似的又缩回来了,她不知道列祖列宗是否能保护“他”来的如意,更不知道祖宗能不能保护三女“万事如意”还有二姑娘如不如意。
怀二女时,她特地叫丈夫从镇里买了两刀黄纸和一大捆香,可是祖宗并未保护她,然而香和纸并未白烧,二女临兰的命倒好,总算成了一个赤脚医生,而二女婿是本大队的民办教师。
怀三女时,她又偷偷地烧了一小叠黄纸,燃着了五根香。可祖宗还是不显灵,偏又生了个姑娘,幸运的是三女为她争气。可能是由于香烧得好,也可能是由于黄纸烧得更好,三女一生出来就秀气,读书也不错,还有一张象她一样不饶人的嘴巴
怀四女、五女时就不一样了,不准烧香。大队书记在群众大会上指出:“三队有人信鬼神,搞迷信,曾经烧过两次香。再就不准了,要是再烧香就要纠出来批斗。阶级斗争的范围要扩大了”玉枝非常地记恨书记,要不是他不准她烧香,说不定老四或是老五会变成男孩呢。于是她总相信三女命好,宝书台(注:相当于现在的春台,文革期间指放毛泽东主席的石膏像及其语录、著作的神案)上那三个红土钵中五支香淡淡的烟雾袅袅升起,满屋子里立刻充满了香气,地上黄纸暗红色的火焰在玉枝眼前一晃一晃的。她强忍着腹疼跪下了,磕了三个响头,最后一个头足足有三分钟,腹中的胎儿因受挤压而乱踢乱动,她也咬牙忍住了,她还想多跪一下可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慢慢抬起头,然后又慢慢伸起腰,最后才慢慢地站起来。起来时,中堂上的寿星正笑脸迎着她,立刻她被这笑容感染了,甜美的笑容立刻爬上了她红润的脸。虽然额上不停地渗出豆大的汗珠,可是她觉得心中似踏实了许多。
3
“把她甩在桶子里淹死它。”玉枝含着泪对丈夫说。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总算一条命,那样太不人道。”郑泽秀参加过抗美援朝,立过二等功。“人道主义、国际主义”多少懂得一点,但懂得不很深。他说不出人道主义确切的含义是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用在这儿合不合适,反正他是这样说的。
玉枝抚摸着这个子夜诞生的婴儿,她正张着圆圆的眼睛惊奇地望着她,似听懂了她的话似的,她悔恨刚才不该说那句狠毒的话。
泽秀仍然去找他熟悉的一个姓陈的算命先生给她取了个名字,他像这样已找了五次。陈先生问他:“还生不生。”他说:“五十多了还生过么事。”“那也好,你家的情况我也了解老六就叫胜兰吧,她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将比她个个姐姐都强。”
泽秀回家后笑着对玉枝说:“生辰吉日报给陈先生后,他费了好大的劲,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才取出了‘胜兰’这个名字,他还说她将比个个姐姐都强。”
“伯伯”二女婿刘厚义来报喜,屋里没人,听见房里有说话声就大声喊道。
“么事?”泽秀从房里跑出来道。
“临兰不好。”刘厚义的脸羞得通红。
“病了。”泽秀吃了一惊。
“不,没有,她生了个儿。”刘厚义干脆直截了当地说。
“好,你娘也生了,临兰是什么时候生的。”
“早晨六点钟左右。”
“好,好”泽秀冲了杯糖水递给厚义,就进房去和玉枝报喜。其实玉枝把刚才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未等他开口她就笑着说:“床底下的四个火炉钵里有一百个鸡蛋,你把得厚伢全拿去。”
“就把八十吧,你也要吃。”
“不,你叫他全拿去,叫他跟临伢说,我不能去看她。”
泽秀心里难受极了,刚才听到二女生了个儿的高兴劲儿全飞了,只是呆呆地地望着妻子,找不出任何理由说服妻子要留下二十个鸡蛋。
4
泽秀家的屋是土改时分得的,是地主家正屋后拖的一间小“满屋”没有朝南的门,只有一个朝北的侧门。
大概是屋不朝阳的缘故吧,迎兰复读了两年还差二十一分。也许是这个缘故吧,二女婿不愿从大队的中心到泽秀家来,或许还是这个缘故吧,玉枝在生三女时就想:“屋不朝阳,生孩子也不朝阳。”难怪玉枝这样抱怨,在贫穷的深山里,全是生女孩确实是一件倒霉的事,读书吧,考得起的数得清,纵使读了初中或高中回家过几年又要送到婆家去,还要贴本,再加上上山下岗女孩子力气小,做几年一套嫁妆钱还挣不到。这样养女孩的父母们也会想,最多让女孩小学毕业,就让他们在父母身边多做几年的活就把到婆家去了一件事,这样很划算。玉枝也是这样想的,大女倩兰只读过三年书,临兰还好小学毕业了,但对于迎兰她的想法却大大改变了。
为这不朝阳的屋玉枝在生四女继兰后和泽秀大吵了一架,泽秀打输了,同意了玉枝重新做一向门朝南的房子的计划,可那时过日子的油盐钱就要靠卖柴,同意也是无用的,做新屋简直就是个奢望。
5
“眼看就要到了五十啦,膝下无儿,都怪这倒霉的屋,想办法做一间吧。”过了几年,玉枝又和丈夫提议道。
“也好,没象样的屋连个坐堂女婿也招不来。”泽秀感到自己现在种责任田很吃力,挑担子比以前差多了,别说是挑担子上山就是挑担子下山也下不到一丈远就直喘粗气。他再不像先前一样和妻子争吵了,同意了妻子的想法。
“胜兰快四岁了,迎兰也二十出头了,等屋做起来后,把三毛招进来吧。”玉枝望着泽秀有气无力地说。她本来想笑,可是她脸上不管怎样挤也挤不出一丝笑容来,话中的每一个字流露的全是恐惧和不安。
“三毛那女婿在武汉搞副业,又是畈里人(山里人对平畈人的称呼),不知他来不来。再说迎伢愿不愿留在家里。”泽秀说出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语气中流露的全是忧虑、不安和怀疑。
“你就没办法说服迎伢,你起了多少五更挑柴卖供她读书,只怪他命不好考不取。我们老了,得有个人帮帮,还有这三个细女(指继兰、续兰、胜兰)的事。看她的心是肉做的还是铁打的,将心比心。迎伢包在你身上,三毛包在我身上。”玉枝提示泽秀道。玉枝在家中说话算数,孩子中她的威信最高,没有一个不听她的话的,老俩口中更不用说了。
泽秀站了半晌默不作声,蓄长发的三毛在他的脑中乱转,他在心里自言自语道:“迎伢在三毛家里学裁缝,现在的事可说不准。”他经常到畈里走走,或是到小镇卖柴,或是到大姑娘家走走,帮她种责任田,因此道听途说的关于男女间的风流韵事可多着呢。
6
“泽秀,客到齐了,你去催催泽高,说客都来了,连老伯(老伯是泽秀的大哥泽清)也来了。”玉枝提示陪客人说话的泽秀道。
泽秀请来了泽高,泽高一进门就连忙招呼道:“哎,大姑爷、二姑爷、三姑爷都来了,老伯什么时候回来的。”
“泽秀说今天要商量大事,趁国庆放假就回来了,”泽清笑着回答说。
“泽秀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放火炮(指鞭炮)。”玉枝又提示道。
放火炮对山里人来说是件了不起的事,只有在大年三十夜“守戏”时,为了压邪才放上几个大火炮和一串小火炮,有时连女婿过路(指女婿上门)或是办红白喜事也不放火炮,平时就更不用提了。泽秀这次颇有点气势,去和在外地工作的哥哥泽清商量做屋的事时,特地从小镇上买来了两串一千响的电光火炮和一饼大火炮。
“嘭哒嘭哒”数声之后,又响起了“噼啪噼啪”的鞭炮声音。
一群小孩闻声赶来,趁放火炮时,把那些未响的火炮拣着去玩。一会儿朝北的侧门围过来一群男女。
“三哥,我看有大事啦,舍嘴(指舍得)放这些火炮。”一个女人尖声喊道。
“三哥,恭喜,恐怕要做屋啦?”
这时有七八个人你一声我一语地问泽秀,有的显然是拿老实巴交的他开玩笑,但泽秀并不在乎,不比他的老婆厉害,为一点小事也要和别人吵赢。泽秀笑着答应就是答应不上来。好不热闹啊!这里发出了一阵阵笑声和叫喊声。
这一群很少在节日出外玩的山民们个个都笑逐颜开,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一点节日的欢乐,这响亮的鞭炮声和空气中弥漫的火药的淡淡香味也为节日增添了不少的欢乐的气氛。
吃完饭,玉枝把嘴一掉,示意丈夫说做屋的事。可是他早已想好了的话,这时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他在心里起了好几次头,才结结巴巴地说:“今天请老伯,四四弟,还有女婿们一来热闹,二来是商量一件事我我打算要做一间屋,坐北朝南,风水先生说要做在稻场东边,你们看怎么样?”
“那儿要填一丈多深的土,很困难,又要砌岸。”泽清马上反问道。
“风水先生说,那儿多填一点土,能积厚财。”泽秀连忙解释道。
本来泽清不信什么迷信,他准备做三弟的思想工作,讲讲道理,可一想到这苦命的三弟也就算了,含糊地应道:“倒可以。”
四弟,几个女婿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可以。”
这样屋基就定下来了。
“我算了算除树和青砖之外,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其余的钱到屋成功最少要一千多块。这可要老伯、四弟和几个女婿帮忙,日后抽空再还。”泽秀接着很为难地说。
“我支援二百块。”泽清同情三弟的命苦,等他一说完就回答道。
“我借二百块。”四弟也说。反正泽高想过,要是把他的老幺(指他的小儿子)叫泽秀抚过去,屋不还是他家的,就爽口答应了。
几个女婿都是二百块,钱总算凑齐了。泽秀想:“再喂两头猪请客,在塘里养一些鱼,屋就成了。”
“那树够不够,从哪儿买?”泽清不解地问泽秀。
“山上的树这几年几乎被人偷光了,书记说各家的山各人管,选大的砍,估计砍了以后再添不了多少就够了。”泽秀把早已深思熟虑好的这些一口气说了出来。
“只前檐青(指前檐做青砖)?”泽高试着问。
“四檐青(指四檐都做青砖),底下卫生墙。”泽秀又一口气说出了这些。
“砖是买还是自己烧。”二女婿厚义问道。
“自己烧,砖坯和瓦坯,我和你老妹(指妹妹)一起慢慢做,烧窑的柴已存有三千多斤,秋后,责任山上能ke松丫(指砍松树的枝子)二千多斤。”泽秀自信地答道,似乎砖瓦早已烧成了。
总之,做屋时需要的什么他都安排好了来源,泽秀夫妇可以重振大业,打翻身仗了。
闲聊到了四点多钟,要走的亲戚都走了,泽清和泽高也各自回家去了。
国庆节这郑家冲只有泽秀家过得最热闹、最红火。
7
“老伯回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笑着进来了,她是泽高的媳妇李春花。
“回来了,坐,四婶。”
寒暄一阵后,四婶“言归正传了”她笑着对泽清说:“老伯,我看三房真可怜,生了十胎,只剩六个女,又没有个儿,二女婿也不肯招坐堂,再说三女婿是畈里人更不会来,又在武汉赚大钱,哪还有眼看得起这穷山沟儿,我看把幺侄儿过继过去,好让三侄儿招扶他们,也养过老”
“哪也好。”没等四婶说,老伯就打断她的话道。
“是的,我先叫风水先生去说,三婶就是不答应,还是你效些(指起作用),趁你回来去说说吧。”四婶接着说。
泽清点了点头。
四婶只坐了会儿,就笑着走了。
一会儿,泽清起身准备出去。
“你去哪里去?”泽清的老婆生气地说。
“到三房那儿去。”泽清回答道。
“你不在家,他两家的头不好剃,你就别去了。”泽清的老婆怕自家也转入风波,因为,他家处在三房、四房之间,和这两家的关系都好,从未为一点事红过脸。
泽清的老婆拗不过泽清,他还是去了。
泽秀在灶下帮玉枝烧火,泽清看灶房里没人,就开口道:“三婶,有事和你商量,四房说把幺侄过继到你家,叫我来和你说说。”
“我还不晓得四婶的心事。他有四个儿,两个在外工作,屋里还有两个,只有厢屋,她的意思怕我不晓得,她是想不做屋,白白交代一个儿子,她是想吞掉我家的屋。”玉枝生气地大声数落道。
“不管怎样,我们三家总算是共祖人的一家。”泽清极力找理由说服玉枝。
玉枝一听更火了:“总算一家,平时有个事,三侄、四侄总不来帮忙,特别是砍柴时,你三弟力气又小,人又老了,从冇看到他家半个人帮忙我家挑一担,去年,泽秀听说要照顾抗美援朝的老兵,叫他大儿在外面找找,她就叫他莫找,生怕好了别人似的,哪里像一家”
泽清没有找到说服玉枝的理由,反而听了她的一番数落,没趣地回家了,他的游说失败了。
8
郑家冲不过二十户,分上下两塆,上塆有十五家姓郑,下塆有五家姓陈。这几年来接媳妇的多了几个,这样又多了四、五家,但这塆里还有六、七条光棍,其中,下塆的陈家顺家就有三条。
泽秀和玉枝商量,怕三毛这个坐堂女婿不可靠,就托下塆的陈村长把陈家顺三个光棍司令中年龄最小的陈元朝说给继兰。继兰并没有反对,反正做屋得大队帮忙,还有批屋基和批树也得大队关照。元朝比她大七岁,她虽不愿意,也碍于村长的面子,勉强答应了。
果然三年后,泽秀的屋做起来了,里面粉得雪白,地皮倒了水泥,再加上四檐青,这气派在郑家冲要数一数二,除陈村长的屋之外,再没有第二家比得上他家的。泽秀和玉枝背了点债,但他们倒也高兴,反正只要能招坐堂女婿进来,债嘛五、六年就能还得清。
可事总与愿违,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波终于发生了,发生在这个穷乡僻壤里。这场风波冲击着这个封闭的山庄,也给泽秀夫妻以致命的打击。
冬天的早晨很冷,人们也懒得起床,一来少吃点,二来也没事干。只有等太阳出来后,各家烧火的女人们便纷纷打开大门开始忙碌起来。山民们吃早饭很晚,约十点多钟。吃完早饭中午晒太阳,男人们玩玩扑克,打打麻将,女人们则做针线活,准备过年的布鞋、垫底
正在太阳地里吃饭的山民们,突然听到这个塆唯一的稻场上响起了鞭炮声。顷刻,小孩们都放下了碗,围了过来抢未响的火炮,大人们都围着泽秀的两个女婿——三毛和元朝。他俩发疯似的举动惊呆了山民们,竟然连最爱问事的贾二嫂也没有问问他们要做什么事,个个张着嘴望着他俩。
鞭炮声停后,三毛看见围满了人,就大声地喊起来:“喂,各位乡亲们都听到,泽秀的臭婊子迎兰跟我已经怀孕了,有三个多月,现在她一个男人还不过瘾,又去跟她高中时的同学,在他家住了三个月。”
这爆炸性的新闻惊呆了山民们,从未听过这样的事,简直使他们不相信自己长了耳朵,甚至有些人怀疑可能是三毛疯了,有神经病。
元朝紧接着喊:“喂,我队全体社员听着,那臭婊子继兰跟她的大姐夫哥去旅游结婚去了。”
这新闻中的新闻更是惊呆了围观的山民们,他们真是不相信自己还长有耳朵。
接着他俩又合起来喊道:“泽秀、玉枝你们出来,跪着承认,看你家该不该断子绝孙,是不是个婊子窝。”
他俩周而复始,此起彼伏三毛又接着大声地叫喊道:“喂,各位乡亲都听到”这时泽秀再也忍不住了,像当年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听到冲锋号一样,他大步冲向“敌人”他像喊敌人投降一样大喊道:“住嘴,流氓。”
三毛手疾眼快,一拳将泽秀打倒在地,元朝看得准准的朝泽秀的胸部踢去,泽秀哇的一声,口吐鲜血,续兰抱着他大哭起来。
玉枝哭着撞到两个女婿的面前,说:“连同我一起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打死,我不活了。”三毛和元朝被玉枝的举动吓呆了,竟没有动手。
这时,泽秀的大侄子泽清的儿子郑正义再也忍不住了挣脱了妻子的手,一箭步就飞到了三毛和元朝的面前,一手抓住三毛,一手抓住元朝,大声嚷道:“走,到村里去讲理去。”
三毛挣脱了正义,元朝也挣脱正义,正义怒气未消,就不顾自己是队长的身份,冲到屋里拿出两根麻绳,一把按倒三毛很麻利地将他捆了起来,元朝见势不妙撒腿就跑,他哪跑得一长二大的正义赢,未跑出几步就被束手待擒了。他俩被捆在稻场边的两颗树上
9
三女和四女的事被证实了。玉枝一生总在别的女人的头上搁嘴,现在相反,这些女人们总爱明地里或暗地里指着树影说树梢,专挑她家的“丑事”说。
春天,三房李春花因玉枝不肯招幺侄,就和她大吵了一驾,全搬出了她家的丑闻,还加上了两条:“玉枝为了生男孩,在山洞里跟过人。”再就是:“临兰为当赤脚医生,公社书记跟过她,怀孕还打过一胎。”
10
泽秀病倒在床上。玉枝心里郁结了平生所有的气,整夜睡不着,怄出了一些无名的病来,只觉一做东西就头晕,浑身都疼痛。没办法,只好躺在床上喝水药(指中药),据医生说:“气伤了肝,难以治愈。”
一天清早,玉枝咳得厉害,接二连三地大口大口朝地上吐痰,她擦了擦咳出的眼泪定睛一看那痰里有鲜红鲜红的血。她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竟倒在地上。
“妈妈快起来。”胜兰起来准备到学校去,发现玉枝倒在地上就伸手去扯,扯也扯不动,急得哭了起来。
“胜兰,听算命先生说,你的命最好,比你的几个姐姐都强。你到睡柜里把那个红包拿来。”玉枝微微睁开眼睛笑道。
“胜兰,过来,这是我出嫁时,你家婆(指外婆)给我的一对手镯,本来想把得三姐,可她出事啦,还不知是死是活。你最小,就把得你,你还是藏在那儿,到你出嫁时再拿出来。你千万不要像你的几个姐姐。算命先生说你命最好,你要记着妈,我到阴间去后,不要忘了我,多烧点纸到我,让我在那边有钱用,千万不要你大姐、三姐、四姐给我烧纸。你一定要多烧些,好让我在那边有钱用,千万”玉枝含着泪哽咽道。
胜兰不知怎样答应她,捏着红布包哭泣得得更厉害。
泽秀这几天病得很,但他还是使尽全身的力气才拉起了玉枝。
“胜兰快去喊正义哥,叫他来。”泽秀很镇静地对胜兰道。
正义很快来了,见坐在椅子上不省人事的三婶,难过地说:“三婶你病得很”
半晌,玉枝才微微睁开眼睛,道:“侄儿,你算是为我出了口气,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胜兰就交得你了,叫她不要像她的三姐、四姐,在那边我也放心了”玉枝简直是哽咽,泪水直往外涌
“三婶你放心,慢慢会好的,我会照顾好老妹(指妹妹)的,你千万”正义极力地安慰玉枝道。
“我知道我不行了你把那老屋卖了,那钱你替我存着,那钱还不够,你就看在一家的份上,替我照顾好细老妹吧”玉枝不是在说,简直像在哭泣。说完又吐了一口带血的痰在地上。她睁开泪眼,望了望算命先生说命好的胜兰,这眼光里有她一生的悲哀,有她一生的辛酸,也有她一生的希望,还有她一生的这眼光里充满了她一生的悲哀,充满了她一生的心酸,也充满了她一生的希望,还充满了她一生的
11
“正义,我这二等功纪念章和‘三线’时得的纪念章,你就保管好,将来你哪个妹妹争气些,就把得哪个。千万我托给你的事。”泽秀没有眼泪。战场上看到个许多战友倒在血泊中,他没有流泪,只是咬牙猛打敌人。冲锋时,他冲在最前面,左腿中过子弹受过伤,在“三线”时挖隧道被滑下来的一块大石头划开五、六寸长的伤口,要不是他手疾眼快,那石头早就结果了他的性命现在,他望着侄儿,仍没有流泪,有的只是恨。仿佛生活早已把他泪水熬干了,熬干了
郑正义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那些用红布包的奖章,呆呆地站在泽秀的床前他没有说一句话
一九八九年秋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编者按 作品以对话、白描、质朴见长,通过主人公的命运引出一个较为沉重的社会问题:对农民的命运、前途,我们该做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