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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愚在惊慌中醒来,她疲惫地转头一看。
幸好妈妈仍躺在床上,心电图上微弱仍稳定的讯号给了她些许慰藉,她已经不敢祈求上苍快点让妈妈清醒过来,现在她只能祈求上苍别夺走妈妈的生命。
主治医生轻轻打开门走了进来,念愚静静地等他检查那些复杂的仪器,氧气罩,点滴瓶,各种救命的管线。
“江小姐,这次你最好先有心理准备,我恐怕令堂——”
念愚打断他的话,不想听他任何悲观的判断,仿佛话一说出口,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妈妈当然会好起来,她每一回都能渡过难关,这一次当然也一样。医生,你这么厉害,一定能医好她的,我有信心,你当然也有,是不是?”
医生面对她乞求的目光,只能回避。他想告诉她医生只是人,不是神,有太多事只能听天由命。
“是的,或许奇迹会出现。医学上有许多不可解的迷,谁都不能百分之百说什么事不会发生。”他说完话便转身离去,对于这名病人,他已经无能为力。
这对母女需要的不只是奇迹,而是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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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愚手里提着一袋食物走出医院的福利社门口。
医生已经严厉地警告过她,若是再不注意饮食和休息,等她病倒,谁来照顾她母亲?
她是一个最听话的病人家属,医生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只要他别再提什么心理准备,后来医生果然再也没提过,她相信妈妈的病情是稳定下来了。
转个弯走到长长的走廊,一个明亮声音在她前方响了起来。
“学姊,念愚学姊,我终于找到你了!”一个大男孩从长廊那端奔了过来,他理着小平头,黝黑的肌肤带着阳光的热力,那兴奋的语调与灿烂的笑容在寂静的走廊上显得十分突兀。
来人有一张熟悉的脸孔,是她记忆中的片段,没见着时从来不会想起,见着了便自然而然记起他的名字。
夏天朗,莽撞。这是她记忆中的联想,是她对这个字的唯一注解。
“有事吗?”念愚冷淡地回应。
“念愚学姊,我昨天刚刚退伍,今天到你家里找你,你邻居说你母亲生病住院,所以我特地来看她。”
她的母亲生病住院,值得他这样开心吗?或许他无意嘲笑别人的不幸,可那笑容看来如此碍眼。
她的声音越发冷淡。“我母亲不接受探病,请回吧。”
终于发现念愚的不快,夏天朗敛起笑容,小心翼翼地问:“伯母的病严重吗?”他本来猜测是开开盲肠之类的小事。
严重吗?几度徘徊在生死关头,算是严重吗?
这个问题医生不再提,而她连想都不敢再想,他简单的一句话轻而易举扭破她用来支持自己的幻想。
所有的恐惧一起涌上心头,泪水在眼眶堆积,她极力忍着不让它滑落。
那该然欲泣的柔弱激起夏天朗的保护欲。
“别担心,伯母会好起来的。”
这句毫无依据的安慰正是念愚目前最需要的,像一个溺水的人得要抓住些什么以免于灭顶的危险。
她感激地望着他,不复之前的冷漠,这时她甚至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那朵笑容让夏天朗早已沦陷的心更加无法抽拔,他一点也不能理解自己做了些什么配得到这样的待遇?
念愚一点也不想再讨论母亲的病,为了报答他的好话,怎么做似乎都不为过,而他又有这样一个好名字,仿佛为阴郁的病房带来阳光。
或许那阳光是画在纸上几道黄色的线条,此刻她迫切需要把它当成真的。
“夏天朗,天朗,你的名字取得真好,但你的人一样。你刚服完兵役?当兵辛苦吗?打算去找工作吗?还是要继续念书?”
一连串的关怀从她那让人想一亲芳泽的樱唇吐出,夏天朗乐得忘了一切,又露出那明亮的笑容,他知细摩遗地回答念愚的问题,又加油添醋地说了些军中的趣事。
一个得偿所愿十分快乐,另一个暂时转移了注意力,两人共度了一个午后。
那日以后,一连几天夏天朗都到医院报到。
他很快就看出江静文的病情是没有指望的,医生在病房间来来去去从不说一句话,他终于知道那一天随口而出的一句安慰为何让念愚立刻改变了态度,她盼望有人那样跟她说想必已经盼了很久,若是说话的是路边的一个陌生人大概也是会得到她的笑脸相迎。
他心中忧喜参半。喜的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能陪在她身边,忧的是她怎么承受必然来到的打击,而且这个打击的来临是不可能太久了。
现在,他自然也不敢再说出那种空泛的安慰话,面对一个仰赖维生系统的病人,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于是他陪在她身边,替她忙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帮她去购买食物看她食不知味地勉强咽下,为她准备了杂志,她总是瞄了一眼对面,就随手丢在一旁。
奇迹终于没有发生。
这一天,因为大雨,夏天朗比平常晚半个钟头才到医院。
病床上空荡荡,医生刚刚签下死亡证明,夏天朗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阴暗的房间没有点灯,一个声音幽幽响了起来。
“你说她会复原的。”念愚怨恨地望着他。医生没给她希望,可是他有。
那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车祸肇事者,似乎也是个年轻男
人,或许正如他这般年纪。警方没有找到他,除了或许是他扔下的酒瓶上一组dna,没有任何线索。
那么她究竟该去怨恨谁?
眼前这个无辜的人成为她的怪罪目标。
“你说过她会复原的。”她喃喃自语,然后沙哑地喊了起来“你骗我!你是凶手!我恨你!再也不要见到你!”
痛苦使她变得残忍。
明知她完全是迁怒之词,夏天朗仍然忍不住瑟缩了下。
他沉默着,无言以对。
念愚转身往太平间的方向而去,夏天朗跟在她后头。
她回过头来,扔下几句话“你回去吧,别再跟着我,我不想再看到你,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你的。”
语意中的冰冷和决绝止住了他的脚步,她说完话继续往前走,那背影如此纤弱、如此无情,他再也没有勇气跟上去。
念愚再回到家,已是三礼拜以后。
窗前的茉莉因为太久没有浇水已经枯黄,枝上犹留有几朵来不及开放便凋萎的花蕾,屋内原来生机勃勃的植物,已奄奄一息。
念愚没有费力去整理。
这有什么要紧?身上那件太大的深色上衣再也不如以往能给她更多的暧意。
她穿它,也只是出于习惯。
往年一入秋天,除了出门或是不得不换下来清洗的时候她才会脱下它,虽然它十分不合身,袖子总要折上两折,才能露出她的手腕来,但她已经穿得那么习惯,仿佛这件衣服已成了她身体里的一部分,自她出生就拥有了,而不只是来自一个雨天,一个陌生人的借用。
这个屋子真冷清得可怕。
往常妈妈虽然也是安静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说,可至少她的身体是暖的,手指触及她鼻间仍有暖暖的气息,不是那个冷冰冰的瓷瓦。
由罗马直飞台北的班机顺利在机场降落,来接崇岳的人已在机场大厅等候。
原本这趟出差是由公司的副总前去,可是他十分需要这几千公里的距离。
假如他办得到,能到火星之类的地方,实在是一件好事。
崇岳回到办公室,第一个求见的是人事经理。
“总经理,江秘书已经一个月没来上班,也没有打电话请假,按规定应该无故旷职开除,不晓得你打算如何处理?”谁都晓得晚会的事,在崇岳出国时也没人敢在电话中提这件事,可现在他人回国了,还是需要一个秘书的。
“没有打电话到她家里问问看吗?”“打了,头几天打一数通,没有人接,她的手机也没有开。”
怎么会这样?那天分手的时候,他说的是要她在家里休息一天,并没有要她离职。那时因为他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索性在第二天出国。
崇岳有些心慌。他不该只送她到巷子口,虽然那条小巷不长,街灯很明亮,路边也有几家小店,可是一进公寓大门便是暗暗的楼梯门,那种小型公寓不会有管理员的。
他越想越不安。
“让会计部把她的资遣费算出来,立刻开张支票让人亲自送过去,现在就去办,一个钟头之内让送支票去的人上来向我报告。”
人事经理匆匆告退。一个钟头之内?这事可是急如星火。
崇岳坐立不安地等了五十五分钟,桌上的公文一页也没看,会计部的人终于上来了。
“见到她本人了吗?”“见到了,这是江秘书的签收单。”
崇岳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名字。浅浅的,较平常潦草,确是江念愚的笔迹。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遇到电梯之狼什么的“她还好吗?有没有说些什么?”助理会计想了下“看起来瘦了些,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好,我知道了。辛苦作了,你可以出去了。”
“是,总经理。”就这样结束了吧?他可以包容她过去的历史,可是她不该,不该曾是小葳的女人!
就这样结束了吗?崇岳烦躁地扔下手中的笔。
再去看她一回吧!他投降了,见到她要说些什么?他还没有一个答案,他只知道迫切地必须再见她一次。
走进秘书室,他看也不看新任秘书一眼,只匆匆丢下一句“我有事出去一下。”
出去一下?一下是多久?十点钟就有一场会议要开!她还来不及提醒崇岳,他已经一阵风似的走进外面的走廊,秘书只得把埋怨往肚里吞。
这下教她怎么向那些主管交代?说她的老板临时落跑,而她这个菜鸟秘书对他要去哪儿,多久回来一无所知?她不如央求人事部另请高明吧!还说他不是个难伺候的老板,只要能力够,别对他有非分之想,就可以和他处得好,说这话的人真是害死她了。
这阵子担任大老板的秘书,她天天在他的脸色底下战战兢兢过日子,那张冰雕似的面容未曾见过一丝改变。她泡的咖啡永远太甜或不够甜,永远太热或不够热,她做的事没一件能顺他的意。不只是她,所有进他办公室的人,没有一个不灰头土脸地走出去,然后在临出门前留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
他也不破口大骂,只是冷冷地一瞥,好似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虽然自始至终,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车子驶进小巷,大刺刺地往人家门口一停,崇岳下了车,按了对讲机,无人回应。他不死心地再按了好几下,仍是没人回应,他沮丧地瞪了两扇大铁门一眼,想按隔壁的门铃试试。
一位太太拖着菜篮车走了过来,他见状,立即帮忙将沉重的车子搬上大门的阶梯。
“先生,你找人吗?”妇人和善地开口。
“是的,我找五楼的江小姐,她的对讲机没有人接听。”
“唉!”她叹了口气“她应该在家的,我看她很少出门。大概是对讲机故障了。”她停顿了一下打量了他几眼,觉得他不像坏人“你是她朋友?”
“我是她同事,她很久没到公司上班了,特地来看看她。”
“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有心情去上班?”
这个时候?怎么了?他满心困惑地望着她。
“你跟我进来吧,我就住她隔壁。”
老旧的电梯吱嘎吱嘎地往上升,电梯门一开,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就站在他眼前。
她瘦了些,会计助理的形容调可真含蓄,她瘦得像衣索比亚难民!“念愚,你同事来看你了。你要出门出去走走也好,要想开些。”
“林妈妈,谢谢。”“那我进门去了,再见。”
“再见。”她转身走进电梯,崇岳没有移动直看着她。
她脚边放着一个五公升的储水桶,侧背着一只鼓鼓的背包,那背包看来十分沉重,让她瘦弱的肩膀有不胜负荷之感。
“这个背包看起来很重,我来拿吧。”他边说着边拿下她的背包。
“还我!它不重的!我要自己拿”念愚说到最后一句语带硬咽,再说下去,泪水便要夺眶而出。
她不要老是在他面前哭。一把夺回背包,她将它紧紧抱在怀中,似乎担心他又要来抢。
“里头是什么?”她没有回答,眼泪终于还是一颗颗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珍怎么挡也挡不住。
综合她的神情,背包的形状和刚刚才那位太太的谈话,他只能有一个结论。
她唯一亲人是她的母亲,那么这会是
而他竟在那个时候离开她,逃到了国外,留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唯一亲人的生离死别。
从没有一刻他比现在更痛恨自己。
崇岳自责得说不出话来,所能做的只是在出电梯时行的
提起那桶水。
快走到车子旁边时,他终于忍不住的问“你带着这些要去哪儿?让我送你去,好吗?”
念愚犹豫了一下,带着桶水,她的确走不了太远。
“先去花店。”
在念愚的指示下,车子在花店门前停下,他们走进花店买了两打红玫瑰,花是她一朵一朵细细挑选的,每一朵都含苞待放,毫无暇出。“现在,去哪儿?”
“去墓园。”他不必问是哪一处墓园,她会去的只有那一个地方。崇岳重新启动车子。
到了目的地,念愚背着背包,手里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崇岳则提着一桶水,两人踩在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
他猜想她是将父母合葬。那儿并没有一个佣备妥的墓穴等着,墓园一如往昔,没有一点人声。
念愚取出骨灰缸,打开盖子将母亲的骨灰小心翼翼地倒在长着青草的墓身,然后将那桶水一部一部地洒上去。
这是一场神圣的葬礼,没有清香,没有祭品,没有观礼的人群和喧闹的唯呐,有的只是一束红玫瑰见证一段短促而恒久的爱情。
完成后她跟在基前,双手合十,低声祝寿“爸爸,女儿将妈妈带来这儿了,不论你们会在那儿,请好好照顾她。”
爸妈是在一起了,可是她呢?再回去那间空房子吗?
她颓然坐下,不论站着或跪着都没有力气了。
“我以为你要将他们合葬。”
“我不能,他们不会允许的,妈妈只是一个贫穷的孤女。”
他们?是啊,以沈家老主人的严厉作风,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进门的,不论是不是有了孩子,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他深思着,难道要让自己犯同样的错误,直到一切都来不及?
她曾经是一个欢场女子,曾经是小葳的女人,那又如何?那究竟只是好的过去,不是她的现在与未来,不论她当初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虚荣,他不能用圣人的标准去检验,现实生活的无可奈何,也不是从不知贫穷为何物的他所能指责的。
“你先回去吧,用不着等我,我想走的时候会自己搭公车回去。”她淡漠而客气地开口。
“不管你要待到什么时候,都让我陪着你,好吗?”
待到什么时候?她但愿能够一直待在这儿,永远不用回去,回去什么地方呢?
晚会那一日他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沉沉地压在心头,他不能不在乎,她也不能。
那么又何苦说这样的话?这样的温柔是残忍的,又能到几时?直到又遇见她往日的恩客?
“用不着,我想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我不会打扰你的,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不安全,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就在山下碰上不良少年?”
她记得的。她一直不知道遇见他的那一天,是她的不幸中的唯一的幸运,或是让她的不幸更加不幸。
是得到还是失去?是实现了她爱情美梦,或是让她的爱情变成了恶梦一场?
“不会的,那一天算我倒霉。”她一语双关。
她的话刺伤了他。“为什么?是因为遇见我?你怎能说这样的话?为什么那时候你要逃走?让我苦苦地去找你,却什么线索都找不到,可是我也从不后悔。”他提及初识的那一日。
“你找过我?可是那时候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除了你父亲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那天我经过这儿的时候就看到你了,你没发现我,那时候你太专心了。”
“我爸妈并没有结婚,就算你知道了爸爸的名字了找不到什么的。”
“是的,你这磨人精,就是这么打算的,是不是?什么都不留下?后来我找到了你的家人,得知你母亲的名字。光是名字没有姓氏自然还是什么都找不着的。现在你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亲人,虽然你的祖父很严厉,你的姑姑和你父亲可是感情很好的双胞胎兄妹,她会很高兴见到你的。我陪你去见她好吗?”
她冷淡地回绝“我可不高兴见到他们。他们不接受妈妈,自然不算是我的什么人!我所有的亲人就是爸爸和妈妈,其他的人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这也包括我吗?”他的问话中带着浓浓的不悦。
“是的。”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早该结束的就让它落幕吧!“你我已经分手了,我也收到遗散费了,你不再是我的老板,所以我们已经毫无瓜葛了。”
“你我的瓜葛是永远扯不清的!这一次我不会眼睁睁看你从我的身边逃开!”将她拉起身来重重拥进怀中,贴近的身躯让他更感到她的瘦弱。“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忘了吃饭了吗?瞧你把自己虐待成什么样子了?”他放松了力道,心疼地轻抚着她的背。
把头埋在他怀里,她闷着声音说:“是你要我别再去上班的,你要我别再去烦你,以免让别人耻笑,因为我不是一个清白的女子。”
“我说过那样的话吗?”“你是那样的意思!”
他无法否认“可我也不怎么清白,你不会以为我第一次和你在一起时还是处男吧,在你之前我也交过女朋友的!”
“那是不一样的!”“怎么不一样?因为你是女人?我是男人?适用不同的道德标准?”
“你不是卖身。”这句话几乎像是一句指控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去牛郎餐厅兼差三个月?或者和我过去的女友联络,向她们追讨夜度资?他开玩笑地说。”
她抬起头望他一眼。“你明知道我的意思的,大家会在背后笑你的。”
“我知道,我也不能说完全不在乎。若是不幸遇见你的旧识,我也会感到难堪,可那种难堪与在乎完全不能和没有你的痛苦相比较,我尝过的,你知道吗?在过去这一段时间,我恐怕把所有与我见过面的员工全得罪光了,公事也办得一场胡涂,公司说不定就要倒了,你怎么可以害我两头落空?江山也没有,美人也没有。”
“江山可以再造,美人到处都是!我想你过去的女友,一定个个都是美人。”她有些吃味,既然他自己提到了过去的情史,她就忍不住要猜测,当时他投入了多少感情。
“她们美吗?我想我不记得了,得回去看看相簿。”
“你还留着她们的照片!”“我回去就把它们从阁楼里抽出来全部烧掉,好不好?”他讨好地说,喜欢她的留意。
“我我太小气了。”她羞愧地说“我想我是没有资格对你要求什么的。”
“别再说这样的话,你有资格要求我任何事,在感情上我并不比你纯洁,在我心中她们已经没有任何分量了,你以前交过男朋友吗?说有吧,这样我会比较平衡。”最后一句当然是反话。
她摇摇头“从我就和妈妈相依为命,我们的经济情况并不富足,很需要奖学金,我的心力全都放在功课上,没空去理会别的。后来休学进了酒店,会去那里的男人都是把女人当玩物的寻芳客,我自然不会从那里找对象。”
“愿意谈谈为什么去那种地方上班吗?”他想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不过是老掉牙的借口。”她自嘲地回答“大三那年暑假,妈妈出了车祸,需要一大笔医药费。医生说她成了植物人,复原机会渺茫,不过渺茫不代表没有希望。我一直相信她会醒过来至少和我说一句话的,可是她终于没有醒过来就走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这么多年来她守着母亲,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是怎样的煎熬啊!难怪她总是不爱笑,他多么遗憾,没能早几年就认识她。
“肇事者呢?他没有出面负责?”
“跑了。天黑,我没看清楚车牌号码,假如让我找到,我会”会怎样?杀了他吗?
知道她恨极了那名肇事者,崇岳是宁愿别找到他的,就算找到他,让他去坐几年牢,崇岳怀疑念愚是不是因此就可以原谅他,他不要她一直带着仇恨过日子。
知道杀母之仇不是轻易可以化解的,不想再让她继续对这些痛苦的事,他转开话题。
“嫁给我吧,你有我就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他突如其来的求婚让她既喜且惧。
“你是真心真意想娶我?不嫌弃”她迟疑着。
“我们过去都有各自的历史,去计较是没有意义的,毕竟那都已经过去。我爱你,你爱我,这才是婚姻的唯一理由。”
“我什么时候说那句话的?”
“那句话?我爱你吗?你当然说过,在每一次我们——”
掩住他的嘴,她羞红了脸。在激情中,她总会忍不住透露自己的真心。“不许你说下去。”
“那么你是记起来了,别再耍赖了,我会让你有很多机会复习那句话的。”
“现在谈结婚还太早,我没有心里准备。”
“怎么能算早?我们都认识多么多年了。”
“可是妈妈刚刚”这是藉口,她知道母亲一定也会喜欢崇岳的。他说得信誓旦旦,若再碰上她的恩客出现的场面,他真能忍受吗?可能一再发生的难堪和止不住的闲言闲语,会不会一点一滴消触他的爱情?
崇岳知道她的顾虑和不安。
“至少我们先订婚,你可以先搬到我家来住,好吗?”他要名正言颀地照顾她。“搬到你家?这样不好。”
“要不,我搬过去和你住好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你一点也不知道要爱惜自己,就这么说定了。”
“哪有说定?这完全是你一个人的主意,我没答应。”
“唉!你非得折磨我不可吗?我已经让步这么多,同意不马上结婚了。你是要我天天担心你担心得睡不着觉吗?才一个多月,你就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不把你用根绳子系着,你就飘走了。”
“好吧,我同意先订婚,但是不对外宣布,也不举行任何仪式。”
他松了一口气“好,那我们就在这儿订婚,当着你爸妈的面前,你答应了就不许反悔。我早就准备好戒指了,就放在车上,你等我,我下去拿——不,还是你和我下去拿好了,我怕你又跑了。”
恐怕将来反悔的会是他。
念愚不再说什么,顺从地让他挽着手臂,慢慢地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