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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走在另一侧, 手里正端着了铜盆子,摇了摇头, 便答道:“一知半解。若真要追究起事情始末,我也是不知的。”
莫菁讶然, 抬了眸子望向长安:“你是小公子贴身儿的人, 竟也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
长安闻言,再摇摇头:“咱家小公子少时是晏褚帝君的陪读, 此后更是得帝君重用, 留了在身边办事, 自然是随百官觐朝的。我虽是小公子的贴身侍从, 可那座皇宫又岂是我这等下人儿可以随进随出的?
中晌时分,小公子回来拿了把佩剑便急急出了去,说是被派遣去随慕氏榕少主剿灭身在天水一崖的盗贼。那些盗贼无恶不作,拦路打劫也是常有的事,那是连朝中负责押运贡品的官员都敢杀的。数月前, 劫了一批统洲淮河治水的官银后便销声匿迹。朝廷也因着这个事儿派了好几拨官员负责此案却仍用不得法。本来过去也就过去了, 今日朝上有人旧事重提, 后来朝中又另有人说起那帮盗匪的踪迹, 有消息传道在天水一崖扎了根儿, 这次还劫了本该上贡孝恭顺太后的海底珊瑚枝。晏褚帝一怒之下便下令让小公子协助慕氏少主派兵抓拿那帮盗匪, 誓必要将这群祸害连根拨除。
至于为何途中又和车府令的人横生了枝节, 乃至双方刀锋相见便不得而知了。”
莫菁边走边静静地听着, 此时月『色』正清明, 月华落在那张素净的小脸上显得格外冷白透析, 她交握着双手,忽然侧过身子面向长安问道:“这事儿你可知是谁先重提出来的?”
长安抬头望着他,肃然道:“工部,左侍郎。”
莫菁心中一惊:“莫瑾?”
长安点头。
“此次小公子去协助慕氏那榕少主剿杀盗贼可是帝君亲自下的令?”
长安摇头:“应当不是的。小公子算是帝君的侍读,一直在帝君身边办事,但也知因了莫四……莫瑾公子一事,太尉府向来与镇和将军府不和,晏褚帝君与小公子感情深厚,对他甚为宠爱,自当不会为难小公子,主动命他与那慕氏榕少主二人共事,且这事儿本就不由小公子管。”
“我记得小公子曾提过,那次统洲淮河治水是由工部左侍郎负责的。”
长安微微叹一口气,答道:“只怕这次剿杀天水一崖盗贼一事是小公子因了莫瑾公子而赌气,向晏褚帝请旨的。你说得不错,那次统洲淮河是由左侍郎大人负责。可由户部拨下的银子还未到工部手中便在路上被天水一崖的盗贼给拦劫了。”说着,长安忽而问道:“难道小竹青你怀疑今日小公子与车府令的人发生了冲突与这事儿有关?”
莫菁一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那次统洲淮河水灾来势凶猛且泛滥。地方官员加急上奏朝廷左不过三四日时间,那些盗贼倒是消息灵通,短短几日,便把这运送官银的路『摸』透『摸』通,且打得别人一个措手不及?因着当今帝君尚未亲政,由孝恭顺太后垂帘辅政。所以,且不说这呈上去的折子晏褚帝有否阅过,但那车府令是个掌管玺令的,当时只怕是从治水对策乃至下拨官银数目都是心中有数的。从户部到工部你猜是哪方人接触这批官银最多的?”
长安闻言,便是一脸茫然的状态,手里拽着个铜盆子,微微皱了眉,眸光在夜『色』之中略显深邃,幽幽若不见底的寒潭,半晌,他才语气缓缓,为难道:“小竹青呀,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莫菁柔声解释:“有些话,咱们即使不能明着议论,可私底下里,莫说朝中百官,便是这坊间百姓,但凡有些见识的,只怕都心知肚明。
车府令是内务府中负责掌管玺令乘舆的。现今朝中大大小小的要务皆是上奏帝君定夺,后呈车府令掌印盖章下达。可当今帝君未及亲政之年,实则大权全在孝恭顺太后手中。这车府令的头把交椅虽位列九卿之下,但因其涉足朝中政治核心和中枢,可触举足轻重之机要,若时机得当,怕是要直接影响天下政局,因此这位置非帝君腹心侧近不能担当。
现下那丞相义子瑛酃担着这车府令一职,明儿处是晏褚帝君的人,暗里却是孝恭顺太后默许放权,亲自提拔上去的,手里握着这么个掌印玺令的要务。
我虽则不知车府令与咱们小公子这横生冲突的个中细节。但这批官银若是在天水一崖那帮盗贼手中倒也就罢。倘若不在,便是有人借这帮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盗贼,利用他们每洗劫一次便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的习惯,移花接木将官银吞了去。”
半晌,长安低头默默地艰难道:“你说的对。打劫官银非同小可。而且还是有了犯罪前科的盗贼。现下自官银被劫一案中,帝都城内早已开始了全城搜捕这些贼头的行踪。就算洗劫官银一案与他们无关,因了这洗劫官银之事,连晏褚帝君都对这帮人加以重视,只怕被抓到,新账旧账都不知道够那帮人死多少回。如此风声鹤唳之情形要是我,不管盗没盗那官银只怕得躲得远远的,避了这风头再说。若真有幕后之人,想必也会料到那些人因了现下风声紧迫势必不会张扬,只管偷偷躲于别处扎根儿。”
话到此,莫菁已然扣鼻轻笑出声:“且不说官银真是被那帮盗贼洗劫的可能。若真应了方才我之猜测,有那幕后之人『操』纵此事,借着那帮盗贼之手私吞了官银,只怕他也没料到这贼头会蠢成这副样子,竟还敢在全城搜捕的情况下去劫了那进贡给孝恭顺太后的海底珊瑚枝进而暴『露』了行踪。现如今知晏褚帝君下旨缉拿盗贼,还不火急火燎地去杀人灭口?”
“所以车府令的人才和奉旨去缉拿天水一崖盗贼的小公子发生了冲突?”
闻言,莫菁只低头不答,双手交握着,静静地走在长安一侧。
夜里,她辗转反侧,却是思绪清明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车府令的人怕洗劫官银一事暴『露』而去杀人灭口与同去缉拿盗贼的莫听灵发生了冲突,继而使得莫听灵怒而斩杀了车府令的人。
这只是猜测之一。
莫菁想起夜里回府时,自己提着灯笼在闹市之中与之擦肩而过的那帮骑着烈马,冷眼玉面的侍卫。
还有另一个猜测。
若洗劫官银一事真非那车府令所为,那车府令派去的人便不是杀人灭口,而是要留住那些盗贼的『性』命。那帮盗贼被全数灭口,若搜不出官银来,只怕明里人儿都会将矛头指向那车府令处。
听方才阿灵之言,那车府令瑛酃长得虽阴柔俊美,『性』格却阴晴不定,是个有仇必报的『性』格。以那车府令现今的权力,即使私吞了官银也无人敢拿他如何。可没人能忍受自己替他人扛了这黑锅,更何况是那个早已臭名远播,手段毒辣的狠角儿?
现今,她只愿一切只是自己想太多。莫听灵主动请旨与那慕氏榕少主一同前往斩杀那帮盗贼,真的只是因为莫瑾对慕少怜的爱屋及乌而对那慕少榕不待见,赌气借此事分出个高低而已。
否则,以阿灵之『性』格,只怕是为他人所利用而已。至于莫瑾,他在此事中又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有没有在此事中借阿灵对他的感情为自己筹谋些什么?
莫菁心里似冒了一丝凉意,想起那个抓着绸被,倒在床榻间熟睡的无暇容颜,那个红衣少年背上还带着伤,可话里语气却无不带着对某人的担忧——
瑾哥哥想借他的手在朝中建起一砖一瓦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愿真是自己想太多。
三鼓天,月『色』已被乌云遮半,零星寥落。宫闱深深,秋花若梦。帝都城中那最为华贵辉煌的宫殿在眼前明灯照耀下金煌生辉。从承轩阁的楼台眺望,十万里河山尽收眼底,那时虽有苍烟茫茫,那如画渲染的黑山白水就静静地藏在飞升霭气之下,间或黄昏日照,落霞与孤鹜齐飞,为这河山染上最绚丽而生机的『色』彩;间或细雨『迷』蒙,天边银白,连秀木成林也点缀不住的苍冷。
可眼下,夜『色』将这一切似泼了墨,即使身旁有那朵朵银钩盏灯映着,再望向远处,亦不过是一个支棱起伏的模糊轮廓,是这锁锁辉煌宫殿之外唯一褪尽昭华与艳丽的残片。
掌灯太监在前方踩着谨慎步伐,躬着腰掌灯引路,只是承轩阁到蓥訾殿的距离,那掌灯太监却要已亦步亦趋,如临大敌,只因这宫中彼此都是奴才,却又有高低之分。
眼前为其掌灯之人,怎么说,人人都需仰望他,但更多的是惧怕,殿前雕花朱门轻轻阖开一角,殿中错金大鼎正焚着鹅梨帐中香,轻烟袅袅如缕,殿内灯火衬得流光灼灼。
掌灯的迎着人儿至殿外,便哈着腰回身,手里执着灯回道:“请千岁爷。”
车府令正着银绶三彩五『色』五采彰纹玄衣纁裳官服,他有着极漂亮的五官,唇薄且冷白,可勾勒起伏的唇线却是极好的。眼里似缠着浅淡温暖的笑意,可眼角处儿那朵开艳了的梨花样儿又似润了凌冷的『色』,嗓音虽沙,可语气有些阴柔却让人徒生和熙的错觉:“有劳宫伯了。”,精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