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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门里的棋盘街是四九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之一,街面上商铺林立,热闹非凡,恩和骑马从街上飞驰而过,心里还在想着早上的事情。
恩和是三等伯,领侍卫内大臣董鄂费扬古家排二的女儿,嫡亲的兄妹里上头有个大她六岁的哥哥辰泰如今十九已经娶妻,还有一个大她一岁的姐姐宝音十四岁,恩和的额娘琪琪格是固伦淑哲公主的独女,固伦淑哲公主生琪琪格的时候难产而死,而琪琪格在生恩和的时候伤了身子不但不能有孕,还一直缠绵病榻。
恩和自小就是个人人都不疼的,跟懂事乖巧的宝音相比,更衬得恩和像个野孩子一样,早起的时候不过一丁点的小事,宝音在门口跌了一下,琪琪格在里头看见,劈头盖脸的就训斥恩和:“恩和,是不是你又使坏了?你姐姐脾气好,但你也不能仗着这点就总是欺负你姐姐,上次把你姐姐的裙子扯脏,你姐姐还总是瞒着我不告诉我,要不是我问,不知道要委屈到什么时候!”
费扬古常年的驻守在归化,琪琪格见不上丈夫又不能常出去,越发成了一个深闺怨妇,一点点的事情都能让她的怒火烧起来。
恩和就去看宝音,上一辈子的时候到死都觉得姐姐是对她最好的人,重来了一回觉得一切都这么粉刺,宝音笑着上去挽住了琪琪格的胳膊:“额娘说什么呢?宝音觉得妹妹挺好得,额娘也不要总是说妹妹。”
她说话甜腻可爱,红唇嘟着腻在琪琪格的身上,越发小巧可人。
琪琪格听着宝音这样说话就越发认定是恩和在背后使坏,瞪了一眼恩和,又跟侍候在一旁的牛姨娘抱怨:“一样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相差也太大了!”
牛姨娘在琪琪格后头生了二爷苏图,比恩和大了四岁,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却跟府上的大爷辰泰都在归化跟着费扬古,也是常年不容易见上。
家里还有个二格格伊尔木只大了恩和半岁,是如今侍候在费扬古跟前的花姨娘所生,更是不得琪琪格的待见,但伊尔木有个好额娘,跟着一起去了归化,归化那地方虽说贫瘠,伊尔木却是那里唯一的格格,费扬古又宠花姨娘爱屋及乌的自然对伊尔木就好,她也是明珠一般长大的。
牛姨娘万事都不多说,就只抿嘴笑了笑。
宝音笑着温柔的拉了拉恩和的手:“来给额娘认个错,额娘也不是真恼你,就只是气你不够争气,你好好说,说以后会好好绣花,好好读书,跟着嬷嬷好好学规矩。”
恩和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都重活了一回了,还不知道宝音为什么就这么不喜欢她,不,不喜欢还是不足以评价的,宝音是恨她的,三十四年的选秀她莫名落选,在后来嫁给那个人,都是宝音的功劳,读书绣花,她嫁过去为了不让人看不起,没日没夜的学这些东西,后来哪一样拿出去不是让人夸赞的,但这些又有什么用,所嫁非是良人,一切都是徒劳。
宝音拉了两下见恩和不说话,勉强笑着又跟琪琪格说话,琪琪格气的举手就要打恩和,恩和一扭头跑了出来,骑马上了街。
她猛的又甩了一鞭子,去他娘的贤惠,她从小到大不知道贤惠这两个字怎么写,骑马遛鸟,斗鸡斗蛐蛐打架什么都干,渐渐大了装着乖巧费力讨好家人,嫁人之后被逼迫着不得不更贤惠,但贤惠又有什么用,她不照样早死了!她到现在才悟出来,不管面上怎么贤惠内里绝对不能一起贤惠!
胤祚刚从龙源酒楼下来,扇子撑开晃了两下,悠闲的四处打量,偶然看见有姑娘看他,难看的好看的他都一律回以灿烂的笑意,心里间或想着,他的生命女神也不知道在那个犄角旮旯打盹着。
闹市之中哒哒的马蹄声并不是多么清晰,但当那英俊的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是衣袂鲜艳的女子时,就极其显眼,胤祚眯眼抬头去看。
那女子一双杏眸滚动着灿然的光华,仿佛是最灼热的火焰,看见的人都会被烫到,那红唇仿佛是开的最热烈的玫瑰,圆润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又似乎是一个倔强又骄傲的弧度,这明媚灿烂的女子烫的胤祚的心一缩又是一跳。
扇子啪的一声合上:“小范子,你要是能问到那姑娘是哪家的,爷赏你五百两!”
小范子虽然心动,但还是觉得不大好使:“姑娘家的哪里就能容易问出来,奴才是没福气要主子这五百两银子的。”
胤祚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仔细端详着这姑娘的衣着打扮,显然是权贵人家的姑娘,年纪跟他应该相当,直到那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他才收回了目光,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思索,只要不是跟他一个姓,一切都好说!
他又眯着眼笑了起来,扇子扇出来的风将袍子带的忽凹忽凸的动,一会想起现代时候当兵的日子,一会又想起刚来时候的惶恐和无助和现在适应之后的游刃有余,龙源酒楼是他开的,他上辈子是部队上的团级干部,除过工作就喜欢美食,开个酒楼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是没想到一做就做大了,京城里开了三家,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一个月上万两的银子都是小意思,他本来还想做点别的,但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不止他一个穿越人士,为了不暴露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觉得一切还是低调的好。
仔细想想老天还是待他不薄的,他有个随身的空间好几百亩大小,有灵泉有灵果,虽然人不能进去但却可以任意取出来,任意的放进去,他身子之健壮,绝对超过所有人的预料……
他嘴角噙着笑意,还是先去四哥家溜达溜达的好,难得出来一次。
恩和骑马出了城,又从城外跑了回来,大汗淋漓也觉得心里舒服了,她笑着想,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这辈子她就不信她还会是原先那条命!
恩和住的院子叫蔷薇院,一到季节满院子开着各色的蔷薇花,热闹又好看,她进了屋子,持觞哎呀了一声忙迎了上来:“您可是回来了,表少爷都来了好一会了,夫人过来都找了您好几次了,在不去又该讨骂了!”
恩和不在意的仰头喝了一茶碗的凉茶,持觞拦都没拦住,又数落恩和:“您怎么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凉茶也敢喝?要是谢嬷嬷看见了指不定又要怎么数落我了!”
恩和摆了摆手:“赶紧让下头人送了热水上来,我出了一身的汗,难受死了。”持觞一面出去让小丫头去要水,一面还在数落:“您也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在外头抛头露面,也难怪夫人会不高兴,骑马磨粗了手难道以后会有好处!”
恩和哀叹一声瘫在了榻上:“持觞你才多大一点的姑娘,怎么学的比谢嬷嬷还唠叨,以后谁敢要你?”
持觞脸一红,碧丝从外头进来笑着道:“还用您愁这个,多的是人要持觞呢!”
恩和看着肤若凝脂的碧丝怔了怔,翻了个身又笑了一声:“碧丝这话听着是想找婆家了,我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碧丝一跺脚:“主子尽在这挤兑人,我不嫁,一辈子都陪着主子!”
一辈子?恩和勾着嘴笑了笑,她可消受不起。
钮钴禄致远是费扬古嫡亲姐姐的儿子,比宝音又大了一岁,十五的年纪了,生的长身玉立,温润如玉,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宝音扭着帕子坐在琪琪格的身旁,看着琪琪格跟致远说话,无论琪琪格说的多么的无厘头他总是微笑着微微颔首,一副认真倾听的摸样,琪琪格这样有些尖锐的中年妇女都极其喜欢他。
宝音眼里带着笑意,又有几分羞怯,偶尔看一眼致远,即希望他能看她又害怕他看过来,矛盾又喜悦着。她透过湘妃竹帘向外看了看,柔声细语的道:“恩和也不知道去哪呢?听着门上的人说又骑马出去了,可别磕着碰着才好。”
她说着秀气的眉毛一攒,眼里就含了担忧,琪琪格的脸色又不大好:“她一个女子家,如今年纪越发大了,还骑着马出去,要不要名声了?!”
宝音一面劝慰琪琪格,一面用余光去看致远,他的眼眸里还是一派的温润,甚至不知怎的泛上了点点的笑意,却独独没有她期望中的厌恶,她的眼眸一暗,听见外头的丫头道:“二格格来了!”
致远眼里的喜意,几乎溢了出来,宝音的眼眸就越发幽暗。
恩和穿衣裳很少如一般的女孩子一样透着精细,耳朵是带的永远是耳钉,脖子上从来没有链子,手上从来不带镯子,她那双璀璨的眼配上惯常穿着的鲜艳明媚大红色旗袍,总是最最惹眼人,不管家里的人有多么不喜欢她的跋扈她的调皮以及现在难以言喻的冷漠,但都不得不承认,她的出现就是会吸引所有人的眼睛。
恩和跟致远的关系一直很好,小时候恩和打过致远好几次,有一次下手重,致远都出了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从一见面就打架成了现在亲密的兄妹,恩和咧着嘴笑:“大表哥好久不见,最近去哪发财去了!”
她这声招呼打的够粗鲁够世俗,致远笑的越发灿烂:“只还当你变了,原来你还是你。”
致远眼里流露出来的亲昵,看的宝音心揪着疼,呼吸都不平稳,勉强笑着嗔怪恩和:“你也真是的,哪有女孩子家这样说话的,早上额娘还说过你,你这会就忘了,不是又让额娘不高兴吗?这可不乖了。”
她看似亲昵,却将恩和的不好不孝顺不体贴都点了出来,她脸上的不自然,眼里的不高兴,重活一次的恩和在看就看的清清楚楚,她觉得有意思,忽的拉住致远的手:“表哥什么时候带我在去郊外骑马?”
致远自然的牵着恩和的手,弯着的眼睛犹如一弯新月:“我随时都有时间,就看你了。”
宝音眼里的恨藏都藏不住,她上一辈子为什么就从来没有看见过?宝音喜欢致远,而宝音又以为致远喜欢她。在宝音的眼里她跟她从来都不能相提并论吧。
宝音拉了拉琪琪格的衣裳,琪琪格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恩和,坐回去。”
不管怎么说,致远自始至终都对她好,恩和笑了笑,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致远是顺路过来探望的,到也没有多留,走的时候趁着众人不注意塞给了恩和一本小册子,恩和回去从袖子里掏出来看才发现是本市面上的小故事话本,讲的是个孤儿寻亲又练成绝世武功的故事,上辈子总是喜欢看这样的故事,主人公过五关斩六将英勇无敌虽然开始凄惨但总会有个美满的结局,那时候以为人生大概就是这样,总会有好的在等待,可是后来呢?她的后半辈子过的憋屈又凄凉,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胤祚进了四阿哥府,刚好到了中午用膳的时候,他将袖子一挽咋咋呼呼的道:“四哥,弟弟可是真饿了!”
清朝皇室将阿哥跟生母养的十分疏离,自五岁进了阿哥所,到出宫建府说上话的时候少之又少,到是住在一起的兄弟感情更好一些,胤祚跟胤禛真正亲密起来还是从佟皇后去世那年开始的,个中原因当然并不单纯简单。
胤禛也才十五岁的年纪虽说是成亲了,但毕竟还算是个少年,撇了他一眼,忍了一会终究是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省心些了,今儿是怎么出宫的,怎么骗师傅的?”
胤祚笑着用扇子扇风,得意洋洋一脸欠揍的模样:“跟往常一样,反正皇阿玛都说我是个读不进去书的,不是这个料,师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想参合到夺嫡中去,自然最早的就先把自己给解出来,一个书都读不好的阿哥,谁还好说他能当皇上?如今就连上书房的师傅都对他格外的宽松。
他就骑马射箭外加一样画画还有些看头,别的他一概学不好,皇上到看着挺宠他的。
胤禛皱着眉看着他这纨绔样好半响,转身吩咐高无庸:“去给福晋说一声,六弟今儿留下用午膳。”
高无庸应了一声,胤祚又在后头扬声提醒道:“记得一定要做那个蜜汁火腿!”高无庸笑着又应了一声。
胤禛如今有一妻两妾,福晋舒云,妾宋氏和李氏,后宅还是比较和谐的,胤禛虽然表现出了对李氏些微的偏爱,但总的来说对舒云还是更好一些,多数时间都歇在舒云的屋子里。
小太监来传了话要留六阿哥用膳,舒云放下手里的针线有些怔神,一面点了点头,一面吩咐下头人备饭,低声跟吴嬷嬷说话:“这个六阿哥我是不大熟悉的,只听说是个不爱念书,又极得皇上喜欢的…”
舒云进门也才三个月。
吴嬷嬷笑着道:“您也不用想太多,总归是爷的亲兄弟,您一丝都别差带就错不了。”
舒云抿嘴笑了笑:“你说的对。”上辈子就没有个六阿哥,也不知道这个六阿哥…
李氏在自己的屋子里带着贴身丫头明月试制面膜,听着丫头说六阿哥要留下用膳,她的柳叶眉一挑,笑了笑,眼波流转,妩媚好看,问明月:“听说过这个六阿哥是个什么样子的?”
明月笑着道:“说人是风流倜傥,但就是不大爱念书。”
“还有没比较打眼的事情?”李氏试探的问道。
明月仔细的想了想,摇头道:“在没听过别的事情。”
李氏些微有些失望,这个历史上原本就该早逝的阿哥到底是穿越的还是被其他穿越人蝴蝶的活过来的一个配角?
胤祚一直觉得自己应该低调,却不知道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根本就低调不了….
恩和裹着被子在床上辗转反侧,外头守夜的持觞听到动静披着衣裳进来轻声问:“睡不着?”
恩和坐起来掀起帘子:“你进来陪我躺一回。”
持觞应了一声,脱了鞋子在外面躺下,恩和给她身上盖了个薄被子,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到后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好半响终究说起了闲话:“谢嬷嬷回去几天了?”谢嬷嬷是恩和的奶娘,同持觞一样是这府上为数不多的一心一意待她的人。
恩和知道只要她起个头持觞就能自个说下去:“回去都三天了,谢嬷嬷的小孙子不是身子不好嘛,那孩子奴婢也是见过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乖巧的很,上一次见着大格格大格格也喜欢,还给过糖吃…”
也不知道持觞喋喋不休的说到什么时候停下来的,恩和在这平实的声音里很快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