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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里还有人扛着大旗,布招卷在杆上,看不见旗号,也有拿着锣鼓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拿人的模样。劫兆微一迟疑,起身出了店门,遮遮掩掩地踅到凭翠楼门前。正要找人打探,肩头忽被重重一拍。
“赵平!你怎么还在这儿磨蹭?”劫兆差点跳起来,回头才见是那青年脚夫陈小七,还有二狗子等一伙七八人。
“没没。等我姑丈哩!”小七扔给他一件粗布缝成的藏青短褐衣,劫兆这才发现他们几个都穿了同色的外衫,肩上扛着扁担。
“喏,快换上!”小七推着他往方才大队的方向,嘴里一叠声催促:“咱们去给彪爷充充场儿!去得晚了,只怕彪爷他老人家不高兴。”“充什么场?”“甭问!”小七笑道:“去了你就知道!包管你没见过的大场面。”
劫兆一听不是自己的事,一颗心登时放下大半,暗自盘算:“干脆与他们混出城门,赶在老铁前头回去。他若真带人回来抓,至少手里还有二娘为质。”
念头一起,突然有些揪心,脑海里浮现二娘亲切的笑脸,又想:“或者我与姐姐早一步逃走,让他扑个空罢了。将来大家老死不相见,再没干系。”
一伙健壮少年嘻笑吵闹,似都兴致高昂。二狗子突然失声道:“你们瞧!”众人顺他所指,却见当道一名紫衫少女拦路。
少女个头不高,生得十分苗条,身着淡紫劲装,线条圆润的左肩头绣着醒目的团龙纹,犹如肩甲一般。左腕套着相同花样的甲状长护腕,下着白褌鳞靴,更衬得双腿浑圆,比例甚是匀称。
她背后斜背着一条细长的锦缎包袱,包袱口以红绳扎起,却不知是什么东西。曲陵城说小不小,城里城外也不乏标致的女子,但无论是千金倚阁、渔女浣纱,那都是属于女子的娇柔美貌。
这紫衣少女穿靴带甲,周身都透着森冷煞气,尖尖的下颔抬得高高的,与明眸皓齿一辉映,七分的美貌加上三分英气,登时教这帮乡下小伙子全看傻了眼。
“这妞”小七目瞪口呆,死盯着她裹出玲珑曲线的腰腿,喃喃道:“好好美啊!”少女眉眼冷极,杏目一睁,沉声道:“站住!”声音清脆动人,似乎还有一点童音,但威凛昭昭,彷佛统率万军的大将。
她一声清叱,当街所有人都不禁停下手边动作,一时无语,小七、二狗子的调笑言语全哽在喉头,憋得满面通红、汗流浃背,偏偏一个字都不敢漏出来。
“你们谁”她环视众人,目光如隼:“见过一名绿衣纱笠的姑娘?”劫兆心中一凛:“莫不是酒铺里的小疯妮子?难道她竟是那个女拐子?”
抬头打量几眼,不由感叹:世道真的是变了,十五六岁的女拐子拐带十三四的小女孩,居然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扯嗓抓人
紫衣少女见他目光投来,凝眸一睨,劫兆赶紧低头,免惹疑心。少女连问几声,见四周静悄悄的,挥手道:“没事的,都散了罢!”众人如获大赦,纷纷走避。小七等慕少艾之心大受打击,低头夹着尾巴快步离开。
劫兆披上青褐,夹在人群中跟着通过,冷不防少女一探小手,揪着他的襟口拖到跟前,冷冷说道:“你!有没见过那个绿衣姑娘?”
杏目里迸出如冰煞气。她随手便将一个大男人掀翻在地,二狗子几个吓得脸都白了,小七勉强想打个圆场,忽见少女猛然转头,两道利箭般的目光如电射来:“同伙?”
小七“骨碌”咽了口唾沫,双手乱摇,猛退几步。“不不太认识!我我们今今天也是头一回见!”
少女来回电扫几眼,蓦地低喝道:“没相干的,都给我滚!”众少被一喝惊醒,不及思索,拔腿就跑,片刻便散得干干净净。劫兆肚里大骂“没义气”一边心惊于少女手劲之强,他偷偷挣了几下,那白玉也似的皓腕居然纹风不动,彷佛金铁铸就。少女也不讲道理,一双姣美的杏眼冷冷盯着他,彷佛一口咬定他心中有鬼。这种全凭直觉的对手最难应付。
天幸劫四爷自小打滚花丛,拥有十几年的丰富实战经验,立刻装出一副苦脸,低声下气的说:“姑姑娘!我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当街让你揪得四仰八叉,你你还让不让我做人?”
少女冷哼一声,将他提起。“说。”“我我似乎见过。一个不大的小丫头不是?戴着白笠,神神秘秘的。”
他伸手比了比胸口,一指城西:“好像是往那儿去了,我我也不是很确定的。姑娘不妨往那儿找找,没准能找到。”少女盯着他瞧了片刻,松开小手。劫兆本以为她会撂两句“你最好没骗我”
之类的,岂料她冷冰冰的眼神远比狠话更具威吓力。他被瞧得浑身发毛,慌忙找话:“是是了!我若又看到了那位绿衣姑娘,要上哪儿向姑娘报信?姑娘贵姓大名啊?”少女冷冷道:“凭翠楼。”犹豫了一下,又道:“我姓鱼。”
转头往城西奔去。劫兆见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慢吞吞回到了凭翠楼,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小二攀谈。
凭翠楼的一干伙计知他是老铁的亲戚,也没怎么提防,劫兆觑准一个无人看见的空档,飞快翻过柜上的住宿名簿,见今日新写的五页里只有一个姓鱼的客人,笔迹娟秀中带着爽利,写的正是“鱼清儿”三字。
“果然是她!”劫兆忙将簿册阖上,快步走出凭翠楼,正要往小酒铺的方向走,却见前方一抹俏生生的淡紫衣影凝立,那名唤“鱼清儿”的少女双手握在身侧,蛮腰微斜,冷冷瞧着他。
他大可解释自己回凭翠楼是为了什么缘故,甚至也能为翻看住客名册这件事想个好理由。不管释疑与否,在道理上劫兆自问绝对能站得住脚。但他从第一眼就明白,这个叫“鱼清儿”的小女拐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直觉派。她的直觉带着她,第一时间回来堵住劫兆。
(逃!)劫兆猛向她冲了过去,这反应显然大出少女的意料,鱼清儿美丽的大眼睛一睁,倏地往街心一站,双手横拦,无论劫兆左冲右突,都不出她一跃可及的范围之内。
“来得好!”劫兆咬牙出手,右手食、中二指一并,疾刺她的左肩。谁知鱼清儿不闪不避,剑指及体的瞬间顺势一退,左手倏地扣住劫兆的右腕!劫兆一击失手,脚下不停,须臾间转前跨后、进右退左“鸡行步”
施展开来,在绝无可能的情况下绕着她走完一圈。鱼清儿的左手被反扭到身后,本能松开五指,劫兆乘机一溜烟儿窜过。鱼清儿一声娇叱,回掌劈出,两人“碰!”
对了一掌。劫兆掌力不敌,乘着掌劲倒飞出去,落地时已在三丈之外。他忍痛撑起,发足奔过街角,倏地沿墙檐攀上屋脊,伏低不动。
片刻才见鱼清儿追到底下来,她个子娇小,轻身功夫却不如金刚硬力惊人,左右不见劫兆踪影,迳自顺长街追去,眨眼便去得远了。
“这女拐子真是好大蛮力!”劫兆被打得气血翻涌,右腕酸软无力,兀自心惊:“现在的拐子帮竟有这等高手,到底该说是世风日下,还是夸他们力争上游?”
不敢多留,飞快掠下屋脊,往反方向回到了小酒铺中。那戴纱笠的绿衣少女还坐在原处,劫兆跑得气喘吁吁,抚胸道:“姑姑娘!坏人抓你的坏人来啦!
姑娘如信得过在下,我我这便带你出城,好不好?”少女恼他突然离开,又觉此问无礼至极,别过头轻哼道:“我不同你说话。”
劫兆真想一把掐死她。其实他自身难保,也不知道要怎生处置这小妮子,只是同为京里人,感觉十分亲切,又怜她年幼无依,不忍她被拐子帮卖入青楼,甚至是更糟糕的乡下娼寨,从此过着痛不欲生的皮肉生涯。
他把心一横,抓起她的手就往铺子外头走。透过她温软如绵的小手,劫兆可以感觉她浑身都僵硬发抖,但少女似乎不惯挣扎拉扯,也说不出斥骂喝阻的话,温顺的任他一路拉手狂奔,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口。
盘查的岗哨照例分成两边,只是午后少有商贾出入,这厢倒是挤满了身穿藏青衣袍的健壮汉子,看样子都是彪爷的手下,一望竟有数百人之谱。
值哨兵丁也不细瞧,懒洋洋地拄着军棍,来几个放几个。劫兆大老远就看见了陈小七,冲上前去指着他的鼻子。“哇!你小子不讲义气!跑得比飞还快!”小七吓得跳起来,一见他身后少女,不甘示弱指回去。
“哇!你还好意思说?果然是你拐了人家的姑娘!”劫兆怒道:“去你妈的,那个小臭花娘才是拐子!”将事情概略说了一遍。
小七听得咬牙切齿,瞪眼道:“我就说那个婆娘不是好人!这般横霸霸的,果然是京里来的女拐子。赵平,你放心!彪爷他老人家最是仗义,在咱们的场子里,谁也动不了这个小姑娘。”
众人一齐出了城,来到半里外的草棚。午间只有少数富商歇脚的茅草棚下,如今却挤满了人,其中多是青壮汉子,服色一律是青蓝色系,分成一拨一拨的盘据草棚,旗帜鲜明,其中又以穿藏青袍子的人数最多。
“别怕!”劫兆轻声对绿衣少女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她的小手略显冰冷,身子微颤,举止仪态却有一股说不出的端严,任他拉着手穿过人群,并未显出瑟缩害怕的模样。劫兆暗暗称奇,带着她随小七钻进一处矮棚,席地坐下。
绿衣少女直挺挺站着,不肯坐在泥土地上,左右又无桌椅几凳,劫兆灵机一动,冲二狗子招手:“来!乖,到赵平哥哥这里来。”“干什么?”二狗子见他笑得奸险,抵死不从。“妈的!美人雪臀,便宜你了。”
劫兆扇他一脑袋:“趴下!四脚朝地。”二狗子见她细腰雪肤,年纪虽小,身形却秾纤合度。
容貌是看不见,不过光嗅着那股若有似无的处子幽香也够美的了,当下没别的话,乖乖趴下当凳子。劫兆在他背上叠了几件搜刮来的新制青褐,眼看地面,凑近少女耳畔道:“蚂蚁啊蚂蚁!这荒郊野外的,烦你同姑娘说一说,这凳子且凑合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