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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方三奶奶稍迟疑一下,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难道一直没个实信?”萱娘点头:“是,只是舅爷来说过,说亲眼瞧见他掉在河里,打捞不出来了,之后就是公爹过世,分家等事,也忙个不住,却是姐姐你想想,这在太湖边长大的,鲜有不会水的,只是我是个女人,孩子们又小,不好去寻的,又没个妥当人。”
方三奶奶听完,默然一会,叹道:“妹妹,也不是我说句不好听的,他要真活着,这都七八年过去了,怎么不想想你们孤儿寡母在家不易,再者难道他不思乡,只是在外面不成。”这些话却也是萱娘心里想的,她叹气,抬手理一理有些乱了的鬓发,轻声道:“虽则也没多少恩爱,却也是孩子们的爹。”
方三奶奶没有再说,只是拍了拍她,应下等到时,定会好好寻访,两人又说几句,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方三奶奶告辞,萱娘送出,临行前又再三再四说了,要多多往来,又在门口说了一盏茶功夫,这才各自挥别。
到了次日,却是方三爷遣自家儿子来拜,萱娘也命玖哥去方家回拜,彼此来往了几次,越发亲热起来。连罗大嫂见过几次方三奶奶,也觉得她为人爽利,不似一般女子,每次到了萱娘这里,也都清她过来叙叙。
这日却是端午将近,罗大嫂备了粽子,又装了些小菜之类,送到萱娘那边,萱娘接了,命人收拾出来,请了方三奶奶过来,在后院新修的水池旁摆了桌酒,一边赏景,一边说笑。
方三奶奶喝了两杯酒,对萱娘笑道:“这院子收拾的却好,花是花,水是水的。”说着一指外面露出的屋檐:“那边想来就是两个侄子的住所,这样又分了内外,又不失亲热,极好。”她话还没说完,罗大嫂笑的筷子都快拿不住了:“妹妹说的煞好笑,怎么教花是花,水是水的,难不成要花不是花,水不似水才成?”
方三奶奶本来在搛一个鸽蛋,那蛋剥的滑溜,自己有了酒,左右也搛不起来,听见罗大嫂这样问,索性把筷子放下,认真的对罗大嫂道:“嫂子,你却不知道,我家那个院子,他爹买的花,引的水,都不成样,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萱娘拿起筷子,给方三奶奶搛了个鸽蛋,这才笑着道:“也不是我收拾的,只是昭儿和英姐两个人现在也不读书了,针线闲了时,就常商量着,怎么收拾屋子,收拾这园子,你瞧我那屋子,原先不是甚摆设都没有,全是昭儿收拾的。”
方三奶奶不由赞道:“妹妹,也不是我说,你这个儿媳,为人做派,这地面上也难挑的出来。”昭儿这时恰和英姐两人,端着几盘自己亲手做的菜肴过来,听了这话,英姐悄地拉一拉昭儿的衣衫,昭儿还是大方上前,把菜肴摆在桌上笑道:“三婶若真觉得侄女好,就多用几口。”
英姐也偎到方三奶奶身边,嘻嘻笑着,指着那几道菜道:“这是做女儿的一片心,干娘还别嫌弃。”方三奶奶用勺舀了勺莼菜汤尝了,点头赞道:“怎么这都是做的汤,你们做的滋味就和别人不一样,更鲜了些?”
英姐抿嘴笑道:“干娘,这是昭儿嫂嫂想出的法子,把高汤去了油,只剩清汤,然后再把香菇放上,等香菇入味了,再撇去香菇,然后再放莼菜,这样味道既鲜,又不油。”方三奶奶听了,咋舌道:“怪道不一样,这样的法子却是我们想不出来的,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能想出这个。”
正在和罗大嫂说话的昭儿抬头笑道:“这却也不是我想的,只是我爹原先说过,自小家里要做汤,就是这般,只是爹爹也常说,这样做法,味道是极美了,却也浪费,平日也不做的,只是今日见娘和舅母都在,这才试试。”
方三奶奶听完,摇头叹气:“怪不得说,发财三代,才知穿衣吃饭,似我们一般,纯是那暴发户一般。”罗大嫂也被这做法惊了一下,听到方三奶奶这样说,点头道:“确是如此,不过日常都似这般,也奢侈了些,俗语说的好,惜福得福,又有言,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我常见那些大人家里,所用太过奢侈,虽说外人看来,是何等的尊荣,难免不是折福之举。”
昭儿听了,回身对罗大嫂行个礼道:“爹爹也是这般说,只是。”随后就闭口不言,萱娘久久无言,听见昭儿这样说,才拍了她肩道:“其实世人多爱孩子,供养无所不至,其实有时,受些磨折也是好事。”方三奶奶听了这话,忙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萱娘倒吃惊:“姐姐要往哪里去?”
方三奶奶回头道:“妹妹,听了这话,我却想起我家小子,自他爹发了财,成日里被他爹带出去应酬,我是个没见识的,只当他出去,手里有钱,也能让人瞧瞧我家现时不是原先,听了这话,想来这样不成,回去就剥了他的华服,还是依旧送去学里读书是正经。”
罗大嫂扑哧笑了,萱娘强忍住笑,把她拉回来:“姐姐,这事也急不得,总要款款的教导,你这冷不防回去,他这放野的性子,怎么就能立时依了你,还是寻个好先生,好好教导,拘住他性,才是正经。”
方三奶奶也觉得自己急了些,讪笑一笑,斟了杯酒,递给昭儿道:“侄女,今日听了你这番话,觉得极有道理,这杯酒,你定要干了。”昭儿看眼萱娘,见萱娘微微点头,这才立起身饮了那杯,她们姐妹这才去了。
罗大嫂瞧着昭儿和英姐远去的背影,叹道:“原先我心里还想着,小姑定昭儿为媳,私心里难免对小姑有些怨怅,这些时日细细想来,昭儿这般的人品,说句不怕小姑恼的话,玖哥还有些配不上,更何况我家儿子。”
萱娘听了这话,给罗大嫂斟满一杯:“嫂子,我们姑嫂,平日却似姐妹一般,并不是我想侄子配不上昭儿,私心里还是想着昭儿能留在我身边多一日也好。”罗大嫂接了酒,笑应了,三人继续吃酒说话。
酒到半酣,方三奶奶掂起个鱼头,细细吃了起来,罗大嫂有了几杯酒,也就不吃了,笑问方三奶奶道:“妹妹,这妹夫三月去了山东,可有信回来?”方三奶奶正抠出鱼眼睛来吃,听了这话,皱眉算了算:“三月初九走的,还没两个月,想必不会有信来。”
萱娘也停了筷子,手撑住下巴道:“李兄弟也是那日走的,原来时日这等快速。”方三奶奶听见萱娘提起李成,想起坊间的一些流言,不由问道:“妹妹,坊间有些流言,说的污秽不堪,我们虽知道妹妹你是个好人,难道妹妹不辩一辩?”
萱娘摇头轻笑:“清者自清。”就不说话了,罗大嫂哼了一声,斜着一双眼睛对方三奶奶道:“妹妹,我家小姑品性高洁,却是我自知的,可恨天下总是有些小人,以己之心度人,不去理她,她说几日,也就换旁的说了。”
方三奶奶点头:“是这个理,却是这几日,都在说陈二老爷家的事情。”萱娘不由抬头,陈二老爷,不就是自己夫家的二伯?源哥自去年来借钱不遂后,就再没有消息了,自己几次出外应酬,却也不见二奶奶,大奶奶也没主动提起,偶尔相问,只说是一切如常,这却又是发生甚事?
萱娘命人把杯盆碗盏收了下去,端上细果香茶,就在园子里石榴树下,牡丹花旁,听方三奶奶讲陈二老爷家的事情。
陈二老爷自从和二奶奶说,再不管自家儿子,就搬到绸缎庄来住,赚的钱自然也不交到二奶奶手里,二奶奶嫁给二老爷这么二十年下来,历来都是自己的话,二老爷就听,哪受过这般冷落。
开头一两个月,还以为给二老爷个教训,过的时日,他自然就归家了,谁知过了足足半年,眼看年关将到,二老爷还是不回来,这才有些急躁。再加上自己手里的私房,应付了这些时日,却也有些心疼起来,大房这边,又催着她把房子腾出来,说的是分家时节,这宅子本就是分给自家的,只是看在二房孩子还小,才让他们暂住,现时大房的侄子已经成家,眼看着老二也要成亲,自然二房就要搬出来。
二奶奶此时也忘了当时究竟是怎么分的家,只是此时二老爷不在家,也没个人商量,把要给二老爷教训的心,挖了个坑深深的埋起来,忙忙的派人去请二老爷回来商量,谁知派去的人却说,二老爷不回来。
二奶奶还以为二老爷在外些时,有些不服管教了,若依了往日的性子,恨不得立时把他揪来,给他一场教训,只是此时却要求人,不免换了几件新鲜衣裳,坐了轿子,带着女儿去寻二老爷。
到的绸缎庄里,掌柜的依旧上来行礼献茶,二奶奶细一瞧瞧,却不见二老爷,开口动问:“怎么不见我家爷?”掌柜的有些尴尬,明明二老爷嘱咐过,说二奶奶来了这里,一概就说自己不在,却是她也是主母,若不说,实在也是,正在那里踌躇,二奶奶喝了两口茶,见掌柜的不说话,放下茶杯问道:“却是怎么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掌柜的思量了会,天塌下来,也有二奶奶顶着,这才皱眉道:“却是二老爷平日不在这里。”二奶奶不由柳眉倒竖:“他却是在哪里?”掌柜的想了想:“这事却还是请二老爷来说,小的也不好多说。”二奶奶得了这话,心头似堵了甚么,一片声的命伙计去寻。
却足足从午时等到店里打烊,才瞧见二老爷的身影在门口出现,二奶奶此时急的几乎眼都出血,只是当着众人,也要装一装贤良,走到二老爷面前行个礼:“爷许多时不回家,这才来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