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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沛潇这是什么表情?出岫有些不解,再看聂帝等人也是一脸疑惑望着他。叶贵妃爱子心切,急忙起身询问:“你这是怎么了?”
怎奈聂沛潇如同未闻一般,直愣愣盯着他七哥慕王,面色阴沉不语。
慕王怎会不知聂沛潇是何意?他唯恐这个弟弟放浪惯了,再当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忙对丹墀上的叶贵妃笑道:“看来九弟是真醉了。”
慕王回身,只见聂沛潇还在盯着自己看。面对这个往日里最疼爱的弟弟,他头一次不敢与之直视。
慕王明白,今夜这顿宫宴上有输有赢。他借出岫洗脱自己的污名,出岫也借他保住云氏满门荣耀。他与出岫夫人勉强算是打了个平手,输家看似是皇后,但其实真正输的,是他九弟聂沛潇。
一座贞节牌坊,已是判了这位诚郡王的情爱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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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这一顿宫宴,出岫自问没有白来。她最大的收获是得到慕王的允诺,为云氏赐下四座牌坊,也算是变相要来一个承诺——保下云氏名望的承诺。
此外,出岫还听聂帝说到,待过了这个年,慕王不会再回烟岚城,而是将以摄政王的身份开始监国理政,聂帝则会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居幕后真正放权。
出岫忽然想到了慕王府里的鸾夙,这算是……慕王彻底放手了吗?可如今臣暄都要病危了,鸾夙还能选择谁?
出岫借口回流云山庄守岁,提前从应元宫里出来。聂帝让慕王去送一程,顺便说说赐立牌坊的细节。出岫见状索性弃轿从步,与慕王信步往宫门口走去,竹影和竹扬远远跟在后头。
“今日是本王得罪了,夫人莫怪。”慕王率先开口,低沉着声音道。此时此刻,他亦是情绪低落,不仅因为被出岫反将一军,也因为九弟聂沛潇。
出岫并不知道这些内情,只是一笑:“妾身谢您还来不及。今日若非您提起立牌坊之事,妾身也没机会求得您的御笔墨宝。”
慕王沉吟一瞬,沉声再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本王同意夫人的提议,你也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望夫人不要让本王失望。”
出岫闻言,立刻肃然而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今往后,云氏愿效犬马之劳,也望殿下言而有信,能保住云氏满门荣耀。”
慕王嗤笑出声:“夫人也说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道理本王自然明白。云氏要做功臣良商,本王自不会逼着云氏造反。”他诡异看来,阴测测再道:“只要云氏从此一心,不妄图权位。”
有了这句保证,出岫更为放心,笑回:“云氏族人从不出仕,只一心经商。更何况论谋术、论带兵,殿下已是登峰造极,谁人敢与您争锋?殿下多虑了。”
慕王没再多言。
两人行了一阵,才听慕王又问:“夫人何时返回烟岚城?”
出岫想了想,决定先不提沈予之事,只道:“过了正月再走,京州还有些事要办,妾身也想趁此机会去拜会左相大人。”左相是慕王岳丈,这事他迟早要知道,与其让慕王从旁人口中听说,不如自己告诉他。
果然,慕王没有反对,只是笑道:“夫人当真将云氏荣耀看得比什么都重。”
“这是自然。”出岫承认,坦然又道:“实不相瞒,今晚您事先没与妾身相商,忽然将妾身推出去做挡箭牌,这的确令妾身怨愤了一阵子……不过往后妾身要感谢您了。”
“是夫人你自己争取来的,谢本王作甚?”慕王笑着反讽,继而低喃一句:“看来你的确没想改嫁。”
“什么?”出岫没听清,不禁顿了步子问道。
慕王摆手:“没什么,本王是说……今晚夫人虽没怪罪我,可旁人便说不准了。”
“旁人?”出岫更为不解:“您是指明后?”
这一次,慕王没有回话,一路更为沉默起来。
出岫也不想在这些无谓的话题上纠缠,想到两人单独说话不易,连忙抓住这机会,再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北宣晟瑞帝,真的病危了?”
听闻此言,慕王明显脚步一顿,沉吟良久才回道:“是的,他撑不过明年夏天。”
出岫长叹一口气:“妾身也不知该是喜是悲。喜的是臣暄一死,您在这世上再无敌手;悲的是臣暄人中之龙,未留下后嗣便要英年早逝。”
从这一点来说,臣暄也是另一个云辞,但出岫不知,鸾夙是否会成为另一个自己。
提及臣暄病危,慕王面上也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幽幽叹道:“诚如夫人所言,只要臣暄一死,本王在这世上再无敌手。可本王并不觉得开心,相反,只觉得无比悲凉。”
他停顿片刻,对臣暄做出如是评价:“臣暄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倘若没有鸾夙……本王会同他惺惺相惜。”
“没有鸾夙,还有这江山之争,惺惺相惜又如何?您与他注定是要敌对的。”出岫轻声道:“既然您短期之内不会返回烟岚城,那鸾妃娘娘……是否需要妾身前去探望一番?”想必不久的将来,在臣暄病逝的消息传来之后,鸾夙会悲痛很久,出岫自己尝过这滋味,也担心鸾夙会承受不住。
岂料慕王只是一笑:“不必,待臣暄一死,她也会离开慕王府。”望着不远处的宫门,又补上一句:“本王已将休书写好……”
臣暄甘愿放弃北宣皇位,将半壁江山拱手相让,不惜假死脱身,只为了与鸾夙远走高飞。臣、鸾二人两情相悦至此,他早已是个外人,也不必再做垂死挣扎。只是,这其中内情不能让出岫知道。
月光下,慕王难掩黯然神伤。出岫看在眼中也不便再问,只得劝道:“缘分一事不能强求,殿下乃是鸿猷之人,胸怀天下,自然不必妾身多说。”
撇开彼此的身份立场,这一句,出岫自问说得真心实意。
慕王闻言,终是无奈地大笑起来,那张雌雄莫辩的容颜在月色下显得魅惑而悲凉:“真没想到,这些心头痛事,你竟是我唯一可说之人。”
关于与臣暄的亦敌亦友,关于对鸾夙的爱而不得,关于统一南北的决心……他的心事知道最多的,竟会是出岫夫人。
出岫注意到他这一句话并没有自称“本王”,而是用了“我”,也是感慨不已:“妾身也未曾料到,今晚竟能与殿下闲聊江山美人。”
慕王凤眼微眯,目中满是落寞笑意:“即便本王曾针对夫人亦或云氏,但说句实话,本王也由衷钦佩夫人。我与鸾夙都没有夫人这般心胸宽广,否则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慕王既然知道自己心胸狭隘多疑,出岫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眼看宫门隐隐在望,她顺势礼道:“宫门在即,殿下请留步。”
慕王“嗯”了一声,点点头,但脚步未动,目光满是深意地看向出岫。
出岫不解,只觉得今夜他兄弟二人都很奇怪,聂沛潇也曾欲言又止看着自己,目光别具深意……出岫越想越是困惑:“殿下还有何吩咐?”
慕王否认:“没有,夫人慢走。本王是想说……离信侯好福气。”只可惜,九弟没有这福气,而他也不会让他重蹈自己的覆辙。
若是别家的寡妇也就罢了,偏偏,是云氏当家主母……这个身份实在太特殊,倘若任由他们发展下去,只会让两人都沦落到身败名裂的下场。更何况,出岫夫人大约也不会动心了。
愧对九弟的同时,聂沛涵亦深以为憾。本该是一对良缘,奈何两人认识得太迟。
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云辞在前,九弟永无可能走进出岫夫人心里。
望着那聘婷而去的背影渐行渐远,聂沛涵忽又唤道:“夫人!”
出岫停步转身,回望过去:“殿下?”
借着天上月光及四周灯火,慕王瞧见了出岫眸中莹润的光泽,这位绝美的女子面色无波,浅淡回望,某个矜持的神情像极了鸾夙。
慕王恍惚一瞬,才道:“其实夫人多虑了,云氏是鸾夙的母族,只此一个缘由,本王也不会为难云氏。”
短短一句话,沉淀了多少深情?出岫从中听出来的,不仅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子的不舍,更是坐拥天下的王者,得不到挚爱的孤独与绝望。
影影绰绰下,当世最出色的男人与女人沉默相望,虽然不是心系彼此,但有些伤痛,唯有对方才懂。有一种守护,这世上已无人更能够明白彼此。
从某种意义上看,他与她,是同病相怜。一样痛失所爱,一样心内孤寂,一样高处不胜寒。
出岫没有再回话,只对着远处那孤独的王者盈盈一拜,千言万语,尽在此时此刻。她转身朝着宫门口行去,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轻松。
出岫知道,就在今夜,云氏与慕王尽释前嫌,因为他对一个女人的深情……但她所不知道的是,慕王此番坦诚,更有来自对手足的愧疚。
夜色渐深,新年将至,出岫快步离开应元宫。这是近年来她最舒坦的一个除夕,一切都已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