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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璎自顾自地疯狂大笑,哪里还有半分高贵仪态?尤其这话说得太过放肆,就连明璋也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口鼻,解释道:“舍妹精神失常,还望诚王殿下和出岫夫人莫怪。”
明璎被明璋钳制住,本能地开始挣扎,口中还发出“呜呜”之声。那没被遮住的一双眼睛露着狰狞之光,仿佛要将出岫抽筋剥皮、啖其肉饮其血。
明璋见自己的妹妹越发失态,隐隐要将事情闹大,便使劲下了狠手,死死拖着她跟随冯飞离开。直至这兄妹两人离开待客厅,几人尚能听到明璎口中囫囵的声响,似愤怒又似咒骂。
此刻厅内也算一片狼藉,余下的出岫、聂沛潇、沈予、云逢都站着不动。这三个男人不约而同想起明璎说的那句话——“今日这屋子里,看来都是你裙下之臣!”这话虽难听,倒也算是让一个疯妇给说中了……
四人心中各有所想,一时皆是沉默不语,厅内的尴尬气氛便越发明显。最后,还是聂沛潇打破沉默,适时关切一句:“出岫,你怎么样了?”
出岫回神摇头:“不碍事,我很好。”
沈予听到聂沛潇连“夫人”二字都不称呼了,直接唤晗初为“出岫”,他索性不再说话。
幸好,此时下人们掂着药箱匆匆进来,才使得待客厅里不再那么尴尬诡异。继而,迟妈妈也搀着太夫人进了门,门外还围着一堆下人。
太夫人显然已听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可她面上却并无半分不悦,甚至还浮起一片喜色,对聂沛潇笑道:“诚王殿下驾到,怎么不通知老身一声?老身还没来得及恭喜您旗开得胜,平了姜地叛乱。”
姜还是老的辣,聂沛潇见太夫人有意解围,立刻笑回:“您过誉了,这次多亏了子奉带兵神勇,才能顺利平乱。”
太夫人笑着点头,再看沈予道:“恭喜沈将军。”她没有称呼沈予为“姑爷”,这倒是令在场所有人都略微惊讶。
沈予亦是颇感惊喜,并且喜多于惊,遂拱手回道:“太夫人客气。”
谁料就在此时,出岫很自然地接过话茬:“母亲,姑爷得胜返回,我已吩咐云逢今晚设宴,为姑爷接风洗尘。”
又是“姑爷”?沈予被出岫一口一个“姑爷”给惹得心底一沉,至此终是难以忍耐。他看出了出岫的闪躲回避,没等太夫人开口说话,已是脑中一热:“我今晚有事,恐怕不能前来赴宴。”
出岫闻言没有半分表情,只垂眸回道:“那改日好了,姑爷的正事要紧。”
沈予觉得嗓子发干,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方才的焦虑、急切、相思本是炽热难耐,如今都被出岫这态度给冻成了冰,凝在心头一阵寒过一阵。他从未觉得身上的铠甲如此沉重,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两年半,原来早已物是人非。当初他为她绾发、与她热烈相拥的过往,全部灰飞烟灭!沈予自问这些年来如此拼命,无非是为了换晗初一眼高看,让自己能够配得上她。可到头来都是徒劳无功,反而将彼此的距离越拉越远……
出岫与沈予的对话如此反常,屋子里每个人都看出了一丝端倪。聂沛潇自然也看出来了,但他不好多问,只得打圆场道:“出岫,你伤势要紧。下人都把药箱带来了,先让子奉给你处理伤口罢。”
出岫没有做声,不置可否,沈予便上前接过药箱,想要给她上药。便在此时,又听外头传进来一声禀报:“夫人,焦大夫来了。”
出岫立刻转身看向门外,客气笑道:“有劳焦大夫了。”
这话一出,无异于打了沈予的脸面。他提着药箱的右手忽然一紧,然后沉沉将药箱重新放回案上,神色如常地对太夫人道:“城西还有一万大军亟需安置,我先走一步。”
说着他又瞥了出岫一眼,见对方还是面无表情,心中更凉,遂继续对太夫人道:“我改日再来拜访您。”
这话说得极为生疏,哪里像是女婿与岳母的对话?偏生太夫人笑着点头:“军务要紧,沈将军慢走。”
沈予颔首,又对聂沛潇抱拳告退:“末将先走一步。”
聂沛潇眼见事情已了,出岫又反常得厉害,他在心中斟酌片刻,认为今日不便多做逗留,便顺势笑道:“本王也该离开了,改日再同子奉前来拜访。”言罢他再看出岫一眼,蔼声嘱咐她:“你好生养伤。”
出岫颔首行礼:“我送您出去。”
“不必。”聂沛潇摆了摆手:“都说了让你好生养伤,还客气什么。”
出岫没再多言,让云逢送他二人出府。
太夫人见状也沉吟片刻,对出岫道:“你先让大夫诊治伤势,一会儿来荣锦堂陪我用午膳。”言罢任由迟妈妈搀着自己离开待客厅。
出岫目送太夫人走远,不知不觉就晃了神,脑子里变成一片空白。一旁的焦大夫等了许久,见她还不让自己查看伤口,忍不住出言提醒:“夫人,您手臂上的伤……”
“啊?什么?”出岫这才想起自己臂上还有伤口,也不讲究地方,就在待客厅里让大夫诊断起来。
焦大夫捋起出岫的衣袖,不禁“咦”了一声:“这包扎的手法比较少见,大多是军医所用。不知哪位替您处理了伤口?手法娴熟,也很及时。”
出岫闻言怔了怔,答非所问:“有劳焦大夫了。”
焦大夫并没有反应过来,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出岫的伤口上,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半晌,再道:“万幸只是被指甲刮伤,并无大碍,容易恢复,也不会留疤。”
出岫仍旧灵魂出窍,还是同一句话:“有劳焦大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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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聂沛潇与沈予,两人一起出了云府,便骑马返回城西大营。一路之上,沈予不发一语,显见是心情不好。聂沛潇也奇怪得紧,与他并肩而骑,问道:“出岫这是怎么了?”
沈予摇头:“我不知道。在她眼里,我们已经两年多未曾见过面,也许……是她觉得生疏了。”
聂沛潇沉吟片刻,才道:“我应当告诉她,她生病之时你曾来过。”
“有区别吗?”沈予苦笑:“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虽然聂沛潇将沈予看成情敌,但他也觉得出岫今日着实莫名其妙,再问:“你确定没惹着她?”
“惹着她?”沈予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有哪门子事儿能惹着晗初。除非是……明璋欠债之事被她发现了,而她责怪自己没有及时将此事告诉她。
沈予想起自己主审明氏一案时,曾发现那笔令人咋舌的巨债,也正因如此,才会牵扯出了右相明程“私自挪用国库”的罪名。
他还记得,当初听慕王说起其中内情的那一晚,他宿醉一场,醉后痛哭不止,为云辞,也为晗初。他委实难以想象,原来云辞用情如此之重、用心如此之深,竟能将五六年后的事情都筹谋得当,在死后还扳了明氏一局。
每每想起这事,沈予感慨之余也自叹不如。尤其今日明氏兄妹造访云府足以证明,这件事晗初已经知道了。她知道真相,她怪他隐瞒,好像也是合情合理。想到此处,沈予不禁对聂沛潇回道:“我想……我的确是惹着她了。”
闻言,聂沛潇也没将自己当做沈予的上级,还特意出语安慰他:“你与出岫的情分非比寻常,她不会怨你太久的……有时我还真挺羡慕你,至少她会对你另眼相待。”
另眼相待?聂沛潇这番话并没有让沈予感到安慰,反而使他心头更加苦涩:“殿下您这是在示威于我?我今日瞧着,您与她很是亲厚。”
听闻这似醋非醋的一席话,聂沛潇大笑起来,可又分明笑得落寞:“个人有个人的苦处,我与她亲厚,是因为她将我当作知音……只是知音。”
两个御风而骑的男子互相对望一眼,都能深深理解对方的苦涩与失意。这世上的人和事就是如此奇妙,他们明明是君臣、明明是主仆、明明是情敌,但也是好友,更是能够掏出肺腑之言的倾诉对象。
然而沈予此刻实在失意极了,唯有风驰电掣的速度才能减轻他心中的郁闷。于是他打起精神御马疾驰,握住缰绳的手紧了一紧,转移话题道:“还是先办正事要紧,您麾下一万先锋军都在城西等着扎营呢!”
聂沛潇哈哈大笑起来,见沈予的坐骑速度越来越快,也不甘示弱。两人一路比拼马术,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直到城西大营隐隐在即,聂沛潇才意味深长道了一句:“你别忘记还有子涵姑娘……”
沈予的脸色顿生尴尬,一时失神马速也降了下来,被聂沛潇超过一小截。他见状索性勒马缓行,看着聂沛潇的背影,郑重相问:“非要带她去京州吗?”
“难道你有更好的法子安置她?”聂沛潇的坐骑速度不减,半转过身子又撂下一句:“听我的没错,她未必喜欢你,只是不想留在姜地吃苦罢了。”
“好罢。”沈予大感无奈,妥协地叹了口气,又策马赶上聂沛潇,二人一道返回城西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