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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如果哪天,你在**一中附近的珊瑚路看到一位仁兄领着一位重量级人物招摇过市,引来路人侧目,赢得回头率百分百。不用问,这位重量级人物就是高二(三)班素有“丑小鸭”之称的小蟹同学。而这位可怜的仁兄,很不幸,就是本人。
我受小蟹的迫害源于一次体育课上我违心的一句“金言”
高二开学不久的一次体育课上,老师组织我们接力比赛。男女生穿插分成两组。起初我所在的甲组遥遥领先,胜券在握。迄料当接力棒传到最后一位同学手中时,乙组很快超过了我们,并反败于胜。
这样的结果很快引起公愤。甲组的同学纷纷忿然,个个脸上带着一副正义懔然的神色,誓要把这罪魁祸首揪出来。
一个穿着特制校服的女生唯唯诺诺站出来,像一只混迹于天鹅群中的丑小鸭一样带着些许的无辜和不安。她穿了特制校服,是因为她胖,因为她胖,所以她跑不快也在情理之中。但大家并没有因此而原谅她,相反,人群中引起阵阵骚动,男生嘲笑,女生不屑。
“嘿嘿,我说呢,食堂的菜里都没有肉,原来都让她吃了。”
“该减肥了。”
我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神使鬼差地说了一句,算了,长得丰满又不是她的错。
一语惊人。人群中的响动更大了,有甚者竟放肆地吹起口哨。
这位女生与刚才判若两人,一点也不知道害羞地望着我,双眼笑成弯月,脸颊有两道浅浅的酒窝,那酒窝里仿佛也掬了满捧的笑。老实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酒窝。于是乎,我突然想起“梨涡浅笑”这四个字。
(二)
就是那么一句话,我让我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个人称“丑小鸭”的小蟹同学从此把我当作拯救她的神。不会做的数学题,一骨脑儿推给我;逛街,拿我当起重机——大包小包让我来搬;我还兼当她的垃圾箱——在食堂吃饭时,她会冷不防跑过来,把饭盒里的青菜倒给我,还美其名曰:多吃绿色食物有营养!
她做这些的时候,看起来是那么天真无邪。在我皱眉表示抗议时,她会露出她的梨涡浅笑,一改平日里的嘻哈,用温柔得令我的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声音说,小龙,我知道你是大好人,你不会拒绝的啦,对不对?大多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会良心发现,对我心存感激一番,然后付诸行动。“走,我们去珊瑚路,我请你吃肯德基。”
等我领着她赢得一路的回头率来到肯德基时,事实证明我之前想痛宰她一顿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个重量级丑小鸭的胃口实在是好,实在是太对得起她的身材了。不仅把自己的那一份吞得不见骨头,而且往往会垂涎我的那份良久,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样子比非洲难民还要贪婪。最后在我的汉堡和鸡翅残忍地被她据为己有时,我悲叹一声,唉,非也,非也。长得这么丰满完全是你的错,丑小鸭,你该减肥了!
一提“减肥”二字,丑小鸭准以“民以食为天”给你反驳回去。丫照旧能吃就吃,能喝则喝。穿她特大号的校服到处显摆也不脸红。看到体重计,毫不避讳地站上去。这时,我真担心体重计会不会突然暴出一句:对不起,请不要同时站两个人。
作为一个胖女孩,丑小鸭的心态是我见过的最优良的。我曾以为丑小鸭这种无心的马大哈是不识愁滋味的。高三临近毕业,同学们都陷入离愁别绪里,合照留念,交换留言册。唯独丑小鸭无动于衷,整天跟在我身后,软硬兼施地要求出演我为毕业晚会筹划的话剧白雪公主中的女一号。神啊,救救我吧!就你这形象和白雪公主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呀。我半天玩笑地说,如果男一号是别人,那我还可以考虑考虑。不过很遗憾的是,男一号是我,所以我要找也得找一个苗条的淑女。丑小鸭听了这话的反应大大出乎我所料。她眼圈一红,盛着笑的两个酒窝瞬间消失,眼泪就哗哗掉下来,肤浅!赵小龙,我告诉你,我一定要减肥!你就等着瞧吧。
那是丑小鸭留在我高中回忆录里最为鲜明的一幕。我第一次看到她掉眼泪,我最后一次听到她跟我说话。很快我们就毕业了。我被北京一所大学录取。至于丑小鸭,据说考上的是深圳的大学。我当时还在想,深圳,多好的地儿,听说遍地是黄金。丑小鸭可以拿黄金去换好吃的。唉,可惜了深圳的粮食,这下要遭殃了。
(三)
进入大学校园,那些关于过去旧的人和事很快被新的物事所代替。我像一尾鱼投入更新更阔的海洋中去。大一我认识了不少女孩,个个清丽脱俗,谈吐不凡,却很难让我从她们身上找出“纯真”二字。直到寒假返乡,偶然从一位高中女同学那里得知一个惊天内幕:丑小鸭一直是喜欢我的。突如其来的一股暖流击中了我,一瞬间,时光逆转,丑小鸭的真与纯,丑小鸭的超大胃口,丑小鸭的梨涡浅笑这些片断如电影一样在我眼前剪接合成,反复播放。
可是,丑小鸭现在又在深圳哪个角落里哭与笑呢?她是否还记得她曾被叫作“丑小鸭”呢?我为自己这样的情绪汗颜起来。我竟然是一直怀念着丑小鸭的!天,那个胖乎乎,穿着特制校服,有惊人胃口的丑小鸭吗?呜呜呜
转眼已是大二,刚开学不久,一日我在校园里转悠,忽闻一女生唤我名字。我一看,不觉眼前一亮。这女生清新如栀子花,及肩的秀发,纤细腰肢不堪一握,穿一件雪纺连衣裙,正巧笑嫣然地看着我,眉眼有说不出的亲切感。我浑身打了个激灵,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桃花运说来这么快就来啦?
我按捺住内心的狂热和激动,漫不经心地问,这位师妹,我看你有些似曾相识,请问我们见过吗?这女生足足盯了我半晌,然后“噗哧”一声捧腹大笑起来。一看这表情,一听这声音,我立即反应过来。还真是冤家路窄啊,除了丑小鸭,谁还能有此能耐笑得这么恐怖?
我有一脑袋的问号,丑小鸭,莫非你真的减肥啦?还有,你不是在深圳的吗?丑小鸭不再是当年的丑小鸭,此刻像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孔雀,叫我小蟹啦,谁说我在深圳啊?后来你们上大学去了,我又复读一年,拼命啃书本,拼命减肥,就考到这里来了。
我心里窃笑,表面上故作惊讶地问,什么原因非要考这所大学吗?丑小鸭朝我翻翻白眼,我喜欢!怎么地,不服气啊。这所大学又不是你家的,我想来就来了呗。听听,这口气。
哎哎,果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既然这么有缘,那就给缘份一个面子,丑小鸭,让我把你的小手牵了吧?可是没想到咸鱼大翻身呐,丑小鸭变白天鹅,还把眼睛长到了头顶上,这让我怎样才能吃到这块天鹅肉呢?
(四)
我的那些高中同学大概是打死也不相信,一年后,我竟然栽到了丑小鸭的头上吧?而且丑小鸭已今非昔比,看样子很难搞拈。我如果太直白,搞不好会被丑小鸭误解当色狼痛打一顿,暴尸街头——谁让你不先下手为强,等人家减肥成功,摇身变窈窕淑女,你才有机可趁,动机太值得怀疑。
承蒙老天爷眷顾,机会很快来了。学校国庆联欢晚会的策划有我的一份,我挥尽平生所长,连夜编了一个青蛙与丑小鸭的音乐剧。剧情大致如此:青蛙喜欢丑小鸭由来已久。直到某天丑小鸭拜仙女所赐,成为最美丽的白天鹅。青蛙见此自惭形秽,悄悄走开。丑小鸭顿然醒悟,请求仙女变回原貌。最终丑小鸭重获青蛙的爱。结局我还特地安排以青蛙的一句“丑小鸭,我喜欢你”收场。字里行间无不显露我的狼子野心。女主角完全是为丑小鸭量身订造的,当然,男主角非我不可,嘿嘿。
没想到我带着剧本去找丑小鸭时,她竟然把头昂得高高的,一脸鄙夷地看着我,我不演。除非你把男一号换成别人。我闻言大汗不止,什么世道啊。想当年丑小鸭还巴巴求着要演女一号,如今给她面子让她演,她反而挑三拣四。不过当我动真格要把青蛙的角色换成其他人,丑小鸭又不依了。最后还是我的如意算盘打赢了。
音乐剧的反响很大,获得最佳创意奖和最佳表演奖。我借庆功之名把丑小鸭邀出来。
是夜,凉风习习,星星在头顶挤眉弄眼,多么适合表白和牵手的时机啊。我却不敢贸然行动,身旁的丑小鸭悠哉地哼着小曲儿,看似无心,实则鬼主意一箩筐。怪不得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唉,难猜啊,想我一表人才,难道真要栽在这个傻丫头身上?
途经一肯德基时,丑小鸭突然推了我一把,哎。我抬头四顾,这里谁叫哎啊?丑小鸭自顾自地说,唉,为什么青蛙总是那么沉默呢?我说,因为白天鹅的光芒把青蛙挡住了。除非它重新变回丑小鸭。丑小鸭这时轻轻碰了碰我的手,低声说,那青蛙最后说的那句话还算不算数啊?哪句啊?那句啊。
哈哈,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如果我还不行动,那可要全盘皆输了。于是我顺量成章地拉住了丑小鸭的手,低声说,当然算数,丑小鸭,我喜欢你。借着明亮的街灯,我看到丑小鸭脸庞渐渐洇开的红晕。我忽然惊觉道,丑小鸭,你的酒窝呢?丑小鸭哈哈大笑,笨蛋,我瘦下来了,所以酒窝也自然跟着不见了呀。我感叹道,其实我好怀念你以前的梨涡浅笑啊。
坏就坏在这一句。丑小鸭这下给点阳光就灿烂起来,无比兴奋地说,那我们去吃肯德基啊。我一吃就胖起来,我一胖就有酒窝了。这个傻丫头不由分说就拖着我直冲肯德基大门。
mygod!以前昏天暗地的日子又要卷土重来了。唉,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要命的梨涡浅笑!